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山
歷時3年,拙作《河南農民工影像實錄——滑縣民工闖天下》終于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這是一部關于滑縣農民工在全國各地工作生活的全景觀式的影像記錄,也是我嘗試用影像從一個方面反映改革開放給社會帶來的深刻變化,見證歷史發(fā)展的一次初步的實踐。在拍攝和編著過程中,隨著不斷的思考,我對用影像記錄社會生活、見證歷史發(fā)展的問題有了更深刻的體會和一些新的認識。
紀實性是攝影的根本本質和基本特征,這使攝影具有了其他記錄、再現形式所無可比擬的真實性、可信性和說服力,因此以社會生活為對象的報道和紀實攝影不僅反映、見證著生活,還對社會生活和歷史進程發(fā)生著深刻的影響。目前,我國正在改革開放的推動下發(fā)生著深刻的社會變革,中國人民正在進行著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實踐,正在創(chuàng)造著新的歷史。身處這樣一個重要的歷史發(fā)展時期,作為一名攝影工作者,有責任、有義務把鏡頭對準現實生活,對準重大的社會事件,為認識社會的變革提供確切的文本,為歷史留下珍貴的視覺文獻,這也是我拍攝《河南農民工影像實錄——滑縣民工闖天下》的初衷。
在我國社會轉型、變革的發(fā)展中,億萬農民離開封閉的鄉(xiāng)村進城打工,在傳統(tǒng)體制之外,開辟了一條工農之間、城鄉(xiāng)之間生產要素流動的新通道,成為推動經濟發(fā)展和社會結構變革的巨大力量,意義極為深遠,規(guī)模舉世無雙,是我國由傳統(tǒng)社會向現代社會轉變的重要標志,也構成了一道改革開放中波瀾壯闊的社會風景。河南是第一農業(yè)大省,也是第一農村勞動力輸出大省,每年有1700多萬河南籍農民工在全國各地甚至海外忙碌奔波。我覺得對于這一具有深遠影響的特定歷史階段的社會現象,不論是現實關注還是記錄歷史,都是一份需要有人擔當的責任,一份極有價值的工作。
我將目光集中在了農民工身上,對于如何實施進行了反復研究,逐步形成了一個基本思路。首先,我要做的不是一次關于農民工的簡單報道,不是支離破碎的影像組合,而是系統(tǒng)化的、有較大規(guī)模和深度的、圖文并茂的文本,既要有影像的實證力量,又要有文獻的科學價值;其次,從個人有限的條件出發(fā),能夠完成的只能是一個有限范圍的個案,但是這個個案要具有充分的代表性,能夠成為整個農民工現象的縮影。按照這樣的思路,我把拍攝的目標確定為一個縣,經過反復篩選最終鎖定了滑縣?;h是傳統(tǒng)的農業(yè)區(qū),總人口124萬,其中農業(yè)人口115萬,農村勞動力70余萬。上世紀末以來,縣委、縣政府把勞務輸出作為強縣富民的戰(zhàn)略措施來抓,全方位、多層次地組織農村富余勞動力外出務工,外出務工的農民達到31萬多人,逐步實現了勞務輸出一勞務產業(yè)一勞務經濟的過渡。這里有較大的農民工規(guī)模,有各種各樣的打工類型,有一整套組織操作體系,有顯著的經濟社會成果,有清晰的發(fā)展線索,具備了作為一個個案的豐富性、代表性和典型性。
在具體目標確定以后,我又選擇了滑縣赴新疆摘棉花的勞務群體、在北京奧運場館宏大工程的建設者和分布于東南沿海企業(yè)的打工者這三支農民工大軍作為拍攝的主體,雖然不能反映全部的打工內容,但也代表了農民工基本的和主要的勞務形態(tài)。在拍攝過程中,我對滑縣農民工進行了多角度的影像記錄,包括行政組織、生產勞動、衣食住行,以至他們的喜怒哀樂等許多生動的細節(jié),不僅使農民工的形象血肉豐滿,而且力求深刻地展示農民工的精神面貌、生存狀況,同時以大量翔實的文字和有關資料與影像互為補充、支撐、印證,來進一步提升這部著作的文獻價值。
所以,用影像規(guī)?;赜涗浬?、見證歷史并不僅僅是拍攝,而是一項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需要攝影者深刻的思想認識、駕馭題材的能力以及縝密嚴謹的科學態(tài)度等,這對于我還是一個需要繼續(xù)探索的課題。
報道和紀實攝影注重客觀真實性,維護圖像反映生活的真實性是攝影家必須恪守的原則,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不能表達攝影家的思想,不能融入攝影家的情感。報道和紀實攝影總是攝影家從特定的立場、觀點、角度、感情出發(fā)對社會事件的影像陳述,沒有攝影家介入的所謂的絕對客觀真實是不存在的。在拍攝《河南農民工影像實錄——滑縣民工闖天下》過程中,我在力求全面反映農民工的社會背景、勞動方式、生活狀態(tài)的同時,著力表現他們質樸勤勞、聰明智慧的品質,展示他們在國家的建設發(fā)展中發(fā)揮的重要作用和做出的卓越貢獻,揭示他們以主人翁的姿態(tài)創(chuàng)造歷史的自強不息的精神。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從時代和歷史的高度把握農民工現象的本質,同時又使農民工的形象生動鮮活、血肉豐滿。
攝影家與拍攝對象的關系是一個十分重要而又常常被忽略的問題,攝影家對照相機與生俱來的侵犯性必須有清醒的認識,需要具備一種自覺的“鏡頭關懷”,來化解或盡量弱化這種侵犯性,這是攝影家的攝影態(tài)度和人文精神的重要體現。那種打擾性搶拍、不顧對象感受的強制性擺布,都在把自己凌駕于拍攝對象之上,對拍攝對象有失尊重,是應該避免的。在三年的跟蹤拍攝中,我在一支又一支農民工隊伍里與他們同擠一輛車、同睡一張床、同吃一鍋飯,完全打成了一片,結下了深厚的情誼。他們把我當成其中的一員,親密無間,而我也沒有了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沒有了心理上的距離,自己就是一個會照相的農民工。這種情感的交融使我能夠真正地走進他們的生活,深入他們的精神世界,使我對農民工不斷加深理解,不斷有新的感悟,也使我能夠自由地拍攝,發(fā)現更多感人的瞬間,這部著作可以說其實是我和可敬的農民工兄弟姐妹共同完成的。
攝影家的思想情感對他的影像往往起著重要的甚至決定性的影響。攝影家總是要與他的題材糾葛在一起,把思想情感融會于影像。在閱讀攝影史上報道和紀實攝影經典作品的時候,我常常感到攝影家不僅在見證時代、記錄歷史,而且也是在為他鏡頭里的人物代言,我想這應該也是攝影家需要自覺承擔的責任與使命。
編校張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