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曙白
持一盞燈,夜行人向遠處走去。
黑夜過于寬廣,因此我們無法界定夜行人現(xiàn)在的位置。我們只知道他在行走,在大片大片的夜色中行走。
他的移動,緩慢,但卻堅定不移。
我們注視夜行人,其實更多的是注視他手中的燈。
在夜色中,我們無法看清他的面孔。因此,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他可能是一個我們認識的人,扶至一個朋友,一個親人:當然,也可能我們從未見到過他,他只是一個陌生的旅人。
但是,我們能看清他手中的燈。
在深廣的黑暗中,一盞最小的燈,它的光芒也灼亮無比。
現(xiàn)在,讓我們的目光暫時離開夜行人,注視一下今晚的天空。群星閃爍。
千百年來,夜空中的星辰以古老的陣形排列,似乎從來沒有變化過,從來沒有一顆星辰離開過自己的位置。
但是我們知道,在我們看不見的深處,星空正在發(fā)生微妙的變化。星辰與星辰之間,接近,疏離,碰撞,重組。
有一些星辰離去,而新的星辰每一天都在誕生。
夜行人越走越遠。
我們已經(jīng)看不見他的身影。就像一粒鹽融入了大海,夜行人融入了夜色,融入了那片巨大的黑暗。
只有那盞燈,它飄搖著,飄搖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在我們目光的盡頭,它和最遠的一顆星辰挨得那樣近。
再有一步,夜行人的燈就是一顆星辰。
再有一步,夜行人就跨進了天庭。
和我們一起航行的一只海鷗
它一直跟隨著我們。
我已經(jīng)注視它很久了。當其它的海鷗,最初是十只,或者還要更多一些,一一離去,漸漸消失在水天相接的海平線上,只有它一直追隨著我們的航船。
一會兒飛在船頭,一會兒飛在船尾。
我不知道它為什么和我們這樣親近?我也不知道它從何處飛來,又要往何處飛去?
我們必須航行。為了到達某個港口,以及比港口更加遙遠的某個目的地??墒呛zt呢?它們也一樣嗎?
它們的港口在哪兒,它們的目的地在哪兒?
海天蒼茫。
我們?nèi)栽诤叫小?/p>
當大海的般色成為目所能及的場景中惟一的色彩,當航行由最初的新奇和激動變成單調(diào)的重復,我們對于岸的思念潮水一樣飛漲。
和我們一起航行的海鷗呀,你不斷拍動的雙翼,你在這空闊畫面上的飛翔與生動,給我們孤獨的航行帶來多少慰藉。
或者,你是另外一個航行途中的我?
或者,我是另外一只浪花中的海鷗?
孤山訪梅
暗香浮動。
還在途中,還沒有走出一座城市的喧囂,就聞暗香浮動。畢竟是和靖山人的梅花喲。
一千年,暗香絲絲縷縷,縹縹緲緲。
一千年,幾時斷?幾時續(xù)?幾時寒風乍起,花開又落?幾時疏影橫斜,月色黃昏后?
宋朝已遠。素月已遠。
放鶴亭在側(cè)。先生在側(cè)。
今夜,我來尋梅。
今夜,我就是他放牧的一只孤鶴。
隔湖而望,一座城市的燈火遠比星空還要璀璨。從都市吹來的風,即使在早春也有一陣陣撲面的燥熱。
誰還會為一枝梅花而來?
誰還會為今夜的暗香而來?
對坐無語。我與一枝梅花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