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第一次聽到田震唱“山上的野花為誰開又為誰敗”時的驚異與錯愕,怎么也想象不出這柔軟凄怨的歌曲出自“彪悍”的田震之口,那時還沒意識到,流行了整整10年的“西北風(fēng)”行將結(jié)束,中國流行歌壇迄今為止影響最為廣泛的“西北風(fēng)”潮,將被收藏進記憶。
現(xiàn)在是流行歌壇的“花兒時代”,如果當(dāng)時稱杭天琪、田震、程琳、范琳琳她們?yōu)椤盎▋骸?,會覺得這是個非常蹩腳的形容。正是這些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郑瑒?chuàng)造了《黃土高坡》、《信天游》、《我熱戀的故鄉(xiāng)》等風(fēng)格硬朗、感情濃烈的流行歌曲。后來杭天琪在接受采訪時說,“那會兒的歌現(xiàn)在聽起來恨不得鉆進地縫里去”,可是她并不知道,正是這些歌,為火紅的上世紀(jì)80年代留下了珍貴如金的純真印記。
作為一名上世紀(jì)70年代生人,“西北風(fēng)”和小人書、露天電影等一樣,對我來說是永難磨滅的記憶。網(wǎng)絡(luò)時代,很多人回憶起當(dāng)年的流行歌曲,莫不覺得趣味橫生。在一個流傳甚廣的帖子里,有人這么寫到,“小時候聽《信天游》:‘我低頭,向山溝’,總覺得是‘我地頭,像山溝’”,還有人寫到,“有一次把‘大雁聽過我的歌,小河親過我的臉’,聽成‘大爺聽過我的歌,小伙親過我的臉’”。盡管如此,“西北風(fēng)”在當(dāng)時理解能力并不強的少男少女心里,還是有著獨特的啟蒙作用,這些流行歌曲,第一次讓那些懵懂的心靈,對外面的世界有了感性的認識。
1988年,中國改革開放迎來了第一個10年,人們的思想空前活躍,文藝創(chuàng)作勢頭蓬勃,全國上下對于精神產(chǎn)品的渴求,甚至可以用“饑不擇食”來形容。適時出現(xiàn)的“西北風(fēng)”,恰如一頓可以填飽空虛生活的“硬飯”,給一心一意奔小康的人民增加了底氣。同時,被貧困生活束縛已久的人們,也急需要喊一嗓子發(fā)泄一下積悶,而“西北風(fēng)”無疑成了一個最好的載體。
不止是歌手唱歌“大喊大叫”,“大喊大叫”也是那個時代的主流聲音。“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到這時已經(jīng)開花結(jié)果,“暴發(fā)戶”從縣一級城市開始遍地開花,“向錢看”曾被當(dāng)作社會惡俗現(xiàn)象進行批評,而現(xiàn)在看來那正象征著每個人都被“希望”這個詞攪得熱血沸騰。對國家、對家鄉(xiāng)的熱愛,以及個人情感的集體復(fù)蘇,都通過這“一聲聲呼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揮發(fā)。
上世紀(jì)80年代的文藝演出給我留下了永生難以磨滅的印象??h城里的每一個周末都有歌舞團(現(xiàn)在的說法是“野臺班子”)到電影院或大禮堂演出,演出開始時的曲目以及掀起全場最高潮的曲目,必定是“西北風(fēng)”的代表作。對“西北風(fēng)”歌手的模仿是否惟妙惟肖,也決定了模仿者的受歡迎程度。蜂擁而來的觀眾擠滿了演出場所的通道,外面等待的人群還在試圖通過檢票口。而此時里面的演出氣氛之熱烈已達頂點,噪耳的音樂、失控的歌手、尖利的口哨以及年輕人身上散發(fā)的熱汗氣息,是以后哪怕再狂熱的搖滾演出也不能比擬的,那種野蠻且真實的場景令人感動并且融身其中,我估計只有上世紀(jì)60年代美國搖滾熱能與之相比。
“西北風(fēng)”的流行對中國社會的價值并未得到很好的總結(jié)。就像上世紀(jì)80年代對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而言是不可復(fù)制的美好時代一樣,“西北風(fēng)”也是那個時代最為鮮明、最為強烈、最能代表廣大勞動人民情感和心聲的文化符號。它如同一個容器,讓這個民族的感受力和創(chuàng)造力、開闊的胸懷和原始野性的性格,得以混和在一起,以最恰當(dāng)?shù)姆绞缴l(fā)出沁人心脾的味道。反觀現(xiàn)在萎靡的流行歌壇以及虛假、浮躁的社會風(fēng)氣,愈見“西北風(fēng)”以及它潛在寓意的珍貴。只可惜,作為時代產(chǎn)物,“西北風(fēng)”已成過去時,懷念的人們也只好偶爾在KTV喊幾嗓子“一望無際唱著歌”抒發(fā)一下情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