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格
我出生時就認識賴先生了。那年冬季,賴先生從遠在千里之外的深圳回家,媽媽讓他抱抱我,他卻躲得遠遠的,有時甚至寧愿到別人家聊天,也不愿意抱我十分鐘。惟一的一次最親密接觸就是賴先生曾在夜里把我當枕頭墊著。
賴先生總是來不及參加我人生的許多第一次。上幼稚園、小學(xué),以至到初中家長會,我每次都作為優(yōu)秀生發(fā)表演講,別家父母都早早在位置上坐好,驕傲自豪地等待著孩子上臺,而賴先生卻總是有事不能前來,我永遠都是落寞地站在臺上看著臺下的空席。
大學(xué)的畢業(yè)典禮上,賴先生還是沒有前來觀禮、拍照。賴先生始終沒有趕上出席我人生的重要場合,而我也慢慢地由傷心、失望到最后的默然和無所謂。
到最后,他的存在好像對我已沒有任何的意義,他只是一個名義上的父親,偶爾會回來一起生活的男人賴先生,我們一切的交集都不痛不癢。
媽說,有些男人是比較晚熟,他無法面對新婚后孩子的突然來臨,不知所措,他只能選擇逃避。當他醒悟時,我已長大,而他的頭發(fā)也已花白。
50歲以后,賴先生和媽媽回到了最初認識的地方,停下奔走的步伐,和媽媽在那個鄉(xiāng)村住下。那地方有很多竹林,知道我愛吃竹筍,每年的春季,竹筍剛冒出來的時候,賴先生就拿著鐵鍬、背著竹筐,到河壩的竹林深處挖春筍,然后和媽媽把鮮筍腌制成筍干,待我秋季回家后燜鴨給我吃。
常常,我在吃的時候,賴先生便忍不住告訴我他挖筍傷了手,還被大花蚊子咬得渾身癢,如何避開覬覦那些春筍的鄉(xiāng)鄰……一開始我對賴先生這樣撒嬌式的敘述不以為然,后來懂得夸獎他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和孩子一樣,一句贊美會讓他對再多的辛苦都甘之如飴。
于是經(jīng)常表揚他。每次,他眼角的皺紋都開成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