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邦
開封的歷史文化太過厚重,我找不到撬動開封的支點。汴菊、汴繡和官瓷似乎都缺少統(tǒng)攝全局的力量,不及巍巍開封之萬一。
一天晚上,我們到清明上河園看一場大型演出。舞臺搭建在水中,是開放式的,也是多元的。我們就坐在露天的水邊看演出。水面很寬闊,像是一個湖泊。演出開始前,燈光沒有打開,水面有些發(fā)黑,一切都靜悄悄的。秋風(fēng)從水上掠過,襲來陣陣涼意。我偶爾看見,水底有半塊月亮。舉頭往天上看,天上也有半塊月亮。水底的月亮與天上的月亮正交相輝映。這種景象給我一種曠遠的感覺。我靈機一動,有了,寫開封應(yīng)當從水寫起呀!上善若水,水水相應(yīng)。水,貫穿開封古今,是開封的一大特色,水,是開封的靈氣之所在,也象征著開封明凈而不屈的魂魄啊!
開封水系發(fā)達,水脈旺盛,被稱為北方水城。據(jù)史料記載,古代的開封有牧澤、逢池、寸金淀等湖泊。宋代的開封更是河流縱橫,為全國水運中心?,F(xiàn)在的開封,有惠濟河、北支河、護城河在市區(qū)穿流。市內(nèi)還有楊家湖、潘家湖、鐵塔湖、陽光湖、包公湖,五湖相連。開封的水面面積所占城區(qū)面積的比例,在北方城市中實屬罕見。所謂“一城宋韻半城水”或“半園煙柳半清波”,就是對開封水景的描繪與贊美。2000年春夏,為陪護生病的母親,我在開封住了數(shù)月,對開封充沛的水源有所目睹。城郊的農(nóng)人在地里刨藕,同時會刨出活蹦亂跳的泥鰍。在一塊看似無水的荒地上,葦芽鉆出來了,蓮葉也鋪展開來,并舉起朵朵蓮花。數(shù)日前還是一塊草地,還有長著巨乳的奶牛在那里吃草。數(shù)日后再到那里去看,草地已變成盈盈的水塘。有水鳥從水塘上方倏地扎下,長嘴里旋即叼出一條銀色小魚。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開封的水源自然來自城北不遠處的滔滔黃河。自明代以來,“大河濤聲”就成為開封八景之一。黃河從西邊沖出邙山之后,落差驟然變小,河面逐漸變寬,致使泥沙大量沉積。至今,開封段的黃河河床,已高出開封地表將近10米,居高臨下,形成“懸河”之勢。換句話說,黃河好像是開封的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水塔,開封的水分哪能不充沛呢!
不必諱言,黃河水也曾給開封人民帶來過無數(shù)次的滅頂之災(zāi)。僅在明代,黃河就在開封轄區(qū)內(nèi)決口58次,兩次水淹城區(qū)。最嚴重的一次,“波中可見者,唯鐘鼓兩樓及各王府屋脊、相國寺頂、周王紫禁城、上方寺鐵塔而己”。“六百里盡成區(qū)浸”、“房屋盡傾,邑?zé)o居人”。然而開封人又回來了,在被泥沙埋沒的城址上又建起一座新城。開封被淹一次,他們就重建一次。4米以下,有完整的明代石橋,8米以下,有龐大的宋代東京。城疊城,城摞城,堪稱世界奇跡。正是在這種屢毀屢建的過程中,造就了開封人愈挫愈勇、堅忍不拔的精神品質(zhì),也體現(xiàn)了中華文化中與物無爭、隨物賦形的水性文化和水性智慧。
目前的世界,局部戰(zhàn)爭不斷。究其原因,多數(shù)戰(zhàn)爭不過為了爭奪和占有資源。以前,人類看重的資源多是土地和礦產(chǎn)。隨著地球氣候變化,人口不斷增加,以及人類對淡水的需求量越來越大,水越來越成為一種寶貴的資源。在我國西部,有的古城因沒了水,只剩下千年遺址。在我國北方,有的城市因水資源枯竭,也瀕臨死城的邊緣。而得天獨厚的水資源,無疑是開封的一大優(yōu)勢。歲月流逝,水韻悠悠。開封興利避害,發(fā)揮優(yōu)勢,必將迎來更滋潤、更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