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芍夷
在我有限的登山經(jīng)歷中,登霸王嶺是最愜意的。霸王嶺位于昌江縣東南部,同雅加大嶺、燕窩嶺等相接。在這座與名川大山比既不大也不高的嶺上,我的愜意來自于這片熱帶雨林保存的完好,來自于雨林的碧翠與深幽。走在林間,山風吹過,我的周身透心地涼爽。山上充滿著聚天地之氣的新鮮空氣,在我一呼一吸時把我的五臟六腑清掃一番,凈化了我體內的濁氣。再加上一路上有鳥叫蟬鳴相隨,使久居城市、聽慣了各種噪音的我,聆聽到了真正來自大自然的聲音,清脆婉轉的“吱吱喳喳”聲,穿過我的耳膜,直撞我的心靈,這些聲音,已被我視為天籟之音,因為在我的生活中,它已經(jīng)物以稀為貴。
但此行最令我向往的,是去看“樹仙”、“樹王”、“樹神”。尤其是“樹神”。
“樹神”是一棵年齡有2000年的陸均松,在我有限的視野里,它是迄今為止我看到的最年長的古樹,也是我見到的活著見證漫長歲月的實物。所謂的古木參天、蒼勁挺拔這樣的字眼,仿佛是為它而存在的,它讓我在驚嘆植物生命力神奇的同時感受到了人類的嬌嫩和蒼白,看到了人類自以為聰明的極其可笑,因為人類那極其可怕的非理性的破壞力。人類無論大腦怎么發(fā)達、想象力如何豐富、創(chuàng)造力如何強,作為個體的生命,都無法穿越上千年的時光隧道,只能以繁衍的方式來見證歲月的滄桑,只能以考證的方式來推斷曾經(jīng)的歷史。而這棵長了2000個年輪的樹卻帶著蓬勃的生命屹立山間,經(jīng)風歷雨,傲看一代又一代的人類灰飛煙滅,重歸一抔黃土,重為土地的養(yǎng)料。在這棵樹面前,作為飲食男女的我,不顧禁令,把自己的背靠在樹干上,平展雙臂,觸摸著樹皮。這親密的肌膚相親,人體的柔軟、細嫩與樹干的堅硬與粗糙,驟然讓我覺得自己的渺小、無力,以及需要依附。俗人只能以這種最直接最庸俗的方式來親近大自然。女人總是感性的。我知道我在它面前所留的那些瞬間影像,做作而毫無生命力,彈指一揮間,全經(jīng)不起歲月的淘洗。只有那真正探到我內心的柔軟的感覺,在我的有生之年,還有品味的意義。
我,與一棵樹,一棵2000年的古樹,是兩種不同的物種,面對面時,彼此不能破譯各自的語言,只能神交,只能彼此感悟。盡管此樹被尊稱為“樹神”,神的那種高高在上,神的那種主宰一切,無所不能,令人敬畏。同行中,也有人在“樹神”前虔誠跪拜,而我不會因為它被命名為“樹神”就把它視為神,在我的心里,我更愿意把它視為一個長者和朋友,更愿意像擁抱朋友一樣擁抱它。有誰會褻瀆朋友間真誠的擁抱?有誰會拒絕擁抱所互給的溫暖?不想把它神化,是想親近它,它同我一樣擁有生命,我與它的相處是善意的、和諧的,甚至是平等的。盡管它是如此的高齡;盡管它有許多令人敬畏的理由。俗人在不具有與神對話的資格而對神的景仰又沒有足夠的誠心時,做些俗事無妨,這比較接近生活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