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波
她家世顯赫,父母均是當(dāng)?shù)氐母吖?;而他,來自一個貧窮的小山村,從小沒有了父親,母親一手把他拉扯大,然后節(jié)衣縮食地把他送進(jìn)大學(xué)。然而這樣兩個身份迥然不同的年輕人相愛了,大學(xué)畢業(yè),他跟隨她去了她的家鄉(xiāng),因?yàn)樵谀抢?,她的父母早已給她安排好了工作。
她知道父母不會同意自己與他在一起,可是她沒想到他們的態(tài)度會那樣堅(jiān)決。無論她的父母對他如何冷漠,他都不計較,因?yàn)楦麑λ膼巯啾龋耆梢猿惺苣菢拥睦渎?。自始至終,她都與自己的母親頑強(qiáng)地抗?fàn)幹?。可是到了最后,?jiān)持不住的卻是他。也許是他覺得他們之間有著太大的距離,總之,他提出了分手。她不同意,搬出了他們從前的約定,歷數(shù)他們吃過的苦,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敲打在他心上。于是他提出要帶她回老家一趟。他想,也許她看到那里的貧窮與落后,會同意與自己分手。
火車、汽車、摩的,然后又步行兩個多小時的山路,終于到了他大山深處的家。果然,她很震驚,完全沒有想到他家會是這樣窮,兩間用黃土壘起的茅草房,屋里除了一鋪炕和一張桌子以外,沒有任何家具。院子是用柵欄圍起來的,散養(yǎng)著幾只雞。
她見到了他的母親,一個和藹慈祥的農(nóng)婦,有著山里人的質(zhì)樸,穿著一件干凈整潔的藍(lán)褂子。那件衣服顯然是為了迎接她的到來才穿上的,上面的折痕清晰可見。一見面,他的母親親熱地拉過她的手,往她手里塞進(jìn)兩個熱乎乎的煮雞蛋。后來她聽他說,他們家鄉(xiāng)的風(fēng)俗,在冬季,只有家里來了尊貴的客人,主人才會提前煮好雞蛋,趁熱放到客人手里,讓客人暖手。
他母親有著洪亮的大嗓門,不住地夸她長得俊,還說山里風(fēng)大,要她注意,別著涼。說了一會兒話,就開始吃飯。他母親不停給她夾菜,說她太瘦,要多吃一些,燉的一只土雞幾乎一半都夾到了她的碗里。
晚飯后,他母親手腳麻利地鋪炕,說趕了一天路,一定乏了,要早一些休息才好。因?yàn)橹挥幸讳伩唬退哪赣H睡在一起,他打地鋪??槐粺脽岷鹾醯?,被子和褥子都是剛曬過的,有著太陽的味道,她躺下,不—會兒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她感覺身體有些異樣,天不亮就醒了,原來是月事提前來了。她換了干凈的內(nèi)褲和衛(wèi)生巾。可令她懊惱的是,身下的褥子竟然被她弄臟了一大塊。這時,他母親也醒了,見她坐在那里發(fā)呆,問她怎么這么早就起了。她有些羞愧地說,阿姨,我把褥子弄臟了。他母親看了一下,笑了,不打緊,不打緊。然后起身找來一塊干凈的被單鋪在被弄臟了的褥子上,讓她再睡一會兒,就自己下床做早飯去了。
她再也躺不住,起了床,也不知該怎樣處理那床褥子。
她來到院子里,找到臉盆和水缸。初冬的早晨,水缸里已結(jié)了一層不算薄的冰。她剛要舀水,他母親出來,問她是不是要洗臉,屋里暖瓶里有熱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要洗一下內(nèi)褲。他的母親聽了,走過來要拿下她手里的內(nèi)褲,說,我來洗吧。她不讓,紅著臉推辭。他的母親說,你現(xiàn)在不能著冷水,跟我你莫客氣。她小聲囁嚅著,臟。他母親笑著從她手里奪過內(nèi)褲,自己的孩子,什么臟不臟的。然后拿水舀子搗碎水缸里的冰,舀出水洗了起來。那一刻,她的心充滿了深深的感動,傻傻地站在那兒看著。洗好后,他母親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說恐怕今天不會出太陽,然后抱來一些松枝,在院子里點(diǎn)燃,仔細(xì)地烤起內(nèi)褲來。好大一會兒,內(nèi)褲被烤干了,她接過還散發(fā)著松香的內(nèi)褲,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淚水盈盈欲滴。
第二天,他們便返回了她的城市。他問她,我家是不是很窮?她說是的。他又說,我們永遠(yuǎn)也無法做到門當(dāng)戶對,所以,分手吧。她說,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她回到家,將發(fā)生的一切講給自己的母親聽,親切的話語,慈祥的笑臉,溫?zé)岬碾u蛋,尤其是,那冬日早晨蹲在院子里洗內(nèi)褲的背影和被燃燒的松枝映紅的臉龐。聽完后,她的母親不再說話,只是從此以后對他不再排斥,并且漸漸開始對他有了微笑。一個月后,她的母親讓他留下來吃晚餐,在餐桌上,宣布同意他們的婚事。她和他雀躍地相擁,喜極而泣。
婚禮上,兩個母親的手握在了一起,久久沒有松開。她想,是他母親用自己的愛促成了他們的婚事。在愛面前,沒有門當(dāng)戶對,有的只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