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文中,我又一次感受到清、真、直切而執(zhí)著的氣息。這是與商潮、名利、金錢、爭鋒、爾虞我詐全不相干的,另一個世界里的潔凈氣息。滿眼的植物、動物都是契機和暗語,在向人類提出生命的指向問題,特別是我們的靈魂將向何處皈依?朱以撒熟讀古文打下的文字功底,亦營造出一種完全沒有煙火氣的風致,讓我們也隨著他在那個山中小寺的臺階上坐下來,觀滿山綠色,聽鳥語花香,靜靜地體味人生的真諦……
韓小蕙
站在開闊處,看南岳水汽如紗巾一般地飄飛過來,頭頂亂云翻卷隨風飛度。山底下還是酷熱難熬,山上已暑氣盡消,清涼滿身了。人在綠陰下,心態(tài)、形態(tài)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不再那么慌慌張張,匆匆忙忙,斯文又重回附身。主人說,待會兒到房間把窗打開,讓山風進來,睡個好覺。果然,推開木質(zhì)窗戶,隔著紗簾,一叢叢茅草的前鋒已經(jīng)擦著過來,沙沙作響。夜間,躺在床上,我聽到了好久沒有聽到的聲音,山風呼號,林濤應和,由遠而近,由近走遠,便很興奮,起身伏于窗上,看外面黑黝黝的世界。山野之氣太厚重了,以至于人氣微渺,甚至不如正在穿行的夜鳥。山中的品類都安睡了么?當然不是,那些樂于在深夜中持續(xù)鳴唱的小昆蟲——恕我只能分辨出其中的一種是蛐蛐,正在不知疲倦地下著氣力。黑暗使眼睛失去審視或者欣賞的力量,只得托付耳朵了。傾聽只是一個大概,方位不定,這些聲響過于緊密,蕩過來漾過去,聽覺也一時把握不住了。不過,完全可以說這些聲響都是本能的、興致的?!叭松缂?多憂何為”,在這個稱為福嚴寺居士樓上住下,著實沒有什么值得生出憂愁,這些暗夜中的聲響,帶著喜悅平和的心情傾聽,是一支支多么美妙的曲子。
如果沒有人動一座山,不在山中架設纜車開鑿路徑,任由一座山生長,它是往野性蓬勃方向去的,它是大地突兀而起的一塊堅硬的骨節(jié)。
來到農(nóng)家飯莊,主人問,如何烹煮可口?我都一如既往地認為:照舊。我是不會指手畫腳地點撥少放辣子或者多加佐料。每到一處,地方風情總是從炊爨中體現(xiàn)出來的,它們必然與我的故鄉(xiāng)口味有著相當大的區(qū)別。表面上只是口舌上的差異,背后卻是很深的淵源,其中就含納了一代一代對于水土的理解,是以符合生存來取舍的、運用的,同時也符合身心的快樂。對待生存的理解,就是最小的口舌之需,也是與生長的水土融為一起的。在筷子落下之際,夾起來的就不僅僅是一筷子菜肴了。農(nóng)家飯莊的擺設都如出一轍,簡單、樸素,無論是杯盞還是板凳,都是遵循這一原則。這反而使人樂于相信開飯莊的年輕人的坦誠,裝飾是毫無必要的。在綠樹包裹中,食欲出奇地好,而蔬果、魚肉陳粲盈幾,足以經(jīng)得起視覺、味覺的挑剔,不由連下三碗。對于農(nóng)民,我還是樂于相信的,如果連他們都不能相信,那我真覺得情感傾向很危險了。我是從粗淺處來判斷的,容貌衣著,眉目神情。這大抵與我曾經(jīng)有過的農(nóng)耕生活不無關聯(lián),使我在農(nóng)民面前毫無戒備之心,對他們的言語、舉止都懷有好感。尤其是大山之腹,對于樸實的破壞有一種天然的抵擋力量,空氣如此清新,也有理由對于人性的真善提出同樣的要求。
蟬聲無歇,這些短暫的生命在南岳的密林中生生死死,總是在朽爛的濕氣土層里頂出新的歌者。飛來飛去,飛不出如此高聳的山岳,見到外邊的世界。此地甚好,真的毋須有對于外面的好奇。山中的夏日尤其短暫,立秋已過,這也使有限的生命對于鳴唱更抓緊。潛伏于更為深暗的林木高處,人的肉眼難以望見其中之一,只是萬千的蟬聲,會使閑下來的心情,瑣屑一些。蟬只是微小之物,形貌難以悅?cè)?蟬聲又單調(diào)沙啞,只是以蟬為題材的詩文依然不少。生物的生命旅程無論短長,從自然規(guī)律括之,過程都是一致的。蟬還是我們可以看得到的飛物,以至有被記錄的可能,更多的不知名的細微物,在茂密叢林的陰翳潮濕處,也同樣進行著自己的行程。落葉堆積陳腐,踩上去松軟柔韌。時而日照,時而雨淋,潮濕助長了萌生的速度。相比于干燥,潮濕易于朽爛,也益于誕生、繁殖。更多的生物是置身于潮氣之中的,蹲下身來,撥開一層落地成綹的葉片,只要視力正常,都會看到被驚起的細微蟲豸,急沖沖地朝著更濕的深處躲藏,潮濕和暗處是它們絕好的棲身之所。
寺門前有一片潔凈的石坪,可以在這里看遠。暮色下來的時候,遠處有星點的光亮閃爍,那是一家又一家向晚的燈火。巨大的柳杉、羅漢松隨著風勢抻展,在有規(guī)則的搖曳中,淡淡的植物香氣徐徐散了開來。已經(jīng)不是開花的季節(jié)了,這一定是從體內(nèi)沁出的暗香,它的素淡、隱約,也許是最適宜一個中年人此時閑散的心氣的。和百花競放的濃艷相比,它們是似有若無的。不同的植物,內(nèi)部貯存著不同的汁水,飽滿和壯碩,被堅韌的樹皮緊緊包裹,難以泄露。南岳風勢強勁,使枝葉的搖擺、碰撞程度達到極限,香氣便從拉抻的縫隙中沁了出來,融入流動的空氣里,為外來人靈敏的嗅覺觸摸。這些氣味的傾向是生澀的,或者辛苦的,卻都一樣的淡薄,容不得多想、分析,它已經(jīng)悄然走遠。不同種類的植物,都在共同地承接著雨露,在一個山坳間適得天性,筆直、蜷曲,秀逸、丑陋,越往后越鮮明了。一個幽深潮潤的山岳,應該成為叢林的樂園,任不同層次的綠意泰然伸長。與叢林下飛奔竄動的禽獸不一樣的是,樹是獨立不動的,二十年前來旅游,它根植于此,二十年后依然如此,便使重游者有了如見故舊的溫暖。獨立不行,也就使每一棵樹都充滿深深的宿命。有的種子被風吹著,落實于沃壤之中,不僅長勢生動,品相亦佳。這一點從樹冠的形態(tài)上完全可以看出,是很有一番雍容華貴的韻致的。那些于崖壁上搏命的枝條,則顯示著艱難與掙扎,全然是一寸一寸在擠壓中延伸的,這很像生計艱辛家庭中的少年,經(jīng)常吃不飽,又得不到好的教育,加上外界歧視的目光,漸漸就變成一個野孩子,容顏古怪不端,神情冷漠幽怨,讓人生畏。沒有辦法,只能怪命數(shù)不濟。這與人生太接近了,艱辛如影子跟著,難以剝離。
“獨秀”是我在南岳中最常見的字眼。比起其他山岳,南岳土地肥沃,雨水豐沛,我甚至能嗅到土層中豐富的氣息,是那種利于植物種子落下便生出綠葉的一個場域。余下的,就看樹木自身的攫取能力了。
與松柏樟楓相比,銀杏自然是稀罕之物。我經(jīng)??吹降牟皇窃训你y杏,而是捉對而立的,雌雄二株,或近或遠,以能夠相互交流為理想距離。這也是很讓人難以理解的距離,保證著生殖的可能。黃昏中的銀杏樹只有一株了,在寺門邊上,樹皮老厚,開裂如畦,頂上依舊當風有聲。以前離此不遠必定還有一株異性銀杏,卻因不測而為塵泥,使生者煢然獨立,無法盡其揚花授粉或籽實累累的義務。這也使它的歷程從此簡單起來,略去許多細節(jié)。那些揚花春日,結(jié)實夏日,有著豐碩秋日的植物,可以視為一種十分圓滿的歷程。在我眼里的樹大都沒有變化,一個看到變化的人,一定是他的內(nèi)心發(fā)生巨變了。
樹是靜默之物,再多種類的樹群的聚集,只能使一座山更為幽深,只有風雨驟至,它們才發(fā)出雷霆般的轟鳴。一座寺院安置于叢林深處再也適合不過,它們都希望靜謐,在靜謐中持守等待。
有兩個年輕僧人出來了,在銀杏旁的臺階上坐下,不言語。這個傍晚更加清淡。
濕淋淋的祝融峰頂,香客如堵,烈焰沖天。有步行登臨的,也有坐轎而至的,都懷有共同的祈求佑福之心。民間信仰常常在這個時候讓我震撼,等同于不可阻擋的潮水。人被推搡著進入,火神廟內(nèi)滿盛著嗆人的煙火氣味,意味著這已不是一個尋常的所在。祝融已被崇仰者敬奉的香燭熏染得失去了本色,多少年安坐不動,領受一代代的跪拜和供品——他的一切承諾、引導、暗示都是在巋然不動中進行的。同時,也倚仗香客的意念,懷祈求之心而來,抱如愿的喜悅而歸。這么多人互不相識,不辭勞苦地朝著一個方向,也就很值得思忖。并沒有人策劃、鼓動,也無大道理可言,都屬于自然而然的精神需求。其中有被父母懷抱著的孩童,也有步履蹣跚的老婦人,身上被雨氣打濕了,發(fā)梢垂落著晶瑩的雨珠。對于不諳世事的孩童而言,父母不吭一聲,這里的氛圍、氣味、姿態(tài)、動作,可以用最傳神的字來形容,就是“熏陶”。熏陶毋須出聲。一種精神走向漸漸被確定,也就相繼有一些動作追隨,運用自然。在我們進入任何寺院廟宇,都可以遇上如此相同的眼神和姿態(tài)——人矮了半截,眼里充滿渴望。地上那么濕漉,甚至有些泥濘,似乎無人察覺。一個婦人用杯珓祈求祝融引領。杯珓似乎是竹根所制,她訴說已畢,將一對杯珓相合,輕輕拋起,落在地上,聲響頃刻被淹沒。我一看,杯珓的兩個平面都是向上的,從民俗角度看,她所祈求之事,祝融并沒有明確表態(tài),拿不定主意。她又連續(xù)拋了幾次,均如此。這使她有些失望了,卻不愿休止。后來有兩次,杯珓倒是一個朝上一個朝下,完全可以解釋為,祝融對她的祈求已經(jīng)贊同。婦人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她不忙著起身,依然跪著,表達如愿之后的謝意。
這么密集的場面,里邊的香客不乏有學問者,難道可以如教科書所說,以愚昧指嗤之?在祝融金身的背后,是我們看不到的、摸不著的,又難以言說、實指,像南岳的霧氣縹緲虛幻。我們的敬畏,也就自然升起。
登高永遠是我們生活中的需求之一,很少有人登臨峰巔還頤指氣使的。對登山者而言,不應給自己創(chuàng)造省卻腳力的機會,纜車一類的機械都對登臨的原心態(tài)進行著破壞。在這點上,我傾向這些山野老太,她們的虔誠以拄杖步履來實現(xiàn)。愿祝融護佑她們平淡而樸素的晚年。
又一場雨下來了,整座山飽含著潤澤,連同山上無數(shù)的生命,又一次被清洗或者發(fā)生。
裝模作樣地吃了幾餐素食。盡管內(nèi)心樂意改變一下生活的方式,至少接近出家生活的皮毛吧。口腹還是有一種本能的不滿足——其實,我們的素食已經(jīng)比僧眾豐富得多,是有所加工的。終年茹素,這個行為也就很少一部分人才能做到,是趨于簡易、單調(diào),從物質(zhì)上來節(jié)制精神上的貪婪。出于禮貌,我表示很滿意,如果時間長了,能夠經(jīng)得起腸胃的煎熬,成為一個自覺的茹素者也不是沒有可能。從“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古訓始,美食的進展長風萬里,使每一個城市的酒樓業(yè)興旺繁榮,不管是精神交流還是物質(zhì)交易,首選之地總是酒樓。飲食不是趨于簡單了,而是愈加復雜,花樣如戲法翻新,使人目眩神搖。素食是趨簡的,用盡可能少的調(diào)料,使植物本身特有的滋味不被掩蓋,在素食中更多地品嘗到了不同植物的差異,口感進入微妙??粗鴦倧乃略翰说匕纬?菜葉上還閃動著晨露的光亮,紋路清晰,葉片舒展,汁水飽滿。一種生命被另一種生命品嘗、吸收,說起來是自然規(guī)律,卻也不難看出,生長是需要許多其他生命扶持的,其中就包含這些翠綠的菜肴,它使我們在接受時神清氣爽。
我埋頭吃菜,不吭不響。算起來,茹素花費的時間是很少的——你沒有什么理由在飯桌上拖延下去,飯菜的量是如此巧妙地達到正好,或者即將正好。
簡單,也算得上生活最基礎的方式了。盡量地削減瓜葛枝蔓的糾纏、攀援,很簡單地茹素、穿著、安息、行路。娛樂是不在簡單之內(nèi)的,它使人萌生競勝心事,生出不少淫技,并不適宜山居生活,只有反復地習靜、說法、翻經(jīng)、奉佛,大概是最合乎簡單的法則。我對簡單的生活有一種突出的向往,這當然要追溯到四十年前的知青時代,懸在人際網(wǎng)絡關系的空中,除了家人的聯(lián)系,就是應對簡單的農(nóng)事,面對四季輪回的風景,想法是極其單純的。一個人如果可以溫飽,寄身煙霞,清修清賞也不失為閑淡的過程。只是后來由于農(nóng)耕生活的結(jié)束而中斷,在光怪陸離的都市里,復雜漸次上身,它們的宗旨正是悖簡單而行。我的性情并不樂意于此,也本能地欠缺足夠梳理復雜的能力,就像與人打交道,缺乏應有的熱情與耐性,在復雜面前暴露出了無能。這也使我在快刀斬亂麻的時候,斬出一堆的麻煩。有人總會對我說:“事情并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那么,是什么讓簡單變成復雜呢?我一直相信,這種性情與濕淋淋的水田耕耘有關,可以在那些日子里找到痕跡。那種生也簡單死也簡單,日子過得粗糙、樸實,是與山野環(huán)境分不開的。都市正是要改變這種情調(diào),改變已經(jīng)過上城市生活的我的心理和生理。寺藏深山,自然比都市中的寺院更具有簡單的條件——山嶺阻隔,道途險要,人于寺中,身心都被收束,慢慢就培養(yǎng)起一種與眾不同的精神向度,從心理上不屑于繁華喧沸,從生理上抵制聲色犬馬。
一撥撥的雨,充分地浸潤著古寺和古寺中人。每一撥的雨量不同,速度不同,傾斜度也不同,卻如一地潔凈晶瑩。功課做完的幾位僧人站在檐下,抬頭看雨水遙遙垂下。高大的樹冠綴滿了雨珠,一陣風過,珠玉迸濺,墜入松軟的土層。簡單有簡單的功用,徐徐平息了對于俗常時日的懷想,欲望銷蝕以至歸于烏有。山中潮濕,沒有什么可以逃過它的潛浸。年長的僧人,有的已經(jīng)到了這樣的年齡——沒有世俗的渴望,無喜無嗔,安之若素中,目光澄澈有如年幼的嬰孩。那些初入佛門的年輕者,畢竟還會思念山下的紅塵紅粉,而今要在山中的潤澤中,漸去火氣躁氣,湮滅那些花哨的虛妄。在都市中,十年之后再見一個人,已是越發(fā)蹈厲張揚,忙碌更甚,索求更甚??墒鞘旰笤僖娨粋€山中僧人,已經(jīng)看到眉宇間神情被平和包裹,問一句他答一句,既不積極也不懈怠,像黃昏中的色調(diào),合了過來,這就是一種修為的力量吧。需要分辨清楚的是,他們與所謂的隱士不同,那么些隱士習慣在山林與市井之間閃轉(zhuǎn)騰挪,窺測方向,既要標榜清高,又無法擺脫對于官場生活的酷愛,隱居只是策略也。
久于寺中聽雨,伴著梵樂,身心俱輕,不由得內(nèi)心感受與常人相比,岔口已是越來越大。
再簡單也需要細細品味,或者說——簡單也要有人懂。
我看見那位在晨曦中敲鐘和暮色中擊鼓的僧人了,應和著自己手上的動作,他唱起一首外人根本聽不懂的歌。每一天,鐘的清亮和鼓的深沉之聲從他的動作里散發(fā)出來,穿過寺院的高墻,進入茫茫的叢林里。每一天他都在做這么一件事,一直要到老邁不能勝任方可停歇?!白鲆惶旌蜕凶惨惶扃姟?引用者多半是帶著貶義的,很少想到這正是一種職責,不可不撞,亦毋須多撞,但要長久不輟,這才是難度所在。在一個夜里,我從方丈室出來,看到那位每日懷抱虔誠之心寫經(jīng)的僧人。已經(jīng)有兩年了,每日以手指頭應對針尖,取血為墨?,F(xiàn)在看來,十指應是千孔萬孔,心里卻越發(fā)喜悅。方丈說了,他是沒有與人、與外界交往的欲求的,一個人的心事何必要向外人傾訴呢?唯有日日閉門不出,事佛抄經(jīng),書法沒有功底,筆跡不佳,卻一本一本地摞了起來。此時他正在一個昏暗的房間來回踱步,房門出乎意料地打開著。我不敢進去,也看不清他的臉色,想來,他應該是沒有什么臉色的。出家就是這樣,當許多人奔向光怪陸離的都市時,另一些人卻背道而馳,向那燈火闌珊處。弘一曾說,當和尚就要像個和尚的樣子。這不僅是指容貌衣著,更主要的是指向內(nèi)心的世界。在靜寂中,許多外在的關系中斷了、剔除了,簡之又簡。傳說弘一出家后他的日本太太不遠萬里,來寺院求他回去,最后仍然絕望而歸,說明出家人是用不著那么多情調(diào)來抒發(fā)的,在向往彼岸的行程中,靜靜地被引導就是不要四顧。
我在方丈室還見到一位年青人,滿頭烏發(fā),殷勤地為我們搬凳子。見我疑慮,方丈說他是來出家的,但須考察一年半載方可決定。
我贊同物質(zhì)生活的樸素簡單,只是超出了我的限度——寄居數(shù)日頗為快意,長居卻難。臨走時,那位接受考察的青年也來道別,但愿下次再來,他已經(jīng)是有道行的僧人了。
值得一說的是:我們在寺院里栽了一株羅漢松。每個人象征性地鏟了幾鍬土,拍了幾張照片。大家知道,這株落在南岳濕潤土壤里的羅漢松,要比在場的每一個人,更為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