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國岳
摘要:兩次游一地,蒼鬢訴人生。中唐詩人劉禹錫面對桃花感慨萬千,十年人生,以錚錚鐵骨傲視蒼穹。
關鍵詞:玄都觀桃花再游劉禹錫
在唐代文學中,中唐詩歌呈現(xiàn)出群芳競艷的局面。詩人們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用巨筆濃墨的獨特藝術風格描繪時代風貌,展現(xiàn)各自藝術風格。尤其是詩人們的富于開拓勇于革新的精神,在整個唐代文學中十分突出。劉禹錫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
劉禹錫,字夢得,生于唐代宗大歷七年(772)。其祖先為匈奴人,后隨魏孝文帝遷都洛陽,改漢姓,入河南洛陽籍,安史之亂爆發(fā)后舉家東遷蘇州嘉興。劉禹錫出生在嘉興,他幼而聰慧,喜賦詩,贏得江南名士詩僧皎然的贊許。他十九歲游學長安,22歲參加進士考試,與柳宗元同榜及第。同年又中博學鴻詞科,兩年后應吏部取士科考合格,授太子校書。懷兼善天下之志涉足官場“高山固無限,如此方為岳。丈夫無特達,雖富猶碌碌。”這是他在《華山歌》中興奮地以華山自勉,以非凡的氣概要為社會作貢獻??墒牵淮藭r的大唐帝國已失去了炫赫之威,各地的藩鎮(zhèn),儼然以獨立的小王國于朝廷分庭抗禮,他們“重加賦稅”,令“老弱事耕稼,丁壯從征役”(《舊唐書·田承嗣傳》)。貞元后,宦官“威權日熾”(《舊唐書·宦官序》),從肅宗起,皇帝差不多由宦官擁立?;鹿僦鞒帧皩m士”,白晝搶劫,為所欲為。各級官吏“剝下媚上,惟思竭澤,不慮無魚”(《舊唐書·李渤傳》),廣大農(nóng)民紛紛破產(chǎn),起義不斷,大唐王朝根基動搖,江河日下。
久蓄“報國松筠心”(《和武中丞秋日寄懷簡諸僚故》)的劉禹錫,就在這種社會現(xiàn)實中走上仕途之路。為了刷新政治局面,施展才能,報效國家,劉禹錫曾與柳宗元等人一起參加王叔文變法,失敗后與其他八人被貶到遙遠的地方去做官。十年后,劉禹錫從朗州調(diào)回京都,因看不慣京城里那些靠阿諛奉承爬上來的諂媚官員,作《游玄都觀》詩一首以諷刺之:“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薄队涡加^》前兩句描寫眾人看花的盛景。后兩句敘事,字面意思很簡單:玄都觀里眾多的桃樹,10年前自己還在長安的時候根本沒有,離開長安10年,這些后栽的桃樹都長大了,而且開花了,引來無數(shù)的賞花之客。但是仔細推敲,我們會發(fā)現(xiàn)字里行間別有“一番滋味”。參加政治革新失敗而被貶為朗州司馬的劉禹錫,貶官10年之后,重新被起用,于元和十年回到長安。由此可以推知,“去”顯然指自己被貶官,“去后栽”的桃樹,就是指作者被排擠之后提拔起來的趨炎附勢的權貴。只有明白這一層,才能明白詩中所蘊含的對朝中權貴的辛辣而輕蔑的諷刺。那些被諷刺的人看到這首詩,定了他一個“詩語譏忿”的罪名,于是劉禹錫又被貶到更遠的連州。
十四年后,劉禹錫再度回到京城長安,舊事重提,又作了一首《再游玄都觀》:“百畝園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薄对儆涡加^》這首詩是《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的續(xù)篇;詩前有作者一篇小序。其文云:“余貞元二十一年為屯田員外郎時,此觀未有花。是歲出牧連州(今廣東省連縣),尋貶朗州司馬。居十年,召至京師。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滿觀,如紅霞,遂有前篇,以志一時之事。旋又出牧。今十有四年,復為主客郎中,重游玄都觀,蕩然無復一樹,惟兔葵、燕麥動搖于春風耳。因再題二十八字,以俟后游。時大和二年三月?!毙蛭恼f得很清楚,詩人因?qū)懥丝椿ㄔ娭S刺權貴,再度被貶,一直過了十四年,才又被召回長安任職。在這十四年中,皇帝由憲宗、穆宗、敬宗,最后至文宗,換了四個,人事變遷很大,但政治斗爭仍在繼續(xù)。作者寫這首詩,是有意重提舊事,向打擊他的權貴挑戰(zhàn),決不因為屢遭報復就屈服妥協(xié)。他依然如故,不改初衷,痛快淋漓地抒發(fā)了自己不怕打擊、堅持斗爭的倔強意志?!扒岸葎⒗山裼謥怼钡牟恍付窢幘瘢恢睘楹笕司磁?。過去,人們把眼光都盯在《游玄都觀》、《再游玄都觀》的戰(zhàn)斗性上,很少注目其史詩性。玄都觀是京都長安重要的宗教場所,該觀從以道聚眾,墮落到種花引人,之后又千株桃樹蕩然無復一樹,種桃道士不知何方歸隱,百畝道觀半是苔蘚,唯兔葵燕麥動搖于春風,一部波瀾壯闊的大唐衰敗史,就這樣在“桃花凈盡菜花開”中被次第展開在我們面前。新的必然代替舊的,這就是劉禹錫的“芳林新葉催舊葉,流水前波讓后波”。
和上一首一樣,此詩仍用比體。從表面上看,它只是寫玄都觀中桃花之盛衰存亡。道觀中非常寬闊的廣場已經(jīng)有一半長滿了青苔。經(jīng)常有人跡的地方,青苔是長不起來的。百畝廣場,半是青苔,說明其地已無人來游賞了。“如紅霞”的滿觀桃花,“蕩然無復一樹”,而代替了它的乃是不足以供觀覽的菜花。這兩句寫出一片荒涼的景色,并且是經(jīng)過繁盛以后的荒涼。與前首之“玄都觀里桃千樹”、“無人不道看花回”,形成強烈的對照。下兩句由花事之變遷,關合到自己之升進退,因此連著想到:不僅桃花無存,游人絕跡,就是那一位辛勤種桃的道士也不知所終,可是,上次看花題詩,因而被貶的劉禹錫現(xiàn)在卻又回到長安,并且重游舊地了。這一切,哪能料得定呢?言下有無窮的感慨。
再就其所寄托的意思看,則以桃花比新貴,與前詩相同。種桃道士則指打擊當時革新運動的當權者。這些人,經(jīng)過二十多年,有的死了,有的失勢了,因而被他們提拔起來的新貴也就跟著改變了他們原有的煊赫聲勢,而讓位于另外一些人,正如“桃花凈盡菜花開”一樣。而桃花之所以凈盡,則正是“種桃道士歸何處”的結果。這也就是俗話說的“樹倒猢猻散”。而這時,我這個被排擠的人,卻又回來了,難道是那些人所能預料到的嗎?對于扼殺那次政治革新的政敵,詩人在這里投以輕蔑的嘲笑,從而顯示了自己的不屈和樂觀,顯示了他將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堅持己見而獲勝利的喜悅。
劉禹錫玄都觀兩詩,都是以比擬的方法,對當時的人物和事件加以諷刺,除了寄托的意思之外,還體現(xiàn)了一個獨立而完整的意象。這種藝術手法是高妙的。
現(xiàn)代語文(學術綜合) 2009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