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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

2009-02-11 02:08
小說林 2009年1期
關鍵詞:王軍王老師

張 生

我和王老師的認識純屬偶然。當然,這么說也可以理解成是我和王老師的認識是必然的,因為如果真的是偶然,那我們就不會認識。有時候我們喜歡說什么事都是偶然,只不過是不愿意承認或者不愿意相信它們是必然的罷了。因為如果真的世間的一切都已在必然性之中,那我們的生活將必然減少很多樂趣,所以,我不僅習慣于把生活中遇到的災難看成是偶然的,即使是幸運也看成是偶然的。

總之,一切都是偶然。

不過,盡管這樣,我還是愿意說,我和王老師的認識確實是出于偶然,而非出于我個人的這種信念。我相信,等你知道我們是怎么認識的之后,你一定也會同意我的說法。我想,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應該是星期一,不可能有錯,就是星期一。那天我實在是無聊之至,甚至無聊之至這個詞都不能形容我當時的感覺??傊?,情緒不佳。當然,更主要的是,因為,這是我來美國四個多月后第一次去學校的東亞圖書館。

因為天氣很好,星期六,我一個人坐著公交車到拉霍亞小鎮(zhèn)去了一趟。說天氣好,好像這里的天氣平時不好似的,其實,恰恰相反,由于地處南加州,這里的天氣每天都很好,如果僅僅說是藍天白云還比較抽象,它已經(jīng)好到了讓人厭倦的程度,因為每天都是陽光燦爛,而且,已經(jīng)足足有三個多月沒有下過一場雨,甚至,連陰天都沒有一個。這對來之于多雨的江南的我來說,顯然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

還好,有天深夜終于下了一場雨,我不僅聽見了窗外唰唰唰的響聲,還聞到了那種雨滴砸到地上后所散發(fā)出來的潮濕的氣息,因為擔心是假的,所以我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不過,盡管這樣,這場雨還是我在夢中夢到的一場雨。第二天早上我還沒有起床,陽光就已經(jīng)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射了進來,但幸好有了這場夢中的雨,我的情緒才舒緩了許多。

畢竟,夢中的雨也是雨。

但是,我的這種痛苦并不被人理解。有一次,我的一個住在洛杉磯的搞生化的朋友打電話給我,問我是否已經(jīng)適應了加州時,我忍不住向他傾訴了一下我的苦悶,我對他說,我現(xiàn)在非常希望能下一場雨,因為圣地亞哥的天氣實在好得太糟糕了,始終陽光燦爛,讓人精神很緊張,如果有可能,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雨中,在上海那種潮濕陰暗的街頭走一走。雖然他也是上海來的,但他聽了我的牢騷居然在電話里笑出了聲來。他告訴我,他在美國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國內(nèi)來的抱怨加州的天氣不好的。他問,是不是像我這種搞文學的人心里都比較陰暗,見不得陽光,或者說,只有心里陰暗躲在角落里才能寫出東西來?

拉霍亞小鎮(zhèn)靠著大海,風景很好,號稱是藝術家小鎮(zhèn),有不少畫廊。周六那天,為了消磨時間,我?guī)缀醢焰?zhèn)上的每一個畫廊都逛了一遍。在一個畫廊,我看到了有幾幅中國畫家畫的油畫,標價之高,讓人幾乎以為他們是中國最有名的畫家,我不由得在這些畫前停留了一小會兒,想看出這些胡涂亂抹的東西究竟為什么值那么多錢,最后,我想,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些畫家騙了這些畫廊的老板,二是這些畫廊的老板想騙來這里買畫的人。而且,以我的感覺,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些。因為,這么多畫廊,一路看過來,就數(shù)這幾幅中國畫家畫的最糟糕。

也許是我在這些畫前待的時間太長,一直站在一邊的畫廊的工作人員向我打了個招呼走了過來,他個子又高又瘦,戴副金屬邊的眼鏡,穿著一件白襯衫,打著一條灰色的領帶,顯得文質(zhì)彬彬。為了不讓他誤解我的意圖,我立即告訴他我只是看看,我對他說,我是中國人。言下之意,我當然不會跑到這里來買這幾幅中國油畫了。他微笑著向我點了點頭,說他明白,因為這些畫太貴了。

我忍不住也笑了?!澳闳ミ^中國?”

“是,我去過上海,北京?!彼麑ξ艺f。

“我就是從上海來的。”我說。

“是嗎?”

“我很喜歡上海,上海很像紐約?!被蛟S是怕我不理解,他又加了一句說,“我是紐約人?!?/p>

“哦,那你怎么在這里工作?”我想想,從紐約到圣地亞哥之間的距離之遠猶如從烏魯木齊到深圳。當然,紐約不是烏魯木齊,深圳也不是圣地亞哥。

“我一個月前才來這里,你知道,大家都說,這里有陽光,沙灘,天氣好,還有美女,是的,美女,實際上,你知道,說加州女孩漂亮不過是說她們穿得很少而已,可是,不管怎樣,這里除了這些有什么呢?”

他問,然后不等我回答,他就聳了聳肩,“什么也沒有。你知道,在紐約有《紐約客》,可這里只有《讀者》?!?/p>

盡管他說這些話時并不是為了幽默,而是愁眉苦臉,可我還是一下子笑出聲來,《紐約客》(NEWYORKER)和(READER)《讀者》的英文最后一個音節(jié)剛好是押韻的,《讀者》是這里的一本免費贈送的雜志,盡管和紐約客一樣,每周出一期,而且,開本比紐約客還大,頁碼也比《紐約客》厚的多,但上面基本上是各種商品的廣告和折價券,只是在廣告的縫隙里才有一些新聞,和幾篇由本地的土著人士寫的小文章。

“是,這里什么都有,陽光,沙灘,美女,可是,就是沒有文化。”我不無同感地說,顯然,這個小伙子也是個有文化的人。

他搖了一下頭,再次聳聳肩。“所以,我希望有一天能回紐約。”

可能是太孤獨了,他把我當成了知音,特地把我?guī)У綆旆坷?,讓我看他覺得還有點意思的畫。我比較喜歡一個俄羅斯畫家的畫,畫里的每一個人都好像失去了重力,感覺就像是在水中游泳的魚一樣,漂浮在莫斯科紅場的那個洋蔥頭教堂的尖頂上空。

“像夢一樣,”我說,“很不真實?!?/p>

“對,”聽到我的話后,他手扶畫框,又仔細端詳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語地說,“就像我現(xiàn)在一樣?!?/p>

我點頭表示理解??吹贸?,遇到我這個知音,他非常感動,當我向他告辭時,他掏出自己的名片,并且,讓我留下我的EMAIL地址,說希望以后和我保持聯(lián)系。我當然也欣然同意。后來,果然,我回去后沒過幾天他就給我來了一封信,我以為他有什么私房話對我說,不料卻是那天我看到的那幾幅中國畫家的油畫的照片和價錢,并熱情歡迎我去選購。

看來,他說得對,他確實生活在夢中。

星期天,我睡了個懶覺,起來后吃了點東西,然后像平時一樣,到附近的一個書店里去看最新一期的《紐約客》。其實,我的真正目的并不是為了看這本似乎很有品位和文化的雜志,而只是因為在書店里能看到不少人,可以多多少少讓自己覺得不那么孤獨。

所以,當我星期一第一次踏進學校圖書館四樓的東亞圖書館時,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难劬?,這里不僅有很多我熟悉的國內(nèi)出版的各種書籍,而且,還有很多國內(nèi)的雜志,再而且,在雜志閱覽區(qū),我發(fā)現(xiàn),有一個頭發(fā)花白的亞裔的中年男人,坐在寬大的桌子旁,正一手拿著自己的近視眼鏡,低頭專心致志的翻閱一本雜志。

但我無法判斷他是不是中國人,因為他也可能是日本人,或者韓國人,甚至不會講一句中文的美國人,雜志閱覽區(qū)擺放的雜志和書籍一樣,同樣有好幾種文字的,除了臺灣香港和大陸的中文雜志外,還有日文的和韓文的。所以,我很想看看他手里拿的究竟是哪種文字的雜志。這樣我就可以大約判斷一下他的國籍。我把我的背包放在旁邊的一張桌子上,然后慢慢走到他身邊的擺放報刊的書架旁,拿起一本雜志假裝翻閱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我悄悄回頭掃了一眼他正在埋頭看的那份雜志。因為他的頭幾乎是貼在雜志上的,所以,我無法看清楚他看的究竟是什么,但雜志是中文的應該是毫無疑問的。

看樣子,我估計他很可能是學校的老師,因為他就像那些上了年紀的老教授一樣,穿得很正式,他身材胖胖的,上身穿一件灰色的短袖襯衫,下面是一條黑色的西褲和棕色的皮鞋,頭發(fā)梳的也很整齊。不像那些年青教師一樣,穿著比學生還隨便。我認識的一個文學系的年輕男老師,每次來學校上課,打扮的都比學生還像學生,他不僅像學生一樣,穿著一條松松垮垮的大短褲和一件破舊的圓領衫,而且還總是穿著人字拖鞋,拿著滑板車走進教室。

這幾個月來,我實在是太想找一個人聊聊天了,我覺得,自己就像我在拉霍亞小鎮(zhèn)的畫廊里碰到的那個可憐的紐約小伙子,實在是太孤獨了。而且,他比我好的是,他好歹還是個美國人。

可我卻一下子想不出合適的理由來向他打個招呼。閱覽室里就我們兩個人,顯得十分安靜,在靠窗的桌子上,有一臺供檢索的電腦的顯示器正在閃爍,透過窗戶,可以看到一棵棵高大的按樹,上面的細碎的樹葉正在陽光下抖動,我想,外面也許正在刮風。

這時,我聽到我的身后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和書頁合上的聲音,這個人似乎要準備離去,我終于不再猶豫,趕緊轉(zhuǎn)過身來,果然,他已經(jīng)戴上眼鏡,正拿著那本雜志從桌子旁站起來,我忙用英語對他說了聲對不起,然后直接問他是不是中國人。讓我略感驚訝的是,他對我的唐突似乎并沒有感到有什么不妥。他點點頭說是的。

我立即改用中文,自我介紹了一下。我告訴他,我是上海交大的,在這里的文學系做訪問學者。

“哦,剛才我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南大的呢。”他從桌子邊站了起來,笑著對我說。

我馬上反應了過來,這可能是因為他看見我身上穿的那件印有南大字樣的圓領衫的緣故。

“我是南大中文系畢業(yè)的,在交大工作?!蔽医忉屃艘幌隆?/p>

“那我們是校友啊,不,應該說,我們還是系友,我也是南大中文系畢業(yè)的?!彼χf,轉(zhuǎn)身準備把那本雜志放到書架上。我看了一眼,是一本很專業(yè)的學術雜志《中國語言學研究》。

“是嗎?那你應該比我高多了,你們那屆同學里有人留校嗎?”沒想到在這里能遇見南大中文系的系友,我的確很高興。

“有,我們因為是比較早的研究生,所以留校的人也比較多?!苯又f了兩個人的名字。這兩個人都是搞語言學的,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博導了。

“你是學語言學的?”我又看了一眼他拿在手上的那本雜志。

“對,以前讀大學時,曾經(jīng)聽過方光燾先生的課,很喜歡,所以后來可以考研究生了,就考了語言學專業(yè)的?!?/p>

“你聽過方光燾先生的課?他可是語言學大師啊,”我說,“索緒爾的語言學好像最早就是他介紹過來的?!?/p>

“是啊,是啊,當時他就是給我們講索緒爾的語言學,還用象棋給我們舉例子,告訴我們什么是語言,什么是言語?!?/p>

“是不是說馬走日,像飛田,車走直線,炮打翻山,這套規(guī)則是語言,而具體每一步棋是言語?”我打斷他問。

“是,你怎么知道?”他有些驚訝。

“在南大讀書的時候,我曾經(jīng)聽過你的那個同學的一個講座,他用的就是這個例子。所以印象很深。”

“哈哈,他說了這是引用方先生的說法嗎?要是沒說,這可不得了,現(xiàn)在國內(nèi)不是到處在講學術誠信問題嗎,這可是很嚴重的學術誠信問題?!彼幌滦α似饋?。因為閱覽室里很安靜,所以,他的笑聲顯得非常爽朗和響亮。

我也笑了。沒想到他居然對國內(nèi)學術界的情況這么熟。

“這根本不算什么事情,在國內(nèi),即使你抄襲了被抓住了,可過一兩年,還照樣做教授。而且,有的人還賊喊捉賊,大談學術誠信問題呢?!?/p>

“沒辦法,歸根結(jié)底,還是國內(nèi)的人才太匱乏了。哦,這樣,今天我還有點事,馬上就得走,”他看了看表,似乎也并不是很愿意結(jié)束我們的談話?!斑@樣好了,我就在這里工作,我給你一個電話號碼,你要有什么事,比如買菜啦,買東西啦,或者想去哪里逛逛,你可以直接打我電話給我。千萬不要客氣。圣地亞哥這個地方就是這個不好,沒有車干什么都很不方便。”

“是,這個我來之前也沒想到。還有真有點不適應,不知道為什么這里的公交車這么少,而且,班次相隔那么長,動不動就是三四十分鐘才有一班”,我轉(zhuǎn)身準備去拿我放在另外一張桌子上的背包,“我去拿支筆?!?/p>

“不用了,我這里有?!彼麖淖雷由夏闷鹱约旱墓P說,“主要是這里大家都有車,公共交通反而沒有國內(nèi)那么發(fā)達,方便?!?/p>

他把名字和電話寫在自己攤開的筆記本上,然后把那頁紙撕下來遞給了我。我對他說了聲謝謝。他說了聲不客氣,把筆記本塞到他放在地上的一個藍色的背包里,匆匆向我告辭。

我估計他可能是下面有課要上,所以才會這么著急。而剛才我只顧說話,竟然忘了告訴他我的名字和聯(lián)系方法。不過,我想,反正有他的電話,總可以聯(lián)系到他。再說,既然他在這里工作,我肯定能經(jīng)常見到他。

毫無疑問,如果以后能經(jīng)常和王老師,我看了看那張紙條,他的名字叫王立功,見見面,聊聊天,一定是件很愉快的事。我覺得,如果我對他說我很希望下場雨,他肯定能夠表示理解。畢竟他也是學中文的,而且,他還和我是校友。盡管我們的專業(yè)不一樣,但是,哪怕我們有機會聊一下南大的那些趣聞逸事,也一定不會讓我再像過去那么孤獨。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一件事情要是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了,就再也忍不住要對別人說。就像以前,我不知道王老師還好,現(xiàn)在認識他了,我突然發(fā)覺,我一下子變得更想找人聊天了。第二天,我就想給王老師打電話,我拿著移動電話,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猶豫再三,甚至,最后,我都忍不住把他的電話號碼撥了一遍,可當電話接通的一剎那,我還是掐斷了信號。

因為我實在找不到什么合適的理由打這個電話,盡管我覺得好像有很多話要對他說。而且,我想,要是他這個時候正在上課什么的,這個電話打過去,肯定會打擾他。我也是老師,我知道,當一個人正在講課的時候,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會是什么樣的感覺。這個時候,常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如果接的話,肯定在學生面前影響不好,不接的話,自己的心里又難以平靜??刹还芙舆€是不接,你的心情都已經(jīng)勢不可免的受到了影響,而你講課的思路也會突然出現(xiàn)短暫的紊亂現(xiàn)象,就像一個人正在勻速跑步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跑道旁沖了過來,盡管他并沒有碰到你,但是你的呼吸的節(jié)奏和步伐的頻率卻再也調(diào)整不過來了。

我決定,還是堅持等到周末的時候再和他聯(lián)系,因為,那個時候我可以以到華人超市買菜的借口和他碰面,這樣多少會自然一些。當然,這也是個真實的借口,因為周末我的確需要買菜。

但是,周末我還是沒有能和王老師聯(lián)系,因為,剛好第二天,我的那個住在洛杉磯的沒有人文素養(yǎng)的朋友忽然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就在我的樓下,讓我立即收拾好東西跟他去L.A.住幾天。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可當我走到陽臺上,看見他從停在馬路對面的一輛車里拿著手機鉆出來的時候,我才知道是真的。他告訴我,他今天剛好送一個朋友來圣地亞哥。因為上次聽到我在電話里訴苦,估計我是太孤獨了,所以這次就順便把我接到他那里放松幾天。

盡管他沒有什么人文精神,可我還是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請。因為,他固然沒什么人文素養(yǎng),既沒有讀過四書五經(jīng),也沒看過什么歐美的世界名著,更沒有看過我寫的東西,但是好歹他還懂得人情冷暖,這就夠了。

他住在帕薩迪納,我原以為,可以在他那里好好住幾天,和他聊聊天,同時好好逛逛這個美麗的小城,以調(diào)節(jié)一下我的心情??烧l知道,他忙得要死,每天很早就去實驗室,晚上很晚才回來。如果我稍微早睡一會兒,就會一天也見不到這小子的人影。所以,晚上我只好一個人無聊地看電視。白天,我就一個人溜到附近的一個地方瞎逛,中午就吃個漢堡,然后到這里的一個咖啡館買杯咖啡,像那些不怕曬的美國人一樣,坐在門外的太陽下拿張當天的紐約時報或者洛杉磯時報發(fā)呆。這樣一連過了幾天,我才突然發(fā)現(xiàn),我在這家伙這里,比我一個人在圣地亞哥還孤獨。因為,在圣地亞哥,我感覺就像是住在自己家里,在他這里,有點寄人籬下的感覺,而且,最難受的是,我在圣地亞哥還可以每天去圖書館消磨一下時間,可是在這里卻無處可去。由于實在無聊,我還一個人去了一趟加州理工,可這個學校的面積之小,建筑風格之單調(diào),除了讓我這個無聊的人覺得更加乏味外,似乎并未給我?guī)硎裁匆馔獾捏@喜。

說句題外話,這些年,我們國家叫嚷著要建世界一流大學,我覺得,現(xiàn)在很多學校,如果從校園的面積和建筑的豪華上來說,絕對已經(jīng)超過美國很多的世界一流大學了。我們完全可以為之自豪。唉,走在加州理工局促的校園里,我不禁嘆了一口氣,要是世界一流大學是按照校園面積和建筑物這些不動產(chǎn)來衡量的話,該有多好,我們中國人最善于搞的就是這種物質(zhì)文明的建設了。但是轉(zhuǎn)念想想我們還是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竟然能夠拿出這么多錢來搞校園建設,而作為發(fā)達的資本主義社會的美國,竟然舍不得把校園弄大一點,建筑搞好一點,真是令人失望。

在喝咖啡的時候,我偶爾想,不知道王老師會不會覺得很奇怪,怎么給我留了電話后,現(xiàn)在卻蹤影全無了。

星期六,我沒有和這小子商量,拿著我提前一天在網(wǎng)上訂好的灰狗票的確認表,把可能是昨天兩三點鐘才回來,正在睡懶覺的他從床上叫醒,告訴他我等一下就坐車回去。開始他還有點迷糊,過了一小會兒他才突然清醒過來,忙睜開眼睛問我回哪里。我告訴他我已經(jīng)買好了一個小時后的灰狗的車票,馬上就準備回圣地亞哥時,他似乎一下子愣住了。

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就是想讓這小子受折磨,把我這幾天所忍受的無聊發(fā)泄一下。不言而喻,我的這個決定對他來說,太突然了,太措手不及了,我靜靜地等著這家伙竭力挽留我,然后我再給他致命一擊,我甚至已經(jīng)提前訂好了出租車,準備自己乘車到灰狗站去。

可他嘴里哼哼唧唧了一會兒后,居然重新倒在床上,然后如釋重負地對我說,歡迎我下次再來。看到他這個不死不活的樣子,我真想捏住他的像鴨子一樣長的脖子,把他扔到外面的210號高速公路上,讓往來穿梭的汽車把他碾成一張世界上最薄的墨西哥煎餅。

等我坐上灰狗后,我才不禁為自己剛才居然會產(chǎn)生如此殘酷的念頭感到內(nèi)疚,嗨,真是沒辦法,都怪我迪斯尼的動畫片看得太多了,才會產(chǎn)生這樣的不人道的想法。

星期六回去后,我換洗了一下衣服,晚上很早就上了床。沒想到,我居然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看來,這一次我在L.A.的沉悶的生活所消耗的精力遠比我在圣地亞哥時消耗的還要厲害。下午,我本想給王老師打個電話,可后來又想星期天這里的人一般都會和家庭待在一起,如果我打這個電話,萬一影響到他們的家庭生活,倒不是很好。而且,緊接著第二天就要上班,不像星期六,還有一天可以休息,這個時候去打擾別人,總歸不是很好。所以,我就忍住了沒有打這個電話。

星期一,我一大早就背著我的背包,迫不及待地坐學校的班車到了學校,然后直奔圖書館??晌以陔娞萸暗攘艘粫海趺匆膊灰婋娞輳臉巧舷聛?,我就從一側(cè)的樓梯走了上去,說是走,其實是跑,我三步并兩步,一口氣跑了好幾層樓才停了下來,可推開門一看,才發(fā)現(xiàn)多跑了一層,到了五樓,我忙又重新踢踢踏踏下到了四樓。因為雜志閱覽區(qū)正對著電梯門,電梯剛一打開我就迫不及待地看了一眼,可讓我失望的是,閱覽區(qū)里一個人也沒有。

我喘了一口氣,把背包放在桌子上,從書架上找到了上次王老師看的那本中國語言學研究的雜志,把今年的幾期都從放雜志的盒子里拿了出來,然后打開一本,坐在椅子上一邊胡亂翻閱,一邊休息。過了一會,我漸漸冷靜了下來,我想,大概是今天我來的時間太早了,也許過一會兒,王老師就回來。我換了張椅子,讓自己正對著電梯出口,我想,這樣,只要王老師來,我肯定不會錯過他。

但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卻始終沒能見到王老師從電梯里出來。盡管我不是很懂語言學,可我為了等王老師,同時也是為了能夠與王老師多點共同語言,我把桌子上擺著的五六本語言學的雜志上的文章,每一頁都耐心看了一遍。我不得不承認,語言學很有可能是世界上最枯燥的一門學問。現(xiàn)在想想,我不由得一陣后怕,老實講,我都不知道我大學時語言學那門課是怎么及格的,我覺得,我當時能及格肯定是瞎蒙的,要不然,我不會至今仍然對語言學一無所知。

快到中午,我仍然沒能看到王老師的影子。我忽然有些沮喪,不過,更多還是覺得自己有些昏頭昏腦。因為,我并沒有和王老師約過今天要見面,而且,王老師也沒有說過他星期一一定會來圖書館。今天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都是我自己在一相情愿的瞎想,以為王老師今天會來這里。

我搖了搖頭,站起來,把那幾本語言學雜志重新放到書架上,為自己的糊涂和可憐而浪費了一上午的時間嘆了一口氣。我只好提起背包,向電梯口走去,打算到外面吃點東西。

等人本來就是很累的一件事。如果等不到人,那就更累了。

可就在電梯的門打開,我準備走進去的一瞬間,我的腦子里忽然有個念頭閃了一下,我忙把邁出的一只腳收了回來。我重新折了回來,繞著回字形的東亞圖書館轉(zhuǎn)了一圈兒,果然,在成排的書架后面的靠窗的一個角落里,我看到了正坐在那里看書的王老師。

這下,該輪到王老師驚訝了。

“本來周末我想給你打電話的,可是忽然發(fā)現(xiàn),上次忘了問你要你的電話號碼?!彼粺o遺憾地對我說。

“是,本來我也想給你打的,可是,前幾天一個洛杉磯的朋友把我叫到他那里去玩了幾天,所以沒和你聯(lián)系?!蔽医忉屨f,“你在看什么呢?”

“哦,這是國內(nèi)新出的一本書,是前段時間他們在武漢開的一個語言學方面的學術會議的論文集,今天剛到,我想看看,了解一下國內(nèi)的動態(tài)?!彼涯潜緯姆饷娼o我看了看。

“語言學方面的東西實在太枯燥了?!蔽倚πφf。“就像數(shù)學一樣?!?/p>

“沒辦法,我是搞這個東西的,不關心不行,有時間總還是想看看。”他說,“這就叫職業(yè)病?!?/p>

“不過,這個也要看人,我想,對你們搞這個專業(yè)的人來說,肯定不會覺得枯燥,”我忙說,“像我的一個理工科的朋友就覺得搞文學研究很沒意思,他不明白為什么要花那么多時間去研究別人寫的東西,如果真的有興趣,就應該自己去寫一篇。其實,他不知道,搞文學研究,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哦,那倒不一定的,有時候,我們自己也覺得這個很枯燥的。可就像那些吸毒上癮的人一樣,明知道這個對身體不好,可還是戒不掉。”他笑著向我攤了攤手說。大約是在美國待了很長時間了,他說話的時候還不自覺聳了聳肩膀。

到底是搞語言的,我覺得他的這個比喻真是很合適。

“是,就像吃辣椒的人也知道辣椒辣一樣,我小時候在重慶長大,很愛吃辣椒,可說真的,實際上,每次吃我也是被辣的齜牙咧嘴的,可就是愛吃。一段時間不吃的話,還想得很厲害?!蔽艺f著說著,口水都要流出來。自打來美國后,我還沒正兒八經(jīng)吃過一次川菜呢。

“對對對,就是這樣?!彼贿呅χc頭,一邊低頭看了一下手表。他的頭發(fā)白得太厲害了。正常的話,按照他的實際年齡,是不應該有這么多白發(fā)的。

“你看,這樣好不好,張老師,因為等會兒我還有些事情要辦,現(xiàn)在我們就去學校的活動中心去吃飯怎樣?我請你吃個中國快餐,里面有個宮保雞丁還不錯,雖然味道和別的菜一樣,都怪怪的。不過,將就一下,也能吃,多少還有點川菜的味道。你要是喜歡吃江浙菜,下次我可以做給你吃。我可是南京人?!?/p>

“太客氣了,王老師,”我趕緊說,“我是師弟,應該我來請你?!?/p>

“哪里,我是這里的地主嘛,而且又是師兄,對不對?再說,我們也好不容易見一面,很難得,所以,你就聽我的好了?!?/p>

他把自己的東西收起來,放到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就和我一起往電梯走去。我們在普賴斯中心的快餐廳買了兩份中國快餐,然后走到外面的廣場,準備找個位置坐下來。因為學生還沒下課,廣場上的人還不是很多,空位也很多。我走在他前面,我不知道他是喜歡像那些美國的小孩和老師一樣坐在陽光下,還是像我這種怕曬的中國人一樣,喜歡坐在有遮陽傘的座位下。所以,我特地回頭問他,坐在哪里好。

“就坐在這里好了。”他在旁邊的一個有遮陽傘的桌子前停了下來,叮叮叮地拉開一把用鋼筋做成的椅子,把裝著快餐的塑料托盤放了下來。

到底是中國人,他的這個選擇正合我意,我這個人什么不怕,但實在是怕太陽曬。直到現(xiàn)在,我還不明白為什么美國人這么愛曬太陽?;蛟S,因為他們不是中國人?

這當然是個玩笑。我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這里沒太陽,”坐下來后,他拉了拉椅子笑著對我說,“我們中國人,都是細皮嫩肉的,要是像這些長了一身牛皮的老外一樣,天天坐在太陽底下像烤香腸一樣烤自己,非得皮膚癌不可?!?/p>

我一下子笑了。“是,我來這里以后,人已經(jīng)變黑很多了。要是回去,大家看到我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肯定以為我在這里受了大苦,他們說不定會以為我來的是非洲而不是加州?!?/p>

“那是,誰到美國都不是來享福的。確實是受苦,我來美國這么多年了,就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在享福?!彼戳丝幢?,用叉子指了指我的托盤,“你慢慢吃,別客氣,我得稍微快點。”

“好的,真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蔽乙菜洪_一次性叉子的包裝紙,開始吃托盤里的東西。說真的,這盤宮保雞丁除了有點辣味和甜味外,真是徒有其表。真不知道,宮保雞丁這個川菜離開四川飄洋過海來到美國后,是怎么演變成現(xiàn)在這種怪味道的。

“哪里,難得的。我在這里,也很少碰到搞中文的人的,你知道,出國的人還是理工科多,”他幽默地說,“美國人很壞,他們不需要中國的文化,他們喜歡的是中國的科技苦力。美國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變成被他們控制的機器人。”

到底是搞語言的,王老師的俏皮話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王老師,你來多少年了?”

“哦,我,你看,我是八九年初來的,到現(xiàn)在多少年了?”他把頭從托盤上抬起來,舉起拿筷子的那只手,數(shù)起了自己的手指,“不知不覺,到今天,都十七年了?!?/p>

他的動作讓我發(fā)笑,不過,卻讓我感到很親切,因為我自己也是這樣,可能是中文學得太好的緣故,即使是個位數(shù)的加減,也無法脫口把答案算出來。更不要說千位數(shù)的加減了。

“中間,你回去過嗎?”

“沒有,開始因為小孩小,沒人帶,不能回去,后來,家里人過來探親,再加上這邊比較忙,所以就拖下來了?!彼麚u搖頭說。

“哦,那應該回去看看,南京,還有南大都變化挺大的?!?/p>

“是,我也聽家里人,還有同學說了。我也準備回去看看,說不定就是今年暑假吧,到時候帶我兒子回去看看?!?/p>

“你兒子?現(xiàn)在他多大了?”我問。

“已經(jīng)上大學二年級了?!甭牭轿覇柶鹚麅鹤?,他好像很高興,立即從托盤上抬起頭來,顧不得把嘴里的東西吃完,就告訴我,他的兒子現(xiàn)在耶魯大學讀書。

“耶魯,和哈佛一樣,都是美國最好的名校,你兒子很不簡單啊。”我夸了一句。

“其實,你不知道,在美國,耶魯比哈佛厲害。美國有很多總統(tǒng)都是耶魯畢業(yè)的,克林頓,老布什,還有現(xiàn)在的小布什都是耶魯畢業(yè)的,我們在國內(nèi)不知道。總覺得哈佛好。就好像在上海,大家都以為南京路最好,實際上淮海路比南京路要好得多?!?/p>

這個觀點我倒是贊成。我想,他顯然對我的夸獎還不夠滿意,所以才特地對我解釋了一下耶魯?shù)膮柡Α?/p>

“沒錯,外地的一般愛到南京路,真正好的確實還是淮海路。你兒子學的什么專業(yè)?”我想起他剛才說的美國人喜歡中國人做科技苦力的話,再加上克林頓,還有兩個布什都是耶魯法學院畢業(yè)的,所以我就問他,他的兒子是不是也在讀法律啊,經(jīng)濟啊,這些文科專業(yè)的。

“不,是物理專業(yè)。你知道,我們都是學文科的,實在不想讓小孩再像我們一樣受苦了。中國那句老話還是對的,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彼锌卣f。

“對,”我也深有感觸地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在這里碰到的國內(nèi)來的人,像我們南大來的,基本上都是學理工科的?!?/p>

“是,文科很難在美國生存?!彼c了點頭,嘆了一口氣說,“其實,當初,我也是為了孩子才留下來的。像你一樣,最初我也是來美國作訪問學者的,剛好有機會留下來,想想為了孩子,就咬咬牙留了下來。你知道,真要搞我們這行,最好還是在國內(nèi)?!?/p>

這時,忽然學校圖書館整點報時的大鐘響了,他趕緊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赡苁前l(fā)現(xiàn)時間不對了,他立刻埋頭幾口把飯吃完,然后拿起紙杯裝的飲料邊喝邊從桌旁站了起來。

“實在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得先走。你慢慢吃,我一般星期一上午都來這里的?!?/p>

“好的,到時候我如果來學校,我就來找你。”我也從桌旁站起來。

“平時也可以,沒關系的,你要干什么,需要用車,或者有事需要幫忙,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了。我們是校友,別客氣?!?/p>

說完,他背上自己的背包,轉(zhuǎn)身匆匆離開了廣場。因為走得快,從一張桌子旁經(jīng)過的時候,他還不小心碰到了一張鐵椅子上,發(fā)出很響的響聲,他忙把椅子扶起來,向坐在旁邊的一個人揮手說了句什么,我估計他是說了聲對不起,然后,晃動著他胖胖的身軀向靠羅馬咖啡店那邊的出口大步走了過去。

這讓我感到有些內(nèi)疚,說不定,王老師就是因為好心地想請我吃這頓飯,反而誤了他的正事。美國的大學就是這點不好,課程表和老師接待學生的辦公時間從早排到晚,中午也不休息。所以,很多老師也都是像學生一樣,自己從家里帶個三明治什么的,就在辦公室里或者找個地方隨便吃吃了事。我想,王老師大概也是這樣。

在美國,似乎所有的人都是按照某張看不見的時間表在生活的,如果對方不告訴你,你可能永遠也不明白他在為什么忙碌,而又為什么在這里或那里出現(xiàn)。不過,話又說回來,在中國,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如果對方是個陌生人,他又怎么可能知道我們每天忙忙碌碌,到底在干什么呢?

不過,在接下來的星期一的上午,我并沒有去圖書館,因為一個南大化學系的校友王軍邀請我在當天晚上去參加他們同學的一個聚會。他們同學現(xiàn)在有一大半在美國,由于工作的地方不同,平時也很難見到。但是,剛好,這個星期六在圣地亞哥有一個化學方面的學術會議,他的同學中有好幾個從不同的城市飛過來參加這個會議,最遠的一個還是從紐約過來的,所以,星期一會議結(jié)束后,他想在自己家里請大家吃頓飯,敘敘舊。為了營造氣氛,他告訴我,他還叫了幾個在這里工作的南大校友。

我本來不是很想去,因為我和這個南大校友其實也只是一面之緣,我們只是在華人教會里偶然遇見過一次,與別的人更是從來沒見過面。不過,想想自己這么孤獨,既然有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可以和南大的校友見見面,聊聊天,還是很好的,所以,我就答應了。

因為他有很多事要做,因此,上午就提前開車把我接到了他家,我也就沒有再去學校。本來,我還想給王老師打個電話,可回頭又想想,反正我們事先也沒有約定這個星期一一定在圖書館見面,也就沒有必要再打這個電話了。我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箱喜力啤酒。王軍來了后,我就把這箱啤酒扛上車,和他一起到了他家。

為了全力準備晚上的聚會,王軍今天特地在公司里請了假。在路上,他問我廚藝如何。我坦誠地告訴他,我最擅長的是番茄炒雞蛋,其次就是涼拌黃瓜,如果把比薩餅放在微波爐里轉(zhuǎn)兩圈兒也算烹調(diào)的話,那這三樣就是我所有的烹調(diào)技術了。他聽了哈哈大笑,說這些東西他都買了,他的拿手好菜也就這幾個。原來,他還以為我在國內(nèi)生活這么多年,能炒幾個菜呢?,F(xiàn)在看來,只好靠他到時候現(xiàn)場發(fā)揮了。

他叫的另外幾個本地的南大校友白天都要上班,再加上他是個光棍,所以,實際上,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在家里為晚上的聚餐做準備。到他家后,時間已經(jīng)快到中午,我們就隨便泡了兩包方便面打了兩個雞蛋吃了吃,然后開始準備晚上的飯菜。

可能是很長時間沒見到自己的同學,王軍的心情比較激動,昨天就從超市里買了很多菜,不只是塞滿了他的大冰箱,廚房的地上還放了一大堆。我們一邊洗菜,一邊商量著到底做些什么菜才好。我本以為他在美國獨立生活這么多年,應該會弄幾個菜,誰知道他真的比我還白癡。后來,我只好讓他到網(wǎng)上去古狗了幾個菜譜,用大字加粗加黑打了出來,研究了一下后放到灶臺旁邊,準備到時候比葫蘆畫瓢,弄幾個像樣的菜出來。

這家伙最初還很緊張,可看到我現(xiàn)在居然臨危不懼,而且,還知道用古狗去網(wǎng)上尋找菜譜,于是,徹底放松了下來,把炒菜的事都交給了我,他自己提前進入晚上和同學聚會的那種其樂融融的狀態(tài)。他從冰箱里拿出兩瓶冰好的本地啤酒,用手扭開蓋子,遞給我一瓶,然后自己一邊喝一邊吹著口哨,開始從網(wǎng)上下載當年他們同學最愛聽的流行歌曲,準備觥籌交錯的時候,播放幾首助興。

到半下午,我把要炒的菜都切好組合好放在盤子里后,又一鼓作氣,在王軍下載下來的老狼的《睡在上鋪的兄弟》和《同桌的你》的歌聲中,和王軍對我廚藝的肉麻的吹捧下,做了幾個涼菜。這小子在客廳里隨著歌聲搖頭晃腦,我每做好一個,他就用手指直接從盤子里捏一點嘗一嘗,然后就是一片叫好聲。我感覺,他叫好的時候,就像是那些古羅馬時代高高的坐在環(huán)形斗獸場邊的貴族,而我,就像一個角斗士,正鼓足勇氣揮刀向那些獅子豹子亂砍。

最后一個涼菜做好后,我拿著啤酒走到桌子邊看了看,發(fā)現(xiàn)都是素的,我回頭對王軍說,“要是有個葷菜就好了,不然都是素的,不是很好看,另外,吃起來也不是很舒服?!?/p>

“是,剛才我也想到了,不過,這個很容易,現(xiàn)在時間還來得及,我們現(xiàn)在開車到中國城去買一個葷菜的就是了。昨天我本來想買的,可是又怕不新鮮,所以就沒買?,F(xiàn)在我們就去買好了。剛好,還可以再買兩箱啤酒。就這么幾箱,我估計不一定夠。今天晚上,大家肯定會一醉方休?!?/p>

可不是,就這么點時間,我和他稀里糊涂地已經(jīng)喝了好幾瓶,而聚會還沒有開始,等到晚上,一旦正式喝起來,就這么三四箱啤酒,而且還都是小瓶的,十有八九是不夠的。但另外,說真的,在廚房忙了這么長時間,我也很想休息一下,所以,立即就同意了王軍的安排。

想到美國交規(guī)上規(guī)定,不能酒后開車,我問正在駕車的王軍有沒有關系,誰知他根本就不以為然,拍著方向盤說這點酒對他根本就不算什么。而且,他還說,在美國很荒謬的,即使你喝酒被抓住了,還可以找律師來扯皮。所以,千萬不要被交規(guī)上那些玩意兒給唬住了。這話正說到我的心坎兒上,我點頭連連稱是。因為,出門前我由于舍不得那瓶剛喝了一半的啤酒,一口氣把剩下的也喝到了肚子里,現(xiàn)在正在打嗝。

“你看,我買個鹽水鴨怎么樣?”王軍一邊開車一邊問我。

“鹽水鴨?當然好了,大家都是南大的,都在南京待過,對鹽水鴨肯定很有感情,吃鹽水鴨太合適了?!蔽铱戳艘谎弁踯姡€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因為我還真沒發(fā)現(xiàn),在圣地亞哥,哪里有賣鹽水鴨的。不過,這可能是我對圣地亞哥還不夠熟。

“昨天我也是這么想的。”王軍點點頭。

“能買到最好。我有時候覺得我們國內(nèi)的大學都應該像美國的大學一樣,弄個吉祥物什么的,比如,我們南大的校徽上就應該搞個鹽水鴨,北大的弄個烤鴨,復旦就弄個白斬雞什么的,這樣多有意思?!?/p>

“是啊是啊,”王軍轉(zhuǎn)頭對我笑著說,“我也這么想過?!?/p>

“可這里有賣鹽水鴨的嗎?”我喝了一口啤酒,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

或許是喝了點酒,人比較興奮,王軍的車開得很快。他在高速上不停地換線超車,猶如一個賽車手。不時,從路邊滑過一兩棵棕櫚樹。加州的棕櫚樹總是很高,很細,樹身就像電線桿一樣光溜溜的,只在頭頂,有一點稀疏的樹葉,讓人覺得怪里怪氣的。那種感覺,不身臨其境,是很難說清楚的,如果實在要說,我只能說,就像我此刻聽到王軍講要在圣地亞哥吃鹽水鴨一樣。

“有,而且是正宗的南京鹽水鴨。老板就是南京人?!?/p>

“哦,這倒真難得?!?/p>

“嗨,這里什么都有?!蓖踯娀仡^看了一眼旁邊的車道,準備換道拐向中國城,“啊曉得啊,笑死了,連盱眙的小龍蝦都有得賣?!?/p>

最后一句話,他是用南京話說的,因為模仿得惟妙惟肖,我一下子笑出聲來,差點把正在肚子里晃蕩的啤酒給一口噴出來。

到了中國城后,王軍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下來。然后,和我下了車,準備去買鹽水鴨。我問他在哪里,他抬手向一邊的一排平房指了一下,告訴我就在那邊。果然,我看見有一個黑色的仿古招牌,上面用金色的隸書寫著南京鹽水鴨五個漢字,如果不是下面還有一排英文字母,這塊古色古香的招牌還真讓人懷疑是南京的哪家專門做鹽水鴨的百年老店搬了過來。

陽光很刺眼,我和王軍從停車場低著頭向鹽水鴨店走了過去。在路過一個電話卡店的時候,我忽然想起,我的電話卡的余額已經(jīng)所剩不多,就讓王軍先去買鹽水鴨,我在這里買張電話卡。

買好電話卡后,我又順手拿了張免費贈送的中文報紙,然后一邊翻著這張報紙,一邊向鹽水鴨店走了過去。

因為只顧著看報紙,我從鹽水鴨店門前走過去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透過鹽水鴨店的那扇玻璃門,我看到王軍在里面和一個站在柜臺后穿著藍色圍兜的人說話。那個人正低著頭在柜臺下面拿什么東西。這倒讓我產(chǎn)生了好奇心。我想,能把南京的鹽水鴨賣到這里的人,應該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烧斘覝蕚滢D(zhuǎn)身走過去的時候,卻忽然發(fā)現(xiàn),那個穿藍色圍兜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在學校的東亞圖書館里碰見的那個我們南大的校友,我的中文系的學長王老師。

有那么一小會兒,我有點回不過神來。而此刻,王老師正把用白色的泡沫餐盒裝好的鹽水鴨放在一只塑料馬夾袋里,遞給王軍??吹竭@一幕,我?guī)缀跏潜灸艿匕烟饋淼哪_縮了回去,迅速又往前退了幾步,直到看不見王老師的臉為止。

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腦子里有點轉(zhuǎn)不過彎兒,但,也許,我自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王老師肯定沒有注意到我這個只是低著頭從他門前經(jīng)過的人。

王軍出門后看到我在外面等他,問我怎么不進去,我告訴他,剛才看到他正在結(jié)賬,馬上就要出來,所以就沒有進去。

“我要了一整只鹽水鴨,這家店做的鹽水鴨不錯的,老板自己說,有很多人在這里吃過后,都覺得好吃,有一個人,后來到了芝加哥工作,還經(jīng)常打電話過來訂他的鹽水鴨,讓他寄過去?!?/p>

“你認識這個老板嗎?”我問。

“認識,不過不熟,我只知道他姓王,是南京人,你剛才沒進去,進去也能聽出來,他說話南京口音還是很重的,我來買的不多,因為我不是很喜歡鹽水鴨,你知道,太膩了?!?/p>

我們轉(zhuǎn)身朝停車場走去。刺眼的陽光已經(jīng)把車里曬得熱烘烘的,我們上了車后立即把窗戶放下來透透氣。王軍從車位里把車倒出來,然后沿著停車場上的模糊的箭頭拐向了出口停了下來,等左邊直行的汽車一輛一輛駛過后,迅速拐上了馬路。

晚上的聚餐當然是快樂的。因為大家都是南大的校友,所以,一切都顯得非常親切,尤其是當大家看到桌子上擺著的鹽水鴨時,幾乎每一個人都高興的抓起筷子率先夾一塊吃了起來,以至于這個本應最后吃完的涼菜成了第一個撤掉的空盤子。

此后的幾天,對我來說,過的有些恍恍惚惚,我去上了兩次課,其余的時間,我都在家里翻譯美國的一個著名的同性戀女權主義學者的哲學論著,其行文的佶屈聱牙的程度簡直讓我頭暈腦漲,但我知道,到時候這本書出版后,肯定會有很多家伙批評我翻譯的不好,而不是原作者寫得亂七八糟。說實話,我曾擔心王老師會突然打電話給我,因為自從發(fā)現(xiàn)他是那家鹽水鴨店的老板后,我已經(jīng)不知道和他說什么才好。

我想,很有可能,他并不希望我知道他現(xiàn)在的身份。

不過,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

星期一早上,盡管我在家里猶豫了很長時間,可最后我還是去了學校。我覺得,王老師上個星期一沒見到我,一定多少會有些失望。如果這個星期我再不去,他一定不僅會感到失望,還會覺得奇怪。我決定,我還是按照以前所想象的他的身份和他交往,我過去一直以為,他是這里的某一個文科學院的一個老師。

果然,我一走進東亞圖書館,就發(fā)現(xiàn)王老師正坐在一張桌子前翻閱雜志,和過去不同的是,他并不是像上次一樣背對著電梯,而是正對著電梯。所以,我從電梯里一出來,他就看到了我。

“啊,你好,上星期怎么沒見到你來?”他從桌子邊站起來問??吹贸觯坪踉趯iT等我來。而顯然,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來,上星期一下午,在鹽水鴨店,他并沒有看到我。

“哦,上星期我的一個朋友從洛杉磯過來,我陪他在這里胡亂誑了逛?!蔽液滢o地說。

“其實,這里也真是沒什么好逛的,就是海邊那些沙灘啊什么的,如果小孩來了,還可以看看動物園和海洋公園什么的。”

“是,”我趕緊搭腔說,“圣地亞哥還是單調(diào)了點,不像紐約呀,三藩呀,沒什么有意思的地方?!?/p>

“怎么樣?你現(xiàn)在有沒有空?”他看了看手表后問我。

我也趕緊看了看表,原來,因為我在家里拖的時間太長,再過一會兒,又要到中午了。“沒事,我每天來這里也就是為了消磨時間。有什么事嗎?”

“我下午還有事,我想,我們現(xiàn)在出去聊聊天好了,這里聲音大了不太方便?!彼χf?!拔覀冞吜倪叧?,要是你喜歡,我還可以請你吃宮保雞丁?!?/p>

“哪里,不用了,我請你吃好了。”我忙說,“我也是老師,不是學生。”

“好好好,都一樣。”他快速把一本中文雜志放到書架上,然后拿起地上的背包,和我一起上了電梯。

像上次一樣,我們還是到普賴斯中心找了張桌子,放下了我們的背包,然后,我爭著去買了兩份宮保雞丁快餐回來。因為穿得有些少,而今天有風,有些涼,我特地坐在了陽光下。而穿著整齊的王老師還是和上次一樣,坐在了藍色的遮陽傘下?;蛟S是今天的時間比較充裕,王老師并沒有像上次一樣立即吃托盤里的快餐,而是先喝了一口飲料,和我聊起了天。

顯然,他今天的興致很高。我感覺他就像一個事先準備好發(fā)言稿的領導,一旦開口,就再也合不上自己的嘴巴。他談當年他在讀研究生時的南大中文系的一些掌故,也談現(xiàn)在自己的一些功成名就的同學的小隱私,還談自己對美國的觀感,甚至談論他對美國最流行的電視肥皂劇的看法,比如《老友記》,《圣菲爾德》等,一方面,他覺得這些肥皂劇水平很高,國內(nèi)是很難企及的,可另外一方面,他又不無幽默地指出,這些肥皂劇里的人好像整天沒事干,也不工作,就坐在那里喝咖啡,聊天,說啊說的,很不真實。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盡管王老師今天的談話非常風趣,也非常有意思,甚至,我已經(jīng)意識到,他所談的一些話題都是為我精心準備的。但是,我卻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來。有一陣子,我?guī)缀醵甲吡松瘛偤?,王老師不知講到什么有趣的事,還沒講完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可是笑完后,他才發(fā)現(xiàn)我什么反應也沒有。于是,他忙問我,今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趕緊笑著搖搖頭說沒有,只是昨天睡得有點晚而已。因為怕他不明白,我又特地解釋了一下,告訴他昨天晚上在網(wǎng)上碰到一個國內(nèi)的朋友,被他抓住不放,在網(wǎng)上聊了很長時間,直到深夜兩點多才睡。

王老師忙對我說要注意身體。在美國,生病了很麻煩。他還關心地問我是否買了保險,當我說沒有買的時候,他善意地建議我最好還是買一份。

我點頭表示感謝。我發(fā)現(xiàn),年齡越大,撒謊越困難,好在我坐在加州熾烈的陽光下,我的臉雖然發(fā)燒并且肯定已經(jīng)紅起來,他也看不出來。

為了不使王老師的談興受到我的多少有些不良的情緒的影響,我故意問了他一些語言學的問題,說實話,這些問題極其幼稚,只是一些常識而已,但是王老師卻興致勃勃,一邊回答我的問題,一邊不停地問我是否明白他的意思。

也許是我在陽光下坐的時間太長,確實被曬得有點頭暈腦漲,所以,對王老師的談話的反應似乎也越來越慢。不過,幸好王老師也意識到時間差不多了,他終于放下空空如也的飲料杯,招呼我一起開始吃托盤中的快餐。吃著吃著,他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放下筷子,對我說了聲等等。

我不明白他的話是什么意思,就問他有什么事。他沒吭聲,伸手從地上提起他的背包,從里面拿出一個裝有東西的白色的馬夾袋。

“你看,我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了,現(xiàn)在想起來,就先給你,免得等會兒真忘了?!彼涯莻€馬夾袋遞給我。

“這是什么?”我接過來問。我想,大概是他寫的著作,希望我看看。“是你寫的書嗎?”

“哪里,是我在這里開的鹽水鴨店做的半只鹽水鴨,上星期一我以為能碰見你,就給你帶了半只來,誰知道不巧沒碰見你?!?/p>

可能是看到我的表情有些迷惑不解,這種不解,我想,至少有一半不是假裝的,王老師笑著解釋說,“這半只可不是那半只,這半只是我昨天剛做的,你放心,我給你的是真空包裝的,不會壞。你回去可以嘗嘗我的手藝怎樣?!?/p>

“哦,這怎么好!”我有點尷尬地說。

“客氣什么。我也是想到你在南京讀過書,肯定吃過這玩意兒,所以,特地帶來給你嘗嘗,你要是喜歡,下次我再帶給你?!?/p>

“多少錢?”我一邊掏皮夾子一邊問。

“唉,要什么錢,你要是給我錢,我就不送給你了,以后你想吃,到我那里去買我也不賣給你?!?/p>

他伸手按住了我正在掏錢的手。

我更加不好意思起來,猶豫了一下,我只好重新把掏出的錢放入我的皮夾中。

“哈,和你在一起聊聊天,很開心的?!彼麚u搖頭說,“我主要是太忙,店里事情太多,你看,等會兒我就又得回去忙了,所以,每星期只能抽這個上午來看看書,放松一下。不然,我會經(jīng)常來的?!?/p>

我笑著點點頭。然后開始像他一樣埋頭吃飯。大約是養(yǎng)成了習慣,他又是幾口就吃完了面前的托盤里的東西。

“你慢慢吃,我得走了?!彼芽湛盏娘嬃媳诺酵斜P上,端著站了起來。

“好的?!蔽颐Ω玖似饋?。

“別忘了把我給你的鹽水鴨帶走。下次見面,告訴我味道怎樣?!彼嵝盐艺f。

“好的。我馬上就把它裝起來?!睘榱吮硎?,我立即把放在桌子上的那個馬夾袋拿在了手上。

他笑了笑,端著托盤,轉(zhuǎn)身向一個垃圾筒走去。我看著他把托盤上的雜物倒進垃圾筒中,然后把托盤放在垃圾桶的頂蓋上,急匆匆地向羅馬咖啡館那邊走去。

如果我記得不錯,他上次也是從羅馬咖啡館那里出去的。

我終于想起來,在羅馬咖啡館的后面有個收費的停車場。我猜,王老師的車一定停在那里。

不用說,這是必然的。

這個讓人慵懶的時刻,正是一天中普賴斯中心最熱鬧的時候,明亮的陽光似乎不是來自于天上的太陽,而更像安放在地面的泛光燈,把每一個角落都鍍上了一層迷人的光芒,在我身邊,幾乎每一張桌子周圍都坐滿了人,在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響亮的音樂聲中,他們邊吃著漢堡和薯條,邊聊著天,他們不時爆發(fā)出的爽朗的笑聲深深感染了我,讓我把目光從羅馬咖啡館的過道收了回來。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王老師就已消失在來來去去的人流之中。

但我卻沒有從王老師那矮胖的身影中走出,因為,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那天我和王軍去買鹽水鴨時他看見了我,才送我這只鹽水鴨。

當然,這和必然偶然均無關系。

或許這只是我顧影自憐所產(chǎn)生的多余的問題,其實,有時候事情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復雜,也就是說,王老師那天并沒有看見我,而他今天送我的這只鹽水鴨,也僅僅只是一只鴨子而已。

責任編輯 何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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