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晴
生活中他總是在給人傳遞一種樂觀的情緒。而他的小說,在呈現(xiàn)完現(xiàn)實生活中各種悲傷與痛苦的情緒后,最終追求的,也是一種樂觀的調子,讓讀者從中感受到一股精神的力量和生活的勇氣。
筆者給《人物》雜志編輯列了一串人物專訪備寫名單,以供編輯上報選題。幾天后,編輯對我說:“選題批下來了,第一個,先寫邱華棟吧!”
說實在的,我多少感到有些意外,雖然我知道,邱華棟的知名度與分量,跟雜志嚴格要求的品味和定位完全在同一個頻道上,寫他是遲早的事。但那串名單中,大多都是各界年長資深的大家名家,而邱華棟,實在是太年輕了,卻第一個被雜志鎖定了。
意外之中,更多的是高興,自然是為這位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及老師自少年成名后至今依然保持著被各大媒體熱切關注的勢頭而由衷高興。
年輕的“老作家”
邱華棟16歲開始發(fā)表作品,18歲出版第一本小說集,19歲被武漢大學中文系破格錄取。之后,長篇小說及各種作品不斷問世,至今,已有60多種,500多萬字,多部作品被翻譯成法文、德文、日文、韓文、英文、越南文發(fā)表和出版,曾獲得上海文學獎、山花雜志文學獎、老舍長篇小說獎提名獎等10多次,可謂是一位年輕的“老”作家了。
有條古訓說:“16歲的才子,20歲的明星,30歲的老不死?!币庵付鄶?shù)像他這樣很小就開始寫作成名的新星們,在經(jīng)歷短暫的閃耀后,最終都不可避免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地悄然消失了。
邱華棟是一個例外,他不僅沒有消失,星光持續(xù)閃亮20多年,且越來越耀眼。
俗話說:男人四十一朵花,邱華棟今年才剛剛開花,正值男人最華美的季節(jié)。
常言道,一個人的成功,至少要經(jīng)歷“十年磨一劍”,而邱華棟的筆鋒,已在歲月的巖石上,磨礪了二十多個春秋,他以差不多每年一本新書的速度和他獨有的對現(xiàn)實的敏銳關注與感知,使他的筆鋒更顯峻拔和銳利。
邱華棟2008年底出版的長篇小說《教授》,以極具震撼力的現(xiàn)實主義手法對當前高校學術腐敗的問題進行了深刻的揭底,被著名作家劉震云稱為“一顆重磅炸彈”。
在《教授》中,邱華棟注入了十分龐雜的社會信息,不僅涉及高檔會所、玫瑰浴、皇帝按摩、家庭貴族沙龍、行為藝術、代人受孕、私人偵探等等五光十色的新事物,而且還描述了師生戀、論文抄襲、復印假書、職稱評定、大學生自殺、高爾夫、電腦黑客等等象牙塔里光怪陸離的高校生活景象……整部作品,滲透著濃郁的新時代新階層人物們的新氣息。
劉震云在點評《教授》時說:“那家伙的小說與眾不同。別的作家寫的是‘故事,邱華棟寫的是‘新事?!督淌凇肪拖袢酉蚪淌谶@個群體的一顆重磅炸彈,中國的知識分子只能算是知道分子,而在書中他們又倒退了800公里?!薄督淌凇芬粫男蜓?,也是劉震云寫的,其中他寫道:“也許,他要的就是渾濁和新生”。
在《教授》中,邱華棟對“教授”的解釋是:教授教授,就是一天到晚亂叫的怪獸——“叫獸”。對于《教授》,邱華棟說:這是一個龐雜的時代,所以小說也是龐雜小說。我的這部小說的落腳點在人性,我希望寫出主人公更為復雜的內心和現(xiàn)實處境。我一直關注中國社會出現(xiàn)的新階層和中產(chǎn)階層,書寫教授的生存狀態(tài),和我多年以來寫過的藝術家、電影導演、媒體人等人群是一脈相承的。引發(fā)我寫作這部小說的緣由,是我很注意當代一些經(jīng)濟學家的觀點和生活狀態(tài),我覺得,現(xiàn)在的某些經(jīng)濟學家就像是現(xiàn)代社會的巫師一樣,今天說房價要永遠漲下去,明天說股市要跌到1000點,今天說中國經(jīng)濟可能崩潰,明天卻說中國經(jīng)濟永遠增長。而且,他們無論說什么,都有人信,都不會想,這些人是不是在為一些特殊的利益集團服務?是不是在為跨國資本、官僚資本和民間資本說話?誰在為窮人說話?我在小說中,塑造了一個經(jīng)濟學教授的形象,目的就是想把一個現(xiàn)代社會的“巫師”的生存狀態(tài)呈現(xiàn)出來。
“誰在為窮人說話?”——這一句簡單的追問,使一個作家的責任感和悲憫情懷躍然而出,這,就是邱華棟的思考。
邱華棟的作品,一向都很現(xiàn)代、時尚、前衛(wèi),給人的印象是,他非常擅長于現(xiàn)代城市題材的書寫,把名利場上光怪陸離的景致和那些被欲望糾纏的各色人類,塑造得惟妙惟肖,比如《化學人》《社區(qū)人》《鼴鼠人》《時裝人》《蜘蛛人》等等。
隨著長篇小說《戴安娜的獵戶星》的出版,以及后來的“中國屏風系列”之三部曲:《賈奈達之城》《單筒望遠鏡》《騎飛魚的人》,他的目光和筆鋒,十分平靜地從當下熱熱鬧鬧的現(xiàn)實生活,轉向了清冷寂寥的歷史,轉向了異質文化,以歷史上存在的真實人物和事件為原型,展開了他多方位的關于歷史和文化差別的想象。尤其是“中國屏風系列”之三部長篇新作同時出現(xiàn)在2007年的圖書訂貨會上時,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有評論家欣喜地指出,“一向慣于描寫當下的城市生活的邱華棟,在這三部作品中對自己的寫作來了一次非常漂亮的成功轉型?!?/p>
這樣的轉型,使邱華棟一下子從那個整日在酒吧里書寫城市欲望的毛頭小子,變成了有著深厚藝術功底和扎實文化素養(yǎng)的老作家。
當筆者問及邱華棟是否會為這個時代留下很有價值的作品時,邱華棟坦然道:“這不是我關心的問題,我只覺得,我必須用今天的眼光來打量當下的生活,打量歷史,但時代到最后是否會把你選擇為這個時代最重要的作家,那是時代的問題,我不可能預見到一百年之后的最重要的作家的寫作方式?!?/p>
故鄉(xiāng),帶著他走向超越
邱華棟出生在新疆,幼年和少年時代,隨著父親幾乎走遍了新疆。
談起故鄉(xiāng),邱華棟說:“新疆很大氣,陽光的氣味清新、冰涼,空氣干燥。人們的性格粗獷豪放,不拘小節(jié),個個都是肉食動物。正是因為新疆是我的故鄉(xiāng),她才帶給了我寫作的性格,就是那種新疆大地的大氣、開闊和蒼茫,粗獷和憂傷的氣質?!?/p>
長篇小說《戴安娜的獵戶星》,是他的第一部轉型作品。整個寫作的緣起,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因為戴安娜的傳記中有關新疆的那部分描寫,激起了他對自己幼年和少年時代在新疆生活的回憶。
他說:“新疆陽光的氣味、空氣的感覺、大地的風貌都重新涌現(xiàn),對于我的出生地的回憶和探詢,這促使我開始尋找這本回憶錄文字背后的東西,最終,我寫出了這本小說?!?/p>
為了創(chuàng)作這部小說,邱華棟回到了故鄉(xiāng)。
在新疆,遠離了大都市的喧嘩與囂噪,邱華棟開始挖掘他一直深埋于心底的寶藏。他在那些寶藏中,盡情地回憶著、眷顧著、熱愛著、留戀著,于是就有了他作品中那純美雪山的起舞和戈壁奔騰的鳴響,他對古老的冰川、冰谷、雪山、冰巖構成的世界,反復詠嘆、吟誦,對新疆中亞地帶獨有的熾熱陽光、肥美草旬、枯黃戈壁、怡人綠洲以及大地上的氣味、顏色及聲音,也都給予了濃墨重彩的描摹,字里行間,無
不對家鄉(xiāng)充滿了深深的迷戀,傾注了濃濃的情感。與此同時,他又站在歷史與文化的高度來回溯和反思著歷史。
是故鄉(xiāng),把他帶進了沉靜,帶進了安寧的思考,同時也把他帶向了自我超越的新旅程。
邱華棟在超越自我的創(chuàng)作中,小說愈寫愈厚重,愈寫愈顯得深奧莫測。
而他本人,卻總是給人以單純快樂、充滿活力的感覺。
說到這兒,我不由得回憶起多年前的邱華棟。
那時,邱華棟住在離筆者打工的一家文學院不足200米的一幢多層樓里,每天早晨他都去紅領巾公園跑步,一天至少路過文學院兩次,所以總能看見他。而更多的是,幾乎隔兩三天他都要來文學院聊天,說是聊天,其實只要當聽客就行了,因為他很健談,也很有激情,滿身都攜帶著青春活力。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見他,剛進門,他便迅速地就地給我們表演了一個劈叉,由于地上鋪了地毯,又沒劈開卻將地毯蹬起來一個大鼓包,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笑起來,也正因為這笑聲,打破了彼此初次見面的拘謹。
我還記得,邱華棟是一個很有口福的人,這口福,并非人們常說的大魚大肉之類,而是普普通通的餃子。那時候,他只要來文學院,無論如何都正好趕上我們在轟轟烈烈地包餃子,幾乎無一例外。奇怪的是我們包餃子的時間從來不固定,他來的時間也是毫無規(guī)律,并且來之前從來也不會先打電話,但奇怪的是,他準會很巧地遇上餃子,而他也對餃子情有獨鐘。有時,他是吃過飯來的,他也聲明自己已經(jīng)吃過飯了,當餃子冒著熱氣端上來時,他依然搖著頭說“不吃不吃,我在減肥!”但手卻不自禁地拿了筷子夾餃子,且準能消滅掉一二十個,由此常常惹得我們大笑,他自己也跟著率真地笑。
應該說,由他而帶來的笑聲遠不止這些,他曾經(jīng)給我們表演的邱氏迪斯科,就現(xiàn)在看來,依然相當?shù)目帷K眢w擺動的幅度很大,手、臂的姿勢也很夸張,那架勢,宛如進入狀態(tài)的世界指揮大師小澤征爾一樣,他會突然從指揮臺上不見了,當然是蹲到地上了。他也喜歡唱歌,一旦唱起歌來,他總是當眾模仿健美明星的樣子,叉腰攥拳把一條胳膊彎曲到能提起衣衫的狀態(tài),以此來顯示他腰腹部健美的肌肉。他那種獨具特色的身體語言,別人想模仿還真有點困難,但讓別人時不時笑出聲來卻非常容易。
生活中他總是在給人傳遞一種樂觀的情緒。而他的小說,在呈現(xiàn)完現(xiàn)實生活中各種悲傷與痛苦的情緒后,最終追求的,也是一種樂觀的調子,讓讀者從中感受到一股精神力量和生活的勇氣。
人們常說一心不可二用,但是邱華棟卻不同,在那段經(jīng)常聽他聊天的時光里,不僅讓人常常發(fā)出愉快的笑聲,更多的是長了見識。他常常談到他同時可以寫幾部甚至十幾部作品,而且是寫一段這部又寫一段那部再寫一段另一部,無論長短,無論體裁,他都可以將它們像一個懷多胞胎嬰兒的孕婦一樣,一個接一個生下來,并且茁壯成長。
這就是邱華棟,他健談、隨和、坦誠、深刻、激情飽滿、活力四射且極具創(chuàng)造力。
當年,他的《正午的供詞》,就被評論家認為是“當代小說的最新成果以及中國文壇看到的希望”,多年過去了,他用他一部又一部的作品,一再印證著評論家們曾經(jīng)對他充滿希望的預言。
在與邱華棟談及他良好創(chuàng)作狀態(tài)的原因時,他說:“心態(tài)特好,過著小康的日子,更重要的是寫作有嚴格的計劃?!?/p>
在談到創(chuàng)作激情與活力是否會枯竭的問題時,邱華棟哈哈一笑說:“告訴你吧,我現(xiàn)在腦子里經(jīng)常轉的,還有幾部長篇小說,以及其他很多的雜著,比如我對電影、建筑、文學史都很感興趣,都有寫作的題材等著我。我能很清楚地看清自己——我也就是一個文學愛好者,我還沒有寫出我自己理想的書來,所以還要繼續(xù)寫。有的人一輩子寫一本就成了,也許我很笨,需要寫20本才行。我希望自己越寫越狠,而不是越來越溫和?!?/p>
出色的記者、編輯,優(yōu)秀的作家
邱華棟在創(chuàng)作上500多萬字的累累碩果,基本上都是在工作之余完成的。他的一系列作品,在文學備受冷落的今天,依然保持著驕人的印數(shù)和發(fā)行量,尤其是《正午的供詞》被博庫圖書網(wǎng)站購買了電子版權后,大家吃驚地發(fā)現(xiàn):邱華棟還是一位深受年齡層更低的網(wǎng)民們歡迎的青年作家。
現(xiàn)任《人民文學》雜志社編輯部主任的邱華棟,曾在《中華工商時報》當記者,后又在《青年文學》雜志任主編。
在談及記者、編輯工作對他創(chuàng)作的影響時,他說:“從事記者、編輯的經(jīng)歷,對我的寫作幫助特別大。記者多么的敏感和快捷啊,記者生涯對于我走上現(xiàn)在的文學道路非常重要。我在《中華工商時報》工作了12年,學會了觀察眼下迅速變化的中國社會,也一直秉有當年做記者時候的那種客觀性和良知。我現(xiàn)在小說風格的形成,和我當記者多年養(yǎng)成的對信息的搜集也有密切的關系?!?/p>
大家都知道,記者是一個風里來雨里去很忙碌又比較張揚、躁動的職業(yè),在當記者期間,他并沒有因此而變得浮躁。在每周完成一塊版面的記者工作后,他便利用業(yè)余時間進行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及大量散文、詩歌的創(chuàng)作。后在雜志社從事編輯工作,他每天要看大量的稿件,即使如此,他依然雷打不動地利用晚上和節(jié)假日寫作。除了工作和創(chuàng)作,他還要通過大量的閱讀為自己學習和充電,總的說來,他工作、學習、創(chuàng)作,一樣也沒耽誤,卻樣樣都做得出類拔萃。
究其原因,他除了擁有過人的天賦外,還是一個很會管理時間的人。
一般情況下,作家們給人的印象,都是一定要搞亂生物鐘去熬夜,如此這般,仿佛才能實現(xiàn)“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的宏愿。
而邱華棟的作息時間,卻非常有規(guī)律:他該睡覺睡覺,該跑步跑步,該陪家人陪家人,上班、寫作、看新聞、看VCD、聽CD,天倫之樂,樣樣都不耽誤。尤其是他沒有沾染煙酒的惡習,更沒有晝伏夜出的嗜好,他疼愛老婆,孝敬父母,他是好樣兒的。
他相信,真正有魅力的還是書籍
邱華棟在20多年的創(chuàng)作中,一路閃著光走來,書籍,始終伴隨著他的腳步。他邊走邊讀書,邊讀書邊觀察,邊觀察邊發(fā)現(xiàn),邊發(fā)現(xiàn)邊創(chuàng)作,邊創(chuàng)作邊讀書。在這樣的循環(huán)往復中,一個修養(yǎng)良好、積累豐厚、敏銳智慧的作家,就煉成了。
關于閱讀,邱華棟首先強調說:“閱讀是寫作的觸媒,一個作家必須讀書,一個好作家一定是讀大量書的人。閱讀和寫作的關系特別深,我的寫作靈感都是閱讀過程中產(chǎn)生的?!?/p>
在談及閱讀對他的影響時,他說:“我9歲就開始看《紅樓夢》《三國演義》,然后看大量的戲劇,讀古詩。所以16歲發(fā)表作品,18歲出第一本小說集。大約五年級的時候,我已經(jīng)讀完了四大名著中的三本:《西游記》《水滸傳》和《三國演義》,而且全是古文。我半懂不懂,連蒙帶猜地讀完了它們,有些地方還配合著小人書?!?/p>
邱華棟在寫作時,總是首先要準備材料,進行大量的閱讀,他每天除了
要瀏覽大量的報刊和書籍外,還堅持看當代外國文學的原著,從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吸收了豐盈的外國文學作品的營養(yǎng),他對卡爾維諾、索爾·貝婁、羅蘭·巴特等都頗有研究,他可以信手拈來許多優(yōu)秀的外國作家的作品,并指出他們的風格、特點、流派及優(yōu)劣。他認為在人類已經(jīng)進入到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今天,如果還不能以一個世界性的角度來關照當代文學的話,那他的創(chuàng)作將毫無疑問會有極大的局限性。
在談及平常主要讀什么書的問題時,邱華棟說:“我主要讀文史哲的書,其他類型也有一些,文學書我看得很快,一個長篇小說我兩三個小時就看完了,誰讓我是干這個的呢?!?/p>
關于80后、90后的閱讀與寫作狀況,邱華棟說:“我經(jīng)常到大學里跟同學交流,發(fā)現(xiàn)中國當代的這種寫作,很少能夠從歷史中發(fā)現(xiàn)一種特別嚴肅的東西來進行歷史的批判和文化的質詢。有一次我在大學講課,講了半天,他們說我講的作品他們都沒看過,他們更喜歡看網(wǎng)絡上的東西,比如說魔幻小說、穿越小說之類的東西。我覺得這是一個中國當代寫作者的問題,比如凱特·格倫維爾女士的作品《神秘的河流》,是非常嚴肅的,她能從自身的歷史出發(fā),去發(fā)現(xiàn)這個國家的那種沉痛的東西并去批判它。正是這本書引起我的思考,我對中國當代文學,尤其是80后、90后閱讀與寫作的某種傾向,感到非常擔憂?!?/p>
作為《人民文學》編輯部主任,邱華棟每天審閱的稿件很多,從編輯的角度去審視,他覺得,現(xiàn)代很多作者的創(chuàng)作是用鏡子一樣的眼光反映問題,所見即所得,缺乏一雙發(fā)現(xiàn)生活的眼睛。他認為,創(chuàng)作是要把生活轉化成藝術,要提煉其中的意義,經(jīng)過心靈處理才行。只有通過真正意義上的閱讀,才能在創(chuàng)作中找到屬于自己的寫作符號。
關于網(wǎng)絡文學,邱華棟說:“中國的傳媒語境比較閉塞,并且有比較嚴格的新聞、電視管理的審查制度,網(wǎng)絡的出現(xiàn),改變了紙質傳媒的處境,在這個意義上,網(wǎng)絡的作用特別重要。但另外一個方面,我覺得就一些文學作品來說,我經(jīng)常在編輯部看著一些13、14歲的小孩,拿著一摞東西過來要發(fā)表,但是我一看作品,他們所受的基本訓練非常弱,就是本能的釋放。文學作品是巨大的歷史傳承,我從來不相信天才是在家里訓練出來的,必須需要長期的積累和傳統(tǒng)的影響。在這個意義上,網(wǎng)絡文學大量都是自發(fā)的釋放,很多是青春期自怨自艾的描述,缺乏對社會、歷史的批判和積累。我個人覺得成名作肯定是30歲以后,像張愛玲、余華可能在30歲之前寫出成名作了,但是他們的代表作肯定是30歲以后,因為你必須要有知識的積累和經(jīng)驗的積累,才能寫出好的作品。所以,網(wǎng)絡文學有好的一面,就是自由釋放,差的一面就是缺乏節(jié)制,雖然你能夠自我表達。
關于圖片、影像是否會取代文字或書籍這個問題,邱華棟說:“談到書籍,前些年,有人歡呼‘讀圖時代到來了,文字快完蛋了。他們推出了要么是圖片喧賓奪主,圖片把文字給淹沒了;要么就干脆走惡俗和弱智路線的各類圖書。的確,21世紀肯定是一個視覺和圖像飛速變化的世紀,電影、電視、攝影、網(wǎng)絡視頻、畫報、圖書等等各種介質的媒體都將越來越圖像化,技術的進步使人越來越方便地獲取信息,但是人們在越來越方便地獲取知識和信息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留給你思考和消化知識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而大量的圖片、電影電視、網(wǎng)絡視頻上垃圾遍地,信息爆炸導致的結果是什么都吸引不了人們的眼球了,而文化本身的質地也開始變得很輕飄。我最近在《中華讀書報》上看到畫家、作家陳丹青的訪談,他談到了現(xiàn)在各種媒體的惡俗和商業(yè)化,真正的話語反而越來越狹窄,而垃圾化的信息也在傷害著當代文化和知識的質地。我覺得陳丹青說得很對,他的憂慮、無奈和銳利是當代知識分子普遍的境遇。
“不過,只要人類還使用語言,文字就不會死,由文字引發(fā)的人的想象力也會更豐富,所謂的人們只讀圖不讀文字的時代就不會來?!?/p>
談到最后,邱華棟肯定地說:“我相信,真正有魅力的還是書籍!”
朋友是什么?
在交談中我們聊到關于朋友的話題,邱華棟首先很干脆地說:“朋友是一生的財富!”
接著他說,他新出版了一本詩集叫《光之變:邱華棟編年詩選》(1986-2008),里面收錄了他寫的400多首詩歌,厚度600多頁,可謂是從他17歲到39歲的詩歌全集。他說這本詩集,限量印刷了999本,其中500冊簽名編號本,主要是用來贈送給朋友們的。
說著,他就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詩集,在扉頁上飛快寫上了一句話,然后遞給我。
我翻開看,發(fā)現(xiàn)他寫的話是:“送給張晴:想想看,都認識十多年了,我們都活在文學的光輝下!”
“我們都活在文學的光輝下!”—這句話,讓我感受到一股特別鼓舞人的力量,盡管,文學在當今時代備受冷落,但對于依然癡迷愛好文學的所有朋友們來說,文學仍然閃爍著神圣的光輝。邱華棟把這本詩集,主要用來贈送朋友們,想必是讓文學的光輝能夠永遠傳承和閃耀吧。
邱華棟朋友很多,且對朋友以誠相待,能幫的忙總是盡力去幫,他最愛說的話就是:“都老朋友了,有事就說,別客氣?!被蛘哒f:“朋友嘛,有事打電話,能幫一定幫,不要客氣?!?/p>
談到人緣,邱華棟自信坦言:“我就是人緣很好,跟朋友們的交往,在文學圈子里,上到王蒙老前輩,下到年輕小作者,相處都很和諧。還有,我作為編輯,編輯其實就是開店的,既然是開店的,就要對顧客們好,所以必須人緣要好?!闭f完他爽朗地笑了起來。
朋友,是人生的財富,擁有很多朋友的邱華棟,是快樂而富有的。
把家人冷暖裝在心里的大男人
在跟邱華棟聊天中,我問:“華棟老師,您曾在回答一個記者提問時說‘我很尊重女性,我老婆下班回家,我還給她捏腳呢。我想問,你在家里,真的給你老婆捏腳嗎?”
邱華棟哈哈一笑,然后坦言道:“對呀,那怎么辦?老婆下班回來很累啊,不捏行嗎!”
我說:“您可算是21世紀最憐香惜玉的新好男人啦!”
華棟說:“哪里哪里,還要努力!”然后,又很開心地笑起來。
他的話,不禁讓我想起幾年前跟他的一次聊天,那是三、四年前,新婚不久的邱華棟,一見面就說:“怎么找不到你了?幾次打電話要請你喝喜酒,可就是打不通。”
我歉意地說:“真不好意思,原來那個號碼不好用,就換了,沒顧上給你及時匯報,很抱歉啊!怎么樣?很幸福吧?之前沒聽說你要結婚,怎么突然就結婚了?”
他說:“是啊,促使我很快結婚的原因,是因為女朋友的父親不久前去世了,我心想:一個連父親都沒有了的女孩子,多么可憐啊!于是就決定結婚,讓她有個依靠?;楹蟮谝患虑?,我就用新娘的名字,給她存了50萬元,以讓她感到踏實。因為人生有很多未知的事情,這樣的話,無論生活突然發(fā)生多么大的變故,最起碼她的生活依然會有保障,她也就不會受苦?!?/p>
這番話,當時聽得我十分感動,且至今記憶猶新。一個女人,生命中能遇到像邱華棟這樣憐惜她的丈夫,其中的安全感與幸福感,自然是可以想象的。
邱華棟早年就有一個夢想,就是能把自己的父母親從新疆接到北京來一起生活,如今的他,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這個夢想。國慶中秋雙節(jié)之前,我打電話祝福他節(jié)日快樂,順便問他過節(jié)怎么安排,他樂呵呵地說:“帶父母親去京郊玩玩,轉轉,當然還有老婆,呵呵。”
我不禁羨慕地說:“能跟父母親生活在一起的人,很幸福啊!”
他說:“是啊,這種感覺很好!”
他的話雖然簡短,但一個成熟男人的責任感和對家人由里及外的真摯感情,卻因此流露無遺。能把家人冷暖裝在心里的男人,相信他的生活、事業(yè)和創(chuàng)作,一定會更加順暢和諧,更加豐盈飽滿。
祝福邱華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