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田甜

國內民事訴訟中的第三方制度已為人熟知，但作為一種新生制度形態(tài)的國際貿易爭端解決中的第三方制度，還不被大家所了解。何謂爭端解決中的第三方？ WTO關于該制度有何規(guī)定？其在WTO爭端解決中發(fā)揮著怎樣的作用？中國入世以來利用第三方制度的情況如何？對這些問題須予明確。

“第三方”（Third Party）是WTO爭端解決機制中一項正在蓬勃發(fā)展卻又尚待完善的制度。不同于承擔高額訴訟費用以及大量人力、物力、時間損耗的申訴方，以及承受敗訴風險的被訴方，第三方“無承受敗訴壓力與風險之虞，有影響爭端解決進程之樂”，似乎已在日漸成為WTO爭端解決的真正贏家。

第三方制度的基本理論及發(fā)展

根據(jù)WTO《關于爭端解決規(guī)則和程序的諒解》（DSU），WTO 爭端解決中的第三方是指對磋商、專家組及上訴機構審議的事項有實質利益（substantial interest），且已經將其利益通知WTO爭端解決機構(DSB)的成員。所以第三方不包括向專家組和上訴機構進行遞交資料等活動的法庭之友。第三方因對案件具有實質利益而參加案件審理過程，依照規(guī)定享有諸如獲得爭端文件、提交陳述和發(fā)表意見等有限權利。

作為WTO 前身的GATT第22、23 條對第三方在案件中的地位以及權利問題只字未提。直到1979年11 月28 日，締約方達成了《關于通知、磋商、解決爭端和監(jiān)督的諒解》，其中第15 段規(guī)定，“在該案件中有重大利益且已通知了理事會的任何締約方有機會讓專家組聽取其意見……”。隨后，烏拉圭回合多邊貿易談判的蒙特利爾中期評審中提出了《關于對總協(xié)定爭端解決機制規(guī)則和程序的改進》，之后締約方大會于1989年4月12日通過了該決議，其中第F(e) 段下的1、2、3 項是有關第三方的規(guī)定，其已跨越了第三方利益的范疇而擴展到第三方權利方面。其中第3 項規(guī)定，“當爭端各當事方同意將其書面材料披露給第三方時，經第三方的申請，專家組可準予第三方獲得當事方提交給專家組的書面材料?！贝艘?guī)定在設置了一定前提條件的情況下給予第三方更多的訴訟程序權利，是具有歷史意義的重大進步。

在烏拉圭回合談判結束時通過的《關于爭端解決規(guī)則與程序的諒解》（DSU）對成員之間解決國際貿易爭端的規(guī)則和程序做了更為明確的規(guī)定。其從第三方可能參與爭端解決的不同階段分別對第三方訴訟權利作出了詳盡規(guī)定，這些規(guī)定使得WTO中關于爭端解決第三方的制度更加完善和系統(tǒng)化，為司法實踐提供了良好的指導。

第三方參與爭端解決的理論依據(jù)與司法實踐

磋商階段的第三方

根據(jù)DSU的規(guī)定，爭端當事方應當首先就爭議的問題進行磋商。其他WTO成員如果認為磋商涉及其實質貿易利益，可以加入這種磋商，即成為磋商階段的第三方。

DSU 第4.11 條對第三方成員參與磋商程序作了規(guī)定。據(jù)此條( 該條中并沒有出現(xiàn)第三方的措辭)，DSB主席將某成員的《磋商請求書》發(fā)放給所有的WTO成員后，被申訴方外的其他成員如認為磋商事宜涉及其實質貿易利益，可以決定作為第三方共同參加該磋商，并在該《磋商請求書》散發(fā)之日起10 日內將其參加磋商的意愿通知進行磋商的成員和DSB。如果該磋商所針對的成員( 被申訴方) 認為這種重大貿易利益的主張是合理的，那么這種共同磋商的請求是允許的。如果這種請求遭到拒絕，遭到拒絕的成員有權提出獨立的磋商請求，而不是作為第三方進行參與。

自WTO 成立之日起，WTO 成員作為第三方參與磋商的情況表明，日本、歐盟、加拿大和美國等是磋商階段作為第三方參與最多的國家，而發(fā)展中國家的一些貿易大國，如墨西哥和印度也積極利用磋商階段的第三方參與制度。

專家組階段的第三方參與

在磋商未成的情況下，申訴方可以向DSB提出成立專家組。DSU沒有明文規(guī)定爭端雙方之外的WTO成員何時通知DSB而成為第三方。一般認為，應該在專家組成立后，舉行第一次庭審之前。根據(jù)DSU第10.2.1條，在專家組程序中給予每一個對審議事項有實質利益并已將其利益通知DSB的成員以第三方的地位。第三方有權請求專家組聽取其意見，并向專家組遞交書面報告，這些報告應該告知爭端各方并在專家組報告中得到反映。

諒解并沒有對何為“實質利益”作出規(guī)定。由于DSU第10.1 條規(guī)定：“在專家組程序中，爭端各方的利益和其他成員根據(jù)某一可適用協(xié)定與系爭問題有關的利益都應該得到充分考慮?！彼?，為了綜合考慮與平衡各方利益，在專家組階段，第三方的介入條件非常寬松。實踐中，當事方的請求一般應被批準。

在專家組階段，第三方的權利包括：收到當事方向專家組第一次會議提交的書面陳述；自己向專家組提交書面陳述，并且其中的觀點在專家組報告中應得到反映；參加第一次實質性會議期間專門為第三方召開的會議并發(fā)表意見。當然，第三方的書面陳述也應提交當事方。最后，第三方還可以以同一事項另行請求設立專家組。根據(jù)DSU 第10.4 條，如果第三方認為相應的條件已經滿足，即存在利益的喪失或減損（nullified or impaired），則它便可自行啟動爭端解決程序，即從第三方變?yōu)檎嬲钠鹪V方。但這種爭端應該盡可能交由原來的，即已經任職的專家組解決。

總之，在專家組階段第三方的權利是有限的。其有權得到爭端當事方向第一次專家組會議提交的陳述，但無權獲得以后的陳述；有權獲得專家組的聽審，向專家組提交書面陳述，但無權參加第一次專家組與當事方的實質性會議以后的會議。盡管如此，專家組階段的第三方參與程序仍然得到了積極利用，尤其是與磋商階段的第三方參與相比其作用更為明顯。

上訴階段的第三方參與

根據(jù)DSU 第17.4 條，只有爭端各方，而非第三方，可對專家組報告提出上訴。第三方無權對專家組的報告提起上訴，但可以通過向上訴機構提交書面意見并陳述意見的方式參與上訴程序。對此，《上訴審議工作程序》第24條、第27.3條進一步明確規(guī)定了上訴程序中第三方參與上訴的方式、其參與上訴后法律地位的轉化以及所享有的權利。首先，第三方參與上訴的方式，即在上訴方提交上訴通知后25天內，提交表明其參與上訴意圖、涵蓋支持其要求的法律觀點的書面材料；沒有提交書面材料的第三方應當在此期間書面告知秘書處是否出席聽證會，以及是否發(fā)言。其次，第三方一旦主動向上訴機構提交了繼續(xù)參與上訴程序的書面意見，就在法律地位上轉化為“第三當事方（third participants）”，從而區(qū)別于那些沒有向上訴機構提交意見的第三方；最后，第三當事方除了享有提交、陳述書面意見的權利之外，還可以出席口頭聽證、提出口頭辯論或陳述。

上訴階段的第三方明顯少于專家組階段的第三方，這一方面是因為并非每個案件都會進入上訴階段，許多案件在專家組階段就結案了；另一方面是由于各種原因，在專家組階段的第三方在上訴階段也不一定繼續(xù)作為第三方。

第三方制度在WTO爭端解決中的重要意義

“第三方”作為DSU一項頗具特色的制度，其設立對爭端的高效、合理解決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自WTO爭端解決機制運行以來，“第三方”制度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青睞，一直擁有著極高的利用率?！暗谌健敝贫葘τ赪TO爭端解決機制的貢獻是多維且豐富的：第三方制度的設立為更多成員參與爭端解決提供了便利；第三方加入爭端解決使專家組能聽到更廣泛、更全面的意見和主張及其理由、依據(jù)，使處理結果更為公正合理。最后，第三方制度有利于WTO宗旨和目標的實現(xiàn)。對“第三方”參與爭端解決制度做深入細致的研究，以更為充分有效地利用這一機制來維護我國的自身權益，是具有理論和現(xiàn)實意義的重大課題！

中國在WTO爭端解決中作為第三方的實踐

在WTO爭端解決案件中，幾乎每個案件都有第三方參加。從國別上來看，歐盟、日本、美國作為第三方的次數(shù)最多，他們作為第三方幾乎參與了大部分爭端案件的審理。作為WTO的新成員，我國從2002年開始作為第三方參與爭端解決工作，案件涉及的產品和領域五花八門、種類繁雜，如印度訴美國紡織品和原產地規(guī)則案，美國訴加拿大出口小麥和進口谷物措施案等。

對我國作為第三方的每一個案件，中國在參與時，一方面對案件的法律問題作深入的分析，另一方面召集與涉案產品相關的產業(yè)主管部門、行業(yè)協(xié)會和企業(yè)，研究中國在案件中的基本立場。在對案件進行詳細研究和分析的基礎上，從我國的貿易利益和WTO規(guī)則解釋出發(fā)，均向WTO提交書面材料表達我們對案件的意見。

之所以廣泛作為第三方參與，主要基于以下原因：

首先，中國作為貿易大國有著廣泛的貿易利益，涉及中國貿易伙伴貿易制度的爭端，我們都有實質性貿易利益。從維護中國貿易利益的角度，我們應當作為第三方廣泛參與WTO案件的審理。其次，獲得大量國際貿易信息的需要。作為第三方參與，可以了解到大量有關各國貿易管理制度的信息和各國的貿易體制，包括其法律規(guī)定和實際運轉情況，對中國未來對這些國家的貿易，以及參照制訂中國自己的貿易管理體制，具有極為重要的價值。第三，作為第三方可以參與WTO規(guī)則的制訂與發(fā)展。WTO的爭端解決專家組和上訴機構在審理案件過程中會對WTO規(guī)則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解釋和發(fā)展，從而豐富、完善WTO的規(guī)則體系。最后，鍛煉我國的爭端解決隊伍。WTO爭端解決是一項高度技巧化的法律工作，不僅要求對WTO規(guī)則的深入了解，還要求具有高超的訴訟技巧。只有大量參與WTO案件的審理工作才能不斷提高我們隊伍的專業(yè)水平，更好地維護中國的貿易利益。

（作者系華東政法大學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