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邁男

1964年10月16日下午，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不久，周恩來總理在人民大會堂向參加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演出的3000名演職人員宣告了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頓時，人民大會堂為之沸騰。喜訊傳開后，舉國振奮。

44年前，科學家們雖然共同見證了這一震驚世界的歷史事件，但他們卻未能相聚慶祝。

2008年10月16日下午3時，中國國史學會“兩彈一星”歷史研究會、中國核學會、中國宇航學會等單位，再次把當年的“兩彈一星”元勛們請到一起，在中華世紀壇舉行聯(lián)歡紀念會，科學家們憶起了當年許多激動人心的往事。

我也是這次盛會的被邀請者。我與其中的一些“兩彈”元勛相識并報道他們的事跡，是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后。

那是1985年的一天，我在國家科委采訪時，一位負責人對我說，著名物理學家楊振寧對我國有關(guān)方面負責人說，鄧稼先對中國的戰(zhàn)略核武器研制工作作出了很大貢獻，但是，北京大學核物理系的學生們竟然不知道鄧稼先是何許人也!

聽到這兒，新聞工作者的責任感促使我費了一番周折，終于找到了鄧稼先工作的單位——核工業(yè)部。在國防科工委負責人朱光亞以及核工業(yè)部的李鷹翔同志等的熱心安排下，我去鄧稼先工作的單位——九院(中國戰(zhàn)略核武器研究院)，采訪了半個月。

在采訪中，我行程數(shù)千里，到人跡罕至的地方，廣泛采訪了鄧稼先的戰(zhàn)友們(他當時因患癌癥正在北京301醫(yī)院住院治療)。我參觀了我國研制戰(zhàn)略核武器的各個研究機構(gòu)，在一個叫做“白公館”的地方，連夜寫出了長篇通訊“‘兩彈元勛——鄧稼先”，新華社對國內(nèi)外播發(fā)后被廣泛刊用?！都~約時報》在刊登通訊時的編者按中說：“鄧稼先是中國的原子彈之父?！?/p>

在鄧稼先的名字和他的動人事跡傳遍長城內(nèi)外、大江南北之后，我又連續(xù)采訪報道了幾位元勛。從這以后，我與這個禁區(qū)的人們成了好朋友。如今，我雖然已經(jīng)離開了工作崗位，但他們?nèi)砸蝗缂韧仃P(guān)心我，逢年過節(jié)或有什么大的慶典，總忘不了通知我。

在這次44年后的聚會上，原核工業(yè)部部長劉杰，原第二炮兵司令、首次核試驗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李旭閣將軍，原核工業(yè)部辦公室主任李鷹翔，以及“兩彈一星”功勛獎?wù)芦@得者、兩院院士任新民、屠守鍔、于敏、陳能賽、孫家棟等，深情地回憶了44年前，中國首次核試驗前后的往事。

在世紀壇小劇場大屏幕上，隨著一聲巨響，戈壁灘上的蘑菇云冉冉升起。同時，響起了配樂詩朗誦：東方巨響，大漠天蒼朗，云似蘑菇騰地張，人伴春雷鼓掌。

主持人在臺上講了個故事：1962年，中共中央在北戴河開會。有一天散步時，當時的外交部長陳毅問劉杰：劉杰，你什么時候交貨呀!

“我們正在搞?！眲⒔苷f。

“好嘛!要快，等你們那個東西，我的頭發(fā)都等白了。你們那個東西搞出來，我的腰桿也硬了?！标愐阏f。

“劉杰同志。是不是有這么回事呀?”主持人問。

“有?！弊谂_下，已經(jīng)93歲高齡的劉杰大聲回答說。

李旭閣將軍和李鷹翔同志回憶說，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前曾設(shè)定了密語程序。在這之前，周總理提出要編些密語，不要直截了當?shù)刂v原子彈如何如何，以免泄密。于是，大家商量的結(jié)果，決定把原子彈稱為“球小姐”(因原子彈是個圓球形狀)。把放原子彈的鐵塔叫“梳妝臺”，平時工作中稱呼或用電話向北京的指揮部報告時，就說：“‘球小姐正在‘梳辮子(安裝爆炸裝置)，幾點幾點鐘上‘梳妝臺……”

由于爆炸前嚴格保密，保證了試驗的順利進行。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前，有一天，周總理對大家說：“鄧穎超是老同志、中央委員，關(guān)于原子彈爆炸的事，我都不跟她講。”散會時，周總理總是叮囑大家說：“你們要把口袋里的紙條都掏干凈了，再走!”

試驗前，所有的通訊都嚴格保密。

煙云升到19千米時，張愛萍報告說：“總理，爆炸成功了!看到了煙云?！?/p>

“是不是真的?”周總理急切地問。

張愛萍又回頭反問科學家，無人回答。直到防化工程兵到了現(xiàn)場，看到工程被摧毀了、羊、豬都燒成了焦炭，這才確定爆炸的確成功了。因為在這之前，誰也沒有見過原子彈爆炸是什么樣子，美國人在日本廣島、長崎丟下原子彈后的情景，也只是在報紙上看到，因而很難確定。

中國首次核試驗，最后還是美國人首先宣布的。他們經(jīng)過分析認為：中國首次核試驗用的核材料不是钚239，而是用的鈾235。這種核材料，生產(chǎn)技術(shù)很復(fù)雜，工藝要求很高，為此，美國人不禁大吃一驚，這說明，中國已經(jīng)具備了生產(chǎn)鈾235的技術(shù)條件，而且生產(chǎn)這種核材料的工業(yè)化程度很高。

當天晚上，在場的科學家們集體簽名，宣布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此消息振奮了全中國，震驚了全世界。

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燈火輝煌，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正在熱烈演出中。有人坐在毛主席、周總理的身旁，聽到毛主席用湖南話悄聲問周總理說：“你怎么還不把那件興奮人的事告訴大家?”

“等一會兒再宣布，不然，3000人跳起來，還不把大會堂震塌了!”周總理回答說。

“什么興奮人的事，快告訴我們!”在場的人問道。

不久，周總理宣布說：“我們國家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了!”在場的人們聽了，歡呼的、流淚的，相擁而泣。但是，誰也不敢蹦跳。

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上最輝煌的這一篇章，雖然經(jīng)過了歲月的洗禮，但在場的人們回憶起來，心中依然涌起巨大的喜悅。

當年，英氣勃勃的科學家們雖已進入古稀、耄耋之年，但憶起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仍興奮不已。他們賦詩，曰：“常憶海外冷眼，看我清末水師，甲午遭難：民國哀兵，落日舉殤。曾幾何時，山川風月，徒有黃河昆侖豪氣；祖訓尺牘，疑是子曰詩云淺唱。俱往矣，俠肝義膽說興衰，銀劍金刀辨存亡。十五年鶴鳴仙道，迦葉素想，卷沙海萬頃之波，頃刻間，將百年屈辱千載惶恐赫然埋葬?！?/p>

84歲高齡的歌唱家王昆等，在聯(lián)歡會上健步登臺，再次興奮地唱起了她在當年《東方紅》中唱過的歌曲。

在茫茫戈壁灘上，在人跡罕至的羅布泊，在駱駝草、胡楊林、馬蘭花開的地方，看著父輩們“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的孩童——核工業(yè)戰(zhàn)線上的子弟兵，如今許多人已是人到中年。會上憶起自己的童年時，他們說，正是父輩們?yōu)閲I身的精神，激勵著他們在人生的旅途中，義無反顧地步人了父輩們的后塵。

他們說，永遠不會忘記新中國成立初期紛紛拋下國外優(yōu)厚的物質(zhì)待遇歸來，投身中國戰(zhàn)略核武器研制工作中的老科學家們的言傳身教，不會忘記著名核物理學家彭桓武講過的話：回國不需要理由，不回國才需要理由。更不會忘記著名科學家郭永懷，在飛機失事的一瞬間，想到的不是逃生，而是和自己的警衛(wèi)員緊緊地摟抱在一起：為的是用自己的身軀擋住熊熊燃燒的烈火，使核武器數(shù)據(jù)包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正是這些為了國家強盛，至死不渝的人們無畏的獻身精神，給了他們振興中華民族的動力。

聯(lián)歡會最后，播放了即將公映的電視劇《中華魂》的片斷；孫家棟院士在會上介紹了中國的探月工程。

聯(lián)歡會在全場起立齊唱《革命人永遠是年輕》的歌聲中結(jié)束。

鏈接：1967年6月17日，在周總理的親自安排下，聶榮臻親臨現(xiàn)場指揮，我國又成功地進行了第一顆氫彈爆炸試驗。提前實現(xiàn)了毛主席在1958年6月關(guān)于“搞一點原子彈、氫彈，我看有10年功夫完全可能”的預(yù)言。從第一顆原子彈試驗，到第一顆氫彈試驗，美國用了七年零四個月，蘇聯(lián)用了四年，而我國只用了兩年零八個月，發(fā)展速度是最快的；我國首次氫彈爆炸試驗，趕在了法國的前邊，在世界上引起了巨大反響，公認中國的核技術(shù)已經(jīng)進入世界先進國家的行列。

編校張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