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各格

一、就算離婚了，至少不至于餓死

我一直都清楚地記得，我“悲慘”的童年，是從7歲開始的。

7歲那年，你送我去少年宮學鋼琴，于是，我那原本就被學習、舞蹈和畫畫擠得有些滿的日子又多了項任務。

我始終認為，剛開始的幾周是我走過的十八年里最艱辛的。天天練習基本功，枯燥乏味：學習樂理，繁雜難懂。老師又近乎苛刻，彈錯一個音符她手里的小竹條立馬就揮了下去，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那個時候，小小年紀的我就明白了什么叫戰(zhàn)戰(zhàn)兢兢，什么叫度日如年。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這是你告訴我的。我想，那天我要么真是給逼急了，要么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你在樓下第三次按響車喇叭的時候，我仍舊坐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我罷課了。兩分鐘后，只覺得一陣風吹過，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電視就被你關掉了，隨后你拉著我的手臂往外走。走到一樓的時候，我終于回過神了，于是抓住樓梯的扶手，不動了。根據(jù)我多日的計算，從家到少年宮需要25分鐘，而你從那再折回公司上班需要10分鐘。我打的小算盤是，盡量拖延時間，說不定你會因為遲到而放棄，自己先去上班。

我叫你松手，聽到沒有?!你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語氣非常強硬。

我低著頭，一動不動。

這下，你終于火了，一巴掌打在我抓著扶手的手臂上。結果如你所想的一樣，我松手了，并且號啕大哭，你卻一點都沒有動搖，仍舊將我拉到樓下，一把塞進車里，然后“啪”地一聲關上車門，發(fā)動車子。

紅燈的時候，你終于轉頭看我了。為什么不去

老師很兇……天天練習，沒意……沒意思。我抽抽嗒嗒地對你說。

我是不可能讓你就這么放棄的，所以不管怎樣你都得學下去。你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如是說。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那輛車的車尾。不想理你。

不過，如果你能把這里面的曲子都彈出來，你就可以不用學了。你丟給我一本琴譜，厚厚的。

你要說話算數(shù)哦。我將琴譜抱在懷里，定定地看著你。你丟琴譜時的神情告訴我，你不相信我做得到。而這，恰好激怒了我，所以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F(xiàn)在想想，其實你一開始就把我吃得死死的，因為了解我的性格。莫扎特的《安魂曲》哪有那么好學。

當然。你答得很響亮，似乎怕我會反悔，又補充了一句，不要半途而廢哦，那可是很丟臉的。

這還用你說可是，為什么一定要學呢?我有些不甘心地問。

有一項才藝總是好的，哪天要是離婚了，至少還可以掙點錢養(yǎng)活自己，不至于餓死。你拍了拍我的頭，說得那么理所當然。

我輕輕哦了一聲，其實并不明白那些話的意思。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很小很小的時候你就教會了我，女孩子更應該自立，即使，沒有了愛情。

二、就你這姿色，能不能推銷出去還是個問題呢

你從不偷翻我的日記本，就算是在那個大多數(shù)家長防孩子早戀跟防狼似的年齡。

有天下午，我們一起整理書架上的書，我跟你扯學校里的小八卦：誰誰誰談戀愛了，誰誰誰和誰誰誰鬧分手了，誰誰誰的戀情被老師知道了。

你突然問我有沒有男朋友。

我用一種很不屑的語氣對你說，我才不干那種費時又無聊的事，中學生能有什么愛情，跟過家家似的。

你瞟了我一眼，用特鄙夷的語氣說，得了吧，說得好像你飽經滄桑經驗豐富看破紅塵似的。估計是因為沒有男生向你告白，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就你這姿色，能不能推銷出去還是個問題呢!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我偶爾的毒舌是拜誰所賜!也明白了為什么你對我那么放心，敢情你擔心的壓根就不是這個。

哼，就我這姿色，開學第一天就有男生給我遞情書了。我翻了個白眼，踩在椅子上將幾本書放在最頂層。

嘖，我說那男生也太沒有眼光了吧。該不會是遞錯了吧?一定不是帥哥!我就搞不懂了，你怎么就能收到情書?從里到外除了基本的生理特征外沒有一點像女的。上學時穿校服那是學校規(guī)定，咱還能理解，假期天天穿運動服，你就不能換點比較女性化的?你就不能換件衣服別把自己打扮得跟老太太似的?

很好，鋪墊了那么多，終于說到重點了。

你對我的穿著向來意見非常大，也難怪，估計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樣的女生了。一年四季，衣柜里除了校服剩下的全是運動服。小學的時候都是白色，因為那時候衣服是你幫我洗的，白色雖然易臟我卻不必擔心洗不干凈。上中學后就換成了黑色，因為你不再為我洗衣服了。

瞧你說的，老太太能穿出我這氣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那說的可是咱吶，我還需要用那些漂亮的衣服去裝點?我回頭，特自戀地對你說。

不要影響我晚上的食欲。你惡狠狠地說，眼睛卻是笑的。

一直記得，那天，陽光穿過書房的落地窗，透過書架在地板上打下斑駁的影子，懶懶的，卻暖暖的。

三、哪怕機關算盡，不擇手段

18歲生日那天，我打電話給你，特矯情地跟你說謝謝。

你那會兒正準備開會，于是很不耐煩地對我說，忙著呢，別吵。

你都這么說了，我總不能還死皮賴臉地纏著你吧，所以我特識趣地把電話掛了。

告訴你，其實那天，就因為你的一句話，我準備了好幾天的深情告白就這么胎死腹中了，你看，可惜了吧。

那天，我想跟你說，謝謝你把我?guī)У竭@世界，雖然很多時候我會跟你頂嘴，但我還是很愛你的。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哪怕機關算盡、不擇手段，我也要成為你媽!

然后在你7歲的時候把你送少年宮學琴，你要膽敢罷課我就揍你；在你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候狠狠地給你潑冷水，讓你清醒地認識自己，在你對自己失去信心的時候大言不慚地夸你，就好像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孩子似的

還有還有，在你身邊，用心守護著你。

吶，小老太，你愿意嗎，下輩子，換我守護你?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