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川

劉 川 1975年生。祖籍遼寧省阜新縣。作品曾入選130多種權(quán)威選本。曾獲得首屆徐志摩詩歌獎、2004-2005年度人民文學(xué)獎。現(xiàn)居沈陽。

這是我二大伯的生活經(jīng)驗,他又傳授給了我

每次從柜子底下

取出那個

記錄人情往來的大賬本

1頁頁1條條地看

合上賬本

再看這個社會

啊,我就像長了1雙

火眼金睛

誰是朋友、好人

誰是小人、混蛋

一目了然

這個大千社會

也就我的柜子般大

紅白大事

我們這兒

結(jié)婚,叫紅事

死人,叫白事

但凡正常的人

只要不是和尚尼姑

都會經(jīng)歷

自己的紅事

(有的還經(jīng)歷N次)

而不管正常不正常的

哪怕精神病

也一定會經(jīng)歷

自己的白事

我看著身邊的小孩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

他們一個一個

就會辦紅事給我看

而我老了

禮尚往來

做為回報

我也會辦1件白事

讓他們瞧瞧

有些事僅僅在理論上成立

過年了

整個小區(qū)

只有我家

不放鞭炮

但遠處的人

誰又能聽出來

我家沒放呢

整個城里

只有我家

不拜灶王爺與財神

誰又能看出來

我家沒拜

這兩位大仙呢

整個中國

只有我家

不給小孩子壓歲錢

誰又能讓

我家的小孩子

不叫家里的長輩

爸爸媽媽叔叔嬸嬸爺爺奶奶呢

過年了

我1個親戚、朋友、上司

都不去拜年、送禮

誰又能阻止

我也進入

這個新年呢

以上這些道理

我都懂

但我卻從不敢

這樣做

哪怕1次

中國式西瓜

我生活的國家

每天發(fā)生1件芝麻大的小事兒

讓正義的網(wǎng)民

給炒成西瓜

而第二天又發(fā)生

1件芝麻大的小事兒

他們又轉(zhuǎn)身去炒那件

而使前一天的那只西瓜

一晚過后

又變成了芝麻

1個孕婦要生了

1個好人要來了

1個惡棍要來了

1個大官要來了

1個賤民要來了

1個聰明人要來了

1個糊涂蛋要來了

1個士兵要來了

1個強奸犯要來了

1個平庸者要來了

1個偉人要來了

1個老好人要來了

1個花花公子要來了

1個還分不出好壞的人要來了

不管他(她)將來是什么

我都對孕婦鼓勵說

使勁啊,別怕疼

我都對這個baby說

雖然世間人口眾多

但是祝福你來

他們都是人生態(tài)度

積極樂觀的人

你無比肯定地說

火葬廠附近

居住的人們

天天看見

一個又一個人

抬進去

一個又一個人

抬進去

化成灰

捧出來

他們對人生

一定非常消極

我認(rèn)識他們

他們的確

天天看死人

月月看死人

年年看死人

但對人生卻一點

也不消極

不僅如此

還十分積極樂觀向上哩

他們這些居住在

偏遠郊區(qū)

被擠到火葬廠附近的居民

一看見從城市里

運來死人

一看到城里又死了人

就歡欣鼓舞

就覺得自己又有了

一點點希望

他們覺得城里

多出了一點點空隙

也就多出了一點點

擠進去的機會

太陽是花圈嗎

10月21日,單位司機o死了

10月22日,2樓鄰居p死了

10月23日,小區(qū)門衛(wèi)q死了

10月24日,不認(rèn)識的r死了

接二連三的出殯被我碰見

這有什么可奇怪的

一項統(tǒng)計說了

全球每天都有幾十萬人在死去

這個統(tǒng)計看完

使我頭皮發(fā)麻

牙齒打顫

脊梁骨冒涼風(fēng)

從那以后

每天早晨抬頭

看見太陽

都感覺今天

它又送花圈來了

長久的恩惠讓我心驚肉跳

太陽每天

都到我的窗前來

像不叫自到

且不用付費的外賣

(一定是送錯地址了)

每天1份

每天1份

每天1份

每天1份

每天1份

每天1份

……

越來我越不安

因為我怕明天

就再也沒有了

2000只小雞

養(yǎng)雞場

一下子死了2000只小雞

是棚圈失火冒出的煙

熏死的

這2000只金黃色的雞雛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1只1只1只1只1只

……

擺了好大一片

毛茸茸的

整整齊齊

我仿佛看見了

死神用的地毯

地球就是這個樣子的,誰又能把藏在其中的那個壞人找出來呢?

人人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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