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勁松

摘要:當今中國平面設計中,筆墨意象的運用十分廣泛。在廣告設計、標志設計、裝幀設計、包裝設計等平面設計領域,出現(xiàn)了大量以水墨筆墨語言為表現(xiàn)形式的設計作品,這些作品中散發(fā)出濃郁的民族氣息,呈現(xiàn)出獨特的東方審美品格與人文精神。本文從筆法意象、墨法意象、筆墨成章三個方面對平面設計中的筆墨意象進行了分析與論述。

關(guān)鍵詞:平面設計 筆墨意象 筆法意象 墨法意象 筆墨成章

中圖分類號:J212.2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5312(2009)21

中國設計師在走過20多年的模仿西方設計的歷程之后,開始喚醒本土文化歸屬意識,由向西方學習轉(zhuǎn)而向本民族優(yōu)秀文化和藝術(shù)樣式學習,探尋具有本民族文化特色的新的設計語匯。近10年來,在中國廣告設計、標志設計、裝幀設計、包裝設計等平面設計領域,出現(xiàn)了大量以水墨為表現(xiàn)形式的設計作品,其中對水墨筆墨語言的運用最為廣泛。

一、筆墨意象的內(nèi)涵

筆墨是水墨畫的主要語言形式,是指用筆、用墨之法,如皴擦、勾染、線描、點苔、烘染、潑墨等。筆墨是中國水墨以文載道的精神傳統(tǒng),是中國水墨賴以生存的母語體系,是畫家、設計師修養(yǎng)、氣質(zhì)、審美取向和人格等綜合素質(zhì)的顯現(xiàn)。自宋代荊浩《筆法記》中將筆、墨列為“六要”之后,歷代畫家無不在筆、墨二字上費盡心思,以求筆精墨妙。古人云:畫豈有無筆墨哉?黃賓虹說:“畫中三昧,舍筆墨無由參悟”。

“意象”是中國古典美學的一個重要范疇,具有深遠的美學意義,體現(xiàn)了中國人獨特的思維方式與審美品格?！耙狻? 即意念,指畫家、設計師的思想、情感、理想,它包括畫家、設計師主觀的意志、意識、情意等方面內(nèi)容。在先秦哲學和魏晉玄學中,“意”一般指冥思而得的哲理性感悟?！跋蟆?指客觀物象。中國幾千年文化的核心是“象”,“象”給我們留下了極其寶貴的精神財富,有著極強的生命力,諸如:觀物取象、制器立象、立象盡意、想象、興象、象外之象、超以象外、得意忘象等?！耙庀蟆笔恰吧袼肌钡漠a(chǎn)物,是由想象與情感共生而成的,是一種情與景、意與象、心與物契合交融的“人心營構(gòu)之象”。

筆墨經(jīng)歷千年的演化和積累,具有完善的語言形式和獨特的審美價值,是一種浸染著文人雅趣的意象表達方式,謂之筆墨意象。當代中國平面設計中的筆墨意象主要表現(xiàn)為筆法意象、墨法意象和筆墨成章三個方面。

二、平面設計中的筆墨意象

(一)筆法意象

筆法,指用筆的方法與法度。前人關(guān)于筆法的論述頗多,早在南北朝時期謝赫就提出了“骨法用筆”。唐代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曰:“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乎用筆?！蔽宕G浩在《筆法記》中提出四勢說:“凡筆有四勢,謂筋、肉、骨、氣。筆絕而斷謂之筋,起伏成實謂之肉,生死剛正謂之骨,跡畫不敗謂之氣。”①筆法的內(nèi)涵進一步得到充實,及至明清期,形成了嚴密而完備的筆法體系。

歷代書畫家總結(jié)出了豐富的用筆之法,有高古游絲描、琴弦描、鐵線描、行云流水描等“十八描”用線法;有渴苔點、濕苔點、介字點、垂藤點、大小混點、個字點等幾十種點苔法;有卷云皴、米點皴、斧劈皴、披麻皴、折帶皴等 “二十四皴” 塑面法。水墨的筆法變化來源于書法,每一筆都包含著起筆、行筆、收筆三個過程,行筆過程中有提、按、頓、挫、轉(zhuǎn)、折、疾、徐、輕、重等變化,還有中鋒、側(cè)鋒、逆鋒、散鋒,勾、皴、點、染,飛白、濕筆、干筆等筆法技法。中國傳統(tǒng)水墨具有起筆收筆藏頭護尾,行筆變化萬千,追求內(nèi)斂含蓄的筆法特征。這是中國水墨審美意識的具體體現(xiàn),與中國自我完善、含而不露的人文觀念一脈相承。

中國設計師在平面設計中運用各種筆法,如勾、皴、點、飛白等筆法,創(chuàng)造出了許多筆觸、肌理、軌跡優(yōu)美的設計意象。柘林湖旅游土特產(chǎn)品有限公司標志(圖1)運用瀟灑、簡潔、流暢的筆法,書寫出了一個疾徐有致、軌跡優(yōu)美、韻味佳妙的標志形象,那一S形的曲線,似湖泊水岸,似舟跡軌線,似風拂水面,給人無限的意象聯(lián)想。由陳紹華、韓美林、靳埭強設計并修改的北京申奧標志——中國結(jié)(圖2),將中國水墨的筆法發(fā)揮到淋漓盡致的境界。“這個被人們稱作‘中國結(jié)的申奧標志,或許是中國標志設計三十年間最為美麗的一個圖形?！雹跇酥緢D形既似中國傳統(tǒng)民間工藝品“中國結(jié)”,又似一個打太極拳的人形,還似中國民間藝人“蹦手線”的游戲形態(tài)。標志運用一形多意的設計方法,結(jié)合中國毛筆書寫的精妙軌跡,將一個行云流水,和諧生動,動感十足,筆勢連綿,筆力剛?cè)?具有鮮明中國特色和文化內(nèi)涵的標志形象和盤托出,那流暢的線條、精妙的筆法、優(yōu)美的飛白與軌跡,把中國文化特質(zhì)、民族精神與現(xiàn)代觀念完美統(tǒng)一起來,令人拍案叫絕,一致稱好。

(二)墨法意象

墨法也是中國水墨的基本語言,與筆法相輔相成,共同構(gòu)成了中國水墨的特殊表征。歷代墨客用墨很講究濃淡韻味,有“五墨六彩”、“墨分五彩”之說。“五墨”即干、濕、濃、淡、黑?！傲省奔锤?、濕、濃、淡、黑、白。“墨分五彩”指焦、濃、重、淡、清。近代黃賓虹在總結(jié)前人的基礎上提出了“七墨法”,即濃、淡、破、積、潑焦、宿七法。

墨色的變化一在調(diào)墨,二在用水。調(diào)墨有盤內(nèi)調(diào)墨、筆上調(diào)墨、紙上調(diào)墨三種。用水是墨色變化的關(guān)鍵。清張式《畫潭》說:“筆法既領會,墨法尤當深究,畫家用墨最吃緊事。墨法在用水,以墨為形,以水為氣,氣行形乃活矣。古人水墨并稱,實有至理?！?八大山人“墨點無多淚點多”,米芾的“淡墨如在夢霧中”,皆是墨情墨韻的生動體現(xiàn)。

當代平面設計中運用墨法的作品屢見不鮮。云山詩意樓盤廣告(圖3)運用了破墨的技法,滲開的墨花美倫美幻,悠然而靈動,感悟而幽深,既傳達了該樓盤的人文氣質(zhì),又象征著情感之花、幸福之花的盛開。

(三)筆墨成章

筆和墨是一個整體,即筆離不開墨,墨又離不開筆,筆中有墨,墨中有筆。惲南田說:“有筆有墨謂之畫”。中國水墨畫講究落筆成形,落墨成趣,筆墨成章,意象萬千,韻味無窮。

石濤說:“夫一畫含萬物于中。畫受墨,墨受筆,筆受腕,腕受心?！眲?chuàng)作過程就是一個從心到筆的過程。在談到筆墨的生命感時,他認為:“墨之濺筆也以靈,筆之運墨也以神;墨非蒙養(yǎng)不靈,筆非生活不神。能受蒙養(yǎng)之靈而不解生活之神,是有墨無筆也,能受生活之神而不變蒙養(yǎng)之靈,是有筆無墨也。”③在石濤看來,筆墨的生命來自對自然的生命感悟和對人生的涵養(yǎng)德行。馮冀才說:“筆作用于紙,無論輕重緩急;墨作用于紙,無論濃淡濕枯——都是心情使然。筆的老辣是心靈的枯澀,墨的溶化是情感的舒展;筆的清淡是一種懷想,墨的濃重是一種撞擊?！雹芩?清代石濤也說:“吾寫此紙時,心入春水,江花隨我開,江水隨我起?！惫P墨是藝術(shù)家、設計師情感、理想、人生閱歷、審美主張和藝術(shù)修養(yǎng)的綜合顯現(xiàn)。

毛筆、水墨、宣紙等工具的特性決定了水墨創(chuàng)作具有一種不可逆轉(zhuǎn)性,筆墨與紙接觸,一筆下去,不容修改。宣紙對水與墨具有極強的吸收性與擴散性,當水與墨融合后,在宣紙上產(chǎn)生一種因流動和擴散而產(chǎn)生的韻律感,濃淡之間顯現(xiàn)出奇妙的水印與墨痕,在流動的節(jié)奏中自然流露出設計師的思想情感、哲學精神和審美品格。水墨的創(chuàng)作往往是在一種輕松自由的狀態(tài)下進行的,許多設計師偏愛水墨,正是喜愛水墨這種隨意生發(fā)的輕松與超然。云山詩意樓盤廣告(圖4)運用輕松、超然、簡潔的筆墨塑造了一種充滿空靈感、韻律感的水墨設計意境。

三、結(jié)語

當今世界,經(jīng)濟全球化的浪潮帶來了文化的全球化,強勢文化對弱勢文化的侵略與異化時刻在進行者,對這一現(xiàn)象,我們必須保持清醒的認識。中國設計師在學習西方先進的設計手段與創(chuàng)新理念的同時,應深入關(guān)注和吸收本民族優(yōu)秀文化與藝術(shù)樣式,以此為母體與根基,不斷創(chuàng)造新的屬于我們自己的設計語言體系。筆墨意象在當今中國平面設計界的盛行,預示著具有本土特色的設計語言體系正在初步形成,中國的設計語言體系將來一定會在世界設計語言系統(tǒng)中占有一席重要之地。

注釋:

①尤汪洋.中國畫技法全書.鄭州:河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2年版.第53頁.

②祝帥.而立,未立:中國平面設計30年.藝術(shù)與設計.2008第106期.第119頁.

③(清)石濤,周遠斌點校纂注.苦瓜和尚畫語錄.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7年版.

④馮驥才.文人畫宣言.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7年版.第14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