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榮章
1大沙壩
傍晚,西天一抹紅霞,染紅了邊疆的山山水水?!斑诉诉恕?,兩三聲銅鑼回響在勐江鹽井狹長形壩子的上空,打破了鹽井小街的寧靜。一陣歡快激昂的歌聲從林間飄蕩出來:
邊疆的水,邊疆的山,
邊疆的山水白云間;
馬兒奮蹄走四方,
銅鈴聲聲響天外。
腳踩霧,頭頂天,
好似神仙駕云盤:
村村寨寨通郵路,
深山老林把信傳:
馬幫到處歡樂多。
人人吃上米和鹽。
邊疆的山。入云端,
邊疆的水,多急湍;
車不通,船行難,
山水擋不住趕馬漢。
大軍幫我們修馬道,
汗水灑遍萬重山:
大軍幫我們架金橋,
馬兒滿載幸福來:
黨的光輝照邊疆。
各族人民樂開懷。
“馬幫來啦!”人們歡呼著,不約而同地走出家門,聚集在街頭的大沙壩翹首以待,像在期待大海上遠(yuǎn)航歸來的漁船。
伴隨著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拟徛?,一支約有四五十匹馱馬的龐大馬幫陸陸續(xù)續(xù)鉆出了江對岸的山林,后面還跟隨著行商小販三五成群的零星馬隊。
新任馬幫鍋頭運輸隊隊長扎二和其他趕馬工一樣,身穿嶄新的藍(lán)色工作服,腳穿長筒膠靴,肩背獵槍,腰掛葫蘆,顯得更加英俊瀟灑。他手里執(zhí)面銅鑼,時不時敲擊兩三聲,引領(lǐng)馬幫魚貫地從新架的木橋上過江。
大沙壩像街天(趕場天)一樣驟然熱鬧起來。
馬幫來到大沙壩,趕馬工們忙著卸馱子,讓馬兒去江濱吃草喝水。扎二來回指點大家將馱子上的貨物搬進(jìn)大沙壩旁邊的倉庫。行商小販們各自擺攤設(shè)點,趁夜幕降臨之前銷售自己從外地運來的日用百貨和農(nóng)用物資,并順便收購一些當(dāng)?shù)氐耐撂禺a(chǎn),如皮張、藥材、木耳、茶葉等。一個大鹽店平價出售鹽巴,并進(jìn)行批發(fā)業(yè)務(wù)??傊磺薪灰锥汲錆M了祥和公平的氣氛。
礦洞口,礦工們提著明亮的煤石燈進(jìn)進(jìn)出出。鹽灶上,熬鹽工們穿著防護用品在熱氣騰騰的鹽灶上來回奔忙。小街依舊,“行宮”依舊,不同的是整個大地好像用清澈透明的水洗刷了一遍,顯得格外的明朗、靚麗。
“扎鍋頭,唔,扎隊長?!贝┲G色制服的郵電所工作人員一邊打招呼,一邊從扎二手中接過一大袋郵件,“自從你建議馬幫開展傳遞郵件業(yè)務(wù)以來,不僅減輕了郵遞員的勞動強度,而且使郵件既準(zhǔn)時又快捷?!彼d高采烈地把郵包扛到郵亭,打開分發(fā)郵件。
等候在那里的人接到郵件后,立即拆讀,顯得異常激動和興奮。
扎二在人叢中看見榱頭大媽和小妹,立即奔了過去:“阿媽,小妹,你們來趕街啦?”
小妹:“我們是來喊你回家吃飯的。”
扎二微微顯得有些拘束,慢慢地從獵槍筒上取下用手絹包好的小動物,遞給小妹。
“錦雞!”小妹接過錦雞高興得手舞足蹈,又恢復(fù)了從前的天真爛漫、活潑快樂的模樣。她解開手絹,用手指輕輕梳理錦雞色彩斑斕的羽毛。
扎二又從懷里摸出一個紙包,在小妹面前一晃:“看,這是啥?”
“絲線,多好看!”小妹伸手去拿。
扎二把線向上一揚,小妹跳起來搶,不經(jīng)意碰撞了一下扎二的身軀,她感到有些不自然,扎二也產(chǎn)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她趕緊拿來素色筒帕在扎二肩頭比試。
扎二:“小妹,你要繡啥?”
小妹:“我要繡一只彩色的鳳凰?!?/p>
扎二:“還要繡上一顆光芒四射的紅五星?!?/p>
禳頭大媽:“瞧你們兄妹倆,一見面就嘰里呱啦說不完,快回家吧,飯涼啦。”
扎二問:“阿爸呢?”
攘頭大媽:“還在礦里開會?!?/p>
“你們先吃吧?!痹f完就向礦里跑去。
棱頭大媽無奈地嘆道:“哎,這爺倆都成工作狂了?!?/p>
2四合院
原來的勐江鹽井總辦處大門邊換了塊木牌“勐江鹽礦”。
扎二徑直朝會議室走去,剛一進(jìn)門,又立即退了出來。
楊大叔招呼:“扎二快進(jìn)來?!?/p>
扎二:“啊,你們開組織會哪?!?/p>
穰頭大爹:“今天召開支部擴大會,礦里中層干部都參加,你回來得正好,先匯報一下你出席軍分區(qū)英模大會的情況吧?!?/p>
扎二找了把椅子坐下,說:“勐江縣共有十二名代表出席會議,會上我被命名為二級民兵戰(zhàn)斗英雄。邵明被命名為中國人民解放軍三級戰(zhàn)斗英雄。邵明在云南大學(xué)讀書時就參加了學(xué)生進(jìn)步組織,畢業(yè)后來勐江鹽井當(dāng)過幫辦。因與召龍合不來,才到縣大隊當(dāng)大隊副。這次,他被地區(qū)任命為縣大隊大隊長兼縣公安局局長?!?/p>
這時,桌子上傳遞著一個白色搪瓷口缸,剛好傳到扎二面前,他正口渴,以為是白開水,仰脖大大灌了一口,險些嗆著:“哎呀,好烈的燒酒哇,”索性又喝了一口才傳給下一位。
欀頭大爹把傳到他面前的口缸里的余酒喝完,又把酒斟滿往下傳。他拿出一頁紅頭文件說:“省里給了勐江鹽礦一個上大學(xué)的指標(biāo),地委指名推薦扎二……”
扎二一聽,大大出乎意料,激動得跳了起來:“什么?我一個小學(xué)生上大學(xué),這不是天方夜譚吧?我不去!”
禳頭大爹嚴(yán)肅地說:“開頭看了文件,我也想不通,馬幫一大堆事離不開你,但這是組織決定,上級的關(guān)懷,必須服從?!?/p>
楊大叔說:“這是特殊情況嘛,現(xiàn)在剛解放,在工人中哪里去找中學(xué)生,所以上級文件中并沒有文化程度的要求,何況你也是我們當(dāng)中的小秀才。扎二,安心去讀書,馬幫的事還是交給我打理吧?!?/p>
丁師傅也說:“我們等著你回來建設(shè)現(xiàn)代化的礦山。”
其他人也紛紛勸導(dǎo),扎二沉默了。
3欀頭大爹家
欀頭大爹與楊大叔、丁師傅進(jìn)來。
欀頭大媽見他們來了,高興得連忙讓座。
欀頭大爹:“去,再弄兩菜,我們幾個喝點兒?!?/p>
榱頭大媽去了廚房。
在燈下刺繡的小妹問道:“怎么阿哥沒來呀?”
榱頭大爹:“我讓他到街上買熟食去了?!?/p>
這時,扎二來了,把用芭蕉葉包著的豬頭肉、鹿子干巴、老熊肉等擺在桌上,四人便圍著坐下喝酒。
禳頭大爹:“邊疆不通公路,扎二如何去省城?”
丁師傅:“組織一次馬幫跑昆明,一舉兩得?!?/p>
楊大叔:“派人騎馬護送?!?/p>
扎二:“你們把我當(dāng)小孩看待,這些辦法沒有十天半月是到不了省城的。用不著這么興師動眾,我曾跟隨楊大叔趕馬去過綠春、元陽,我就從這條路步行到個舊,趕滇越鐵路火車三五天就能到昆明。”
榱頭大爹問:“你打算何時動身?”
“時間緊迫,明天我騎黃驃馬趕到縣城,把馬放在馬店,后天就從縣城出發(fā)?!?/p>
禳頭大爹喝了幾杯酒,眼里有些濕潤,十五年前的畫面在腦海里呈現(xiàn)。
4山中茅屋(回憶)
密林中,扎諾送走了依罕,抱著啼哭的嬰兒,沿著崎嶇坎坷的山路,船陜腳步,徑直回到半山腰窩棚樣的茅屋里。
里間傳來妻子的聲音:“找到依罕了嗎?”
扎諾:“找到了,她已去滇東北找紅軍,我讓她把兒子留下??欤顾麕卓谀??!?/p>
坐在床頭的妻子忙將懷里的女兒放在身旁,從扎諾手中接過嬰兒就喂奶。
妻子:“孩子多大?”
扎諾:“依罕說,是進(jìn)林子的第二天生的,算起來將近一個月?!?/p>
妻子:“我們的女兒已有二十天,以后他們就是兄妹。給他們?nèi)∩睹帜?”
扎諾思索了一會兒:“哥哥叫扎二,是個拉祜族名字;妹妹叫龍英(傣語:小姑娘),是個傣族名字?!?/p>
妻子:“這名字取得好哇,兩個民族一家親。只是一家四口,靠你打點兒小野物,怎能維持生活呢?”
“天無絕人之路。”扎諾出了茅屋,在屋后澗槽下的木桶里舀了一瓢山泉水,喝完,又背起獵槍,走下山去。
5小酒店
夜,一家小酒店里,扎諾和老楊、丁師傅三人還在喝酒。
丁師傅激憤地說:“嗨,巖成是條漢子,被毒打成那樣子,還硬挺住。但是我認(rèn)為他太憨,早些說出來礦石是我給他的,充其量把我開除,我肯信把我討口子貶成叫花子,他也不至于被召賴活活打死?!?/p>
老楊:“巖成決不是出賣朋友的人?!?/p>
扎諾:“為了撫養(yǎng)好巖成的兒子,我決定當(dāng)砂丁(礦工)?!?/p>
沉默,三人喝了好一陣悶酒。
丁師傅首先開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要是先前,我肯定會阻攔,現(xiàn)刻我也總成(介紹)你當(dāng)砂丁。我和老楊可以作保人,明天就去鹽井總辦處訂契約?!闭f完,從懷里摸出十個銀元。
老楊也摸出十幾個大洋,一起推在扎諾面前。
扎諾推辭道:“你們這是干哪樣?”
老楊:“巖成家的事就是我們大家的事,也讓我們盡點心意吧。”
扎諾:“你們都還沒成家,還是存點錢接婆娘吧?!?/p>
丁師傅:“唉,這年月還是打光棍好些,免得受拖累?!?/p>
老楊:“扎諾,你現(xiàn)在一大家子人張著嘴向你要飯吃,急需錢補貼生活,不要推辭了?!?/p>
扎諾只得把銀元收下了。
喝完最后一杯酒,老楊說:“扎諾,今晚你不要上山狩獵了,就在馬店住宿,巖成的床鋪還空著哩?!?/p>
丁師傅:“扎諾,明天逢場,你買點竹子和樹子,我找?guī)讉€休班的工友幫你蓋兩間房子,你就搬下山來住?!?回憶完)
6欀頭大爹家
丁師傅:“扎諾大哥,在想什么?喝酒吧。”
扎諾一驚,襁褓中的嬰兒突然變幻成了眼前的扎二。
喝酒間,扎二看著扎諾后頸的疤痕回憶起三年前的往事。
7扎諾家(回憶)
傍晚,扎二放學(xué)回到家里,問:“阿媽,阿爸吶?”
阿媽:“你阿爸剛從礦洞里出來,又拿起獵槍上山啦,他說了,不要等他,我們先吃飯吧?!?/p>
扎二一聽,有些悶悶不樂,草草地吃著晚飯。
8扎諾家夜
人聲嘈雜,驚醒了扎二,他起床出屋。
屋外火把通明,只見小妹和阿媽撲在院壩地上圍著一個血人哭得死去活來。
原來是阿爸頭部受傷,被幾個獵人抬了回來。一個獵人正在敘述事情的經(jīng)過。
(閃回)夜,三個獵人在大白巖狩獵,“砰”附近傳來一聲槍響,他們?nèi)计鸹鸢殉瘶岉懙牡胤奖既ァ?/p>
扎諾正和一頭大黑熊搏斗,是扎諾的槍沒有擊中要害,老熊受傷負(fù)痛反撲過來,用兩只前掌在扎諾頭上亂刨。
雖然離得很近,獵人們不敢開槍,怕傷了扎諾。
忽然,扎諾“哎喲”慘叫一聲便倒在地上。
黑熊鉆進(jìn)密林逃跑了。
大家用火把走攏一照,只見一個血團,扎諾的臉不見了,原來被黑熊用前掌把他的頭皮從后頸撕裂將臉蓋住了。一個獵人把他的頭皮翻回原位,用隨身攜帶的白藥沿傷口撕裂處敷了一圈,草草包扎一下。(閃回完)
一個獵人說:“你們不要哭了,得趕快用鹽開水洗凈傷口,重新敷遍白藥包扎好,記住千萬不要沾生水?!?/p>
9扎諾家
扎諾從昏迷中醒來,母女倆將他扶起靠在床頭,喂他喝點稀飯。
扎諾的神色已好些了,他開口就問:“扎二哪里去了?”
大媽不敢隱瞞,只好直說:“自你受傷后,他就上山去了,說要殺了黑熊。已經(jīng)三天過去了……”
扎諾:“唉,你們咋個這么糊涂啊,這么小的娃,怎能,止他上山……”
一陣嘈雜聲從院壩傳來,禳頭大媽趕緊出去看。
一只足有兩百斤重的大黑熊被獵人們抬進(jìn)院壩,扎二背著獵槍跟在后面。
獵人們進(jìn)屋來看望扎諾。
一個獵人說:“扎二真了不得,他在白巖子附近的山洞里找到了受傷的黑熊,被他一槍斃命?!?/p>
扎諾掙扎著要起床來,眾獵人勸他躺下。
扎諾說:“感謝大家相救,你們把老黑熊抬去分了吧。”
一獵人:“這怎么行?你現(xiàn)在受了重傷,正要用它來補補身子?!?/p>
扎諾:“我不需要補,何況我現(xiàn)在也無法打整。”
一獵人:“我們來幫你打整。”
10扎諾家
眾獵人把老熊倒吊在樹上,很快將皮剝了下來用竹竿撐起晾著,割下前掌和一只后腿留下,其余的被抬走了。
這時,楊大叔和丁師傅又來看望,并送來錢糧。
扎諾:“扎二,叫你阿媽把熊掌燒出來,我要和楊大叔他們喝二兩?!?/p>
丁師傅:“扎諾,你現(xiàn)在還不能喝酒,等你傷好后,我們再大喝一臺。”
扎二說:“阿爸,我不讀書了?!?/p>
扎諾:“為什么?”
扎二:“你一個人掙錢養(yǎng)活不了我們?!?/p>
扎諾:“扎二,你才十二歲,不讀書能干啥?”
扎二:“我要當(dāng)砂丁?!?/p>
扎諾:“井下活非常繁重,你干不了?!?/p>
“那就去趕馬?!痹跉馐謭远?。
11大沙壩
傷未痊愈的扎諾領(lǐng)著扎二來到大沙壩,馬幫正整裝待發(fā)。
楊大叔手里拿面銅鑼,領(lǐng)著扎二找到身披毛毯的馬幫鍋頭龍老大。
龍老大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扎二:“這就是你介紹來的?這么小一個娃,能干啥?”
扎二搶先說:“我啥都能干。”
龍老大:“呵。癩蛤蟆打哈欠——口氣倒還不小。”
楊大叔:“鍋頭,我們正缺一個引馬工,扎二人小機靈最合適?!?/p>
龍老大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聲:“那就試試看?!闭f完就走開了。
楊大叔把銅鑼遞給扎二:“看你和獵槍一樣高,走路不方便,把槍放在馬馱上吧。”
扎二不肯把槍卸下,只把槍桿斜了斜仍背在肩上。
楊大叔笑道:“嘿,看不出這娃還有一股倔勁兒哩?!?/p>
扎諾:“綁腿布使用前要用鹽鹵水浸泡曬干,螞蟥和毒蟲最怕鹽,不敢攏邊。”
楊大叔:“扎諾大哥,你放心吧,我會照顧他的?!闭f完領(lǐng)著赤腳的扎二走在馬隊前頭。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扎二第一次敲響了銅鑼,心里有說不出的興奮。接著就是一串串有節(jié)奏的、清脆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馬鈴聲在大地回蕩,一字長蛇陣似的馬幫起程了。(回憶完)
12欀頭大爹家
“扎二。”扎諾打斷了扎二的沉思,“你要珍惜這難得的讀書機會,不要辜負(fù)了黨的關(guān)懷和大家的希望?!?/p>
眾人:“我們大家都期待著你學(xué)成
歸來?!?/p>
13山路上
扎二穿著嶄新的拉祜族服裝,身背彩色筒帕,騎著黃驃馬在山道上馳騁。
14縣委會
軍管會已撤銷。掛著“中共勐江縣委員會”的木牌。
黎陽已轉(zhuǎn)到地方,改任縣委書記。她穿一身藍(lán)色列寧服,更顯得年輕、干練,她在辦公室迎著扎二:“嗬嗬,我們未來的大學(xué)生到了?!?/p>
扎二:“阿媽,你還取笑,這分明是趕鴨子上架嘛。”
黎陽:“你是戰(zhàn)斗英雄,這個學(xué)習(xí)任務(wù)會圓滿完成的?!蓖MK终f道,“我打電話叫你阿姐和邵明過來為你壯行。”
15縣委小食堂
酒菜擺上桌子,黎陽和扎二坐在桌旁聊著。
穿著軍裝的邵明和依燕來了。
聽說扎二要去上大學(xué),依燕高興得手舞足蹈,拉著扎二左看右看,深情地說:“小弟,你要成為大學(xué)生了,阿姐為你感到自豪。”當(dāng)她看到彩色筒帕,更是萬分高興,“喲,這么美麗的圖案,除了小妹,其他人是繡不出來的?!?/p>
黎陽親自為大家把酒斟上,首先舉起杯來:“為我們兩位戰(zhàn)斗英雄,干杯?!?/p>
大家一飲而盡。
邵明把各人酒杯斟滿,舉杯道:“祝黎書記身體健康?!?/p>
大家又干了一杯。
邵明:“什么學(xué)校?”
扎二:“民族學(xué)院?!?/p>
邵明:“啥專業(yè)?”
扎二:“未定,先上一年半預(yù)科?!?/p>
邵明:“扎老弟,我還欠你一份情。”
“欠我?”扎二莫名其妙。
邵明:“你救了逃兵巖帥丙一命,在平叛戰(zhàn)斗中,巖帥丙為我擋了一槍,犧牲了,等于是你救了我一命。來,我敬你一杯?!?/p>
扎二:“一同干?!?/p>
扎二的思緒又被拉回到剛解放時的一幕。
16縣大隊營房(回憶)
扎二路過,聽到一陣集合號聲,便站在門口觀望。
錢局長清了清嗓子,響起破喉嚨:“弟兄們,我們吃的是召縣長的糧,當(dāng)?shù)氖钦倏h長的兵,召縣長樹大根深,誰也絆不彎,跟著召縣長,有你們的好處。”
幾個兵油子搗蒜似地點頭:“很是很是?!?/p>
錢局長驕橫地斜了一眼大隊副,又向列隊掃視一遍,殺氣騰騰地:“準(zhǔn)要是三心二意,就以逃兵巖帥丙為例。一中隊長!”
一中隊長應(yīng)道:“有!”
錢局長:“把巖帥丙先打二十軍棍,帶出來!”
一中隊長應(yīng)聲去了。
大隊副:“大隊長,恐怕在兄弟們中影響不好。”
錢局長傲慢地:“老子就是要殺雞給猴子看?!?/p>
一會兒,被打得兩股血跡斑斑的巖帥丙被兩個士兵架了出來,站在隊旁。
錢局長冷笑:“看到了吧,這就是逃兵的下場?!卑咽忠粨],“拉下去槍斃?!?/p>
巖帥丙:“打吧,斃吧,只要有口氣,我還要跑。”
一中隊長指揮兵油子架走巖帥丙。
大隊副:“等一下,大隊長,共產(chǎn)黨可不準(zhǔn)殺逃兵啊?!?/p>
錢局長:“這是我們內(nèi)部的事,共產(chǎn)黨管不著?!?/p>
大隊副:“共產(chǎn)黨主張官兵平等?!?/p>
錢局長:“大隊副,你啥時和共產(chǎn)黨穿一條褲子了?”
大隊副:“你和召縣長不是宣布過我們是共產(chǎn)軍了嗎?”
錢局長:“少在這里廢話,一中隊長,執(zhí)行!”
一中隊長命令巖帥丙:“跪下!”
巖帥丙:“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不得下跪?!?/p>
一中隊長抽出匣槍,推上子彈。
“砰!”大隊副向空鳴了一槍:“誰斃巖帥丙,我先斃了他?!?/p>
錢局長也摸出槍,指向大隊副:“你要嘩變?”
扎二要去報告大軍已來不及了,便急中生智,不顧哨兵阻攔,沖進(jìn)操場喊道:“大軍有令,槍下留人?!比缓筠D(zhuǎn)身就向軍管會跑去。
錢局長一愣,忙問:“誰?剛才那人是誰?”
眾人搖頭。
一中隊長:“沒看清楚?!?/p>
錢局長用槍指著大隊副,兩人僵持著,誰也不說話。
這時,衛(wèi)兵跑來:“報告,大軍到?!?/p>
“啊?”錢局長一怔,倒退一步。
扎二領(lǐng)著黎陽、季天明和四名警衛(wèi)員步入操場。
黎陽解嘲地:“嗬,拔劍張弩的,什么事啊?”
錢局長和大隊副都收起槍。
大隊副:“報告大軍,大隊長要槍斃逃兵巖帥丙。”
黎陽:“晤,讓我來問問?!?/p>
扎二推開兵油子,解開巖帥丙的綁繩,扶著他來到黎陽面前。
黎陽:“巖帥丙,你為啥要逃跑?”
巖帥丙:“報告長官,我受不了這個窩囊氣。他們當(dāng)官的,成天不是抽大煙,就是嫖女人,見了丘八(指國民黨軍)像縮頭烏龜,見了老百姓就兇神惡煞。我們本來就是窮人,為啥凈去整窮人呢?”
黎陽:“說得好,你現(xiàn)在還能跑嗎?”
巖帥丙:“能。”
黎陽:“好,聽我口令,目標(biāo),大門外,跑步?!?/p>
巖帥丙跑到門口,又跑了回來:“你要槍斃我嗎?”
黎陽:“你入列吧?!?/p>
巖帥丙站進(jìn)隊列。
黎陽繼續(xù)說:“同志們。我們是毛主席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軍隊,司令員和戰(zhàn)士只是職務(wù)上的分工,政治上一律平等,都是同志關(guān)系。你們當(dāng)中大多數(shù)是窮苦人出身,有的是為了混碗飯吃,有的是被抓來當(dāng)兵的??墒侨嗣窠夥跑娛侨嗣褡拥鼙?,完全采取自愿原則?,F(xiàn)在我宣布,不愿當(dāng)兵的發(fā)給路費,任其回家……”
巖帥丙感動地:“報告長……長官,同志,就是槍斃我,我也不走了。”
大隊副和眾多隊員:“我們愿當(dāng)解放軍。”
錢局長和兵油子慌了神:“我們也愿留下?!?/p>
黎陽:“好,從今天起,你們正式被改編為邊縱獨立營勐江縣治安大隊,由季天明同志擔(dān)任黨代表?!?/p>
眾人熱烈鼓掌。
季天明:“同志們,我們是光榮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它和舊軍隊有本質(zhì)區(qū)別,它是完全為著解放人民,是全心全意為人民利益服務(wù)的……”(回憶完)
17縣委小食堂
扎二說:“要不是你極力護著,巖帥丙早被錢大隊長槍斃了?!鄙賰A,扎二又問,“阿媽,啥時處決召賴?”
黎陽鄭重宣布:“啊,我正要告訴你們。召賴已經(jīng)回到勐江,仍然當(dāng)縣長。你們聽好,這是黨的政策,來不得半點兒含糊?!?/p>
“這叫什么政策?我不服?!痹约赫辶司?,連飲兩杯。
黎陽:“扎二,千萬不能個人意氣用事,要從大局出發(fā)。召賴反叛,是犯了大罪。但促使勐江和平解放,他是有功的。上級文件規(guī)定,除解散護院兵,鹽礦收歸國有外。其他財產(chǎn)一律不動,不追究召賴及家屬的罪責(zé)。鹽礦按國家贖買政策,還應(yīng)給一定補償。但他在地區(qū)民族上層學(xué)習(xí)班上,經(jīng)過一個月學(xué)習(xí),思想認(rèn)識上有了一定的提高,表示堅決不要國家補償。”
扎二仍然氣憤:“那也不行,錢不能買命,小金姐的血債要他來償還。”
黎陽看了看扎二,向邵明交代:“我這里部隊派了四名警衛(wèi)戰(zhàn)士,召縣長那里由縣大隊派員警衛(wèi)。”
邵明:“是!”
黎陽:“扎二,明天你要趕路,洗早些睡吧,一會兒你和依燕都住我那兒。明早你去縣政府馬站領(lǐng)匹馬,到了元陽,交給縣馬站就行了。”
18縣政府后院
深夜,幾棵參天的菩提樹在月色中投下一團團陰影,微風(fēng)吹來,枝葉婆娑。燈火已經(jīng)熄滅,一切靜悄悄的,樹葉落地的沙沙聲都能聽到。
兩名巡邏兵剛從院子走過,樹后閃出一個矯健的身影,來到一戶窗前,用匕首輕輕撥動窗戶,原來是扎二。
窗戶是虛掩著的,他推開窗戶縱身翻了進(jìn)去,來到召賴的臥室,只聽見鼾聲大作,召賴睡得像頭豬。他剛要舉刀上前,床邊已有一蒙面人正舉槍瞄準(zhǔn)召賴,他來不及思索,飛起一腳踢落手槍。
響聲驚動了哨兵:“誰?”
同時,召賴也翻了一個身,又睡著了。
扎二撿起手槍遞給蒙面人,附耳道:“我知道你是誰,你肩負(fù)重任,還是讓我來執(zhí)行吧?!?/p>
蒙面人:“你的生命更寶貴?!?/p>
扎二:“來不及爭了,快去把哨兵引開?!彼衙擅嫒送葡蜷T邊。
門外傳來邵明的聲音:“是我,來查哨?!?/p>
哨兵:“啊。是大隊長?!?/p>
邵明:“這里沒事,到前院去巡邏吧?!?/p>
哨兵:“是?!?/p>
戰(zhàn)士走后,扎二舉起腰刀剛要向召賴胸部扎去,突然一只手掌握住他的手腕。他扭頭一看,又是一蒙面人,把他拉向門邊,推出門外,然后關(guān)閉門窗。扎二只得悻悻離去。
19黎陽住處
清晨,黎陽起身到外屋一看,扎二床上被蓋疊得整整齊齊,不見了人影。黎陽臉上淡淡一笑。
20縣城
字幕:1955年秋
一排平房,一個小壩子,這就是新建的勐江汽車站。接近傍晚,陸陸續(xù)續(xù)有三四輛客車進(jìn)站。
扎二身穿學(xué)生裝,手提帆布包,肩背行李卷走下一輛汽車。
車站地勢較高,眼前是那條熟悉的大街,不過已經(jīng)新建了不少房屋,最為突出的是老縣衙旁邊的一樓一底的兩棟大樓:縣委會和縣政府。
他走上大街,新建的新華書店、國營食堂、民貿(mào)商店,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21縣委書記辦公室
扎二看見黎陽埋頭看文件,輕聲喚道:“阿媽,我回來了。”
黎陽抬頭驚喜地叫道:“哎呀,是扎二!”她起身熱烈地?fù)肀е?,然后撫住雙肩,“來,讓媽媽好好看看。其他變化不大,就是個頭長了許多,比媽媽還高一頭哩,手續(xù)力好了嗎?”
扎二:“辦好了?!?/p>
黎陽:“還是住家里吧,方便些。一會兒,我打電話叫你阿姐他們過來為你接風(fēng)?!?/p>
22縣委小食堂
一個房間里,桌上已擺好了酒菜,雞鴨魚肉都有。
邵明和依燕到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還帶來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長得非??蓯?。
依燕一見到扎二,來不及招呼,便向女孩說:“咪咪,快喊舅舅?!?/p>
扎二明白,這女孩是他外甥女,不待她開口便躬身把她舉了起來,親了又親:“原來你們已添了小生命啦?!?/p>
小女孩又喊了家婆。
黎陽也親了親咪咪,說道:“等一會兒。我還要給你介紹—個人?!?/p>
扎二:“誰?”
黎陽:“你非常熟悉的人?!?/p>
扎二:“熟悉的人還用介紹嗎?”
“當(dāng)然要介紹。”隨著聲音,一個英武的軍人邁步進(jìn)來。
扎二一看,忙放下咪咪撲了上去:“唐叔叔?!?/p>
來人正是邊縱獨立營營長唐寧。
黎陽說:“唐叔叔就是我給你找的繼父,沒有和你商量,你不怨媽媽吧?”
扎二:“不怨不怨?!?/p>
唐寧:“那還不改口?”
扎二遲疑一下,終于喊了一聲:“爸?!?/p>
唐寧:“哎,這才對嘛?!?/p>
黎陽:“菜涼了,我們邊吃邊談吧。”
于是大家圍了桌子坐下。
這時。來了一人湊上來:“嗬,我們的英雄大學(xué)生回來了,可喜可賀,來,一齊干?!?/p>
扎二一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召賴,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你、你、你,你是召……”扎二異常激動,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召賴胸襟,兩眼死死盯住召賴的肥臉,像是要冒出火來。
黎陽趕忙用酒杯隔在二人中間,目示扎二:“召縣長為你祝酒,快快舉杯?!?/p>
扎二慢慢松開手,解嘲地說:“多年不見,你又發(fā)福了?!?/p>
召賴:“是啊,扎老弟,歲月不饒人,老嘍,發(fā)胖啦,我們從前曾是對立面,但是共產(chǎn)黨使我們化敵為友,共同為人民服務(wù)?!?/p>
扎二沉思道:“我是黨員,改造他們轉(zhuǎn)化他們是我的責(zé)任?!坝谑钦f道:“召縣長,若是真心向我祝酒,就要連干三杯?!?/p>
召賴無法推脫:“好吧,舍命陪君子。”只得硬著頭皮和扎二連干三杯,嘴里直叫,“不行了,不行了?!睌∠玛嚾?,回到隔壁房間。
扎二哈哈大笑。來到自己座位,給全家人斟酒。
黎陽贊道:“共產(chǎn)黨人就是要有這樣博大的胸懷……”
23扎二家
傍晚,扎二騎馬回到勐江井,把馬拴進(jìn)馬房,交代飼養(yǎng)員好生喂養(yǎng),便肩挎行李卷,手提帆布包往山腰上的家里走去。
礦山變化很大,山腳新修了一排排磚房,鹽灶房頂散片也換上了灰白色的石棉瓦。斜井口安裝了井架、柴油發(fā)電機組,采用卷揚機提升礦車,建了井口礦倉、翻轉(zhuǎn)罐籠,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機械化。
當(dāng)他看到家門口的籬笆,老遠(yuǎn)就喊:“阿媽,我回來了?!?/p>
院壩里的矮凳上坐著一個西裝少年和一個穿工作服的少女。
扎二怔住了:“啊,小王子,你怎么會在這里?”
召龍還沒回應(yīng),那姑娘先跑了過來,歡天喜地喊道:“阿哥,阿哥回來啦。”忙從扎二手中接過行李卷和提包。
扎二仔細(xì)一看,那姑娘正是他日夜思念的小妹。他拉住小妹的手說:“小妹,你長高了?!?/p>
小妹:“阿哥,你長得更高。”
“扎老弟,以后別叫我小王子,我已經(jīng)是礦里的見習(xí)技術(shù)員,我們是同事,叫我名字好了?!闭冽埪渎浯蠓降卣f,“要是以前,別人叫我小王子、少爺,我感到非常舒服,然而現(xiàn)在,我聽到這稱呼就刺耳、反感?!毖矍暗倪@個人和過去那個暴戾恣睢、專橫跋扈的召龍判若兩人。
扎二笑了笑:“對對,召龍同志?!?/p>
召龍:“這就對了。我回國時,在省里學(xué)習(xí)、參觀、訪問,深感黨的偉大,社會主義的優(yōu)越??h委黎書記說,我們邊疆是從半奴隸、半封建主義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我們個人也從奴隸主一躍而成了新中國的公民?!?/p>
扎二:“好哇,召技術(shù)員,你不僅學(xué)到了科學(xué)技術(shù),思想覺悟也有很大提高?!?/p>
小妹:“那當(dāng)然啦,召技術(shù)員手把手教我學(xué)技術(shù),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卷揚機司機了?!?/p>
扎二欣喜道:“真想不到,解放了,各種新生事物層出不窮。小妹,阿媽呢?”
小妹:“阿媽背起背篼串鄉(xiāng)去了?!?/p>
“串鄉(xiāng)?”扎二茫然不解。
小妹:“現(xiàn)在礦里職工、家屬增加了,街上做生意的居民也增加了,副食品供應(yīng)不上,蔬菜更是缺乏。食堂里成天只供應(yīng)木耳、粉條之類的菜,根本無法下飯,家屬們只好背起背篼走鄉(xiāng)串寨去買點兒蔬菜?!?/p>
一道陰影罩上扎二眉頭,看著漫山遍野的飛機革迎風(fēng)搖擺,不禁興嘆:“哎,捧著金飯碗去討飯吃?!痹f
了聲,“小妹,你和召技術(shù)員慢慢款(云南土語,聊的意思)吧,我到礦部去一下?!北阆蛏较碌乃暮显号苋?。
24四合院
傍晚,扎二在黨支部辦公室找到了攘頭大爹:“阿爸,我來報到?!闭f著就把手里的材料遞了過去。
榱頭大爹驚喜地喊道:“扎二?!边吙床牧线呎f,“嗬,在學(xué)校入了黨。畢業(yè)分配省里和地區(qū)都留不住你,堅決要求回勐江井,有志氣,不忘本?!?/p>
扎二:“阿爸,召龍幾時來的?”
榱頭大爹:“他是去年夏天從曼谷留學(xué)回來的,學(xué)的采礦專業(yè)。你在信上說學(xué)的經(jīng)營管理,打算從事什么工作?”
扎二:“我是趕馬人,當(dāng)然從事趕馬工作?!?/p>
攘頭大爹:“那大學(xué)豈不是白讀了嗎?”
扎二:“不白讀,從前我只是個普通趕馬人,現(xiàn)在我是個有專業(yè)知識的趕馬人,眼界、思路要寬多了。又比如召龍,從前他是個混蛋,這一生充其量是個寄生蟲,是知識改變了他,再加上黨的教導(dǎo),使他成了有用的人。”
攘頭大爹:“你們都是礦里的人才,你是黨員,要主動團結(jié)他?!?/p>
扎二:“嗯。”
“哈哈,我們的秀才回來了?!?/p>
四合院傳來洪亮的聲音,接著楊大叔和丁師傅走進(jìn)門來。
榱頭大爹向扎二介紹:“楊大叔已被提為礦長,丁師傅為副礦長,縣委組織部已下達(dá)了任職通知。支部研究準(zhǔn)備上報,你兼任生產(chǎn)技術(shù)科科長?!?/p>
扎二:“不,馬幫事情多,我還是專門打理馬幫吧?!?/p>
丁師傅:“今后好多東西還得指望你拿主意?!?/p>
扎二:“還要請長輩們多多教導(dǎo)和提醒?!?/p>
楊大叔:“現(xiàn)在食堂已下班了,我們還是到街上小酒店為扎二洗塵吧?!?/p>
25小酒店
酒菜擺上桌子,楊大叔為大家斟滿酒,舉杯道:“為扎二學(xué)成歸來,干!”
扎二忙說:“楊大叔,您太夸獎了,這只是學(xué)習(xí)的開始,離學(xué)成差得太遠(yuǎn)?!?/p>
三杯酒后,丁師傅說:“我們都是大老粗,你可要多給我們當(dāng)參謀啊?!?/p>
扎二:“實踐知識才是最寶貴的,你們有個堅強的領(lǐng)導(dǎo)班子,什么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欀頭大爹問:“今后有何打算?”
扎二:“要發(fā)展生產(chǎn),運輸是關(guān)鍵。由于歷史原因,邊疆交通閉塞,目前雖然借邊防的東風(fēng),縣城之間通了公路,但區(qū)鄉(xiāng)和廣大的農(nóng)村不通公路,只有依靠發(fā)展馬幫才有出路。因此我建議把馬幫分成三隊,一隊跑邊界各口岸,二隊跑縣城,三隊跑思茅、普洱。并不定期跑省城,把我們的鹽巴、藥材、木耳和茶葉,包括普洱茶源源不斷運往各地,換回我們所需的機器設(shè)備、日用百貨、副食和農(nóng)用物資。并且與民貿(mào)公司和郵電局合作,在區(qū)鄉(xiāng)和較大村寨開設(shè)商店和郵點,給老百姓帶來更大便利?!?/p>
楊大叔大力贊賞:“好哇,支部將盡陜研究實施方案。”
大家興高采烈地又喝了一杯灑。
扎二繼續(xù)說:“另外有件燒心的事,我回到家時,聽小妹說,阿媽背著背篼串鄉(xiāng)去了。生產(chǎn)發(fā)展、礦山壯大,職工、家屬和居民的生活上不去,這怎么行?我們這里有的是荒地,為啥不用來種菜、養(yǎng)豬、養(yǎng)家禽?我們不能向上級等靠要,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p>
這一席話,說得大家茅塞頓開,點頭稱是。
禳頭大爹一直靜靜聽著扎二的話,仿佛扎二變成了巖成……
26大沙壩(回憶)
傍晚,年輕的趕馬工巖成肩上背桿獵槍,腰間掛個葫蘆,手里執(zhí)面銅鑼,時不時敲擊兩聲。他披領(lǐng)蓑衣,赤裸雙腳,走進(jìn)江水齊膝的淺灘,引領(lǐng)馬幫魚貫地涉水過江。
馬幫到了大沙壩,趕馬工忙著卸馱放馬,小商販忙著擺攤設(shè)點做生意。
27大沙壩夜市
扎諾興沖沖地背支獵槍在人群中尋覓,他對琳瑯滿目的貨物并不感興趣,徑直來到街頭的大馬店。
趕馬工老楊和巖成正在院子里閑聊。
“老楊、巖成,窩在這里干啥?剛好我賣了幾張皮子,走,到街上喝二兩。”
扎諾不管二人推三推四,拉起就走。
28小酒店
三個人選了一張桌子坐下。
酒店里面已有一些休班的砂丁和熬鹽工正在喝酒,有的還在猜拳行令,呼三喝四。
有個穿短褂的砂丁起身招呼:“扎諾,好久不見了,打到大東西了吧?”
扎諾:“哎,莫擺了,凈是些兔子麂子。丁師傅,過來一塊兒喝?!?/p>
丁師傅湊了過來,剛好圍了一桌。
扎諾喊道:“店家,兩斤老白干,老熊肉、麂子肉、魚干巴盡管拿來?!?/p>
不一會兒,店小二喚道:“酒菜來啦,客官請用?!?/p>
大家接連喝了幾杯悶酒,扎諾打破了沉默:“巖成,看你愁眉苦臉,是不是想婆娘啦?”
巖成沒有吭氣。
老楊代替他答道:“不是,現(xiàn)在離發(fā)餉的日子還早,他家里早就斷了鹽巴了?!?/p>
扎諾:“這世道真是混賬,成天給老板趕馬運鹽,家里卻連鹽巴都吃不上?!闭f著從懷里摸出一塊銀元遞給巖成,“拿去稱幾斤鹽。”
巖成推辭道:“不行,你經(jīng)常晚上還在深山老林歇山狩獵,掙點兒錢更不容易,還是你留著吧?!?/p>
丁師傅:“扎諾,你把錢收起來吧,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趕明日早上我下班,從井下?lián)靿K青鹽石上來,巖成拿回家去泡成鹵水,用鍋熬點鹽不就得啦?!?/p>
巖成喟嘆:“哎,趕馬人實在活得太窩囊,連雙草鞋都舍不得買來穿。掙點錢除了自己糊口,根本不能養(yǎng)家活,我真想下井當(dāng)砂丁背礦,背得多得的多,可以多掙幾個錢?!?/p>
丁師傅急忙勸阻:“巖成,你千萬別朝這方面想,我們砂丁更苦更累,還常常命都不保,人家都說砂丁是埋了還沒有死的人,只要腳一踏進(jìn)礦井,就好比進(jìn)了鬼門關(guān)?!?/p>
老楊:“巖成,你是有家室的人,還是趕馬穩(wěn)妥些。”
扎諾舉杯同大家干了一杯酒,緩緩道:“依我看,挖礦、背礦、趕馬、打獵,沒有一樣活路是輕松的?!?/p>
這一說仿佛勾起了各人的心事,于是大家借酒澆愁,又喝起了悶酒……(回憶完)
29小酒店
“扎諾書記,我們應(yīng)當(dāng)馬上實施扎二的方案。”
丁師傅的喊聲把回憶中的扎諾拉了回來,桌旁的巖成忽又變幻成了扎二。
扎諾說:“你們兩個都是支部委員,那就形成支委會決議吧?!?/p>
30大沙壩
鹽礦召開了動員大會,參加的有家屬、職工和居民約二百多人。
榱頭大爹在臺上宣布:“根據(jù)自愿原則,各家各戶,按勞力大小,各自圍籬笆開荒種菜,飼養(yǎng)牲畜和家禽,收入完全歸個人,多余的可以賣給伙食團?!?/p>
31荒地
大家鋤荒草,刨樹根,在開荒?;牟輼涓殉蓭锥?,點火焚燒,煙火沖天,熱氣騰騰。
扎二帶領(lǐng)趕馬工從山上砍來大捆大捆的野竹、樹枝和藤條,供大家扎籬笆。他看見欀頭大媽和小妹也在家旁的荒坡上開地,召龍正在圍地打樁,便跑過來幫忙。
“阿媽,小妹,你們來啦。”扎二笑著招呼,“召技術(shù)員,這么重的活,你吃得消嗎?”
召龍:“沒關(guān)系,鍛煉嘛?!?/p>
“很好?!痹澝酪痪?,便和召龍一起打木樁圍籬笆。
召龍:“扎老弟,唱唱歌打打氣吧?!?/p>
扎二:“好,我們一起唱?!?/p>
山泉水,貴如油,
長年累月白白流;
黑泥巴,吐芬芳,
飛機草兒長得旺。
而今引來山泉水,
灌溉菜園和果林;
漫山遍野種瓜菜,
勐江一年四季春。
32菜園
各家的菜園里長滿了綠油油的蔬菜,果木林長勢也喜人。
伙食團圍的露天豬圈養(yǎng)的一百多頭架子豬,已經(jīng)開始長膘長肉。
山上幾十只羊長得圓滾滾的。
各家各戶雞鴨成群,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33扎二家
扎二趕馬歸來,到家首先就喊道:“阿媽,燒一盆苦菜湯。”
禳頭大媽說:“奇怪,小妹也喜歡吃苦菜?!?/p>
小妹從屋里出來,接口道:“苦菜就是好吃,清香粑嫩,葉綠素和鐵質(zhì)非常豐富?!?/p>
扎二:“哈,小妹還懂得多哩?!?/p>
小妹:“那當(dāng)然吶,召技術(shù)員說給我的。他還說,在勐江堵個壩,把江水引向渠道,修電站發(fā)電,等測量時,還要教我操作經(jīng)緯儀哩。”
扎二自言自語:“看來,他的想法是超前的?!?/p>
34鹽井
雨季,欀頭大爹等礦領(lǐng)導(dǎo)披著雨衣在視察鹽井。
楊大叔說:“鹽巴產(chǎn)量還不到旱季的一半?!?/p>
丁師傅:“礦洞里進(jìn)水,用柴油機發(fā)電來抽水,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也抽不干。馬幫更受影響,遇到大雨,不得不扎雨班(停產(chǎn)休息)。”
35涼風(fēng)埡
馬幫在行進(jìn),突然從密林深處躥出一伙蒙面人。
“站住!”其中一人擋住頭馬,其余七八個匪徒用長槍短槍抵住趕馬工的腰桿,“老實點兒,誰動打死誰!”
匪徒們下了趕馬工的火槍,有人將趕馬工捆在樹干上,嘴里塞了布條,有人趕著馬向境外方向逃竄。
36四合院
被劫的趕馬工在述說:“我們被獵人發(fā)現(xiàn)救下后,已經(jīng)是半夜了,我們立即趕往口岸邊防站報案,等邊防巡邏隊趕到?jīng)鲲L(fēng)埡,匪徒無影無蹤了……”
楊大叔說:“我看暫時不要跑這條線了?!?/p>
扎二:“在我們的國土上,難道會被幾個毛賊嚇退。明天再分十幾匹馬跑邊界口岸,我要抓住毛賊,把馬幫趕回來?!?/p>
楊大叔囑咐:“現(xiàn)在解放了??诎抖荚O(shè)了邊防站,你不要隨便出境追賊啊?!?/p>
扎二:“我會去邊防站辦理出入境手續(xù)的。”
37縣政府后院
深夜,召賴住宅突然躥進(jìn)兩個黑影。
借著發(fā)暗的電燈,召賴一看,來者是攻城戰(zhàn)斗中落荒而逃的劉團長和已成為他的女婿的大佛爺周而全。
召賴:“你們來干啥?”
周而全:“泰山大人,我們是來和你商量大事的?!?/p>
召賴厲聲道:“沒有什么可商量的,現(xiàn)在人民政府沒有追究你們的罪行,已經(jīng)算是寬宏大量了。”
劉團長:“老兄,我們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來求你給指一條路?!?/p>
召賴:“我能給你們指什么路?”
周而全:“岳父大人,憑你在這三國交界地區(qū)的影響,出境去和我們一起干吧。”
召賴:“干啥?”
周而全:“種罌粟?!?/p>
召賴:“不行,國內(nèi)已經(jīng)禁種罌粟,何況,共產(chǎn)黨對我恩德無量,我不能再走回頭路。”
劉團長:“這又不是干壞事,老兄,種罌粟也是自食其力嘛?!?/p>
召賴:“你們種植罌粟,為什么要來拉我入伙?”
周而全:“說實話,這幾年我們在國外的日子很不好過,只能在邊境三不管地區(qū)東奔西跑,擔(dān)驚受怕,很不安定。小股土匪倒是不敢來碰我們,但遇到較大的武裝力量,我們只有逃跑。如果有你老人家在我們基地坐鎮(zhèn),誰也不敢惹我們?!?/p>
劉團長:“老兄,出來干吧。免得在這里受共產(chǎn)黨的氣。”
周而全:“岳父大人。這里居住的主要是傣族,你仍然是傣家之王。”
召賴:“我是一縣之長,政府的事還是我說了算,哪來的氣受?我是決不跟你們出去的,你們死了這條心吧?!?/p>
周而全:“岳父大人,你救救我們吧,你不出來領(lǐng)頭,我們遲早會被剿滅的。就是不被別人消滅,也會自取滅亡。這些人三心二意,一個不服一個,經(jīng)常鬧內(nèi)訌,搞分裂?!?/p>
召賴:“都是些什么人?有多少人?”
劉團長:“有二十多人,都是逃出去的護院兵和國軍散兵游勇,只有靠種植罌粟為生?!?/p>
召賴:“決不能讓鴉片再來毒害國人,共產(chǎn)黨政策對毒品懲治非常嚴(yán)厲,連我都把鴉片戒了,我勸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周而全:“我們是在國外種植,共產(chǎn)黨管不了。”
召賴:“鴉片總會銷往國內(nèi)?!?/p>
劉團長:“難道我們只有死路一條嗎?”
召賴:“不,只要你們愿意回來。我保你們有條新生之路?!?/p>
“我們回不來呀。”周而全沮喪地說。
召賴:“此話怎講?”
周而全:“我們搶劫了馬幫?!?/p>
“我的天,原來是你們干的呀?”召賴呻吟一會兒說,“你們真是吃了天雷膽!”
“我們實在是窮得走投無路了,為了活命,只得出此下策?!敝芏珶o可奈何地說。
沉默一會兒,召賴說:“現(xiàn)在只有一條路可走,投案自首,退還馬幫,爭取寬大處理?!?/p>
劉團長:“這是一條絕路,不死也得脫層皮,我們不會上當(dāng)。”
召賴:“那你們打算頑抗到底嗎?”
劉團長摸出手槍對準(zhǔn)召賴說:“不用多說,快跟我們走?!?/p>
召賴毫無懼色:“劉胡子,你太囂張了,你敢開槍嗎?要知道綁架共產(chǎn)黨政府的縣長是什么罪嗎?”
周而全輕聲厲色道:“劉團長,趕快把你的破槍收起來?!庇洲D(zhuǎn)向召賴哀求道,“岳父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小姐已身懷有孕,那可是你親外孫吶。”
召賴:“你們只有自己救自己。唯一出路,就是向政府投降?!?/p>
“我的罪太大了,共產(chǎn)黨饒不了我,咳……”劉團長唉聲嘆氣。
召賴:“你的罪有我大嗎?國民黨不少高級將領(lǐng)哪一個罪不比你大,投降或起義,不都沒事嗎?有的還在軍隊和政府任職。”
“我們……”周而全還想說啥。
“讓我們回去把馬幫帶來。”劉團長補充道。
“不必要,政府會派人去,同樣算你們的立功表現(xiàn)?!闭儋囌f完立即撥通黎陽電話,簡單說了兩句。
片刻,邵明帶了兩名戰(zhàn)士進(jìn)來:“報告!”
召賴向劉、周二人示意,二人主動交了槍。
召賴:“把他們安排在縣政府招待所住宿?!?/p>
“是?!鄙勖髋e手敬禮后帶領(lǐng)大家離去。
38集市
扎二和趕馬工們把運來的貨物擺在集市上銷售,也收購一些當(dāng)?shù)氐耐撂禺a(chǎn)。
一個戴斗笠的人來到扎二的貨攤前看了看,說:“這十幾張油布我全買?!?/p>
趕馬工在給來人拿貨,收錢。
扎二注意觀察著這人。那人拿著貨離去。
扎二叮囑了一下巖波,便尾隨那人而去。
39山路
扎二騎著黃驃馬隨著趕集的邊民出了邊境哨口,遠(yuǎn)遠(yuǎn)跟著前面那匹黑馬。
戴斗笠的人可能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揚鞭抽馬,向前飛奔。
扎二的黃驃馬也緊迫不舍。
黑馬淌河,黃驃馬也淌河;黑馬進(jìn)林子,黃驃馬也跟進(jìn)林子,不遠(yuǎn)不近,不棄不離,始終保持著一箭之遙的距離。
戴斗笠的人眼看甩不掉這條尾巴,故意鉆進(jìn)無路的密林,然后繞出上了大路,黃驃馬已在路旁候著。
戴斗笠的人把馬停住質(zhì)問道:“你想干啥?為啥緊跟著我?”
扎二冷笑道:“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走得,我為啥走不得?”
戴斗笠的人:“那我讓你先走。”
扎二:“我不熟悉路徑,就是要你帶路?!?/p>
戴斗笠的人奸笑道:“哼,只怕你有來路無去路?!闭f完抽了一鞭,黑馬便又向前馳騁。
40罌粟地
眼前一片開闊地,種滿了開著紅色、白色和紫色花朵的罌粟,十分鮮艷。穿過開闊地,靠山邊是一座草房圍住的四合院,院壩里關(guān)著二三十匹馬。
騎黑馬的人一進(jìn)院壩便高喊:“有人來啦!”
扎二的黃驃馬也緊跟了上來。那些馬一見黃驃馬,立即跳躍嘶鳴。
這時,從各排草房里跳出幾個端槍的人。
其中有人認(rèn)得,喊道:“扎二,你來干啥?”
這時,又從另一個房間里走出一個孕婦。
扎二立即招呼:“大小姐,我來接你們回去,召縣長正等著哩?!?/p>
大小姐:“扎二,我爹好嗎?”
扎二:“召縣長好得很,政府已經(jīng)退還了你家的財產(chǎn)和房屋。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召龍已經(jīng)是勐江鹽礦的技術(shù)員了。”
“那太好了。”大小姐顯得異常高興。
那個先打招呼的人叫道:“大小姐,別聽他瞎吹。”轉(zhuǎn)向扎二,“我們憑啥相信你?”
扎二下馬鎮(zhèn)靜地說:“如果你們不相信,那就只好拉倒。只是,周老大和劉團長是不會回來了。根據(jù)他們意愿,周老大住進(jìn)原土司府,劉團長已回原籍老家。何去何從,你們自己選擇?!?/p>
大小姐:“刀康,扎二說得對,我們別無選擇,還是回去吧?!?/p>
大多數(shù)人都附和:“對,我們聽大小姐的?!?/p>
刀康罵道:“你們他媽的一伙糊涂蛋,我們干了那么多壞事,共產(chǎn)黨饒得了我們嗎?”
扎二:“只要你們現(xiàn)在跟我回去,我保證讓你們沒事?!?/p>
刀康:“你算老幾,一個小趕馬工能保證我們安全。瓜娃子才相信?!?/p>
扎二:“如果我哄了你們,以后誰都可以干掉我?!?/p>
刀康把槍對準(zhǔn)扎二:“我現(xiàn)在就要干掉你!”
這時,大小姐也抽出手槍,對著刀康:“把槍放下,不準(zhǔn)胡來?!?/p>
扎二瞅準(zhǔn)機會,一腳踢飛刀康的手槍,眾人也把槍口對著刀康吼道:“殺了他?!?/p>
扎二撿起地上的手槍,看了看,說:“你要壞了大家的事,大伙饒不了你。”他把槍還給刀康,向大家說,“算了,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事不宜遲,大家趕快裝馬馱?!鞭D(zhuǎn)身向大小姐道,“你們在此騷擾邊民多時。你派個兄弟去把村長找來,不需馱走的東西和鹽巴全部留給他們,也算是對他們的一點補償?!?/p>
大小姐點頭:“好。”吩咐一人,“去把村長找來?!?/p>
那人騎黃驃馬去了。
扎二:“既然我們要回去,留著這些罌粟苗有害無益,不如把它砍掉吧?!?/p>
眾人說:“要得。”
扎二:“說干就干,走?!?/p>
眾人拿著長刀和鐮刀隨扎二而去。
41鹽井
一個四十來歲的人隨著扎二的馬幫來到礦區(qū)。此人瘦筋干巴,兩只小眼不停地轉(zhuǎn)動,顯得精明強干。
“杜同志,辛苦了?!遍令^大爹等來到大沙壩迎接。
“你是扎諾支書吧?”杜里明邊握手邊問。
榱頭大爹:“是我。這是楊大山礦長和丁副礦長?!?/p>
“唔,你們好?!倍爬锩饕舱绽樟艘幌率?。
榱頭大爹:“我們已接到地委的通知,歡迎你來我們這里協(xié)助工作。”
杜里明:“我們要互相協(xié)助,共同抓好工作。”
42食堂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食堂里鬧鬧嚷嚷,工人和家屬們在排隊打飯。
在一個小房間里。一桌酒菜已經(jīng)擺好。攘頭大爹等領(lǐng)著杜里明來到小房間,扎二和召龍也來作陪。
杜里明坐下后說:“這不好吧,會脫離群眾?!?/p>
楊大叔:“沒什么山珍海味,菜是自己種的,肉是自己養(yǎng)的豬羊和家禽,大食堂也賣這些?!?/p>
杜里明:“好吧,下不為例,明天開始我也排隊買飯。”
攘頭大爹端起酒杯,說:“今天咱們吃頓便飯,對杜里明同志的到來表示歡迎!”
大家舉杯共飲。
禳頭大爹:“杜同志是地委工作組成員,來到我們勐江井,幫助我們開展工作,一定會使我們這里鹽巴、茶葉、野生菌及木耳的生產(chǎn)搞得更好。還有,杜同志是地委黨校理論教員,是位理論工作者,我們大家可要好好向杜同志學(xué)習(xí)喲。”
大家又舉杯共飲。
幾杯酒下肚,杜里明話多了:“你們?nèi)齻€老工人,能把這個礦山管起來,實在是不容易呀,真難為你們了?!庇窒蛟驼冽堈f,“聽說你們都是大學(xué)生,在這么個小礦,是否大材小用了?”
“不不,我們適得其所,再合適不過了?!倍藥缀跬瑫r回答。
杜里明自己斟酒喝著又說:“不過你們確實太缺乏實踐知識了,所以還應(yīng)好好鍛煉鍛煉,而你們……”他轉(zhuǎn)向攘頭大爹等人,“又太缺乏理論,只有掌握了理論,才能進(jìn)行邏輯思維,才能做好領(lǐng)導(dǎo)工作,所以你們要學(xué)點馬列主義《資本論》?!?/p>
大家聽得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越聽越糊涂。
杜里明又問:“你們參加勞動嗎?”
丁師傅回答:“除了開會,幾乎是跟班勞動。”
“那也不行?!倍爬锩髦肛?zé)道,“誰叫你們跟班勞動?干部到基層,是要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他突然看見席上有魚,大大喝了口酒,又夾起魚來吃,“嘿,還是鮮魚哩,礦里哪來的鮮魚?”
榱頭大爹說:“下雨天,一些工作面進(jìn)了水,無法采礦,安排了兩個工人去江上溜子口,搭魚床,攔點兒魚來改善職工生活?!?/p>
杜里明:“不行,這叫不務(wù)正業(yè),馬上把魚床拆了,人撤回來。礦井里進(jìn)了水,機器抽不完,就用人挑,礦車?yán)??!苯又执罂诖罂诔贼~喝酒。
大家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榱頭大爹把話拉開:“杜同志,晚飯后開個會,向你匯報……”
杜里明:“不,我要先看兩天現(xiàn)場,才有發(fā)言權(quán)?!?/p>
43礦部會議室
這里在召開干部會,大約有二十人。
禳頭大爹介紹:“今天開個會,由地委工作組杜同志給大家講話?!?/p>
杜里明清了清嗓子,說:“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杜里明……”
會場上引發(fā)一陣笑聲。
他并不介意,繼續(xù)說:“我是副縣級理論干部,我來礦區(qū)已經(jīng)四天了,今天才和大家正式見面。前三天,我不是在睡大覺,我是在做調(diào)查研究?!彼A苏P⊙劬Α⑻蛄颂虮∽齑?,嚴(yán)厲地說,“我發(fā)現(xiàn)生產(chǎn)上不去的原因是資本主義在勐江井占了上風(fēng)?!蓖nD一下,
巡視一遍,會場上鴉雀無聲,見大家露出驚訝的神色,十分得意,“我不是危言聳聽,我是有根據(jù)的?!?/p>
這時,一只白色的口缸傳到他面前。
像別人一樣,他不經(jīng)意地拿起口缸喝了一口,皺皺眉頭,張張嘴巴:“哎呀,是酒哇?!彼豢啥簦霸?,開會時喝酒,這正常嗎?”
楊大叔:“沒什么不正常,這是扎書記自己家里釀的?!?/p>
杜里明下手一個組長伸手拿起酒缸,喝了一口,繼續(xù)往下傳。
杜里明:“自己家里帶來的也不行,這是什么性質(zhì)的問題以后再說?,F(xiàn)在我要說的是,那大塊大塊的菜園,長滿了資本主義的苗,家屬區(qū)雞飛狗跳,又是養(yǎng)豬,又是放羊,這像社會主義礦山嗎?在菜園里干活的有家屬,也有職工,拿著國家的工資去干私活……”
這時,班組長們大聲抗辯:“我們用的是下班時間?!?/p>
杜里明:“那也不行。下班時間不好好休息卻去干私活,上班能出力嗎?這是在變相地坐吃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礦山,卻長了資本主義尾巴,得堅決割掉。從現(xiàn)在開始,無論私人公家,一律不準(zhǔn)種菜、養(yǎng)豬、養(yǎng)羊、養(yǎng)雞、鴨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社會主義建設(shè)中去。”
44菜地
菜砍光了,工人和家屬們望著光禿禿的地嘆著氣。
45礦部會議室
黨員們在開組織生活會。
杜里明說:“寧肯要社會主義的窮,不要資本主義的富?!?/p>
扎二實在聽不下去了,按捺不住地反駁道:“按你說,越窮越革命咯?”
杜里明:“窮則思變,這是真理,顛撲不破?!?/p>
扎二:“那反過來就是越革命越窮?!?/p>
杜里明:“這是反動言論。以前有人說越有知識越反動,我不大相信,現(xiàn)在我相信了?!?/p>
扎二:“這么說來,你是沒有知識嘍?”
“這是詭辯?!倍爬锩鳉饧睌?,“扎二,我警告你,你這是在對抗黨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路線,是很危險的傾向。”
扎二:“請問。那我們革命的目的是什么?”
杜里明:“當(dāng)然是建設(shè)社會主義社會?!?/p>
扎二:“然后呢?”
杜里明:“建設(shè)人類最美好的社會——共產(chǎn)主義社會。”
扎二:“再然后呢?”
杜里明:“這,這,你這是在鉆牛角尖?!?/p>
扎二:“建設(shè)社會主義、共產(chǎn)主義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提高人民的文化和物質(zhì)生活水平。”
“這是小學(xué)生都知道的還來考我?簡直是秀才遇著兵……”杜里明氣得翻白眼。
“哈哈哈哈……”班組長們大笑起來。
46勐江岸邊
召龍、小妹和扎二等人架著經(jīng)緯儀沿勐江岸邊進(jìn)行測量。
召龍向扎二說:“柴油機發(fā)電功率有限,成本又高。勐江流量大,水流急,落差大,平均以百分之一的落差計算,只需三公里渠道就可獲得三十米落差,建個兩三百千瓦的水電站不成問題?!?/p>
扎二:“好,說干就干,剛好我有兩天休班時間,喊幾個趕馬工幫著搞測量,盡快拿出方案上報?!?/p>
47四合院
新來的大學(xué)生周之行來到新成立的運輸隊辦公室,滿臉堆笑地坐在扎二辦公桌旁。
扎二:“啊,小周,聽說你是工學(xué)院化工專科畢業(yè),我們鹽礦屬化學(xué)礦山,礦石里除含氯化鈉外,還有氯化鉀等共生化合物,若能將其提煉出來,那將產(chǎn)生很大的經(jīng)濟效益。所以正需要你學(xué)的這個專業(yè)。”
“好嘛?!敝苤新朴频?,說話時露出下排牙齒,“我的意思是能和你共事,我感到十分幸運?!?/p>
“為什么?”扎二有些不解。
周之行:“聽說你十五歲就當(dāng)了民兵英雄,真是了不得,算得上是個年輕的老革命,以后望多多指教?!?/p>
扎二并不高興聽這些奉承話,只淡淡回應(yīng)一句:“過獎了,共勉吧?!?/p>
周之行:“扎隊長,聽說你畢業(yè)分配時,省里和專區(qū)都挽留你,為啥不留下來呢?”
扎二:“因為馬幫需要我。”
周之行:“哎,你太憨了。寧肯在昆明掃大街,也不愿在邊疆當(dāng)縣長。”
扎二:“我不同意這種說法。”
周之行:“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在大城市大單位能發(fā)揮你的才華?!?/p>
扎二:“你是說在小單位就不能發(fā)揮?”
周之行:“你又誤會了……”
扎二:“我沒有誤會,說去說來,你是不愿意分到邊疆?!?/p>
“不不,嘿嘿。”周之行略顯蒼白的臉哂曬一笑,又露出下排牙齒,“哎,不說這些了,總之,扎隊長,我們以后要長期共事,我堅決擁護你,你指向哪里,我就沖向哪里。”
“你錯了,應(yīng)該是互相幫助?!痹m正道。
周之行:“我的意思是你工作太忙,我能否調(diào)出基建隊來搞專業(yè),幫你分擔(dān)一下重?fù)?dān)?!?/p>
扎二:“啊,這恐怕不行,畢業(yè)生見習(xí)一年是國家政策,況且調(diào)整人員要經(jīng)支部研究?!?/p>
周之行:“支部還不是聽你的一句話。”
扎二:“話不能這么說,個人不能代表組織?!?/p>
周之行:“要不,我到馬幫來見習(xí),只要不和那些兵哥子在一起就行了?!?/p>
“趕馬更苦,你吃不消。好吧,我要去馬幫打點一下,我們以后再聊吧。”扎二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周之行無趣地在藤椅上向后一仰,閉耳養(yǎng)了一會兒神,才踱了出來。他看見杜里明正在隔壁屋內(nèi)寫什么,便走了進(jìn)來:“杜老師,您好?!敝苤形馁|(zhì)彬彬地鞠了一躬。
“啊,小周,請坐?!倍爬锩骺蜌獾赝A斯P,關(guān)心地問,“來這里有一個月了吧,還習(xí)慣嗎?”
“說實話,很不習(xí)慣,服從分配嘛。畢業(yè)分配時只能有一句話,‘服從黨的分配,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不能多一個字,也不能少一個字?!敝苤写鸱撬鶈柕卣f道。
杜里明:“勐江井就是最需要你們的地方。”
周之行:“可是扎隊長并不歡迎我們?!?/p>
杜里明:“那是他心胸狹窄,一山容不得二虎吶?!?/p>
周之行一拍即合:“小學(xué)生讀大學(xué),簡直是開國際玩笑。”
杜里明:“新生事物嘛,是會出乎意料的?!?/p>
周之行“他親媽是縣委書記,肯定是走后門。”
杜里明:“嗯,有這個可能?!?/p>
周之行:“杜老師,你是馬列主義理論家,我要向你學(xué)習(xí),向你致敬?!?/p>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杜里明心里甜滋滋的,有些飄飄然了。
48大沙壩
晚飯后,大沙壩聚集起二百多人,前面的坐著后面的站著。扎二站在人群中。
主席臺上坐著杜里明和礦里三位領(lǐng)導(dǎo),臺上掛著“反右傾。促生產(chǎn)大會”的橫幅。
杜里明來到臺前,干咳了一聲,說道:“同志們,今天晚上開個大會。這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生產(chǎn)上不去,主要原因不是天災(zāi),而是人禍,在社會主義企業(yè)有人卻在推行資本主義?!?/p>
這時,有人在領(lǐng)呼口號:“打倒右傾機會主義!”“割掉資本主義尾巴!”
有人高喊:“把右傾分子揪出來!”“扎二站出來!”
楊大叔制止:“杜同志,不能搞突然襲擊?!?/p>
杜里明:“群眾運動嘛,不能潑冷水?!?/p>
扎二感到莫名其妙,但并不申辯,站到臺前。
杜里明:“我們是生產(chǎn)鹽巴的礦山,扎二卻叫大家開荒種菜,養(yǎng)豬養(yǎng)羊。馬幫是運鹽巴的,他卻用來運郵件和日用百貨,還要設(shè)立商店,這不是在搞資本主義又是什么……”
榱頭大爹實在忍不住了:“這是支部同意的,責(zé)任不在扎二?!?/p>
杜里明:“扎支書,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不要有偏心,還是多聽聽群眾的揭發(fā)批判吧。”
有人說:“我本來不想說,但我要站穩(wěn)立場。黃驃馬以前是龍鍋頭騎的,扎隊長一直把馬投入運輸。由于個人主義作祟,他把黃驃馬當(dāng)私人財產(chǎn),騎著去上大學(xué)。”
有人說:“運力這么緊張,他把馬幫分去跑邊界搞貿(mào)易?!?/p>
有人說:“他不好好趕馬,卻跟著召龍測量電站。”
有人喊:“把小奴隸主召龍揪出來?!?/p>
召龍從人叢中出來,站在扎二旁邊。
有個復(fù)員軍人說:“扎二把杜里明叫成杜魯門?!?/p>
臺下引起一陣笑聲。
杜里明氣得瞪白眼:“他這樣丑化我,用心何其毒也。但我不計較個人得失,請大家繼續(xù)揭發(fā)?!?/p>
周之行不緊不慢地說:“我說幾點意思。其一,他和召龍打得火熱,喪失了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階級立場。其二,他把馬幫分去跑邊界,目的何在?不是想里通外國嗎?其三,他說‘寧肯在昆明掃大街,也不愿在邊疆當(dāng)縣長??梢娝刿陆羌俚?。是想撈取政治資本。”
榱頭大爹忍無可忍:“不許你胡說八道,扎二沒有說過這種混話。”
周之行:“可他是這樣想的?!?/p>
楊大叔:“你咋知道他是這樣想的?扎二是主動要求回勐江井的?!?/p>
周之行并不激動,繼續(xù)慢條斯理地道:“是的,畢業(yè)分配時,我們都是不折不扣服從黨的分配。但是,省里、地區(qū)都挽留他,他卻要堅持回勐江井??梢娝菆詻Q與黨唱對臺戲,不服從分配。”
楊大叔再也聽不下去了:“周之行,你先前說他寧在昆明掃大街,也不愿回邊疆當(dāng)縣長,現(xiàn)在又說扎二堅決要求回勐江,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周之行支支吾吾:“這,這意思……”
杜里明趕忙打圓場:“人的思想千變?nèi)f化,尤其是個人主義沖昏頭腦的人,一會兒這樣想,一會兒那樣想,這是很自然的嘛。”
周之行:“其四,馬幫被劫,他私自出境,這是叛國行為。其五……”
楊大叔打斷周之行的話:“扎二出境追匪是有邊境通行證的,他已將馬幫追回,并且把外逃人員帶回,這些人都得到人民政府妥善安置,扎二是立了大功的?!?/p>
周之行不屑地說:“張子善、劉青山還是老紅軍,功勞大得無比,還不是蛻化變質(zhì)被槍斃了嘛?!?/p>
榱頭大爹憤怒至極:“周之行,你不要信口雌黃,我現(xiàn)在不得不揭揭你的老底。搶劫馬幫的人正是你的親爹周而全。周而金就是解放初期參加叛亂外逃的大佛爺,你就是他的私生子。新中國成立前周而全和你母親同居生下你,后來周而全當(dāng)了大佛爺,才把你母子甩在昆明……”
“這是污蔑,這是人身攻擊!”周之行一反溫文爾雅的態(tài)度,大聲叫了起來。
攘頭大爹:“只允許你無中生有瞎捏造,不允許我揭露你的本來面目嗎?”
杜里明:“你們不要再扯了?,F(xiàn)在我宣布,扎二停職檢查,到基建隊勞動。馬幫恢復(fù)原樣,只向縣城運鹽?!?/p>
這時,人群中一陣騷動,不少人離開了會場。
杜里明大聲制止:“不要走,會還沒有完?!?/p>
他越喊,人越走得多,最后會場的人都走光了。
杜里明:“扎諾,你竟敢壓制群眾運動?!?/p>
欀頭大爹:“你這是在挑動群眾斗群眾?!?/p>
杜里明:“你違反黨的組織原則,不服從上級,我是副縣級干部,地委工作組成員,反對我就是反對地委?!?/p>
榱頭大爹:“你不能代表地委,我們不歡迎你。”
杜里明:“我要向地委報告?!?/p>
禳頭大爹:“我也要向上級反映?!?/p>
49扎二家
深夜,父子倆在對飲。
扎二:“阿爸,我真的錯了嗎?”
榱頭大爹:“你沒有錯,是他們顛倒是非,混淆黑白?!?/p>
扎二:“那為什么群眾會斗爭我?”
欀頭大爹:“你還沒聽出來嗎,除了周之行別有用心地攻擊你,群眾所謂的揭發(fā),恰恰是表你的功?!?/p>
扎二:“復(fù)員軍人我還沒有接觸過,為啥也來斗我?”
禳頭大爹:“我相信,你不可能說杜里明是杜魯門這種無聊的混話,杜魯門是美國總統(tǒng),他杜里明還沒有資格呢?!?/p>
父子倆喝著酒,沉默了一會兒。
欀頭大爹:“杜里明不經(jīng)研究,就擅自宣布對你進(jìn)行處分,我要向縣里反映。”
扎二:“阿爸,你千萬不要上當(dāng),他們巴不得把勐江井搞亂。到基建隊勞動,對我來說是難得的休息。”
欀頭大爹:“扎二,千萬不能氣餒,該干啥干啥?!?/p>
“嗯?!痹c點頭。
50四合院
院壩里浙淅瀝瀝打著雨點,榱頭大爹、楊大叔和丁師傅披著雨衣來到黨支部辦公室,各人臉上和天氣一樣陰沉沉的。
欀頭大爹:“杜同志一句話,打亂了整個生產(chǎn)部署,你們看咋辦?”
楊大叔:“只向縣城運鹽,無法收購廣大山民的土特產(chǎn)和農(nóng)副產(chǎn)品,還會增加馬幫的運輸成本?!?/p>
丁師傅:“光靠縣城供應(yīng)副食太有限,縣里壓力很大?!?/p>
這時,杜里明踱步進(jìn)來,問:“馬幫何時起程?”
禳頭大爹:“接連下了兩天雨,露天作業(yè)只好扎雨班(停產(chǎn))?!?/p>
杜里明:“運鹽任務(wù)這么迫切,怎能停產(chǎn)休班?要發(fā)揚戰(zhàn)天斗地的精神,安排馬幫馬上裝馱,蓋上油布,立即出發(fā)。”
穰頭大爹:“我們正準(zhǔn)備研究誰去打理馬幫?”
杜里明:“你們怎么安排?”
楊大叔:“這是我的老本行,當(dāng)然是我去?!?/p>
杜里明:“你是一礦之長,能隨便離開崗位嗎?我肯信,離了紅蘿卜不成席?就讓巖波負(fù)責(zé)馬幫?!?/p>
51山路上
馬幫在山道上艱難地跋涉。雨雖然小了,但道路泥濘,行進(jìn)速度十分遲緩。
巖波走在馬幫前面,引領(lǐng)頭馬探路而行。
為了行路安全,馬幫規(guī)模減小了一半,不到二十匹馱馬。趕馬工們都牽著馬走,個個累得汗流浹背,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
天已接近傍晚。
巖波遠(yuǎn)遠(yuǎn)看見爛泥灣馬道已經(jīng)塌方,路的下方堆積著紅色泥石。他正在發(fā)愁,突然看見有個披蓑衣的人正在忙碌。走攏一看,原來是扎二在修補缺口。路的上方,已用樹枝擋住不斷下滑的零星碎石。
巖波:“啊,是你呀,扎隊長?!?/p>
扎二:“我最擔(dān)心的就是爛泥灣,一下雨不是塌方,就是泥石下滑。趁這兩天基建隊休雨班,我靠近巖邊開了一截新路,你們快過吧,不然天黑前趕不到大黑山口,歇馬就麻煩了?!?/p>
巖波:“扎隊長,你真有先見之明。”
巖波一邊敲著銅鑼,一邊牽著頭馬從扎二身旁過去。
馬幫剛剛過完,缺口上方的泥石“嘩啦嘩啦”滾落下來,越過擋土的樹枝,頃刻之間,便將新挖的路埋沒了。
扎二早已閃在來路一邊。
“好險啦!”趕馬工們回頭望望,
不禁噓了一口大氣。
扎二大聲喊道:“快走吧,天色不早了,”說完自己也匆匆往回趕路。
52鹽井食堂
周之行來食堂打飯,買了一份粉絲當(dāng)菜,恰好杜里明正在吃飯,他買了一份木耳菜,二人同坐一桌。
杜里明:“哎,沒有綠菜吃,嘴皮都起泡了?!?/p>
周之行:“我還大便結(jié)燥哩?!?/p>
杜里明:“再堅持幾天吧,我已向縣里和地區(qū)打報告,叫上級調(diào)菜來?!?/p>
周之行:“蔬菜運到勐江井,都變成干菜啦?!?/p>
杜里明:“那你說怎么辦?”
周之行:“不如再叫他們養(yǎng)豬種菜?!?/p>
杜里明口里塞坨白飯,咽了半天才吞下去,但語氣十分堅定:“不行,好馬不吃回頭草,就是泡屎也得吃下去?!?/p>
周之行:“過幾天,你拍拍屁股走了,我可得長期待在這里受罪?!?/p>
杜里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堅持下去,就是勝利。”
“說的比唱的好聽。”周之行頂撞一句。
杜里明并不生氣,反而安慰道:“放心吧,我回到地區(qū),會幫你挪挪位置?!?/p>
周之行:“能不能現(xiàn)在就拉我一把?”
杜里明:“好吧,我馬上給工作組和縣委打報告?!?/p>
周之行:“你打算給我安排什么職務(wù)?”
杜里明:“你想干啥?”
周之行大言不慚:“是不是弄個礦長當(dāng)當(dāng)?”
杜里明兩個小眼睛轉(zhuǎn)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舌頭舔了舔嘴皮:“唔,太黑心了吧?”
周之行:“黑心?這是跟你學(xué)的,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嘛?!?/p>
杜里明:“那也得慢慢來,不要一口吃成個大胖子,將來這個位置遲早是你的。”
周之行:“你別發(fā)把長柄傘給我扛著,你們地委工作組,有權(quán)調(diào)整領(lǐng)導(dǎo)班子嘛?!?/p>
杜里明顯得有些為難:“可是還找不出現(xiàn)有領(lǐng)導(dǎo)班子的原則性問題?!?/p>
周之行:“搞資本主義難道不是原則性問題嗎?”
杜里明被周之行將了一軍,停頓一會兒,方才說道:“那也得要時間嘛,這么大的材料,一時半會兒哪里整得出來。這樣吧,現(xiàn)在生產(chǎn)技術(shù)科科長位置缺著,先干著吧?!?/p>
周之行:“聽說礦里準(zhǔn)備讓扎二兼任?!?/p>
杜里明:“審批權(quán)在縣里,礦里無權(quán)任命中層干部。”
周之行:“可他親媽是縣委書記呀?!?/p>
杜里明:“由地委工作組施加壓力,我想黎陽該知難而退吧,她總不能公開搞任人唯親嘛?!?/p>
“那就只好聽你的?!敝苤袝駮褚恍?,又露出下排牙齒。
53四合院
杜里明來到黨支部辦公室,向禳頭大爹說:“鹽礦應(yīng)該走向正規(guī)化管理,生產(chǎn)技術(shù)科是必不可少的部門,科長位置缺著,是不是讓小周來干?”
榱頭大爹:“這人心術(shù)不正,何況他剛剛畢業(yè),還在見習(xí)期?!?/p>
杜里明:“扎支書,不要戴有色眼鏡看人,小周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是他階級立場堅定,政治思想覺悟高,可以培養(yǎng)。至于見習(xí)期,可以靈活掌握,根據(jù)工作需要來定嘛。扎二剛畢業(yè),不也任運輸隊長嗎?”
攘頭大爹:“扎二上大學(xué)前就是運輸隊長,這和提拔中層干部是兩回事。”
杜里明:“我沒有必要和你爭論,我只是向你通通氣,最后審批權(quán)限當(dāng)然還在縣委?!闭f完,不待對方表態(tài),便走出力公室。
54小酒館
禳頭大爹、楊大叔和丁師傅在喝著悶酒。
楊大叔:“總讓杜里明這樣瞎搞下去,我看咱們這礦區(qū)要完了?!?/p>
丁師傅:“是啊,咱們得向縣里反映情況,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禳頭大爹:“我反映過幾次了,可……現(xiàn)在這事也鬧不清楚。這不,縣委組織部剛下達(dá)了任職通知,任命周之行同志為勐江鹽礦生產(chǎn)技術(shù)科科長?!?/p>
幾個人不做聲了。
55“行宮”召龍寢室
天黑下來了,召龍把煤氣燈點燃,然后聚精會神地翻閱資料。
突然,一個不速之客闖進(jìn)門來,并順手將門關(guān)上。來人身材魁偉、氣宇不凡,他一轉(zhuǎn)身,伸手將召龍后頸衣領(lǐng)抓住,像提小雞似的把召龍從太師椅內(nèi)提了起來,甩在地上,一把雪亮的匕首直逼他的臉前。
召龍:“你,你,你是誰?”
不速之客:“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誰?!?/p>
召龍:“我不認(rèn)識你,你要干啥?”
不速之客:“我要你的狗命。放聰明些,膽敢聲張,我要你死得更難看。”
召龍:“我知道,我過去為非作歹。干過許多壞事,但是我確實不認(rèn)識你呀?!?/p>
不速之客:“好,我讓你死得明白?!闭f著從肩挎的布包里,翻出一張色彩斑斕的虎皮。
召龍一看嚇得魂不附體:“你是人是鬼……”
不速之客:“要不是一位小兄弟相救,我早已成了你的槍下之鬼?!?/p>
“我該死……”召龍一下子癱倒在地上,閉上眼睛,引頸受死。
不速之客剛要俯身將匕首扎下……
“大哥高抬貴手?!彪S著喊聲,扎二推門進(jìn)來,“我已在窗外聽了片刻,原來你就是那位趕匹馬的販鹽大哥。”
不速之客:“啊,你是……”
扎二:“我就是山梁上把你送到大青樹馬店的趕馬工扎二?!?/p>
不速之客:“哎呀,你就是救命恩人小英雄。我找你找得好苦喲?!?/p>
扎二思緒萬千,五年前的一幕浮現(xiàn)腦海。
56山梁上(回憶)
召龍躲在茅草叢中用手槍瞄準(zhǔn)客商開冷槍,“砰”地一聲,客商應(yīng)聲倒地。
召龍鉆出草柯。命令護院兵:“拖去喂野物?!?/p>
護院兵將尸體拖進(jìn)草叢,搜索身上的錢物。
召龍剛要伸手去取虎皮,“砰。”又一聲槍響?!鞍选!闭冽埓蠼幸宦?,扔掉手槍,左手捂住鮮血直冒的右手,痛得雙腳亂跳。
護院兵鉆出草叢,踮起雙腳四面張望,沒有絲毫動靜,看不見一個人影。
一護院兵拾起地上的手槍,另一護院兵去牽韁繩,打算趕馬下山?!芭椤!痹僖宦晿岉懀活w鉛巴彈頭擊中一護院兵的手掌。
這個護院兵痛得扔掉馬韁,驚叫:“呀呸,有鬼?!?/p>
二人慌不擇路地攙扶召龍向山下逃去。
扎二提桿獵槍,來到客商身旁,用手去鼻孔前試試,自語道:“還有氣。”又摸了摸手腕,“嗯,有脈搏?!彼榭戳丝蜕痰氖軅课辉谟壹纾玫陡铋_衣襟,用隨身攜帶的白藥敷在傷口上,然后扯下包頭布把傷口包扎停當(dāng)。
客商慢慢蘇醒過來,掙扎著要起身。
扎二扶著他坐了起來:“大哥,你傷勢不輕,不要大動?!?/p>
客商:“這點傷痛壓不倒我。小兄弟,你怎么會來這里?”
扎二:“我見他們鬼鬼祟祟尾著你,就跟上山來。你中槍后,我回敬了他們兩槍,他們便逃跑了?!?/p>
客商:“謝謝你救了我,這里不能久留,小兄弟,請你扶我一把?!?/p>
扎二將客商攙起,出了草叢,那匹馬還在原地等候主人。扎二將他扶上馬背,他直不起身,便匍匐在馱子上。
客商:“小兄弟,請回吧,我沒事?!?/p>
扎二:“不行,從這里到最近的大青樹馬店還有十多里路,這一帶又無村寨,沒人照料咋行?”扎二不容分說,牽著馬在山路上緩緩而行。(回憶完)
57“行宮”
扎二:“那次我趕馬回來已經(jīng)過了一個禮拜,我再次趕到大青樹馬店來看你,馬店伙計說你的傷大有好轉(zhuǎn),已經(jīng)趕馬走了,我才放下心來。”
不速之客:“我叫齊飛,靠趕匹馬跑單幫為生,也學(xué)過一些拳腳,三兩個人近身不得??墒敲鳂屢锥?,暗箭難防,要不是小英雄相救,我的命險些喪在這個混蛋手里。這幾年,我一直苦苦尋找的兩個人,就是你和他。有仇不報非君子,有恩不謝是小人。老天有眼,今天讓我一舉了卻夙愿,得報恩仇?!闭f著又緊擎匕首要刺召龍。
扎二急了,一把抓住齊飛握刀的右手:“齊大哥,你既然要報答我,那就看我的薄面,饒了召龍。他正為礦山建設(shè)水電站忙碌,今晚是他約我來研究上報方案的?!?/p>
齊飛:“他真的有這么重要嗎?”
扎二:“是的,他積極為礦山現(xiàn)代化出謀劃策,何況他早已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p>
“那好,我聽你的。”齊飛收起匕首,又將虎皮雙手捧向扎二,“小兄弟,你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請收下這張虎皮。”
扎二急忙制止:“齊大哥,你饒了召技術(shù)員,已經(jīng)回報我了,虎皮我是不敢接受的?!?/p>
齊飛:“虎皮只能算報答你救命之恩的萬分之一,不成敬意,你一定得收下。”
扎二:“齊大哥,你是很講義氣的人。你送我虎皮成全了你的義舉,卻陷我于不義。你如果遇見這種情況也會毫不猶豫地拔刀相助,難道你也希望別人報答你嗎?因此,你的盛情我心領(lǐng)了,虎皮是萬萬不收的?!?/p>
齊飛:“那好,大恩不言謝,以后有啥為難事,知會一聲,我會兩肋插刀,不說二話。”說罷,快步走出門外,消失在夜色中。
扎二將召龍從地上扶了起來,坐進(jìn)椅子,他也抽把椅子坐在桌邊。
召龍:“扎老弟,你才是我的救命大恩人?!闭冽埧粗约河沂值膫?,感慨地說,“如果當(dāng)年要不是你一槍打落我的手槍,我就會壞了齊飛的性命,這會讓我良心受到譴責(zé),我會一輩子不得安寧。你不僅救了我的命,還拯救了我的靈魂。”
扎二:“召技術(shù)員,你也不要過于背啥思想包袱,要輕裝上陣,把精力投入到社會主義建設(shè)中去?!?/p>
召龍:“是的,我要不斷地進(jìn)行思想改造,努力工作,用以洗刷我過去的污穢?!?/p>
58四合院
黨支部辦公室里,杜里明說:“現(xiàn)在礦山的規(guī)模已比解放初期擴大了兩三倍,但辦公室仍是新中國成立前的老樣子,這不適應(yīng)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需要,雖然將從前的課改為科,這只是換湯不換藥,不像是新中國的礦山?!?/p>
楊大叔:“那要怎樣才像新中國的礦山?”
杜里明:“要修辦公大樓,修招待所。總不能上面來了人都像我一樣住辦公室嘛?!?/p>
榱頭大爹:“上級撥的錢我們只能用到刀刃上,投入到擴大再生產(chǎn)和技術(shù)改造項目中去,哪來的錢去修樓堂館所?辦公室舊點沒關(guān)系?!?/p>
周之行:“新來的同志還住在地質(zhì)隊留下的破草房里,在抓生產(chǎn)的同時,應(yīng)該關(guān)心群眾生活?!?/p>
杜里明:“對,周科長說到點子上了,不能夠又要馬兒跑得陜,又要馬兒不吃草?!?/p>
楊大叔:“住房問題肯定要解決,但礦山上馬生活設(shè)施得慢慢來?!?/p>
杜里明:“如果心里時刻裝著群眾,你就不會說這樣的話。我看就有現(xiàn)成的辦法?!?/p>
欀頭大爹:“什么辦法?”
杜里明:“召賴的‘行官空房子很多,可以騰出來作職工宿舍。”
榱頭大爹:“不行,退還召賴的私人財產(chǎn)是黨的政策,我們不能違反?!?/p>
周之行:“要是在內(nèi)地,土改中像召賴這類的惡霸地主早被鎮(zhèn)壓了,財產(chǎn)早就被窮人分光了?!?/p>
榱頭大爹:“可是邊疆不搞土改,聽說明后年進(jìn)行民主改革?!?/p>
杜里明:“眼下得盡快解決新來同志的住房問題。召賴的‘行官可以借用嘛,等礦里修了宿舍,再還給他就是了?!?/p>
欀頭大爹:“那也不行?!?/p>
杜里明盛氣凌人地說:“這不行那不行,你們還能辦什么事?就這么定了,出了問題我負(fù)責(zé)。周科長,你去和召龍落實此事,這里不再討論了?!?/p>
59“行宮”
杜里明回到“行官”他的寢室準(zhǔn)備午休,突然他大叫一聲:“阿么喲”,從‘行宮奔了出來,站在官門外腳直打戰(zhàn)。
扎二和榱頭大爹走來問:“什么事?”
杜里明用手指指“行官”:“你們?nèi)ノ业膶嬍铱绰铩!?/p>
扎二和榱頭大爹進(jìn)門一看,原來杜里明床上盤了一條酒杯粗的金環(huán)蛇。
扎二不慌不忙,抽出腰刀,只一刀就將蛇斬成幾截,蛇還在床上跳動。扎二用報紙把死蛇包起拿出去扔了,并換了新床單,向杜里明說:“沒事了,進(jìn)去吧。”
杜里明驚魂未定,不敢回去,嘴里直嚷:“這是有人故意害我。”
欀頭大爹:“不要疑神疑鬼,要說有人害你,大白天不可能把蛇盤在床上一動不動,何況此蛇毒性不大?!?/p>
60鹽井后山
杜里明和周之行走在山路上。
杜里明:“成天蹲在辦公室不行啊,要到山上去看看資本主義活標(biāo)本—一跑上山去的豬和羊有何動靜?”
“哎,辦公室空氣太沉悶了,上山散散心挺好?!敝苤袚?dān)心地問,“萬一碰上山羊和野豬咋辦?”
杜里明:“不要聽他們夸大其詞,才兩個月時間,不可能變得像他們吹的那么野。何況我口袋里裝有槍,就是碰上真正的野物也不怕,可以順便打兩只回來改善生活哩?!?/p>
他們在礦部后面的半山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觀山望景。
杜里明問:“近來扎二有啥新動向?”
周之行:“經(jīng)過那次批斗,老實多了。我派了一個中專生監(jiān)視他,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他和我避而不談,很難抓住他的小辮子?!?/p>
杜里明:“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光盯著沒用,要深挖,要主動找他聊,常言道‘言多必失,從中找漏眼。我們常說‘整材料、整材料,你不整,材料從哪里來?這就是斗爭藝術(shù),懂嗎?”
周之行埋怨:“你大不該把他下放在基建隊,現(xiàn)在學(xué)生和復(fù)退軍人都跟著他跑,連基建隊隊長也聽從他的指揮?!?/p>
杜里明:“要繼續(xù)做他們的思想政治工作,爭取把他們拉過來?!?/p>
周之行:“我打算從召龍那里找突破口?!?/p>
杜里明:“召龍是我們專政對象,是死老虎,打他沒啥意思。只有把扎二搞臭,你才能出頭?!?/p>
周之行:“扎諾是我頂頭上司,你走了,他們會給我小鞋穿?!?/p>
杜里明:“你現(xiàn)在不是普通職工,是中層領(lǐng)導(dǎo)干部,他們不敢把你怎么樣,何況我在地區(qū)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要好好利用那批學(xué)生,跟他們斗。共產(chǎn)黨的哲學(xué)是斗爭的哲學(xué),殊不聞,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p>
周之行:“我正有此意,已體會到斗爭的樂趣?!?/p>
杜里明:“對嘛,就是要有開拓精神,就是要敢于捅馬蜂窩?!?/p>
周之行:“找個地方坐坐吧?!?/p>
杜里明:“這個鬼地方螞蟥太多,坐下會惹螞蟥上身,還是慢慢走動著好些?!?/p>
他們邊說邊走,小路旁一叢灌木林
中發(fā)出嗷嗷叫聲,他們正在東張西望,突然,一只紅著眼睛的野豬沖了出來,直奔二人。
周之行眼尖,一見野豬撒腿就往山下跑。野豬見有人逃跑更是來勁,沖上來咬住杜里明臀部褲子不放。
杜里明嚇得三魂去掉兩魂,鬼喊吶叫:“救命啦!救命啦!”凄厲的喊聲在山林中回蕩。
“砰”一聲槍響,杜里明連同野豬一同滾下山去。滾了十多米,幸好被一棵樹擋住。杜里明爬起身坐在地上一看,野豬已經(jīng)死了,流著血,還死死咬住褲子。
扎二和兩個趕馬工跑到杜里明跟前。扎二用刀割下野豬咬住的一塊褲子布,才把杜里明扶了起來。兩個趕馬工用藤條把野豬捆在一截樹棒上,抬起就走。
杜里明屁股上的褲子留下一個窟窿,扎二扶著他一顛一跛走下山來。
61四合院
周之行一見杜里明的狼狽相陰陽怪氣地笑著。
杜里明見他看笑神,氣不打一處來:“你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p>
周之行:“你有槍,我沒槍,我不跑,難道等它來把我吃掉?”
杜里明從口袋里摸出手槍,恍然大悟:“對呀,我咋個不曉得開槍呢?”
62大沙壩
榱頭大爹等礦領(lǐng)導(dǎo)把杜里明送到大沙壩,一一握手告別。
欀頭大爹:“杜同志,你這一走就不知什么時候能再見面了,有空就來這里看看,畢竟咱們共事過一回嘛。”
杜里明慚愧地:“扎諾書記,地委撤回工作組,讓我回去作檢查,看來我在這里的工作是有問題的。在這里我是做了許多錯事,大家別記恨我,我會想念你們的。”
63山路上
杜里明肩挎帆布包,默默無言地走上木橋,他回頭看看,輕聲罵道:“周之行,你是個忘恩負(fù)義的小人?!比缓笈まD(zhuǎn)頭向山路走去。
剛進(jìn)林子,后面一騎馬追了上來,原來是扎二騎黃驃馬趕到。
扎二下了馬說:“杜同志,到縣上要走兩三天路程。騎馬一天可到,還是騎馬快些。料袋已掛在鞍旁。中午歇氣時,喂點馬料,到了縣城,把馬交給馬店就行了。”
杜里明接過馬韁,久久看著扎二,眼里有些濕潤,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扎二扶他上馬,在馬屁股上用力一拍,黃驃馬撒開四蹄,向前奔去。
64四合院
礦里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生機,支部辦公室門口來了好些人,都是批斗過扎二的人。
一位復(fù)員軍人說:“杜同志動員我們揭發(fā)扎隊長,我們剛來,和扎隊長并不熟悉,實在找不到材料,才編造了一條‘把杜里明叫成杜魯門?!?/p>
一個趕馬工說:“老杜要我們和扎隊長劃清界限站穩(wěn)立場,要揭露他在馬幫的所作所為,萬不得已,我才說騎著馬上大學(xué)?!?/p>
來的人還有周之行,他臉色陰沉,哭喪著臉說:“杜里明害人不淺,我的意思不是那個意思……”
榱頭大爹:“行了,你不說我們也知道你是啥意思?!庇职参看蠹?,“你們不要背啥思想包袱,下去后好好工作,好好學(xué)習(xí)?!?/p>
65四合院
這里在開支部擴大會。
禳頭大爹:“咱們礦上有幾個昆明籍的大中專畢業(yè)生,不愿意生活在礦區(qū),借故請假回家,逾期不歸。按照政策應(yīng)按自動離職處理。聽說他們來辦理戶口和糧食關(guān)系,我們的同志不給辦。他們要領(lǐng)糧票,我們這里也卡住不給。大家看看這事該怎么辦。大家都知道,一個人要生存,離了戶口和糧食關(guān)系是寸步難行的?!?/p>
周之行:“我看,他們就該回來,勐江井有的是飯吃,他們不愿意來吃有啥辦法呢?!?/p>
楊大叔:“我聽說那幾個土生土長的學(xué)生在他們的老家卻成了‘黑人黑戶,經(jīng)常受到當(dāng)?shù)毓膊块T的清查和理抹,他們只得東躲西藏,到處打‘游擊,靠家人擠出供應(yīng)糧食的一部分維持生存?!?/p>
扎二:“這些昆明學(xué)生,都是新中國培養(yǎng)出來的第一代新型技術(shù)人才,是國家的寶貴財富,他們請假逾期不歸,成了‘黑人黑戶,這也有我們的責(zé)任。我們不能聽之任之,不聞不問。我們應(yīng)該按月給他們寄去糧票,如果實在不愿回來的,就給他們辦理離職手續(xù),不要給社會和個人帶來無窮無盡的后遺癥?!?/p>
周之行堅決反對:“這樣做會助長不正之風(fēng)?!?/p>
扎二據(jù)理力爭:“誰愿意失去工作,失去美好的前途?!?/p>
會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同意扎二的意見。
榱頭大爹最后說:“這些學(xué)生回城不歸,這是受了不良思想的影響,是我們沒有關(guān)心他們,沒有做好思想政治工作。這次扎二和周之行去省里上報水電站方案,順便給回城的學(xué)生帶去補發(fā)的糧票和工資,盡量動員他們回來參加礦山建設(shè)?!?/p>
66綠春縣城
夜,扎二和周之行在瀏覽風(fēng)光。
縣城坐落在山頂上,沿著一段彎曲的大街,綠樹成蔭,兩旁主要建筑是機關(guān)、學(xué)校,還有書店、郵局、食店和民貿(mào)商店。
周之行:“我要去郵電局給家里發(fā)個電報,你先自己逛一會兒吧,要不就先回旅館吧?!?/p>
扎二:“我也不逛了,明天還要趕往省城,想早點休息。你也早點回來吧?!?/p>
周之行答應(yīng)著走了。
67旅館客房
扎二和周之行已經(jīng)睡下。
門外傳來響動,服務(wù)員把門打開,帶了三個人進(jìn)來查號。
其中一個人指著周之行說:“穿上衣服,跟我們走?!?/p>
扎二起身問:“你們要干啥?”
來人說:“我們是公安局的,你是干啥的?把證明拿出來。”
扎二在衣袋里摸出一紙證明,交給那人。
那人仔細(xì)看了一陣,把證明還給扎二,說:“沒你的事,你不要多問,他,跟我們走?!?/p>
周之行感到十分迷惑,只好穿上衣服跟他們走了。
68公安局
扎二帶著行李包,來打聽情況。
還是那個查號的人接待了他。
扎二問:“請問同志,我的同伴到底發(fā)生什么了?我們還要趕車哩?!?/p>
那人說:“他不該打聽的亂打聽,問縣城這么高,水源從哪里來?這里離國界有多遠(yuǎn)?住了多少部隊?這是隨便問的嗎?”
扎二解釋:“這純屬好奇,誤會。”
那人說:“不瞞你說,自從接到郵電局密報后,我們就一直跟蹤你們兩人,看有無現(xiàn)行活動。按規(guī)定,周之行應(yīng)拘留一個星期以上,但勐江縣公安局邵明局長證實,說你們有要事去省里,人可以保釋帶走,回單位后作檢查。”
周之行灰溜溜地被帶了出來,扎二在保釋書上簽了字,把他領(lǐng)走了。
69昆明
省化工廳招待所門前。
周之行:“我好久沒回家了,這回到了家門口,我就回家去住了?!?/p>
扎二:“也好,不過,你明天早點過來,咱們?nèi)d里匯報?!?/p>
“一定。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周之行說完走了。
扎二進(jìn)了招待所。
70省化工廳
走廊里,扎二捧著資料焦急地向門口張望,他看看墻上的掛鐘,無奈地朝化工廳地方處會議室走去。
71居民住宅
幾個年輕人圍坐在扎二身邊。
扎二拿出幾個小紙包:“這是你們
幾個人這幾個月的糧票和工資,是礦領(lǐng)導(dǎo)委托我交給你們的?!?/p>
幾個年輕人激動不已:“謝謝礦領(lǐng)導(dǎo),謝謝扎隊長?!?/p>
扎二:“礦黨支部專門研究了你們的情況,礦里還是希望你們回去,你們是人才,礦里很需要你們。你們苦讀了這么多年,學(xué)到了專業(yè)技術(shù),不去報效國家,太可惜了,也辜負(fù)了黨的培養(yǎng)和希望?!?/p>
一個學(xué)生說:“可是杜里明、周之行卻讓我們成天去搞階級斗爭、政治運動?!?/p>
又一個說:“他要我們今天整這個,明天斗那個,弄得人人自危,個個不安。學(xué)外語,說我們崇洋媚外,看業(yè)務(wù)書,又訓(xùn)我們只專不紅。難道要我們?nèi)プ霾粚W(xué)無術(shù)的人嗎?我們覺得這么下去,前途看不到光明,很渺茫。再加上吃不到蔬菜,我們一個個都在發(fā)病。”
另一個說:“自然條件差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為的禍害?!?/p>
扎二說:“你們提的意見十分中肯,礦黨支部很重視,正在想方設(shè)法改善職工生活,也決不會再讓極“左”思潮泛濫成災(zāi)。”
學(xué)生們異口同聲地說:“有你扎隊長這句話,我們愿意跟你回去?!?/p>
扎二:“那好,等周之行來后一起走?!?/p>
一個學(xué)生問:“他家住哪里?我去通知他。”
扎二說:“他沒有告訴我他家的地址,因此無法聯(lián)系上?!?/p>
另一個學(xué)生說:“既然他做得神秘兮兮的,就不必等他了,也可能他在家里玩得不亦樂乎呢?”
72四合院
扎二將文件袋交給榱頭大爹:“這是省廳批復(fù)的文件。”
攘頭大爹:“快說說情況?!?/p>
扎二:“這次匯報太成功了,廳長在百忙中也抽出時間來聽取匯報了。匯報結(jié)束后,廳長對咱們的工作和想法大加贊賞和鼓勵,‘并指定處長立即批復(fù),撥??钚藿ㄛ陆}礦水電站。
禳頭大爹:“太好了,這下子咱們可以放手地大干了。”
扎二:“我還帶回了三名見習(xí)技術(shù)員。”
禳頭大爹:“好樣的,干得好,周之行呢?沒跟你一塊回來?”
扎二:“他……他一到昆明就沒影了,我們到處找他也找不到,沒辦法,我們幾個只好先回來了?!?/p>
榱頭大爹:“這個人,是怎么回事?”
73鹽井
周之行一只手用繃帶吊著,匆匆走來。
扎二看到他,奇怪地問:“這十多天,你跑哪去了?你怎么受了傷?”
周之行:“別提了。我們到昆明的第二天,按約定上班時到省廳匯報,我正走在到省廳的那條大街的人行道上,一輛自行車從我背后沖來把我撞倒,等我爬起身來,自行車已經(jīng)去遠(yuǎn)了,沒看清是什么人,我才喊了三輪車把我拉回家去,在附近醫(yī)院治療?!?/p>
扎二半信半疑地:“是嗎?”
74大沙壩
傍晚,這里在開群眾大會。
會上,楊大叔在作動員講話:“同志們,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這段時間,大家體會到?jīng)]菜吃、沒肉吃的滋味了吧。我的話不多,傳達(dá)支部決定繼續(xù)鏟除飛機草,把荒了的菜園重新開發(fā)出來,把豬羊雞鴨養(yǎng)起來。”稍停一下,接著說,“馬幫仍按扎二隊長的方案進(jìn)行,千方百計擴大運輸業(yè)務(wù),讓交通閉塞的邊疆經(jīng)濟活躍起來。另外,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上級已經(jīng)批準(zhǔn)了水電站建設(shè)方案,我們要爭取盡快上馬?!?/p>
會場上響起一陣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聲。
感到失落的周之行無精打采地鼓著掌。
75山路
禳頭大爹與礦領(lǐng)導(dǎo)在為重新組織起來的馬幫送行。
欀頭大爹感慨地說:“扎二,前面的路還很長,它會長滿荊棘,曲折坎坷,你要勇往直前,義無反顧?!?/p>
扎二憧憬未來,無限深情地說:“阿爸,我有一個崇高的理想,時刻在我心中縈繞,揮之不去。不久的將來,我要沿著茶馬古道,把滿載普洱茶和滇紅、滇綠(云南名茶)的馬幫趕到北京去見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p>
欀頭大爹點頭道:“我相信,你會實現(xiàn)這一宏大的愿望。”
扎二向馬幫喊道:“出發(fā)!”
隨著悅耳的馬幫鈴鐺聲,馬幫踏上了征程……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