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絲緞
她依然那么美,歲月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她依然叫這個柔媚入骨的名字,她依然容顏如舊,她依然倍受男人的喜愛,只是換了一個城市,艷遇的故事依然每天上演。
一
馮馮第一次見到央殊,心里就再也沒有過別的女人。
央殊是金碧輝煌夜總會的前臺,在金碧輝煌迷幻且強勁的音樂下,她美得邪惡。見到央殊的馮馮著了魔,每過幾秒鐘,“央殊”的名字就會從他的嘴里蹦出來。
其實央殊決非完美無缺,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就是她的病。她出身寒涼,從小患有腦癱,以至現(xiàn)在留下了后遺癥。她修長的玉腿,從不能走太遠的路,稍長一些,就會累,再長的路,就要拄拐杖。
來金碧輝煌之后,那條丑陋的拐杖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因為馮馮來了,他會準時守侯在金碧輝煌的后門,把央殊像皇后一樣抱出來,她就是他的神,就是他的天,即使她坐在金碧輝煌的前臺,她的聲音,嬌喘的,甚至,媚媚的,與那些大腹便便的老板撒嬌,馮馮也能視而不見,堅定不移。
馮馮不是央殊想要的男人,初中畢業(yè),有一輛舊鐵馬,老爸是工廠的工人,窮得不得了,惟一有的,就是好相貌,央殊寶藍色的丹蔻經(jīng)常停留在馮馮的面頰上,夢幻地說,馮馮,我們真的很配呢。
每當央殊似一條蛇一樣妖媚地看著馮馮時,他都會有一種恍如人間的感覺,他試圖用眼神與她糾纏在一起。忽然,她一笑,就躲過去了,小馮子,別太癡情了,姐姐我逗你玩的。
馮馮學著別人的樣子翻身熟練地把央殊壓在身底下,叫她馬子,馬子,灼熱地唇就吻下??裳胧鈪s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睛也不肯閉上,她一字一句地說,馮馮,你再鬧,就休想讓我再理你了。
馮馮就像石化了一樣,一動也敢不動了。
二
央殊夢想的生活,就是每天做頭發(fā)逛商場去上島吃冰淇淋喝咖啡,手頭有花不完的錢。馮馮想問她,你知不知道咖啡就是一團苦水,而且你的腳也不能走很長的路去逛街,但是他不敢說,他害怕央殊殺人一樣的眼神,她會告訴他,我所說過的一切,都會實現(xiàn),不信你看著。
每當她這么說的時候,馮馮都痛不欲生,他擔心他生命中唯一的瑰麗,就這樣像彩蝶一樣飛去,他知道央殊有這樣的手腕。
6月19日,央殊的生日,馮馮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錢給她買了一件內(nèi)衣。售貨小姐問他要多大的,他也說不清楚,憑借著背后的觸感,用手比了比。在售貨小姐詫異的目光下,一張臉紅成了大紅布。
那天來之前他喝了一瓶科羅娜,鼓起勇氣把禮物送給了央殊,央殊毫不客氣,當眾就開始拆,當央殊把內(nèi)衣拿出來的那一刻,馮馮覺得簡直都呆不下去了。央殊真是一個妖精,粉白的小臉不紅也不白,指著胸罩上面的小紅花說,你覺得它適合我嗎?
馮馮說不出話了,央殊把胸罩甩回來,說,大眾商場買的吧,這么雜的牌子,即使沒人知道我也會不好意思呢。
央殊的話讓馮馮的心都碎了,他很久都沒有再去接她,但他知道每一天都有一輛紅色的跑車來報道,央殊這樣的女孩子,一米七三的個子,眼睛大到占半個臉,睫毛狐媚地長得驚人,本來也輪不到他來接的。
三
來接央殊的男人叫江元,剛進大學,據(jù)說是市長的公子,出手闊綽得不得了。
央殊一下子忙了起來,金碧輝煌的工作索性也辭職不做了,她說她要嫁給江元,做市長的兒媳婦,但市長夫人絕對不會允許一個沒有任何學歷的女人進門,所以她要上夜校。
說這些話的時候,央殊穿著白色荷葉袖的衣衫,淡藍色的牛仔褲球鞋,眼睛低頭看著腳尖,純潔得就像一朵百合花。
一個女孩子怎么可以有這么極端的面孔 呢,不久之前她分明是一株罌栗,那么嬌媚,喜歡鮮艷的顏色,媚態(tài)地笑、說話,是什么使她變得這么快呢?馮馮迷惑極了。
那天他們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直到雨滴一粒粒地落下來,央殊掏出手機熟練地撥出一串號碼,她就被火紅的跑車帶走了,走之前她對馮馮笑了一下,摸了一下他的臉,小馮子,祝福我好嗎?
馮馮茫然地望著她,他想像之前那樣去摟她的腰,卻發(fā)現(xiàn)央殊的臉,有一種蒼涼的美與悲哀,那悲哀浮出一種絕望地歡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央殊。
四
央殊在一間酒吧喝醉了,馮馮接到酒保的電話把她背了回來,央殊狼狽極了,她的長發(fā)粘在面頰上,曾經(jīng)很大的眼睛,因為狂飲而變成了青色的桃子,她鬧酒,馮馮扶著她去衛(wèi)生間,她的手軟軟地搭在他的脖子上,薄薄的身子一陣痙攣,“哇”地一聲吐了馮馮一身。
央殊躺在馮馮的木板床上,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一個男人的名字。馮馮安靜地躺在她身邊,臟污的背心被他甩在角落里,但是他的心并沒有因為擺脫了嘔吐物而好受一點。
那一夜,央殊一直鬧,她把馮馮當成了江元,緊緊地摟著他,猶如一棵藤纏樹。她哭著求他,求他不要拋棄她,她說她愛他,沒有他,她不能活。她說他愿意做任何事,不要離開她,她的手指撫摩著馮馮的胸膛,那是他們之間第一次的肌膚之親,沒有預想中的神魂顛倒。馮馮終于明白了央殊為什么會喝醉,原來那個男人已經(jīng)拋棄了她。
天亮之后,央殊醒了,愧疚地對馮馮說對不起,她瘦了,目光憂傷,她說,馮馮,他把我拋棄了,我懷孕了……
馮馮哭了,他瘋狂地扯著自己的頭發(fā),伴著央殊鋸木頭一樣的哭聲,把自己的身體像沙袋一樣往墻上無知無覺地撞。
馮馮,央殊叫他,我恨他,我要殺了他。
五
馮馮去找江元。
臨下樓之前,馮馮問央殊你愛我嗎?央殊不說話,嚶嚶地哭,聲音像小羔羊一樣,她幽幽地說:馮馮,我知道你會幫我,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是最愛我的人。因為除了你沒有人肯會為了我去找江元,他不僅有錢,還有一幫社會哥們,沒有人敢動他,除了你。
央殊篤定馮馮會幫他,她一向如此肯定,但她卻依然吝嗇一句哪怕是虛假的——我愛你。
其實每個人都怕死,馮馮更怕,他不過20歲,從來沒有享受過人間的繁華,他從來不敢惹厲害的男人,他懼怕,因為他們有勢力,他們有錢,他們肯動刀子殺人,但是看到央殊眼淚的那一刻他就不怕了,他的膽子變得無比大,變成了一個真正有擔當?shù)哪腥?,即使應該擔當這一切的并不應該是他,他說,你放心吧,一切有我。
馮馮看到江元的時候,他懷里有了一個嶄新的女友,嬌小玲瓏的那種,異國的美麗。他們正在互相喂飯,就像之前和央殊那樣,親密無間,打情罵俏,毫無顧及。
那天桌子上有好幾個啤酒瓶,馮馮操起一支,砸在桌子上,拎著江元的脖領(lǐng)子大喊,混蛋,你知不知道央殊已經(jīng)有了你的孩子,然后戳了下去,江元尖叫一聲,就倒了下去。
樓道里有人叫,說,殺人啦,殺人啦。血從江元的胸膛里滲出來,噴了馮馮一身,依然冉冉地流著。馮馮覺得很快意,竟然一點恐慌也沒有,他拉起上衣擦了一把臉,從容地從酒店的二樓跳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六
三年了,沒有人知道馮馮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他黑了,瘦得皮包骨頭,粗糙的食物,隨意地洗手抹臉,他再也不是那個面貌清秀的玉面少年了,但無論他身在何地,都有一個名字無時不在啃咬著他日漸麻木的內(nèi)心,有很多次在他即將結(jié)束自己生命的時刻,把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是央殊,就是她。
這么多年,她還好嗎?過著什么樣的日子,是不是嫁人了?想到這馮馮的心有點疼,但是他還是希望她過得好,過她曾經(jīng)夢想過的生活,嫁一個有錢的人?;蛘?,她有繼續(xù)讀夜校,畢業(yè)了,做了一個白領(lǐng),操著流利的英語,再或者,還是單身,偶爾還會想起他。
這幾種可能,都有。她是那樣美麗的女人,是不愁嫁人的,有錢的男人,總是喜歡她這樣的女子。
但是,馮馮還是想見見她,即使他們已經(jīng)今生無緣,流浪了這么久,他開始想到了自首,畢竟不能這么逃亡一輩子了,在自首之前,他還有一個心愿,就是見見這個讓他為之瘋狂的女人——央殊。
七
6月19日,一個看似平靜的早晨。
桌子上放著快遞公司送來的黑森林蛋糕,以及一束火紅的玫瑰,他真是一個有心人呢,央殊擁著抱枕陷在隨意座里。她依然那么美,歲月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她依然叫這個柔媚入骨的名字,她依然容顏如舊,她依然倍受男人的喜愛,只是換了一個城市,艷遇的故事依然每天上演。
送她玫瑰的是一個香港商人,她的情人。幾年之后,她不再期待明媒正娶,嫁入豪門,她的愿望落入現(xiàn)實,與所有以美貌為籌碼的女人一樣,只求三餐豐美錦衣玉食,誰管它天長地久。
偶爾她還是有不甘,這么多年她再也沒有遇到一個那樣愛她的男人,那個男孩掏心掏肺地愛她,愛得赴湯蹈火,但是光有愛有什么用呢,她馬上就要去香港了,沒有什么事可以阻止她飛向夢想之都的決心,想到這她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也許是坐累了,央殊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一張臉,一張飽經(jīng)滄桑的臉,她立刻驚醒了,天啊,竟然是他!
央殊把男人請進屋,因為緊張,她的聲音在顫抖,男人的腳很臟,踏在新鋪的阿拉伯地毯上濺上了點點泥污,央殊的眼睛被刺痛了一下,迅速地恢復了平靜,是的,她已經(jīng)不是三年前那個幼稚的女孩子了,謊稱給他倒水,甩掉他癡如藤蔓的眼神,她轉(zhuǎn)身進了廚房,好像倉皇而逃一般。
這個男人回來做什么?來向她勒索嗎?不能讓他毀了我現(xiàn)在的生活,央殊拿起手機,喂,110嗎?我的房間里闖進來一個逃犯……
責編:橘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