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岸
最初寫作,僅僅是出于一種傾訴的需要,仿佛被什么東西誘惑著,迫使你說出內心的感覺、內心的秘密,這些感覺和秘密悄悄地變成了文字。那時候,它們大都安靜地躺在日記本里,沒想過給人看,也沒想過要發(fā)表。直到有一天,翻看報紙雜志,看到一些不夠成熟的文章片段,忽然讓我有了自信,覺得自己也能寫這樣的東西,甚至可以比他們寫得更好。于是,便開始了投稿,開始了煞有介事的文學創(chuàng)作,并為著這“創(chuàng)作”而一本正經(jīng)地學習,閱讀,思考。寫的東西多了,便不再滿足于抒寫內心的感受,有了架構故事和人物的欲望,就這樣,開始了寫小說。
小說里的故事和人物,他們都是從哪里來到我的筆下的呢?每天,從城市的四面八方,從空氣的涌動流轉中,從街頭巷尾的口口相傳中,一些特殊的人和事便會不請自到。一個孩子莫名其妙地自殺了;一個兒子殺死了父親;一個男人有了外遇;一個女人患了絕癥,被丈夫拋棄了……這些東西常常令你猝不及防,就直接把你帶到事件的終端。即使你心無旁騖,它們也會不由分說地鉆進你的耳朵里,鉆進你的心里,避之不及。
卡夫卡說:你甚至不用打開窗戶,外面的世界就會闖進來。是的,就是這樣的情形,那些外面的事物,就這樣進入了你的寫作。
這兩個小說就是這樣誕生的,先是事件出現(xiàn)了,事情發(fā)生了,接著人物的輪廓從無到有,進入我的想像中。他們一經(jīng)在想像中產(chǎn)生,便有了內在的邏輯,推動著我,把可能的發(fā)展脈胳,一點點地通過一塊塊莖,一片片葉,有汁有液地表現(xiàn)出來。
我先是聽到這樣的一個故事。一個女人與一個男人在商場里發(fā)生了口角,那男人嚇唬她,咱們走著瞧。那個女人出了商場,他也出了商場。女人上了公車,他也上了公車。女人下車了,他也下車了。女人走到家門口,他也跟著踏進單元門。女人害怕了,質問他,你究竟想怎么樣?男人無辜地說,我回自己家啊。原來,他們是一個樓里的鄰居,毗鄰而居許多年,竟然從未相識。還有,我與一個早年的同學在同一個小區(qū)居住了七八年,卻從來不曾相遇過。同學聚會,互相問起家庭住址,才知道彼此是鄰居。生活在鋼筋水泥的樓房里的人們,疏離,冷漠,就像秋冬時節(jié),高高豎起衣領抵御寒風般,在自己的心里豎起一道戒備森嚴的“防盜門”,鄰里之間,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這兩起事件直接催生了我寫《比鄰天涯》的念頭。
有一年夏天,我所在的城市發(fā)生了一起殺人案。一個平素看上去老實巴交的男人把上門收水費的女孩子殺死了。一時間,風聲鶴唳,所有收水費的工作人員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為什么要殺她?他是干什么的?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沖突?眾說紛紜。我由此寫了《黑水河》,我試圖在小人物身上營造一種悲天憫人的氛圍,然而,我是否做到了呢?我只能說,我努力去做了。
在我面前,寫作的豐富性和戲劇性呈現(xiàn)著立體的姿態(tài),數(shù)十個道路,數(shù)十種可能。它從無到有,從發(fā)生到結束,我慢慢地揣摩,給這些人和事加以時間和空間的定位,一些事件的走向此起彼伏,順著它的偶然性和可能性,然而,又不自覺地被他們引導。就是這樣,循序漸進地完成了寫作。
責任編輯陳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