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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論爭中的喬冠華與胡風

2008-02-02 10:51茆貴鳴
讀書文摘 2008年1期
關鍵詞:喬冠華胡風文藝

茆貴鳴

火藥味很濃的《大眾文藝叢刊》

1948年3月1日,香港。

一種由喬冠華等創(chuàng)辦的《大眾文藝叢刊》,原本似乎是一種有關文藝理論和文藝思想方面爭鳴的“學術性”刊物??煽镆唤?jīng)面世,即刻在中國的進步文壇引發(fā)出一場重大而劇烈的文藝論爭,由此又間接地引發(fā)出胡風于1954年向黨中央寫就的洋洋“三十萬言書”,進而釀成一樁震驚全國的“胡風反革命集團”案,在中國文壇留下了一曲歷史悲歌。

被簡稱為“胡風事件”而進入正史的這場歷史公案,塵埃落定并已過去了半個世紀,時至今日,仍不乏有真知灼見的見仁見智之說。好在近些年來,關于胡風以及“胡風集團”冤案的回憶錄、研究專著已陸續(xù)出版多種,它們在史實提供、理論分析、歷史思考諸方面,都大大豐富了對這一事件及相關人物的描述和研究。

本文將要敘述的是:《大眾文藝叢刊》在當年的那場文藝論爭中,究竟起了一種什么樣的作用?在此前后,喬冠華與胡風又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

據(jù)喬冠華臨終前的身世自述:“黨內的同志對胡風的一些思想有意見(這是第二次爭論)是由來已久的。在重慶的抗戰(zhàn)時期,胡風的思想更加發(fā)展了,更加明朗了,那么這種不同意見實際上不僅是在香港,在上海、在許多地區(qū)都存在著的。我們黨內在香港的一部分同志,就發(fā)起批判胡風過分強調所謂主觀戰(zhàn)斗精神的思想?!?

這大概就是當年喬冠華等在香港創(chuàng)辦《大眾文藝叢刊》的最初目的。也正因為此,刊物出版后,很快在香港、上海、南京、北平等大中城市的書店、報攤上出現(xiàn),而且“頗受讀者的歡迎,發(fā)行數(shù)字與日俱增,影響也逐漸擴大”。

事實上,創(chuàng)辦人當初對創(chuàng)辦一種什么樣的刊物,具體承擔怎樣的使命,并非一開始就形成共識的。周而復后來這樣回憶大家統(tǒng)一認識的簡單過程:“有一天,我們在英皇道住處談起這個問題,大家覺得有出版一種文藝理論刊物的必要。夏衍和馮乃超同志十分贊成,最積極的是荃麟同志,好像胸有成竹,早就想好怎么辦這個刊物。……最后大家一致的意見是出不定期的叢刊,有文章就出一期;文章少或一時寫不出文章來,可以推遲出版時間。叢刊取名費了一番斟酌,既要表明這個刊物的立場和性質,又要照顧到香港的具體環(huán)境,經(jīng)大家商議,決定取名《大眾文藝叢刊》?!?/p>

時為《大眾文藝叢刊》主要作者的林默涵,后來在《胡風事件的前前后后》一文中的一段回憶,對理性地審視當年的創(chuàng)刊背景、認識刊物的性質不無益處:

當時在香港領導文藝工作的,是黨的文委,由馮乃超負責。在文委領導下,出版了《大眾文藝叢刊》,由邵荃麟主編。這是人民解放戰(zhàn)爭正在激烈進行而面臨全國解放的前夕。香港文委的同志們認為需要對過去的文藝工作作一個檢討,同時提出對今后工作的展望。經(jīng)過交換意見,遂由荃麟執(zhí)筆,寫了《對當前文藝運動的意見》一文,發(fā)表在《大眾文藝叢刊》第一輯上。文中首先進行了自我批評,認為過去工作中存在著逐漸忽略新文藝運動一貫的大眾立場和忽略自身思想改造任務的傾向;同時也批評了作為當時進步文藝幾種傾向之一的胡風等人的文藝思想。

很顯然,《大眾文藝叢刊》并非是一種普通的文藝理論刊物。它不僅代表著“文委”領導集體的意志,而且肩負著批評“作為當時進步文藝幾種傾向之一的胡風等人的文藝思想”的任務。由此看來,喬冠華所言“我們黨內在香港的一部分同志就發(fā)起批判胡風過去強調所謂主觀戰(zhàn)斗精神的思想”的那樣一種文壇現(xiàn)象,自然就不足為怪了。時為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的喬冠華,以及當年在重慶時期直接從事黨的文藝領導工作的邵荃麟、胡繩等知名文化人,均成了該刊編輯班子里的重要成員。

也正因為如此,《大眾文藝叢刊》一創(chuàng)刊便高揚起“文藝批評”的大旗。至1949年6月因編者、作者紛紛北上而自動??昂笠荒甓鄷r間雖只出刊6輯,但除喬冠華以外,已刊出了諸如邵荃麟、馮乃超、胡繩、林默涵、夏衍、郭沫若、茅盾、丁玲等一大批知名文化人的文藝批評文章。這些文章批判的雖說是文藝思想或文藝現(xiàn)象,但批評標準顯然已超出了文藝的范疇,體現(xiàn)出了一種政治評論的色彩,其中由邵荃麟執(zhí)筆的《對當前文藝運動的意見》和他自己的《論主觀問題》、喬冠華的《論文藝創(chuàng)作與主觀》、胡繩的《評路翎的短篇小說》和《魯迅思想發(fā)展的道路》、林默涵的《思想解放與集體主義》等眾多文章,都直接點名批評了胡風。尤其是喬冠華發(fā)表于第二輯《人民與文藝》中的《論文藝創(chuàng)作與主觀》一文,批評了胡風把創(chuàng)作過程神秘化,提倡“精神重于一切”的做法,并且給胡風戴上了一頂“主觀唯心主義”的帽子。

時在上海的胡風,對這場經(jīng)過醞釀并業(yè)已開始了的以“胡風思想”為主要對象的“文藝批評”并不知情,直到有一天“收到馮乃超從香港寄來的信,提到他們出的《大眾文藝叢刊》,還很客氣地希望我看后提意見”之后,才恍然大悟起來,因為,“沒看內容,只看目錄就明白了八九?!秾τ诋斍拔乃嚮顒拥囊庖姟肥菍ξ叶鴣淼?,但很多地方誤解甚至歪曲了我的原意”,“我不好說什么,也無法給乃超寫回信”(《胡風自傳》第253頁,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年6月版)。他回憶道———

……接著次一期就發(fā)表了喬冠華寫的專門批評我的文章。這就清楚了:邵荃麟的所謂全面批評,不過是表示不專門攻擊某個對象的表面文章,喬冠華完全批評我的專論才是正戲??戳艘院螅闆r是出乎意外的。第一,原來喬冠華在重慶是黨內資產(chǎn)階級唯心主義的重點批評對象,現(xiàn)在竟立地成佛,變成一貫的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者,站出來批判胡風的“唯心主義”了。第二,無論是批評胡風的論點或者他自己的立論,不但完全脫離了實踐基礎,而且連言之成理都做不到。莫名其妙,為批判而批判了。第三,更莫名其妙的是,他引用了黑格爾的一個論點,證明唯心主義者黑格爾比唯物主義者胡風還要唯物得多。(胡風:《文稿三則·關于喬冠華(喬木)》,載《新文化史料》1995年第2期)

很顯然,胡風對來自香港的批判有著強烈的抵觸情緒。他對那些歪曲或抓住只言片語作教條式批判的做法本能地產(chǎn)生了反感和輕蔑。

那么,喬冠華緣何要“站出來批評胡風的‘唯心主義”?胡風又何以三番五次地連稱“莫名其妙”,并憤怒地指責“原來喬冠華在重慶是黨內資產(chǎn)階級唯心主義的重點批判對象,現(xiàn)在竟立地成佛,變成一貫的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者”?個中原因,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清道明的,還要從抗戰(zhàn)時的重慶說起。

胡風與重慶“才子集團”

應該說,喬冠華與胡風的相處一直是融洽的,彼此也十分珍惜相互之間的友情。

胡風隱約記得,他們之間的初次見面是當年旅居香港時,在一次迎接經(jīng)濟學家陳翰笙博士的茶會上。因為這次茶會是喬冠華出面張羅的,喬的年輕干練、達觀開朗及詩人氣質,引起了胡風的注意。

真正給胡風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當天,由喬冠華等參加組織的那次旅港文化人的緊急疏散和此后不久的香港秘密大營救。也就是這次決定胡風生死的特殊經(jīng)歷,使胡發(fā)出了“這以前,在我的印象上,他是一個恃才自傲,地位觀念重,有些浮華的共產(chǎn)黨文化領導人;但現(xiàn)在個別接觸以后,發(fā)現(xiàn)他對工作有責任心,而且是有做組織工作經(jīng)驗的和才干的。這和過去關于他的看法好像有些矛盾了”的感慨。

1943年3月,繼喬冠華由韶關輾轉至重慶不久,胡風亦由桂林轉抵重慶。從此,因為工作關系和共同的愛好,比胡風年少11歲的喬冠華,開始與胡風過從甚密,很快“引為知己”。喬、胡二人由此成了至交。

有著“才子”美譽的喬冠華,早年于清華哲學系畢業(yè)后,曾先后留學日本和德國,獲圖林根大學哲學博士學位。后來,雖在香港以撰寫國際評論而名噪一時,但對自己早年所從事的哲學問題的研究一直情有獨鐘。1942年秋抵渝后,他在擔任《新華日報》編委并負責創(chuàng)辦該報《國際述評》專欄的同時,還實際主編著黨在重慶的機關刊物《群眾》周刊,與同樣有才子之稱的夏衍、陳家康、胡繩時常聚集一起,高談闊論,“廢話”連篇,有人干脆稱他們?yōu)椤安抛蛹瘓F”。時在重慶的周恩來聽此議論后曾嚴肅地予以糾正:同志之間對于某種學術問題,因為有共同的興趣而接近得頻一點,談論得多一些,這是正常的,不能當做問題,更不可以說是搞小集團之類。這不利于團結。

胡風早在中學時代即十分崇拜魯迅,魯迅所開創(chuàng)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對他文藝思想的形成及發(fā)展起了決定性的影響。1933年6月15日,胡風被日本逐回上海后,很快出任左翼作家聯(lián)盟宣傳部長,10月接任“左聯(lián)”行政書記職務,與魯迅的友誼也與日俱增。次年秋冬,胡風因被穆木天“告密”為南京派來的內奸而憤然辭去“左聯(lián)”書記一職,但與魯迅的交往卻更加密切了。他作為中央特科與魯迅聯(lián)系的機要通訊員,經(jīng)常出入于魯迅寓所,關于國際情報機關被破壞原因的絕密情報、魯迅捐助軍委的經(jīng)費以及方志敏在獄中寄給魯迅并托其轉交黨中央的密信等,都是經(jīng)過胡風之手從魯迅處轉遞給中央特科吳奚如的。1936年初,在魯迅的倡議和全力支持下,胡風創(chuàng)辦《海燕》刊物,參加者有聶紺弩、蕭軍、吳奚如等。同年10月19日,魯迅逝世。胡風立即趕至魯迅寓所參加治喪工作,10天后的10月29日作《悲痛的告別》,對魯迅致以沉痛的哀悼。隨后,又相繼參加了《魯迅先生紀念集》的編寫和《工作與學習》叢刊1-4輯的編輯出版工作。

胡風的抵渝令喬冠華備感欣慰,兩人一見如故。1943年3月,胡“在《新華日報》門市部那條街上碰到了他(喬冠華)。他非常高興,一道到小茶館閑聊了一會兒”,他們對當時文壇情況有共同的不滿看法,而且在延安整風反教條主義這個問題上不謀而合,這就使得“完全不顧及誤會和攻擊”的胡風很看重喬冠華,在自傳中坦言:“這使我很高興,引為知己。他(喬冠華)到重慶后,和陳家康思想感情相投,常在一起。我有時間就去看望他們,一起談天?!?943年10月19日是魯迅逝世7周年,喬冠華準備在《群眾》周刊發(fā)表一組紀念魯迅的文章,給胡風寫信約稿。與魯迅感情甚篤的胡風,很快寫來了《從“有一分熱發(fā)一分光”生長起來的》文章,由喬冠華編發(fā)在《群眾》雜志上。后來,胡風還應約為《群眾》寫了《論“大國之風”種種》等多篇文章。

喬冠華與胡風來往不斷,對許多問題的看法也是心有靈犀,觀點相近,他們成了“毫無顧忌地將看法都說了出來”的好朋友。

1944年初,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被介紹到國統(tǒng)區(qū)。5月,何其芳、劉白羽來到大后方,宣傳延安整風和“講話”精神,重慶文藝界的整風運動自此開始。進步文藝界以“讀書小組”為組織形式進行學習,每組若干作家,由黨的文藝領導召集,批評和自我批評相結合,氣氛和風細雨。在此前后,為了響應整風,反對教條主義,喬冠華、陳家康、胡繩、楊剛等人曾先后發(fā)表了一系列引起極大反響的文章。其中,喬冠華在郭沫若主辦的《中原》雜志上所發(fā)表的《論生活態(tài)度與現(xiàn)實主義》、《方生未死之間》和陳家康在《群眾》周刊發(fā)表的《唯物論與唯“唯物的思想”論》,在中共辦事處和《新華日報》內部引起了不小的爭論;尤其是喬冠華的那篇《方生未死之間》,可以說是在文藝界引起了軒然大波。據(jù)喬冠華臨終前的回憶,這篇文章涉及的問題雖然很廣,但卻系統(tǒng)地回答了一個中心問題:即大后方的進步作家的出路是要從生活當中吸收創(chuàng)作的源泉。“可是在大后方并沒有接觸群眾的自由。我在這篇文章里,片面地強調了到處都有生活這樣一個觀點”,他反省道。

喬冠華等人的文章受到爭議,但胡風“覺得能有這樣的文章響應反教條主義的整風運動,是好事?!瘳F(xiàn)在這樣的文章,不管它們含有錯誤和錯誤如何,既然對現(xiàn)實思想問題有所感有所見,只要能展開討論,那既可以打破國民黨的言論統(tǒng)治,又可以把整風運動的思想影響帶到讀者中間,在讀者中收到思想斗爭的效果?!?/p>

喬冠華居中調停文藝界的“整肅”運動

胡風從來都是無懼于“絕對孤立”的處境。在國統(tǒng)區(qū)進步作家整風期間,他不屑文藝界領導人所認為的當前主要應反對“非政治傾向”和首先要解決好文藝為什么人、為哪個階級的問題,而是從國統(tǒng)區(qū)進步文藝界的實際狀況及文藝創(chuàng)作本身的規(guī)律出發(fā),固執(zhí)地認為當前應反對的主要傾向是“主觀教條主義”、“公式主義”和“客觀主義”,要求作家“戰(zhàn)斗意志的燃燒和情緒的飽滿”。他獨立發(fā)動組織了文藝界的“整肅”運動,向他所認為的“反現(xiàn)實主義逆流”宣戰(zhàn)。這個運動造成了嚴重后果,若干年后成了他自己遭受“整肅”的重要原因之一。

1944年4月,胡風在“文協(xié)”第六屆年會上宣讀了一篇由他自己“用了兩三天的時間才寫完了”的、題為《文藝工作底發(fā)展及其努力方向》的論文,總結了6年來抗戰(zhàn)文藝的歷史和現(xiàn)狀,并對“文協(xié)”未來的工作提出設想。他認定各種“反現(xiàn)實主義的傾向”“現(xiàn)在正達到了繁盛的時期”,認為要“發(fā)動在明確的斗爭形式上的文藝批評”。于是,他通過路翎聯(lián)系北碚的青年學生,其中包括石懷池及后來被稱為“胡風派”的一些青年,指示要清算的作家、作品及方法和要點。在他與路翎等人的來往信件中,被點名清算的作家包括了郭沫若、茅盾、巴金、曹禺、沙汀、姚雪垠、臧克家、碧野、嚴文井等,后來又增加了朱光潛、馬凡陀、陳白塵、許杰等眾多的作家。由于這些原因,胡風的這篇論文,后來被認為是他號召抗戰(zhàn)文壇內部開展“整肅”運動的動員令。

然而,“整肅”運動很快受挫,因為中共文藝界領導人已警覺到胡風與整風運動的“不協(xié)調”。但胡風“沒有被說服”,只是對目標作了微小的調整:繞過巴金和曹禺,重點打擊姚雪垠等人。

面對胡風的重點打擊,姚雪垠于1944年底發(fā)表了一篇題為《硬骨頭》的隨感,算是對關心他的讀者朋友的答復,也算是對胡風等人攻擊的回應。姚在文中慷慨激昂地表示:“想做一個文學家,必須有一把硬骨頭,吃得苦,耐得窮,受得種種打擊?!?/p>

胡風對姚雪垠等作家的這種強硬“回應”強烈不滿,進步文壇議論紛紛,國民黨則幸災樂禍地袖手旁觀。搞內訌、打內戰(zhàn),極不利于集中力量打擊國民黨的文化專制主義,于是喬冠華受命居中調停。然而,胡風卻拒絕了。

胡風1945年1月在重慶創(chuàng)辦并主編的一本具有影響的刊物《希望》,在創(chuàng)刊號上,他高揚起“反對客觀主義”的大旗,把這之前的“整肅”運動提高到了“機械———教條主義”作斗爭的哲學高度,不僅發(fā)表了自己撰寫的《置身在為民主的斗爭里面》,還推出了舒蕪的長篇哲學論文《論主觀》,并且在《編后記》中高度評價了這篇哲學論文。接著的第二期,胡風又編發(fā)了舒蕪的另一篇長文《論中庸》,并在《編后記》中聲稱:這是本文作者對上期《論主觀》一文的補充,其中心論點是個性解放。

《希望》一面世便引起了重慶進步文壇的惶惑:延安整風主要是反對主觀主義,《講話》強調社會生活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唯一源泉,要求作家深入社會生活;而胡風的《希望》卻宣揚主觀精神的重要性,宣揚“個性解放”。

“問題提到了周副主席那里。他召集了茅盾、以群、馮乃超、馮雪峰以及徐冰、喬冠華、陳家康、胡繩等開會討論。會前我在喬冠華房里坐著,他給我看了他所寫關于《論主觀》的要點,我覺得他是基本上是肯定,主張慎重討論的”(《胡風自傳》第221頁)。然而,盡管由周恩來出面,而且是“開會討論”和“單獨談話”雙管齊下,胡風“仍然沒有被說服”。他不僅沒有接受批評,而且還表示出了反感情緒。他在自傳中聲稱:“我為什么會破例地在刊物上用起關于哲學的論文?這有一個原因:當時,郭沫若辦的《中原》是綜合性的刊物,同時,喬冠華等辦的《群眾》也登了不少探討哲學的文章。如喬冠華、陳家康、胡繩等曾在《群眾》上發(fā)表了《方生未死之間》、《唯物論與唯‘唯物的思想論》等幾篇文章。我感到這是在國統(tǒng)區(qū)討論唯物論與唯心論的一個極好的鍛煉機會,我同意他們的做法,準備也發(fā)表一點關于這方面的文章。喬冠華表示支持,還特意為我翻譯了《費爾巴哈論綱》,我計劃在《希望》上出《費爾巴哈論綱》百年紀念特輯,從理論實質上批判教條主義。喬冠華對當時的文藝實踐情況很不滿意,常和我談對這方面的意見。也談政治人事情況,多半是國民黨的內部新聞。他對我的刊物和文章是同情的、理解的,還特為第二期譯了詩。在反教條主義這個問題上,特別有共鳴。他辦《群眾》時,常約我寫稿?!揖帯断M罚隋e發(fā)了《論主觀》惹出一些是非之外,我認為其他都沒有什么錯。”

喬冠華離開重慶并由南京來到上海后,與先他抵滬的胡風再次相聚,雖然前后不到半年時間,但兩人的接觸依舊頻繁,友情一如既往。

然而,此時的胡風并沒有中斷他在重慶的“整肅”運動。

還是在1945年底的時候,重慶文藝界即突然傳出流言,說姚雪垠是國民黨特務。這對于“整肅”期間正在遭受“清算”的姚雪垠而言,簡直是飛來橫禍。其實,流言是從延安的“搶救運動”中傳出來的。當年陜北抓特務成風,不堪刑訊的人便亂攀亂咬,累及國統(tǒng)區(qū)的許多進步人士。

胡風則不放過再一次痛擊姚雪垠的機會。1946年3月,《聯(lián)合特刊》發(fā)表《騎士的墜馬———評姚雪垠著中篇小說〈戎馬戀〉》,對姚雪垠窮追猛打;廣州的《文藝生活》也發(fā)表《評姚雪垠的〈出山〉》,質疑姚雪垠的戰(zhàn)區(qū)表現(xiàn);《文藝新聞》更是連篇累牘地發(fā)表攻擊文章,其中最令人不堪一讀的是辛冰的《我所知道的姚雪垠》,文章從姚雪垠的“私德”著眼,試圖挖出其“機會主義的本質”。

面對胡風發(fā)動的累累“清算”,姚雪垠不再沉默了。1947年初姚在“懷正文化社”的老板劉以鬯的援助下,《姚雪垠創(chuàng)作集》共4種很快順利出版。在這套集子的跋中,姚雪垠把幾年來蒙受胡風等攻擊的委屈情緒一股腦兒地發(fā)泄出來:“我只希望這些表面革命而血管里帶有法西斯細菌的批評家及其黨徒能拿出更堅實的作品來,不要專在這苦難的時代對不能自由呼吸的朋友擺擂?!?/p>

姚雪垠的反擊,引起了胡風等人的震怒,阿垅很快寫出《從“飛碟”說到姚雪垠的歇斯底里》一文。胡風等人認定“懷正文化書社”是國民黨文化機關,姚雪垠是國民黨特務。

———從一樁“莫須有”的謊言,到鐵板釘釘般的宣判,姚雪垠危殆而冤哉!

源于香港的“清算”和來自上海的“答辯”

上海灘胡風與姚雪垠“內戰(zhàn)”正酣,卻不料香港正醞釀著一場反“清算”風暴。時在香港的喬冠華、邵荃麟、胡繩等一批文化人,正準備以“整肅”回擊“整肅”,徹底批判胡風的文藝思想。于是,便出現(xiàn)了以高揚“文藝批評”為使命的《大眾文藝叢刊》的創(chuàng)刊。

胡風后來在自傳中回憶,起初“在作家書屋,姚蓬子告我一個消息,他聽劉百閔(國民黨中國文化服務公司的老板)說香港正發(fā)動批胡風。這消息很使我感到詫異,懷疑它的真實性。我想,抗戰(zhàn)八年來我一直跟共產(chǎn)黨走,編刊物得罪了一些人那我是感覺得到的,但怎么能在這個時候對我進行批判?當時,我猜測是劉百閔造謠中傷。雪峰也說,恐怕是他瞎編在搞分裂”。然而,事實很快便證明了“劉百閔的消息還真靈通”。

問題是,當年與胡風心有靈犀并且有著惺惺相惜友情的喬冠華,何以會主動發(fā)動起這場旨在“清算”胡風的批判,并且還親自撰寫《論文藝創(chuàng)作與主觀》一文,給胡風的文藝觀點扣上一頂“主觀唯心主義”的帽子呢?

喬冠華晚年的解釋是,為了檢討當年在重慶所發(fā)表的、曾引起過強烈反響并因此遭到批評的《方生未死之間》的缺點和錯誤。然而,在《論文藝創(chuàng)作與主觀》這篇文章里,喬冠華雖然批評了所謂“到處都是生活”這片面的提法,但他卻與批判胡風掛起鉤來,聲稱:“據(jù)我所知,在批判胡風的這些刊物,也代表延安,延安的同志看到了我這篇文章,我聽說延安有些領導同志,對我采取這種自我批評的態(tài)度是肯定的。這篇文章,《人民日報》曾經(jīng)把它編入批判胡風的文集?!?/p>

面對這場由權威理論家所發(fā)動的“清算”和圍攻,不僅胡風本人震驚,連喊“莫名其妙”,就連中共黨內的反響也十分強烈。馮雪峰在看了一系列點名批評胡風的文章,尤其是喬冠華的《論文藝創(chuàng)作與主觀》后,竟“氣憤地說:‘這和當年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搞魯迅一樣!馮亦代和喬冠華關系很深,一向信服他,但看了文章后來看我,說:‘這是最壞的一篇文章?!保ā逗L三十萬言書》)

馮雪峰所說的“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搞魯迅”,指的是20年代后期發(fā)生在中國進步文壇首次充滿濃烈火藥味的論爭。這場文壇硝煙由創(chuàng)造社于1928年1月15日在上海創(chuàng)刊的《文化批判》為起點,以魯迅為“文化批判”對象(同時“陪綁”的還有葉圣陶以及原創(chuàng)造社同人郁達夫和張資平)。同年3月太陽社亦加入對魯迅的圍攻。當時,還是一位文學青年的馮雪峰冷靜地觀察并思考著,他敏銳地意識到中國左翼文學隊伍將面臨著渙散和離心的危險,于是在戴望舒、施蟄存等創(chuàng)辦的《無軌電車》創(chuàng)刊號發(fā)表了有著重要影響的《革命與智識階級》一文。馮夏熊在題為《馮雪峰———一位堅忍不拔的作家》的回憶文章中,稱這“是中國新文學史上開始正確評價魯迅的首篇,是要求左翼文學運動聯(lián)合起來的第一聲呼號”!

在胡風看來,“他(喬冠華)能不負責任地忘了過去,我可要向讀者負責,不能今是昨非地亂說一通,我必須慎重嚴肅地想想”。

抱著“真理之外,別無所爭”的理念,胡風決定由自己出面答辯,于1948年9月17日午夜3時寫完了他的反批評———《論現(xiàn)實主義的路》的第一部分。

在這本花費了近兩個月才寫成的小冊子里,胡風從實際出發(fā),歷史地、正面地論述了文藝創(chuàng)作的現(xiàn)實主義原則,深入批判了“主觀公式主義”和“客觀主義”。他認為“知識分子有不少是從貧困的處境里苦斗出來的,他們在生活上和勞苦人民原就有過或有著某種聯(lián)系”;“知識分子有不少是在反叛舊的社會出身,被反帝反封建的文化斗爭所教育出來的,他們和先進的人民原本有過或者有著各種狀態(tài)的結合”;“他們大多是勞動力出賣者”,在近代中國歷史上,知識分子是傳播先進思想的橋梁。遺憾的是,胡風的這些精辟見解,不僅沒有被人們所認同,反而被認為是做了“知識分子的辯護人”,是拒絕學習馬列主義,反對知識分子思想改造。實際上,在這本冊子里胡風也講了知識分子的思想缺陷,以及知識分子作家思想改造和人民相結合的問題。然而,沒有人理會這些。

1977年7月,時在獄中的胡風按照指令寫成《關于喬冠華(喬木)》的交代材料。談到這本小冊子時,曾這樣說:

當時,我并不覺得如馮雪峰所說的,喬冠華們對我的批判有當年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搞魯迅似的嚴重性,我根本不能和魯迅比。但經(jīng)過了今年在清江檢查了三十年代左翼文學內部的斗爭情況以后,現(xiàn)在我覺得,喬冠華的理論實質和作風,無論在階級根源和思想根源上,確是和當年的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有血緣組成聯(lián)系的。都是自以為代表無產(chǎn)階級和共產(chǎn)黨,自己是真正馬列主義,完全脫離歷史實際,也不作具體分析,用極左的原則詞句判決對于為什么什么,如主觀唯心主義之類。問題的提法是完全超越了時空的限制的。這在左翼文學發(fā)展過程中一直是一個甚至占著合法地位的思想傾向。但在喬冠華還有一個特殊內容。原來在重慶時,他成了資產(chǎn)階級唯心主義的重要批判對象,現(xiàn)在他忽然跳出來“找出”了胡風是主觀唯心主義,他自己就成了當然的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者。他用胡風的名字洗了手。

胡風實在是天真。當然,他也不可能料到,他一再聲稱這些人都是他“所尊敬的友人”,并希望“對事不對人”的這場“文藝論爭”,一開始便涂上了濃濃的政治色彩!

微妙的喬、胡關系

上海,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時期。環(huán)境是越來越危險了,胡風的名字已被列上了國民黨當局的黑名單。

在中共上海地下組織的安排下,已在外避住了幾天的胡風,終于同意避居香港。這樣,未能等及《論現(xiàn)實主義的路》小冊子面世發(fā)行,胡風即由金山護送,于1948年12月9日登上開往香港的輪船。

4天后的12月13日,胡風一抵香港便徑直前往喬冠華的住所。當時,四樓住的是周而復和馮乃超夫婦,喬冠華夫婦住在二樓。

對胡風的抵港,喬冠華、邵荃麟、馮乃超等非常高興,他們設晚宴招待了胡風。胡風感覺得出來,這是他們“特別設計的友誼聚會”。

席間,為調節(jié)氣氛,馮乃超特意將一本島田政雄的書拿給胡風看,因為其中載有對郭沫若和胡風的訪問記。喬夫人龔澎也乘機請胡風介紹推薦一些可供外國進步讀者閱讀的作品給她,以便在她主編的英文刊物《中國文摘》上登出。

在胡風看來,馮乃超給他示書,意在表示他們是重視友誼的;而龔澎的客套,只是借以表示他們仍舊重視他的文學工作。這使他感到心安。

因為是“特別設計的友誼聚會”,飯后大家并沒有立即散席,而是聚在一起交談。據(jù)胡風后來的“交代”,這次談話以“喬冠華為主。好像是,他先問我對他的文章的意見,我當即說,我寫了文章你們可能知道了(他們當然知道),例如,你引用的黑格爾的一個理論,我花了一些力氣才搞清楚是什么一回事。他聽了有一點驚愕的表情。事實上他對那個論點并沒有懂,我說弄清楚了當然是反駁了他,也就等于把他的中心根據(jù)推翻了,對他的全部意見都否定了?!謫栁冶贝蟆赌嗤痢飞系奈恼率钦l寫的?《泥土》上的文章是路翎寫的,批評了他,并且質問地提到了他對在重慶寫的文章中唯心主義錯誤都不能夠認識,現(xiàn)在的批評依然是唯心主義的(好像大意如此)。這刺著了他的痛處。我當即說,不是估定是我寫的么?那就算是我寫的好了。我不愿說出路翎,也不愿否認那文章和我有關(是我寄給《泥土》的),這樣我可以對那篇文章負責。他不好說什么,只說他自己經(jīng)過了怎樣痛苦的自我斗爭才解決了思想問題,不是別人能夠體會的。……他還表示,批評了我而沒有批評茅盾,他們的做法是有缺點的”。

經(jīng)過“痛苦的自我斗爭才解決了思想問題”的喬冠華,雖然此時與胡風在觀點上已有相當分歧,但對兩人之間多年來所結下的這份友情依然看重并十分珍惜。胡風顯然也感受到了這一點。幾天后,臨時住在鬧市小旅館的胡風,應邀搬回喬冠華所住的公寓。期間,潘漢年曾單獨拜訪過胡。在胡風看來,事先潘漢年“可能和喬冠華商量過,希望我進解放區(qū)之前關于我們的論爭取得一個解決,例如分別寫個什么表態(tài)文章,都承認自己有錯誤,要用黨的文藝路線來改正錯誤之類吧”。但胡當時“沒有想到他們急于解決問題(實際上不可能解決),更沒有想到潘漢年是為這個問題和我談話”。

雖然與喬冠華夫婦住在同一公寓,但胡風“以為他們忙,不應該像在重慶時那樣找他們談閑天”,故而沒有主動下樓找過。倒是喬冠華幾次主動上樓來看望他。喬冠華自然感覺得到,此時的胡風對他是有怨氣的,感情上似乎有了隔膜。

胡風的這次抵港是短暫的,他的目的地是經(jīng)香港繞道進入華北解放區(qū)。

離開香港的前一天,即1949年元月1日晚,喬冠華再次上樓看望胡風。交談中,提到了當天新華社的元旦獻詞《將革命進行到底》。喬冠華一下子又來了談資。

“這一定是小胡寫的!”

胡風對中央領導人本來就知之不多,對胡喬木的了解也少,聽喬冠華這一說,自然認為言之有據(jù),想不到是毛澤東親自所寫。

胡風就要離港北上了。喬冠華顯得有點失落和留戀。他緊握胡風的手說道:

“明天我有重要活動,不能為你送行了。就由漢年同志全權代表吧。多包涵啊。”

“以后,咱們大概見面的機會是少了……”

喬冠華眉頭一皺,隨即做了個否定的表情,“怎么見面的機會會少了呢?”

胡風后來解釋:“我的意思是,革命勝利后,他的工作一定重要,更忙得多;我只愿做一個作者,方面不同,地位懸殊,當然不容易見面了。但他可能誤會我,我們爭論了,他不愿見我,所以出現(xiàn)了那樣的表情?!?/p>

喬冠華與胡風原本親密的關系,因為這場“文藝論爭”,從此變得微妙了起來……

胡風“神情無緒”,喬冠華“不便再理”

建國以后的情形,果如胡風所言,因為“方面不同,地位懸殊”,他們之間“見面的機會是少了”。然而喬冠華依舊關注著一直遭受批判的胡風。

一次,胡風去看望喬冠華,見喬將一部《中國俗方學史》放在沙發(fā)上,并特意告訴他,這是在重慶時向他借的。顯然,喬冠華有意緩和與胡風的關系。談話中,兩人很自然地談到了林默涵發(fā)表在《文藝報》上的《胡風的反馬克思主義的文藝思想》的文章。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喬冠華還是對胡風說:“我過去是你的朋友,現(xiàn)在是你的朋友,將來還要做你的朋友。我覺得,把問題推開來談,花幾天工夫一定可以談清楚。我覺得,這個關一定可以過去?!?/p>

“我從來沒有抱過關思想?!本髲姸性箽獾暮L并沒有理會喬冠華的表白。

以喬冠華的身份,胡風的話讓他有點下不了臺了。但喬沒有計較。他馬上又解釋:“我的意思是,問題總是可以談清楚的嘛。”

或許是為了安慰喬冠華,胡風坦率地告訴他,自己打算好好檢查,長期檢查。胡的語氣也緩和了許多。后來,一向固執(zhí)的胡風果然寫出了10萬余字的《我的自我批判》。但是,他的這個“自我批判”未能改變最終被打入冤獄的命運!

喬冠華與胡風友好關系的“句號”,是在胡風1966年2月離京服刑前給喬冠華的一封“辭行”信后,由喬冠華自己畫上的。胡風的原信是———

喬公足下:

十多年以來,常常瞻望行旌所向;聲音在耳,笑容更在眼中。歷史在前進,雖面壁之人,亦能感到神旺。

定論之后,曾向監(jiān)獄當局提過,希望領導上代我向你轉詢,如還不致完全見棄,希望能給我一個見面的機會,在思想上從你得到幫助。

因為,當時突出地記起了最后一次見面,提到某一問題時,你動情地說過:“如果那樣,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大意在我,無論是怎樣困難和失敗的情況之下,也從未發(fā)生過“活下去有什么意思”的問題。糊涂人對階級事業(yè)的理想、對黨,總有一種糊涂的自信或癡想也。但這時候深深地記起了你的話和你的表情。我不由自主地面對著了這個問題,這才想起了你的真情何在,因而想有所請教。但后來想到了:我這個階下之身,提這樣的要求,就成為對你的一種不敬。寫書面感想時只好取消了。

現(xiàn)已受命即日遠戍,雖要求略緩時日亦似不可能,想到后會無期,前塵種種,對你應感謝的,對你應請責的,不斷地襲上了心頭。語言有時是無能為力的,何況又在神情無緒之中,那么,就請以言不盡意、語無倫次見諒罷。

匆匆敬禮 夫人均此

胡風

一九六六年二月十一日

北京東郊

胡風于1965年11月26日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4年(此前已被關押了10年),剝奪政治權利6年。同年12月30日,出獄與家人團聚。他原以為,在得到與家人短暫的團聚以后,還是能夠在北京服完剩下的4年刑期的。不料,時隔不到一月,即1966年春節(jié)后的初三或初四(1月23日或24日),又被強行轉赴四川服刑。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決定,胡風感到這是對他的終身放逐,從此恐怕再無法從事自己的文藝工作了,為此他曾提出想和夫人梅志一起到北京勞改農(nóng)場服滿剩余的4年刑期的愿望,但被拒絕了。接下來,他在寫出的獄后感想中,又一次提出了想留在北京的請求,因為他知道這個感想是要呈交周恩來的。然而,依然沒有回音。胡風非常沮喪。他真的失望了。他給喬冠華的上述信函,便是在這樣一種“神情無緒”的心境之下寫就并發(fā)出的。

喬冠華接胡風信后,很快以信函形式作出反應———

漢夫、鵬飛同志并轉周揚同志:

忽接胡風一信。最后一次,大概是1955年,根據(jù)定一同志指示,我曾去勸過他一次,講過些什么具體內容,已經(jīng)記的[得]不清楚了。來信這樣寫的用意很明顯是希望他的處理有所緩和。此人已不可救藥,我的意見是,不邊[便]再理會他了。胡信附上。

即此敬禮

喬冠華

12/2,1966

注:章漢夫、姬鵬飛和周揚都在信上畫了圈,章漢夫并寫道:“我意不理?!?/p>

喬冠華的一句“此人已不可救藥”,表明他已與昔日友情頗密的胡風劃清了界限,

他們的關系也畫上了句號。

喬冠華信中所說的“最后一次”“曾去勸過他一次”,指的是1955年3月的一個夜晚。當時,與他同去看望胡風的還有陳家康和邵荃麟,但主談的卻是喬冠華,主題仍然是關于胡風的文藝思想問題,因為此時一場全國規(guī)模的胡風思想批判運動已全面鋪開。這次談話的時間很長,喬冠華傳達了周恩來的指示:“應該檢查思想,應該打掉的打得愈徹底愈好,這才更好建設新的。但是,要實事求是,不能包,包不是辦法?!彼踔吝@樣勸說胡風:“別的不說吧,你跟黨這多年,至少是你沒有積極提出要求入黨,這在思想上應該檢查檢查,也可以回憶一下歷史情況,看有什么問題……”

這次受命而來的談話,依喬信所言是受陸定一的指派,但從喬冠華向胡風傳達周恩來的指示來看,周恩來不僅知道這次談話,而且還給喬作過指示。但是,胡風絕對沒有想到,兩個月后他即落得一個被抓捕抄家的結局;更不會料到,在經(jīng)過了10年的牢獄之后還被判刑14年并被逐出北京的結局。

據(jù)梅志的《胡風傳》介紹,胡風是1966年2月15日隨梅志同赴四川服刑的。離京前夕,他“在曉風的書桌里找到了信紙信封,給與他有過多年交往和一直崇敬的幾位友人寫下了告別信”。這“幾位友人”除喬冠華外,還有徐冰、陳家康、徐平羽和老舍。梅志在書中雖未引用胡風給喬冠華信函的內容(只引用了雖具年月卻無日期的給徐冰和老舍的信,但在給老舍的信中則明確提到了“明日遠戍”),但從落款時間來看,給喬的這一信函是離京前較早發(fā)出的一封,從中亦可看出喬當時在胡的心目中的位置。其用意十分明顯:胡風只是希望老朋友能夠理解自己的苦衷,并希望自己的處境能有所改變。喬冠華時任外交部部長助理,徐冰任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胡風在給這二人的信中都說到“現(xiàn)已受命即日遠戍”的處境,當是隱晦地表示請求老友幫忙的意愿。

然而,此時的胡風并不知道,就在他以不同方式向周恩來、喬冠華等表達希望留京的愿望之際,文革的序幕已經(jīng)揭開,無論是周恩來還是喬冠華,抑或是徐冰,都面臨著嚴峻的局勢和艱難的選擇。從這個意義上講,喬冠華雖然知道胡風的信“用意很明顯是希望他的處理有所緩和”,但也只能表示“不邊[便]再理會他了”。

喬冠華的未加理會,使得多少還存有一點僥幸心理的胡風徹底失望了。由此,不難理解胡風后來在他的獄中“交代材料”《關于喬冠華(喬木)》中,為什么時有一些言詞頗激,間或還有一些言過其實的語句了。

(選自《文史精華》2006年第3期/丁茂遠 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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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報五月十八日編者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