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
我愿意與你同在,一起做一朵重開的花。
讓那些不懂得想念的人,學會思念。
我愿意與你同在,為你隨身帶上槍支,
將那些不會適可而止的悲傷,一一槍決。
蘇北遇見夏生的那個黃昏,像是一場無聲的電影。
秋后的陽光明亮異常,溫暖地從并不繁密的槐樹枝椏間靜靜流瀉下來,潮水般地涌進教室。講臺上的數(shù)學老師在為一道函數(shù)題做講解,滔滔不絕的樣子。底下的學生東倒西歪地橫在課桌上,有的在看小說,有的趴在書上把臉扭到窗外,對著陽光已經(jīng)閉上眼睛休息了。蘇北就是在這片狼籍中拿出總是帶在身邊的藍色日記本,打開用鉛筆隨意在上面涂鴉,畫了一條通向大海的鐵軌,然后在藍色紙面上的右下角寫下一兩個字,流浪。收好日記本后,蘇北一臉平靜地抬頭看向黑板,看見數(shù)學老師還是一副滔滔不絕的樣子。
高中的老師是一定要拖堂的,所以在放學鈴聲響過的十分鐘之后,講臺上的老師才終于把課本抱在胸前,宣布放學。學生們開始拖沓的將書桌上的課本一一放進抽屜里,還有一些被鈴聲吵醒的學生依舊趴在課桌上。蘇北起身把桌上涂鴉過的紙揉成一團扔進墻角的廢紙簍里,轉(zhuǎn)身看見一張很清亮的臉出現(xiàn)在自己視界里。是一個女孩子,她站在門口,穿著一條藍色土耳其裙子,搭配白的襯衣,散在背上的頭發(fā)漆黑濃郁。在她看見蘇北正好也在看自己的時候,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有著明朗的神色,她走過去看著蘇北,對她說,我是新轉(zhuǎn)來的學生,叫夏生,你好。這個對著蘇北伸出手的女生在黃昏剪影里的畫面咔嚓一聲凝固了,不再改變。
很久以后,蘇北在日記本里寫到,和夏生的初次見面,像是很早之前就被排練好的情節(jié),一樣的動作,一樣的笑容,不一樣的名字。她說她叫夏生,夏天出生的女生。我想帶她去流浪。
以前的蘇北每天晚上都要一個人背一個大包包去上夜課,耳朵里塞著耳機一個人獨自聽很久的歌,那個時候沒有誰在她身邊,一個也沒有。后來的蘇北身邊開始有了一個笑容明朗的女生,去上課的時候兩個女生總要手拉著手,一個人一只耳機,從女生宿舍樓下的小路哼唱到教學樓,路過小賣部的時候會在門口買分量最足的大袋話梅。宿舍樓后面有一個小花園,每一次從那里穿過的時候都可以看見很多情侶,發(fā)生在校園內(nèi)的愛情故事,沒有太多波瀾卻也甜蜜,接吻的時候臉上會露出幸福的笑容。有時候兩個女生會偷偷拿出手機抓拍一些美好的鏡頭,放在相冊里不刪除。再后來,只坐兩站公交就到家的夏生就向媽媽提議要搬到學校寄宿,說是要體驗獨立的生活,媽媽很快就同意了。然后,兩個女生開始了形影不離的生活。
沒有誰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蘇北和夏生開始了這種生活,但是男生都知道要想和夏生出去身邊必須帶著蘇北。只要蘇北同意的事情夏生就不會有任何意見。
寒假的時候,蘇北邀請夏生和她去溪沙鎮(zhèn)外婆家住段時間,夏生自然沒有異議。蘇北告訴夏生那里有她的整個童年。她對夏生說,關于那個童年的記憶已經(jīng)零碎,但是那些有過的畫面的卻依然深刻,在腦海里固執(zhí)的不肯散去,只是隱約一個形狀,看不清內(nèi)容。是關于一個小男生的記憶,他住在外婆家隔壁,是一個寡言倔強的男生,獨自上下學,卻喜歡他家朝南的一面青灰色的墻壁,有時候看見他用小刀細心地刻一些東西在墻上,有時候也看他只是靜靜對著墻,不說話,像是在思考什么。蘇北就是在這個時候靠近他,也不說話,安靜站在他身邊,看著他,直到天邊滾過來紅色的晚霞才起身離開。
在第12天的時候,他終于開口說話,他說,你喜歡什么,我來刻上去。
那時的天很藍,陽光像是一抹明媚的流光迅速滑過天空,靜靜照在兩個小孩的臉上。蘇北笑了,我的名字,我喜歡它。
他轉(zhuǎn)過頭去看她,很認真地問,你叫什么名字。
蘇北。
他刻得很認真,瘦小的手臂會伸得很長,手指在顫巍巍的一筆一筆地畫著。寫完的時候臉龐上會飛掠過一絲純粹的微笑。他看著墻壁的名字,輕聲跟著念出來,蘇北。
他說,你是我的第一個觀眾,謝謝你,我會記得你。
在第三天的時候,他走了,和父母回到了省城不再來鎮(zhèn)上。小蘇北站在那面墻下,看著上面的兩個字,看了很久她才用了很小的聲音說,可是我忘記問你的名字了。蘇北蹲在那里,用手臂抱住膝蓋,她埋頭低聲啜泣起來。小小的人,短短的一段故事,在所有人忘記它是如何開始的時候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蘇北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有一種落寞的表情。夏生打開一大包話梅拿出一顆放進蘇北的嘴里,她對蘇北說,那這次你帶我去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找回來好不好。夏生說出這句的時候眼角帶著溫暖的笑意,蘇北看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經(jīng)過長途汽車6個小時的顛簸,終于抵達小鎮(zhèn),蘇北拉著夏生的手擠下車的時候,看見一位雙鬢斑白的老人拄著拐杖站在等候臺上,蘇北放開夏生的手跑過去抱住老人,開心地叫了好幾聲外婆。夏生從后面追上來也親切地喊老人外婆。笑容在老人的臉上開出了一朵花。在小鎮(zhèn)上的第一個晚上,外婆坐在內(nèi)堂的藤條椅上講故事,兩個女生圍坐在老人身邊很認真地聽。爐子里藍色火光在蘇北眼眸里跳躍著,她看著外婆和夏生。心里突然有了幸福的感覺。
小鎮(zhèn)的山頂上有一個很大的水庫,那里是離太陽最近的地方,一到黃昏就可以看見很多蝴蝶在蒼茫的暮色里翩翩飛舞。人站在上面往下看去會以為那里有一大片云從山頂飄落下來滑進海底,這是蘇北七歲那年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奇景。蘇北帶著夏生爬到山頂上來,站在一塊很高的巖石上指著水庫上的蝴蝶告訴夏生那個小時候發(fā)現(xiàn)的秘密。她神色調(diào)皮地在夏生耳邊說,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哦。夏生轉(zhuǎn)過頭去看她的臉也跟著笑了起來。
后來,夏生在那里為蘇北照了一張相。只有蘇北一個人的照片。那是夏生第一次看見蘇北那樣燦爛地去笑。
離開小鎮(zhèn)的那天,外婆從箱底里拿出一個紅色繡包,里面是兩個用白銀打造的長命鎖,用紅色繩子串起來交到蘇北和夏生的手里。汽車拐進高速路段,蘇北看著窗外飛揚的塵土在心底輕聲說了一句再見。
那天,是蘇北和夏生認識的第三個月。
高二上半學期的時候,畫得一手好素描的夏生被選進文藝班,然后進入學生會成為文學社社長。夏生從此名聲大震,成為了學校非常出眾的女生。那個時候的夏生身邊總是會圍著很多人,但是她依舊喜歡和蘇北站在一起。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早就習慣了蘇北在我左側(cè)的位置,如果哪天她走了,我的心也就空了。后來,她把這句話寫在紙上,放學的時候親自拿給蘇北看。再后來她們之間有了寫信的習慣,兩個人共用一個日記本。蘇北雖然還留在原來的班級,但是她的作文寫得很好,多次被選入校刊,因此也得了才女的稱號。一次在市內(nèi)舉辦的大賽中獲得二等獎,她寫的是關于友情的題材,題目叫作《并蒂蓮,重開的花》。夏生看得出來里面寫的是她和她的小故事,周末的時候她把那篇小文章剪貼到自己的日記本上。
后來蘇北遇見了一場不該有的遇見。遇見林易的時候是在陽光充沛的夏天,沒有任何征兆,這對于蘇北來說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慌。盡管,盡管一切看起來與她沒有太多關系。
并不久遠的事情。學校后面有一個琴房,因為已經(jīng)有了新音樂教室的緣故,很多學生和老師已經(jīng)都不再去那里了。曾經(jīng)一度喧鬧的地方就這樣被擱置下來。屋子磚紅色的平頂上有三兩成堆的鴿子,灰白的墻壁因長久的被雨水沖刷已經(jīng)開始班駁,有很多綠色的藤條從上面蔓延下來??帐幨幍拇蠼淌?,沒有窗簾,成排的破舊的桌椅,和最前方一臺布滿灰塵的鋼琴。蘇北就是在那里遇見林易的。是因為早上遲到的關系,傍晚放學蘇北被獨自留下來打掃教室。有很多低年級的學生在學校打籃球不肯回家,來來回回在夕陽剪影里跳躍奔跑,迅速織在天邊的暮色籠罩整個校園,突然之間蘇北有了在學校里走走的念頭。她發(fā)了信息要夏生先去食堂。
繞到學校后面,被一陣琴聲喚住了腳步。打開了那扇剝落了漆色的門,蘇北的臉在漫天飛舞的灰塵里有了真切的動容。就這樣,她第一次看見了同在一個學校里上學下學并時時錯過的林易,他坐在鋼琴前,有細碎的陽光滿滿灑在那里,略微有些長的頭發(fā)擋出了他的眼睛,他的手指很長,節(jié)骨分明,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有著好看的姿勢。風從大開著的窗子吹進來,放在琴面上的五線曲譜錯亂的翻飛。蘇北站在門邊上看著這個在陽光底下穿著黑色襯衫的少年,心里開出了大朵大朵純白的花。
林易是蘇北見過彈鋼琴時姿態(tài)最好看的男生。她站在教室門口,閉上眼睛,安靜聆聽。一曲終,蘇北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他正好看著自己。她微微地向他點頭,他回她一個微笑。
接下來的事情并沒有故事里的那般美好,互相通姓名和聯(lián)系電話,然后熟知,看電影,戀愛。沒有,這些美好的情節(jié)都沒有發(fā)生在蘇北身上。那天,男生只是在禮貌的微笑之后走出琴房,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而蘇北則走過去坐在那架鋼琴前,輕輕撫摩上面的黑白鍵,直到夏生打來電話才離開。
因為父母都在西藏的一個貧窮部落進行支教,每個月并沒有太多的生活費用給蘇北,所以上高二的蘇北決定自己有必要到外面找一份兼職。經(jīng)過同學的介紹,她去一個西餅店當服務生。每天6點放學后趕過去幫忙,不再和夏生一起上自習,兩個人從此有了認識以來第一次分離。是做計時工,一個小時5元錢,所以為了多掙一點,每天晚上蘇北都要忙到11點才回學校。往往在等她收拾完一切后夏生已經(jīng)在上鋪睡著了。兩個人開始說很少的話,但還是依舊通信。夏生在信中寫到,蘇北,我想有一天我會獨立起來不再依靠你,換作你來依靠我。蘇北看著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涌進很多感動。
周末的時候?qū)W校舉行觀看露天電影,全體學生都要各自搬椅子到大操場上觀看。是8點鐘才開場,蘇北決定先去店里打兩個小時的工。在趕回學校的時候蘇北看見自己的大包包里還留著上個星期一起和夏生買的話梅,她想或許真的應該和夏生好好說說話了。趕到的時候電影已經(jīng)開始播映了,蘇北一邊貓著腰一邊尋找夏生。
這里,蘇北。夏生在后面的位置向她打招呼,前面還有一張空椅子,是蘇北的。她笑著小跑過去有些矯情地抬手去打夏生,她說,我以為你沒給我拿椅子呢。夏生笑了起來說,怎么會,再說還有人幫我呢。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夏生轉(zhuǎn)過頭去看臨班的男生,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蘇北也跟著轉(zhuǎn)過頭去,緊跟著看見一張同樣在黑暗中微笑的臉。在微弱的光線下,蘇北的表情有了幾秒鐘的呆愣,很快地她從包里掏出一大袋話梅塞進夏生手里,她笑出了聲音說,原來已經(jīng)有護花使者了,那我正好可以繼續(xù)去忙了。蘇北朝他們兩個人擺擺手說,再見。蘇北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學校,從小食店到網(wǎng)球場,直到跑到廣場上才停下來,她雙手抵在膝蓋上拼命的喘氣,有溫暖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后來干脆蹲下來抱住自己埋頭哭泣。殘存在她腦海里的畫面是一樣的,一樣的微笑弧度,一樣的頭發(fā),一樣的眼睛,一樣的男生,所以在夏生身邊的男生就是那個在琴房里的男生。
那些錯過的故事是在同學的描述里得知的。林易也在文藝班,會寫很多好的詩歌,會畫油畫,也會彈鋼琴,是一個多才多藝的男生。因為最近一段時間技校的幾個男生開始來騷擾夏生,所以作為同桌的林易充當起了護花角色,故事也就是從那里開始的,一點一點滋長,然后破土發(fā)芽,一切就這樣順其自然地發(fā)展下來。這都是蘇北不知道的情節(jié)。也是曾經(jīng)在她心底幻想過的情節(jié)全部發(fā)生在了夏生身上,與自己無關。但是那個時候的蘇北依舊會和夏生在一起。只是身邊多了一個林易。更確切地說林易是為了夏生而存在的。與蘇北無關。每次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走在夏生的左邊。而蘇北則站在夏生的右邊。夏生走在中間,左右各挽著一個。在所有人眼里,林易是一個沉默的男生,臉上總是帶著謙和的笑容,對待同學的態(tài)度是溫和的,像是45℃的溫水,不燙手,卻也不冷。但是和夏生在一起的時候,他卻顛覆了所有,會經(jīng)常燦爛地揚起嘴角笑,轉(zhuǎn)過臉去看夏生的時候眼睛里都會帶著陽光一樣的明媚,也會很自然地去牽夏生的手。這都是蘇北站在右邊看到過的細節(jié)。每一次,蘇北也會微笑著去看他們,然后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影子漸漸模糊成一片。她害怕自己會被那片明媚的潮水淹沒,逃脫不了。
或許,林易是記得蘇北的。當然這只是她一個人的猜測。因為林易從來沒有提過琴房的事情。也或者,林易是怕夏生誤會什么??傊:髞硖K北去琴房的時候就沒再見過林易。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者夏生和林易出去約會的時候,蘇北就會琴房,什么都不做,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手慢慢地放在琴鍵上,一一撫摩過去。很多時候蘇北也會趴在黑白琴鍵上睡過去。夢里面林易依舊和夏生手牽手站在一起,她從他們面前走過,帶著微笑,她在想就這樣走過就算了,可是像是有一條線一直從后面拖住她,她的腳步不斷加快,可還是沒能走出夏生和林易的世界。
或許等到下一個天亮,這些糾纏的情感就會消失吧。只要我不說出口,夏生就會一直幸福下去。蘇北把這些話記在自己的日記里,第一次沒有交給夏生看,也是從這一次開始她們不再通信。是蘇北先放棄的。
在夏生生日的前一個星期,蘇北回到了溪沙鎮(zhèn),這一次是獨自離開,并沒有向誰告別。是前天晚上,回到宿舍后夏生已在上鋪睡著了,她留了一張字條給蘇北,壓在字條上面的是已經(jīng)斷裂的長命鎖。她寫道,蘇北,每次想你的時候都會摸摸脖子上的長命鎖,如今它斷了,我的心也空了。我和你是不是已經(jīng)走散了,每次等你卻又等不到,我很害怕你會離開我,我們說好的,要一起去流浪。所以蘇北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晚安親愛的。你的夏生。蘇北握著斷成兩半的長命鎖,眼睛潮濕了,她決定獨自一人回到小鎮(zhèn)是請外婆再找人打一個一樣的銀鎖,當作禮物送給她。
這樣,夏生應該會很開心吧。蘇北站在山頂上望著水庫上翩然起舞的蝴蝶,這樣想著。
果然如傳說中的美麗。身后突然響一個熟悉的聲音,蘇北轉(zhuǎn)過身去,在陽光和蝶影交織的視界里她看到一張臉。額頭,眉眼,45度溫和的微笑嘴角。他是林易。
蘇北張了張嘴,已經(jīng)迫切問出口的話卻又被咽進胸膛里,轉(zhuǎn)換成了,你來了。望去,看見他的手里正拿著一個用紅絲線穿著的半個銀鎖。蘇北看了看自己手里握著的另半個鎖內(nèi)心一片明了,于是點點頭笑著嗯了一聲。
畢竟兩個人都是愛著夏生的,同時都想把最值得最美好的東西送給自己所愛的人,所以無論經(jīng)歷千辛還是萬苦都會去做。比如,她和林易。
林易告訴蘇北小時候曾來這里住過一段時間,他提議一起去老宅院看看。林易告訴她那里有一面朝南的墻,青灰色的,小時候他喜歡在那里刻些東西,因為他沒有玩伴。一路上他還給蘇北講了一些小笑話,蘇北聽了靜靜地微笑,她沒有抬眼去看他的臉。那時的蘇北其實想告訴他,他說錯了,因為自己曾經(jīng)是他口中親口承認過的第一個觀眾。只是他忘記了。
那一次的生日,當夏生看見蘇北和林易兩個人同時拿出的長命鎖開心得哭了。她快樂地抱住蘇北說,蘇北蘇北,我真愛你。她轉(zhuǎn)身也抱住林易,她說,林易,我愛你。臉上的幸福神情不禁也感染了蘇北,她笑著離開了,留下兩個幸福的孩子。
當冬天里的寒流南下的時候,學校把那間破舊的琴房拆了。那天,蘇北獨自一人又去了那里,她站在高高的空地上看著轟然倒塌的琴房。突如其來地,漫天風沙里,有什么東西潮濕了她的眼睛。
她在心里悄聲說,再見。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