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細(xì)細(xì)
戴望舒死時45歲。這個現(xiàn)代派詩人,一生的戀情沒有一樁完滿。后來雖有過兩次婚姻,但他心內(nèi)一直無法忘卻的是他的初戀———那個名叫施絳年的女子。
戴望舒認(rèn)識施絳年緣于她的哥哥施蟄存。那時施蟄存是《現(xiàn)代》雜志的主編,和戴望舒是好友。起初戴望舒寫的詩并不被人看好,后來是施蟄存在《現(xiàn)代》雜志上主推戴望舒的詩,并高度評價他的詩是現(xiàn)代詩,一度讓詩壇出現(xiàn)了與當(dāng)時流行的“新月派”完全相反的詩歌。
有了這樣的關(guān)系,戴望舒被邀至施家小住。在那里,他見到施蟄存的妹妹施絳年。施絳年當(dāng)時在上海中學(xué)讀書,性格活潑。戴望舒被這個美麗的少女深深吸引。他的第一本詩集《我底記憶》出版時,他在詩的扉頁題字給絳年,大膽向她表白。但絳年對戴望舒更多的是一份敬重之心。她比他小5歲,對戴望舒寫的詩并不以為意,甚至在看到他給她寫的詩句時,也絲毫沒有被打動。絳年的冷漠讓戴望舒痛苦不堪。有一回,戴望舒終于無法忍受這戀愛的折磨,他以跳樓自殺來向絳年求愛。
戴望舒的過激行為,終于讓絳年開始正視他的感情。她勉強(qiáng)答應(yīng)與他先訂婚。但隨后又提出一個條件,他必須出國求個學(xué)位,回來有個穩(wěn)定收入才可。
戴望舒為了一份愛情,不情愿又必須地踏上了“達(dá)特安”郵船赴法留學(xué)。在國外的幾年,戴望舒根本沒有心思學(xué)習(xí)。在巴黎一年,他幾乎沒有去聽過教授講一堂課,而是每天躲在宿舍里翻譯書稿換生活費(fèi)。這時,遠(yuǎn)在國內(nèi)的施蟄存給戴望舒郵寄過他的工資作生活費(fèi)。而絳年呢?在與戴望舒分別之后,據(jù)說她與一個冰箱推銷員戀愛上了。這一切施蟄存當(dāng)然知道,只是他怎敢告訴戴望舒呢?這不好的消息卻傳得很快,不久戴望舒就在國外風(fēng)聞。這樣,他就更沒心思讀書了。他在國外沒有拿到任何學(xué)位,倒是翻譯了很多書。他回國后,找到絳年,當(dāng)?shù)弥@一切都是真的時,他難以壓抑心中怒火,當(dāng)著施家父母的面,打了絳年一巴掌,從而結(jié)束了他們之間長達(dá)8年的戀愛。
為了排遣心內(nèi)的憂愁,戴望舒與朋友劉吶鷗、穆時英以及杜衡開始密切往來。
朋友們都知道戴望舒失戀了,心情不好,可又不知怎樣能讓他開心。穆時英想情感的事還需情感來愈合,便對戴望舒說施蟄存的妹妹有什么了不起,我的妹妹比他的妹妹漂亮多了,你要不要見見?
戴望舒沒抱什么希望,沒想到見到穆時英的妹妹穆麗娟時,他還是意外了一下。穆麗娟性格溫柔,長相比施絳年漂亮多了。
穆麗娟初中畢業(yè),學(xué)歷不高,但卻非常喜歡文學(xué),受哥哥的影響很喜歡讀一些鴛鴦蝴蝶派的小說,對詩人更是仰慕萬分。她讀過戴望舒的詩,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見到他。這讓穆麗娟很興奮。
戴望舒與穆麗娟交往,起初并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忘記施絳年。
他們熟悉之后,穆麗娟被戴望舒邀到家里抄稿子。在戴望舒江灣公寓的租屋里,穆麗娟常常幫戴望舒抄稿到深夜。在抄寫稿件的過程中,他們加深了了解。
1936年,戴望舒在上海四川路的新亞飯店,與穆麗娟舉辦了隆重的婚禮。
新婚的甜蜜之后,穆麗娟發(fā)現(xiàn)詩人的生活并不浪漫,戴望舒每天就是看書讀書,很少說話。那時穆麗娟20歲還不到,帶著個孩子,整日與忙忙碌碌的戴望舒在一起,很不適應(yīng)這種生活。
讓穆麗娟更感不快的是,戴望舒為《初戀女》寫的詞:你牽引我到一個夢中,我卻在別的夢中忘記你,現(xiàn)在就是我每天在灌溉著薔薇,卻讓幽蘭枯萎。
這首歌的廣為傳唱讓穆麗娟很傷懷。用戴望舒外甥女鐘萸的話說,穆麗娟認(rèn)為幽蘭是指施絳年,他心里想的,穆麗娟是薔薇,有刺的。
1939年,二戰(zhàn)全面爆發(fā)。為了避難,戴望舒帶著全家人從上海搬到香港。來香港后,戴望舒很快成為香港文壇的核心人物,這就讓他更忙碌了。忙碌讓戴望舒在穆麗娟面前愈發(fā)沉默,而穆麗娟對感情的需求被完全忽視。
戴望舒與穆麗娟的情感危機(jī),在亂世的顛沛流離中,通過兩件事情引爆了。
1940年6月,穆麗娟的哥哥穆時英在上海四馬路被國民黨特務(wù)刺殺身亡,戴望舒不讓穆麗娟回上海奔喪。更過分的是,穆麗娟的母親病逝,戴望舒扣下了從上海來的報(bào)喪電報(bào),沒有告訴穆麗娟。
穆麗娟根本不知道母親已病逝,還穿著大紅衣服帶著女兒玩,還是朋友告訴了她這一不幸的消息。
為此,穆麗娟特別生氣,急忙帶著女兒,坐船回到上海。母親已經(jīng)離去,穆麗娟為沒能見到母親最后的一面,十分傷心。
穆麗娟在上海,回憶與戴望舒在一起的幾年,覺得太痛苦了。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愛情,這對23歲的穆麗娟來說,以后漫長的歲月實(shí)在難熬下去。這時,穆麗娟已有了離去之意。
戴望舒沒想到事情會這般嚴(yán)重,直到穆麗娟給他寫來離婚信,他還不愿相信。
戴望舒趕去上海,找穆麗娟回家,穆麗娟自然不肯。巧的是,在上海穆麗娟陷入到一段新的感情里,一個大學(xué)生愛慕她,天天追求她,如火如荼。有了對比,穆麗娟才明白,原來愛情也可以是這樣,可以有男人來天天給她送花,她被如此重視,如此捧在心口。有了對比,戴望舒就更加完了。
戴望舒在香港寂寞的深夜,寫下了絕命書。戴望舒自殺了,在危急中被朋友又一次搭救。
穆麗娟聽說了戴望舒自殺的事,但沒有任何表情。她也不明白,為何戴望舒寫得出那樣浪漫的詩行,在生活里卻表現(xiàn)得那樣索然無趣?還是他終究不愛她,他的愛情已被施絳年埋葬?
穆麗娟再也沒有回頭,她是不會回頭了。
然后是,戴望舒與一個比他小26歲的女子楊靜結(jié)婚,也是沒過幾年,楊靜便棄他而去,在戴望舒的生命中,不同的女人相同的結(jié)局。
與他相識的女子,最初個個愛他,以為與他在一起便能享受到所有的浪漫與呵護(hù),哪知他根本是個工作機(jī)器,那樣毫無情調(diào)的刻板生活,最終嚇跑了身邊的每個女子。
只可惜,戴望舒自殺了幾回,愛情還是變成一潭死水,再也沒有半點(diǎn)微瀾。
(郭玥摘自《全國新書目》
2009年第7期圖/宋德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