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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無此人

2009-02-11 02:08謹(jǐn)
小說林 2009年1期

王 謹(jǐn)

“上禮拜六,我加班加到挺晚的了,到家就放了滿滿一浴缸的水。我脫掉衣服跨進去,有一點兒燙,燙燙也好,解乏。我舒舒服服地躺下,閉著眼,享受著熱水溫暖的包圍。過了一會兒,我坐起來往身上打浴液,突然看見對面的鏡子里,一池晃晃悠悠的水,像是一塊會流動的冰,一個只有下半身的人形嵌在冰里。我噌地蹦起來,鏡子里的水面猛然炸開,激烈地撞來撞去,當(dāng)水面慢慢平靜下來,出現(xiàn)了兩只透明的靴筒一樣的東西——我,突然不見了?!?/p>

1

還有半個小時就下班,我的門診來了一個病人。他告訴我,上周六的晚上洗澡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個隱形人。盡管有那么點兒訝異,可我明白,這多半是碰上了一位精神病患者。妄想型,臨床上最常見的一種。診斷并不難下,因為此時他就坐在我身旁,實實在在的存在著,手舞足蹈地描述著他的幻想和幻視。

看上去,他大概三十出頭兒,臉色是那種貧血患者的、缺少光澤的白,身材瘦弱修長。他的兩手夾在雙腿中間,佝僂著上身,用一種亟欲揭開謎底的目光望著我,其中大概還不乏信任。

我把聽診器摘下來,一圈兒圈兒地纏好,對他說:“可是,你現(xiàn)在就在我眼前啊——我能看見你的頭發(fā),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頭發(fā)汗津津的,還垂下了一綹。你說話的時候,我還能看見你的喉結(jié)一上一下——”我決定逗一逗這個奇怪的病人。我只是在三年前,見習(xí)那陣子,在精神病院接觸過一些精神病患者。我來到這家醫(yī)院后,眼前這人是第一例。此外,讓我決定拿此人逗悶子的原因還有,我的腦袋里還殘存著相關(guān)的知識:妄想型的患者,很少有攻擊性行為。

我剛要繼續(xù)說下去,就注意到他的眼神發(fā)生了某種變化。就像調(diào)光燈的光線突然暗下去,暗下去。

“你以為我是精神病,是嗎?”他說,“從你的口氣我判斷你就是這么認(rèn)為的,你肯定在心里說,我遇到了一個瘋子?!?/p>

妄想型患者,多疑而敏感,更確定無疑了。但我沒必要觸怒他。

“沒有,”我立刻否認(rèn),“你想多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正常人有時也會產(chǎn)生某種幻覺。比如——”

“不用比如了,”他站起來,臀部離開椅子,挺直身體,仿佛是在積蓄什么看不見的能量,那雙眼漸漸恢復(fù)亮度,就像調(diào)光燈的光線慢慢亮起來,亮起來。

“假如我現(xiàn)在就隱身,你還會懷疑我嗎?”他盯著我說。

“那肯定不會?!蔽一卮?,看來這個游戲即將進入高潮。這會兒我一點兒都不急著回家了,我重新坐下,靠在椅子上,抱著肩膀注視著我的病人。就快忍不住了,我臉上的嚴(yán)肅和竭力保持的、醫(yī)生對患者的職業(yè)性尊重就快被緊張的肌肉擠走了。

他后撤兩步,由于腿長,步幅跨得很大。現(xiàn)在他站在離我兩米多的地方,反手就能開門。我估摸著,他接下來要轉(zhuǎn)身離開。

他抬起右手,五指并攏,擋在眼前。像是某種宗教儀式的手勢,然后緩緩下移,沿途經(jīng)過鼻子、嘴唇、下巴、脖子、胸口。這個動作,與京劇里的老生無奈地捋著一口長髯有幾分相似,我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而我的笑沒有持續(xù)多久,當(dāng)他的手抵達(dá)小腹時,整個人驀地蹤跡皆無,而這個迅捷的消失在我眼中造成了視覺暫留。那種影像,就像是抬頭直視陽光片刻后再去看一個人,這個人就變成一個白得刺眼的人形,失去了五官,僅剩下輪廓,猶如黑白底片上的剪影——我眼前的空氣,真真切切地,被挖走了一個人的體積。

My god!他確實在我眼前消失了。

說起來真丟人,我一個堂堂醫(yī)生,一個無神論者,這時竟然想到了鬼。我徹底否定了自己的診斷,老天!這個病人絕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而是鬼魂!?

我跳起來,又跌落在椅子上,肢體麻木,手腳冰涼。腦袋里空空蕩蕩,仿佛他不是在我眼前消失,而是在我腦子里逃逸,臨走時掏空了里面所有的東西。

“你現(xiàn)在相信了吧,醫(yī)生?!彼穆曇粼谶@個局促空間中的某個地方響起。

“這回,你又該認(rèn)為我是鬼了吧。”他嘿嘿笑,笑聲飄過來,在我身后停止。一股熱氣吹在我脖子上。隨即我的頭發(fā)豎了起來,我的身體似被無形的彈簧發(fā)射出去,撞在桌子上,鋼筆、墨水瓶、處方本、體溫計摔落一地。

在我恢復(fù)部分思維能力時,我懷疑他入侵了我的內(nèi)心。

似乎是一只手拉了我一把,我勉強站穩(wěn),這時候我看到那只手出現(xiàn),然后是胳膊、肩膀、半個頭,再然后是另一只肩膀、胳膊和手,和另外半個頭。

完整的他站在我身前,那只手還死死地抓著我的手臂。

他的表情有些尷尬,他松開手,退后一步,說,“真抱歉,我也是沒辦法,不這樣的話,你是不會相信我的。”

“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我恢復(fù)了語言能力。

他拉過椅子坐下,眼神渙散,搖著頭說,“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會變成這樣。”

他合上手掌,再一次把兩只手夾在兩腿之間,說,“看來,醫(yī)學(xué)也無法解釋我這種……病……”

“你認(rèn)為,這是一種病?”我問,“你感覺到哪不舒服了嗎?”

“那倒沒有,”他說,“可……你不覺得匪夷所思嗎?有一天你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樣了,可算不上什么好事?!?/p>

“前一段時間,你有沒有被什么東西輻射過?”這時候我定了神,恐懼演變?yōu)楹闷?,想起我看過的一部美國片,一個人被某種元素輻射過之后奇跡出現(xiàn),隱身了。

“從來沒有?!彼鹆ⅲ谠\室里踱步,掃視墻上懸掛著的錦旗?!拔沂莻€編輯,在雜志社工作,除了電腦,我沒有接觸過任何有輻射的東西?!?/p>

“電腦?電腦當(dāng)然不會……”我想起四維空間這個我不懂的概念,“也許是,由于你我都不知道的原因,你進入了四維空間,要不,就是你身體的磁場發(fā)生了奇異的變化……”

他轉(zhuǎn)過身,沖我笑了笑,是對無知者那種寬容的笑,“能給我做個全身檢查嗎?”

“當(dāng)然,”我說,“應(yīng)該檢查一下,興許會有什么發(fā)現(xiàn)呢?!?/p>

我開了各種單子,陪他到三樓、六樓,然后再回到三樓,親自陪同。

檢查結(jié)果要三天后出來,他跟我告別時說,“醫(yī)生,能給我保守秘密嗎?我不想成為一個怪物?!?/p>

我說能,一定。

2

三天后他準(zhǔn)時來到我的門診。這七十二小時,我只做了一件事,用盡一切辦法阻撓自己把這件奇妙的事告訴第三個人。這滋味很不好受,不過一想到如此驚天秘密除了當(dāng)事人僅有我一人知曉,也就忍住了??墒沁@幾天我從未有過的、迫切地想見到某個人。此時,他又坐在我面前了。

他的臉色像這診室的墻壁,像我身上的白衣,人似乎又瘦了許多,他坐在那兒,就像一把椅子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他的眼窩深陷,手指尖和銳利的膝蓋有微細(xì)的顫動。

“除了有些貧血,你的檢查結(jié)果完全正常?!蔽腋嬖V他,“不過貧血也是相對而言的,相對普通人你的血色素只是偏低。”我捏著一沓檢驗報告單遞給他。

他擺擺手,“這是我意料之中的?!彼^續(xù)說,“我就知道,這種現(xiàn)象醫(yī)學(xué)無法解釋?!?/p>

我裝作遺憾地微微頷首,說,“看來是這樣,不過任何疾病都有自愈的傾向,甚至是癌癥,也許說不定哪一天,你就和其他人一樣了。”

他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你太憂郁,”我說,“其實我覺得你大可不必如此。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并沒有給你帶來身體上的不適,不是嗎?相反,我甚至覺得這是上天賜予你的神奇功能。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說實話我羨慕得不得了呢!我恨不得這事兒發(fā)生在我身上?!?/p>

“羨慕?”從他的臉上我看出了自己過分的興奮。他把目光移向別處,絞著手指,指關(guān)節(jié)嘎巴嘎巴地響。他說,“當(dāng)你站在鏡子前,卻看不到自己的存在,你還會想擁有這種所謂的神奇功能嗎?我的感覺只有恐懼和厭煩,前一天晚上,我砸碎了房間里所有的鏡子,可是于事無補。我站在狼藉的地板上,看著自己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摔落,看著我拉長的影子止不住地戰(zhàn)栗,卻看不到自己的身體……”

他講話時,身體抖動地像是狂風(fēng)中的枯枝,座椅在他身下吱呀呀地呻吟。

“難道,”我問,“難道你對你的這個……本領(lǐng)失去控制了嗎?三天前,你可以隨意地隱身,隨意地顯形,那是我親眼所見??!”

“你說對了?!彼瓜骂^,那一綹浸透汗水的頭發(fā)垂下來,鐘擺似的搖晃,“我被它控制了——”

“它?”

“嗯,它,我不知道它是誰,但我確定我被它控制了?!彼麩o比艱難地抬起頭,然后整個人就一點點消失了,好像一塊看不見的幕布緩緩垂下。眼前只留下一把空椅子,雖說是第二次親眼目睹,我還是表現(xiàn)出片刻的駭然,“你又消失了!”我四下尋找著他,我還看了看天花板,然后沖著空氣說。

“是啊,你看,就這樣?!彼穆曇粽f,“最開始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只要我因為某件事走神,就會隱形,等我回過神來,我的身體就會出現(xiàn)。可是等它進駐我體內(nèi)之后,就發(fā)生了改變,我越是竭力不去想隱形,這兩個字就偏偏在我大腦中出現(xiàn),然后我就失去了形體……這種感覺你永遠(yuǎn)不會明白,那時我就像一堆凌亂的碎塊,我仿佛能看到自己的軀干七零八落地在不遠(yuǎn)的地方,可即使我耗盡所有的力氣,也無法把它們聚攏起來。只有當(dāng)我疲勞到了極點,躺在床上或者干脆躺在地上睡著,凌亂的肢體才能重新聚合?!?/p>

他的描述讓我想起了施瓦辛格的《終結(jié)者》。

“你是想問,我睡著了怎么會知道的,是嗎?”他的聲音說,“每一次醒來,我都看到我的軀體,完好無缺。所以每次睡醒,就是我這一天里心情最好的時候。所以我不停地強迫自己睡覺,只有在睡眠中,我才是一個整體,我才是安全的。有人說睡眠是深不可測的,有人說人類的夢境是永遠(yuǎn)無法探知的空間,可我覺得恰恰相反。如今睡夢對我來說反倒是真實的,可以觸摸的,而清醒的世界卻是虛假的,失控的,猶如總也醒不過來的噩夢?!?/p>

我對著空無中的他說:“可惜,我不是心理醫(yī)生,所以我可能提不出什么對你有價值的建議。而且,我和你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因此,我很難設(shè)身處地地體會你的感受。不過我想你可能有興趣聽聽我的假設(shè)——”

那個聲音還是從我旁邊的座椅上傳來,他仍然在那坐著。他說,“想,我相信……你是善意的。”

“假如我是你,我想我一定不會有你現(xiàn)在的煩惱,”我走到他座椅的右側(cè),為拉近彼此的距離,我拍了拍他肩膀所處的位置,可我的手卻觸到一個冷冰冰的東西,我嚇得縮回手——“你碰到了我的耳朵,醫(yī)生?!?/p>

“對不起,”我沖著門吐了吐舌頭,他應(yīng)該看不到這個動作,“假如我是你,我絕對不會怨天尤人,我會坦然接受,并且感謝上天賜予我的超能力。就像槍械之于人類,假如把槍交給一個無知的孩子,極有可能導(dǎo)致一場災(zāi)禍的發(fā)生。而一個明辨是非的成人擁有它,就未必會導(dǎo)致災(zāi)禍。相反,槍支在他手中就會變成一件維護正義和拯救生命的工具。假如你能這么想,你就不會再為擁有隱身的本領(lǐng)而苦惱,即使你在鏡子里看不到自己的形體,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無形的形體比你有形的形體無疑更有價值,或者干脆這么想,你無形形體的存在是真實的,有力量的,而你有形形體的存在是虛無的,是虛弱的。你應(yīng)該接受,而不是排斥。”說完這番話,我暗自贊了贊自己的口才。

此時,如同潮水緩緩?fù)巳ァ纳眢w在座椅上浮現(xiàn),先是頭部,然后是上身和腿腳。

“也許……你說的有那么一些道理?!蔽铱吹接行┳衷~從他嘴里飄出,“接受,然后享受,不做徒費腦筋的思慮,然后把它當(dāng)做一個上帝親手安裝在你腦子里的游戲程序,進入、啟動,開始玩,不管以后發(fā)生什么,不管這種狀況持續(xù)多久——”

“可是,”他離開椅子,走到我面前說,“可是如你所說,我,和你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我們有不一樣的外貌和內(nèi)心,不同的性格好惡和價值取向。比如我之所以煩惱,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從小就不是一個愛出風(fēng)頭的人,我喜歡庸常,喜歡泯然眾人。所以,從發(fā)現(xiàn)自己能隱身之后,我就再沒有去上過班,我不想讓任何人視我如怪物,不想接受任何人投來的,那種審視異端的目光,我只想做一個和他們一樣的正常人,正常地活著,正常地死去?!?/p>

這次我伸手準(zhǔn)確地?fù)ё∷募绨颍腋杏X他微微抵抗了一下,我說,“老兄,如果能用錢買到你的隱身術(shù),我會毫不遲疑地把全部積蓄拿來給你。然后,我會用它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正義的,邪惡的,高尚的,下流的,隨心所欲地游戲人生……”

一個身材窈窕的護士推門進來,瞥了兩個摟在一起的男人一眼,把要消毒的器械包夾在腋下,轉(zhuǎn)身出門。白色護士裙包裹著的臀部圓潤飽滿。

我指著那個消失的臀部說,“比如,只要我高興,我還可以先隱身再撩開她的裙子,看看她內(nèi)褲的顏色,聽聽她美麗的尖叫聲。這就是它給你帶來的快樂。當(dāng)然,這是很小很小的樂趣,只要你肯,你還可以得到比這更大更多的樂趣。因此,假如你不加以利用,就是暴殄天物,就是巨大的浪費,就是辜負(fù)了上帝恩賜你的全新人生?!?/p>

我沖他擠了擠眼,又伸手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胛,回到椅子上點了一支煙,“墮落也是人生的一部分?!蔽衣N起下巴對他說。

似有一些血液無聲地注入他的皮下,他的臉出現(xiàn)一片紅暈,胸口起伏,“也許,你的話是對的,墮落也是人生的一部分?!?/p>

之后他就無影無蹤了,我對著那張空椅子說,“下次見吧,老兄,記得幫我?guī)祥T?!?/p>

3

再見到他時,已是中秋。他約我在一個叫“雨茗軒”的茶館見面。包房是日式風(fēng)格,我和他坐在竹制的榻榻瞇上喝茶,對面的壁上掛一幅浮世繪的贗品,有幾行我不識得的題字,像是日文。落款的漢字我認(rèn)識,小野道風(fēng)。

他的氣色看上去還好,只是,在乳黃色的燈光下,他的輪廓有些模糊,仿佛水墨畫的線條,五官也有些模糊,好像宣紙上的洇濕、漫漶。

我問他,“怎么樣老兄,你的新人生過得如何?”

他遞給我一支煙,哆哆嗦嗦地,像一個失去元氣的老人。我?guī)退c上,煙霧浮動,他靠在板壁上,望著對面的浮世繪,吐出一口清淡的煙霧,“我的新人生是從一個女人開始的。這個女人是我的同事,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而我的座位與她的是一條對角線。每天上班,我的視線越過夾角就能看到她的頭發(fā)、她的額頭、她忽而垂下忽而抬起的眼皮、她的睫毛、她的鼻子,她的被口紅勾勒得鮮艷無比的嘴唇。有時候我站起來伸個懶腰,還能看到她的乳溝,和埋在乳溝中的鉑金項鏈。她是有夫之婦,年紀(jì)不小了,可是仍然保持著對大部分男人的誘惑力。我們那里有幾個年輕人總愛和她搭訕嬉鬧。有幾次我注意到其中的兩個偷偷伸手在她屁股上摸一把,或者從她身后摟住她的脖子,把手伸進那道乳溝。她似乎并不在乎,她和他們開著各種玩笑,葷素夾雜。她很少注意我,因為我可能是社里唯一一個不與她打情罵俏的男人??墒撬恢?,我是多么渴望親近她,渴望像其他年輕人那樣,摸摸她,抱抱她,甚至……親親她的嘴唇?!?/p>

“上次跟你聊過之后,我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有一天下班后,我跟在她身后走入女澡堂,當(dāng)然,是無形形體的我不是有形形體的我。女澡堂在樓上,男澡堂在樓下。我尾隨她上樓,我扶著欄桿望著一樓的男人們進進出出,我真想大聲告訴他們,我要去你們永遠(yuǎn)進不去的地方啦!我快步跟上她,在她推開的門關(guān)上之前我溜了進去——”

他把煙掐滅,我把茶給他斟滿,他像喝酒一樣一口干了?!澳恪^續(xù)說?!蔽业目谟悬c兒干,也喝了滿滿一杯。

“一進更衣室,我就差點兒暈過去,像是被人用棉花包裹的重物狠狠打了一下,不疼,只是暈,天旋地轉(zhuǎn)。我靠在更衣櫥上,兩只腳像是踩在云里踩在霧里,眼前是一團團白花花的肉,老的少的胖的瘦的,干的和濕的,有的在脫衣服,有的在穿衣服,有的拿著毛巾擦著水淋淋的白肉。而我追隨的女人,此時正在脫上衣,她把毛衣和秋衣一起從頭上脫下來,兩坨白嫩的肉撲地跳出來,露出紫黑色的巨大乳暈。然后她又坐在長凳上褪褲子,我看見她腰間的肥肉像輪胎一樣環(huán)繞著她,這是我在她穿著衣服時從未見過的景象……接著,她褪去兩個褲腿站起身,我看到她兩腿間黑色的毛發(fā)和小腹上一道縱向的巨大傷疤。(剖腹產(chǎn)留下的,我說。)那疤痕隨她身體的扭動蜿蜒如蚰蜒,她臀部和大腿上灰白色的條紋(那是妊娠紋,我說。)有如蠕動的蚯蚓……這時候我的胃開始上下翻騰,我捂住嘴,扭頭向外跑去,和一個迎面走來的、乳房像布袋一樣耷拉著的老女人撞在一起,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地破口大罵,手里的藍(lán)色洗發(fā)膏撒了一地,我最后一眼看到,老女人兩條松弛的大腿撇開,露出土黃色的陰毛,和……”

“那天之后,我再也沒有進過女澡堂,也再也沒有想過,像單位里的年輕人那樣,摸一把那女人的屁股。偶爾,我的視線越過夾角停留在她身上,她的影像呈現(xiàn)在我眼底的,是腰間的一輪贅肉,是灰白色的蚯蚓,是蜿蜒的蜈蚣和蚰蜒……我再也不想看她哪怕一眼,我想,是有什么東西在我心中坍塌了,化為齏粉,永遠(yuǎn)不可能重建?!?/p>

他雙手蒙在臉上,像洗臉一樣揉搓兩下,繼續(xù)說,“我現(xiàn)在要講的,是另外一個故事。有一天中午,我們雜志社的社長宴請B作家,我有幸陪同。不夸張地說,在這個世界上他是我最崇拜的作家,不光是我,還有太多太多的人喜歡他的文字、景仰他的做人,人們說,他是這個時代的良心。我在餐桌上近距離地諦聽著他憂國憂民的言論,對當(dāng)代文化現(xiàn)象的見解,那些語言,隨便整理出來就是一篇篇充滿人性光輝的雄文。我不敢輕易開口,只是遵照社長的囑咐,為B作家、為我們這個時代的良心斟酒倒茶。那時候,我的心臟一直漂浮著,我幸福得幾乎要噴出一口血來才痛快,許多許多的人做夢都想著有與他見面的機會,哪怕一分鐘也好,哪怕一個簽名也行,可我,整整和偉大的文學(xué)大師共餐兩個小時四十分鐘……我的幸運還沒結(jié)束。飯后,社長讓我坐他的車送B作家回家,在路上,醺醺然的大師平易近人地跟我聊著當(dāng)代文學(xué),叮囑我不要放棄夢想,他說:‘當(dāng)人類的終極價值坍塌之時,拯救人心的,必將是文學(xué)。我不禁熱淚盈眶了,我暗下決心,絕不消沉下去,我的腳步將沿著大師的路行進,我的終極目標(biāo)就是拯救人心。送到他府上,我堅持要扶他上樓,他客氣了一下也就同意了。房門是他家保姆打開的,B作家和我握了手,道了謝,就進了門。就在那一剎那,我決定跟他進屋,我太想太想?yún)⒂^一下這位偉大作家,我們民族和時代的良心居住和工作的地方,我迫切地想親眼目睹那些偉大的、不朽的文學(xué)作品的誕生地——于是,當(dāng)小保姆正要關(guān)門時,我無形的身體溜進屋子……”

“滿室書香。這是我的第一印象。B作家坐在沙發(fā)上,雙腳交替著蹬掉兩只皮鞋,小保姆拿過柔軟的棉質(zhì)拖鞋給他套在腳上,他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這時我無聲無息地溜進他的書房,這兒比我的客廳還大,巨大的書架占滿了整整三壁墻,那些都是他和其他大師們?yōu)槿祟悇?chuàng)造的精神食糧。一面落地窗前,擺放著一張曲尺形的寫字臺,小桌面上擺放著一臺電腦,大桌面上,有白凈的宣紙,一桶毛筆,一枚金色的鎮(zhèn)紙,最吸引我的,是一方古舊的、鐫刻著龍頭的端硯。整個房間,散發(fā)著書墨的馨香。我撫摸著這里的每一樣?xùn)|西,感受著大師的溫度,這時我猛然聽到女人尖利的哭聲——”

“我踮著足尖走出書房來到客廳,見身材嬌小如女孩的小保姆坐在地上哭,而我的大師此時正端著紫砂壺對著壺嘴啜飲著香茶,他笑瞇瞇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小保姆,說,‘小朋友,老夫一生閱人無數(shù),你這樣的姑娘我見得多了,農(nóng)村孩子,窮,沒見過世面,好不容易攀上一位大人物,就動了歪心思,想訛點兒錢花,告訴你說,這五千塊錢你要的話就拿走,另投他處,此地是不留你了。鄙人也對得起你,五千塊,打胎買營養(yǎng)品甚至坐飛機回老家都夠了,你要知足。那女孩聽了,一骨碌爬起來,哭著說,‘農(nóng)村孩子啷個嘛,我們是窮,可窮也不是叫花子,你五千塊錢就把老子打發(fā)啦?不得行,我是處女,最少一萬塊錢青春損失費!要不然,我就去告你,告你強奸!你個老雜皮!B作家把茶壺往地上一摔,噌地躥起,抬手揪住小保姆的頭發(fā),另一只手掄起,給了女孩一個響亮的耳光,嘴里罵著:‘我讓你告我讓你告,看警察是信我還是信你!”

“你問我當(dāng)時?”

“我像個木樁似的站在客廳,腦袋里的東西一下子散了、空了、飛了,我呆呆地看著偉大的作家和那位小保姆撕扯成一團,等我再回到這個空間時,我扭過肩膀沖著坐在女孩身上的他撞過去,然后沖到門口。我開門時他們沒有聽到,我最后聽見偉大的作家說的話是,‘操,你他媽的勁兒還挺大!”

4

一周后,我收到他的短信,約我在他家樓下見面。短信內(nèi)容是:A醫(yī)生,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我將以有形的身體離開,今天下午六點,給我送送行吧!

出醫(yī)院大門,我上了出租車。向東,經(jīng)過人民廣場再右轉(zhuǎn),到電信大樓左轉(zhuǎn)三百米,就是他居住的小區(qū)。到小區(qū)門口,我下車,問了門衛(wèi)十一號樓的方位,向前走去。我有點兒傷感,說真的,他還算不上我的知己,可這幾個月來的交往,和共同保守的秘密,使我們親近了很多。再者說,他可是我這輩子見過的,唯一的,有特異功能的人。

四單元在這條小徑的最深處。我繞過幾個正圍成一圈兒踢毽子的小孩往里走,隨即我就聽到一聲巨響,似是什么重物墜落的聲音。踢毽子的小孩呼啦朝著發(fā)出聲響的地方跑去,我也緊跑兩步,來到四單元樓棟口。

水泥路面上,一大片冒著熱氣、慢慢散開的鮮血。稍遠(yuǎn)處,是無數(shù)條呈放射狀的血線,如無數(shù)根手指,指向正前方姹紫嫣紅的花園。其余,無。

我抬起頭,天際幽藍(lán)無云,我對著空中無聲地問:“嗨,你的身體呢?”

責(zé)任編輯 何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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