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遙
小說寫了快十年,發(fā)了大概六七十篇,寫創(chuàng)作談是第一次。早于二十年前就開始讀小說,幾乎每天都不中斷,但能記得起的小說,少得可憐,而且能說上來的基本是金庸、古龍的武俠和幾個短篇。一些偉大的作品,能回憶起來的只是小說的一些細節(jié)和場景,故事完全說不上來,當時讀這些小說,卻一定是它們的故事和情節(jié)吸引了我。而且,在讀《百年孤獨》、《憤怒的葡萄》、《八月之光》、《雪國》這些偉大的經(jīng)典作品時,感覺到的不是荒誕和陌生,而是一種親切的認同感,覺得它們描寫敘述的事情都發(fā)生在我們這個不足2000平方公里的中國內(nèi)陸小縣。
拿起筆的時候,我就希望自己能寫出非同凡響的小說,可以避開以往閱讀過的那些作品的影響,但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這是一種宿命。我看到很多人的世界,驚訝而新奇,和我生活的世界如此不同,比和拉丁美洲的差別都大。這時“厚重”這個詞壓住了我,幾乎每一個編輯和寫字的人都告訴我,作品要厚重,這個詞讓我琢磨了好多年。我?guī)缀跻恢鄙钤谵r(nóng)村,性和生存是農(nóng)民的主題,男人們找媳婦很少挑剔,只要女方不是奇丑,沒有一些惡性遺傳即可。有些條件不好的大齡男人,更是不加選擇,瘸子、聾子、啞巴、小兒麻痹癥患者等女人都是他們選擇的對象。還有條件更次的,花錢從更偏遠落后的四川、云貴山區(qū)買女人。還有的女人,因為丟了一百元錢,在街上號啕大哭,抑郁得患了癌癥不治而亡。當我把這樣的生活寫下時,我不知道什么樣的題材比它們更厚重?
然后,我又仔細讀作品,巴別爾的簡潔,胡安·魯爾福的冷峻,沈從文的直接,莫言的絢爛狂歡,賈平凹的神秘與傳統(tǒng),馬原的自信與結(jié)構(gòu),蘇童的優(yōu)雅精致,余華的嚴肅殘酷,石舒清的從容飄逸,李銳、何頓對方言的得心應(yīng)手,王朔充滿真誠和上進的調(diào)侃都讓我著迷,而他們是如此不同。蔣韻的《想像一個歌手》讓我想到蕭紅的《呼蘭河傳》,盡管這兩個小說毫無共同處,但都一樣簡單直接,一樣可以看到作者驚人的才華。還有沈從文在《湘西散記》中,寫水手們找竹樓上那些白臉長身的女人,竟看不出半點猥褻,讓人窺視到一個作家心靈的純潔。這時我覺得小說可以笨拙、飄逸、荒誕、簡單、苦澀、尖銳、寬容、松散……幾乎每一個形容詞都可以用在小說頭上,而且哪一種小說都可能寫得有滋有味,這眾多的可能性使得小說如此迷人,在文學消費疲軟的時候,還有人喜歡它。這樣的想法可能有些,但卡爾維諾在《未來千年備忘錄》中對小說的多種可能性做了肯定。近日重讀魯迅,在魯迅二十幾篇短短的小說中,竟然一篇和一篇不一樣,怎一個“厚重”了得?
《廣場上的狐貍精》是一個荒誕不經(jīng)的小說,寫男人的欲望?!督{》是受了博爾赫斯《惡棍列傳》的影響,正在寫的江湖系列中的一篇。感謝編輯的寬容,讓這兩個小說有面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