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堅

看到《南方周末》（2009年2月12日與2月19日）刊載的《重溫改革初衷恢復歷史真相》一文——副題為“《重溫葉劍英三十年前講話》、《葉帥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座談會摘要”，前者系胡德平的文章，原載《南方周末》2008年10月2日；后者是葉選基的文章，原載《南方周末》2008年10月29日——讀后頗有感慨?！案母锍踔浴毙枰爸販亍?，可見有人淡忘；“歷史真相”需要“恢復”，因為已被歪曲。文章說的是從粉碎“四人幫”到十一屆三中全會那段歷史，比照著胡文和葉文細讀，“恢復真相”者大致有以下幾點：

關(guān)于“兩個凡是”。華國鋒在“兩個凡是”的問題上有錯，胡德平與葉選基對此都有比較客觀的分析。胡德平著重說的是華國鋒對于真理標準討論的寬容與克制，葉選基則“本著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澄清了一些事實”。以前總是說，發(fā)表“兩個凡是”的社論的重要目的之一，是阻礙小平同志出來工作。然而，葉選基的文章說：“那時中央政治局已同意鄧小平在適當時候出來工作了，不存在發(fā)表該社論是為了阻撓鄧小平復出的問題”，所謂“適當時候”，也就是華國鋒說的“水到渠成”；至于以“兩個凡是”阻撓“天安門事件”平反云云，不久前還有文章說，是北京市委的平反決定迫使中央政治局常委對此事表態(tài)。然而，葉選基的文章也說了，北京市委的平反決定，正是華國鋒直接向林乎加(時任北京市委第一書記)同志布置進行的。當然，在此過程中，葉劍英起了很大的作用，這兩件大事都是葉劍英向華國鋒提出的。葉選基的文章還更重在探究“兩個凡是”的“思想根源和歷史根源”，認為“‘凡是問題，在黨的歷史上可以說是由來已久”。

關(guān)于兩年“徘徊“。從粉碎“四人幫”到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這兩年的歷史定位，似乎已成定論，即“徘徊中前進”的兩年。說是“前進”，重點卻在“徘徊”，直到1978年底才實現(xiàn)“偉大的歷史性轉(zhuǎn)折”。然而，胡文和葉文都指出了這樣一個事實：這兩年間，“在葉帥、華國鋒、鄧小平的支持下”，包括胡耀邦在內(nèi)的很多同志做了大量平反冤假錯案和撥亂反正的工作，真理標準的討論也是在這兩年間進行的。胡耀邦多次講到這兩年“是撥亂反正的兩年，是扭轉(zhuǎn)乾坤的兩年”。恢復國民經(jīng)濟等工作也取得了重大成就，說華國鋒搞洋躍進并不實事求是。葉文說：“歷史沒有在這里徘徊，更不可能倒退”，這兩年的工作應當充分肯定，粉碎“四人幫”的歷史意義更應該如實評價?！胺鬯椤娜藥秃腿腥珪?，是改革開放這篇大文章的上下篇”，沒有粉碎“四人幫”這個“上篇”，哪有“三中全會”這個“下篇”？說“偉大的轉(zhuǎn)折”，只講“下篇”而淡化“上篇”，顯然很不公正。

關(guān)于黨的領(lǐng)導集體與個人的作用。胡文和葉文都強調(diào)指出，30年前開始的這場改革是由一系列的事件組成的，是由黨的領(lǐng)導集體順應時代趨勢和人民群眾的要求，共同發(fā)起和推動的；是中國共產(chǎn)黨和廣大人民群眾共同創(chuàng)造的，不是哪一個人的力量?！霸邳h中央領(lǐng)導集體中，有鄧小平、葉劍英等人的功績，不應忽視的是，也有華國鋒的貢獻”。從“完整、準確”到真理標準大討論，“也是認識的發(fā)展和深化的過程，世上沒有先知先覺的圣人”。這一條非常重要。說誰誰誰改變了中國，這種說法既不符合唯物史觀，也不符合歷史事實。最早把“四人幫”定性為封建法西斯，提出反封建的是葉劍英。1980年7月5日，胡耀邦指導和修改定稿的《封建主義遺毒應該肅清》一文發(fā)表，也比鄧小平8月18日的講話(《黨和國家領(lǐng)導制度的改革》)早了一個多月。尤其不能忽略的是人心的向背和群眾的作用，因為有這樣的基礎(chǔ)，才能粉碎“四人幫”，才能實現(xiàn)歷史性的轉(zhuǎn)折。

歷史，方才過去30余年。真相，已被弄得需要“恢復”。個中原因相當復雜，有的是當事人記憶有誤，有的是圈內(nèi)人情感有偏，有的是知情人不便說不敢說或不愿說。然而，在此后面，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于是就想到“恢復歷史真相”前面的那一句話：“重溫改革的初衷”——這“改革的初衷”到底是什么，不就是葉劍英在30年前的講話中提出的“倡導民主法制，反對封建主義”嗎？鄧小平后來提出的“黨和國家的領(lǐng)導制度的改革”，不就是鑒于“四人幫”的封建法西斯主義以及毛澤東同志晚年的錯誤，要防止封建主義的殘余的死灰復燃嗎？所以，當時提出反對突出宣傳個人，反對家長制與一言堂，反對權(quán)力過分集中，強調(diào)集體領(lǐng)導、黨內(nèi)民主以及民主與法制的建設。然而，人們往往難以擺脫這樣的怪圈：無權(quán)無勢之時，以民主作為武器，去為自己爭取某種話語權(quán)力，一旦有了某種權(quán)勢和某種話語權(quán)力，又希望別人都能與自己保持一致，這“民主”二字，就不再那么可愛了。政治體制的改革之滯后，“黨和國家的領(lǐng)導制度的改革”之步履維艱，恐怕就與此不無關(guān)聯(lián)。

葉選基說：“我們黨迄今所戰(zhàn)勝的各種困難、取得的所有的成績、改革開放30年贏得的成果，都是在我們黨的領(lǐng)導集體共同努力之下取得的，而離開這個原則，搞一言堂，沒有正常的黨內(nèi)民主，就會出現(xiàn)失誤，就會付出慘重代價?！焙缕秸f：“我覺得今天的民主比‘四人幫時期進步多了，但是，黨內(nèi)民主建設和國家民主政治建設還很不夠。改革以來，百姓是不是就歡欣鼓舞了呢？我的心情，一是高興，一是憂慮，處于矛盾中。關(guān)鍵的問題是，在可以用民主法治保護社會進步的時候，我們是否敢堅持下去？”我想，他們說這些話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絕非信口開河。值得人們深思?！?/p>

（作者單位：福建人民出版社）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