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曉

2009年8月8日,“莫拉克”強臺風不僅襲擊了我國大陸沿海四省市,造成1103萬人受災,直接經(jīng)濟損失達97億元人民幣,而且對我國臺灣地區(qū)的影響更大,橫掃高雄縣、臺南縣、屏東縣、嘉義縣和彰化縣,造成多處道路中斷,通訊設施癱瘓,死亡、失蹤人數(shù)達到500多人,直接經(jīng)濟損失高達770億元新臺幣……

一個在北京工作的女導游,偶然結識一位臺灣老板,并與之相愛。金融風暴爆發(fā)以后,臺灣老板無情地將她拋棄,她痛苦萬分,想以死解脫。這時,女導游在長城遇到了神情憂郁的新疆小伙馬泉林。原來,馬泉林也是準備在北京自殺的。于是,他們約定,游覽完大陸和臺灣的12個景點后,就一起結束生命。然而,當他們游覽完第5個景點進入臺灣后,一場強臺風突然而至,將他們卷入更可怕的災難。在絕境中,他們開始了生死互救,在經(jīng)歷了四天四夜與死神的較量后,他們重燃對生活的希望,并深深地愛上對方。

失戀遇“知己”

相約游遍12景點就自殺

2006年9月,楊瑩從北京聯(lián)合大學旅游學院畢業(yè)后,在順義區(qū)的一家旅行社找到了一份做導游的工作。由于她活潑開朗,對游客熱情,很快在同事中脫穎而出,被提拔為領隊。

2007年10月,在上海從事玩具行業(yè)的臺灣商人蔣慶才到北京旅游,結識了楊瑩。此時,已經(jīng)38歲的蔣慶才對她展開了狂熱的追求。楊瑩也深深地愛上了這個成功的男人。就這樣,幾乎每個月,蔣慶才都會從上海飛到北京與她相聚。

2008年秋,全球性的金融危機爆發(fā)。2009年春節(jié)過后,蔣慶才在上海浦東開發(fā)區(qū)的天帝玩具廠遭遇滅頂之災。為了躲債,蔣慶才只好躲了起來。一連多天無法與男友取得聯(lián)系,這讓楊瑩心里特別著急,擔心他出事,就乘飛機直奔上海,最終得知男友的企業(yè)倒閉了,人也不知所蹤。

2009年3月,蔣慶才終于給她打來電話,有氣無力地告訴她說:“我現(xiàn)在在臺灣高雄,公司已經(jīng)倒閉,我們還是分手吧!”楊瑩說:“我不在乎你有沒有錢,我要和你在一起!”可是,對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這時,楊瑩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她更加絕望,決定去臺灣尋找男友,弄個明白。

2009年4月初,楊瑩以旅游者的身份來到臺灣高雄。幾經(jīng)周折,她終于找到了蔣慶才的家。然而,眼前的一幕讓她驚呆了!原來,蔣慶才在臺灣有妻子和孩子,而且他們過得很幸福,他所謂的企業(yè)倒閉只是一個幌子而已。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臺灣的?；氐奖本┖?她毅然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覺得世上再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了。于是,她想到了自殺。

2009年6月3日,楊瑩所在的旅行社接待了一批新疆游客,安排她帶團去看長城。在游客隊伍里,楊瑩發(fā)現(xiàn)一名漢族青年一路上神情憂郁,一言不發(fā)。原來,這名男青年名叫馬泉林,今年28歲,家住烏魯木齊市新市區(qū)。2005年,他從新疆大學畢業(yè)后,開始了艱苦的創(chuàng)業(yè)生涯,并和一個維吾爾族姑娘相愛了。今年春天,女友阿依古麗在一次車禍中喪生。更不幸的是,他所經(jīng)營的電腦修理店也因為無心打理而關門。絕望之時,他想追隨女友而去。這次到北京旅游,他就是想從萬里長城跳下去……

楊瑩看出馬泉林有心事。盡管自己也很沮喪,但她不想讓自己所帶的游客出事,就處處陪伴在馬泉林左右,好言安慰他。言談中,馬泉林仿佛也看出了她深埋心底的痛。馬泉林說:“我想利用手里僅剩的幾萬元錢,多看幾個景點,然后就去死!”楊瑩也有同感,并說她最想到臺灣海峽去跳海。

楊瑩沒有馬上辭職,而是請假和馬泉林相約踏上“死亡之旅”。他們制訂的旅游計劃中包括12個景點——四川峨眉山、安徽黃山、山東泰山、湖北九宮山、河南嵩山、山西五臺山、廣西桂林、云南大理、吉林長白山,還有臺灣的日月潭、阿里山以及高雄港,看完就自殺!

7月7日,他們去了四川峨眉山;7月11日,他們看了湖北的九宮山;7月15日,他們到了安徽黃山……盡管這樣馬不停蹄地奔波,但身邊多了一個可以談得來的旅伴,楊瑩和馬泉林都開朗了許多!

2009年8月1日,他們辦理好旅游護照后,向北京鄉(xiāng)音旅行社報團來到臺灣,游覽了日月潭和阿里山。隨后,旅游團成員分開旅游,然后準備在8月10日集合返回大陸。

幾天來,天氣預報說,將有一場“莫拉克”強臺風在臺灣登陸,襲擊臺灣北部。楊瑩和馬泉林對此毫不在意,他們住在高雄縣甲仙鄉(xiāng)一個叫小林村的地方,計劃第二天去高雄港欣賞美麗的海景。

8月6日,“莫拉克”臺風已經(jīng)在菲律賓形成臺風眼。臺南的天空開始刮起了風,偶爾下著小雨。無奈,他們只好滯留在小林村,住在當?shù)匾晃幻旭R祥瑞的老鄉(xiāng)家里。8月7日23時,“莫拉克”臺風在花蓮縣登陸,8月8日,風暴開始加強,暴雨開始加大,一會兒,地上已經(jīng)是一片汪洋。當?shù)卦S多漁民紛紛棄家逃命。楊瑩見狀產(chǎn)生了一種赴死的決心,不想逃生。馬泉林卻說:“自殺是咱們兩人的共同想法,我們應該完成心愿才能去死!”說實話,通過和楊瑩的接觸,馬泉林的心里已投進一縷陽光,一種求生的本能讓他抓起楊瑩的手,拼命地向安全的地方轉移……

生命互救

生死大逃亡后活著才最美好

此刻,風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加上天黑路滑,道路實在難走。楊瑩穿的又是高跟鞋,更加艱難。她剛剛跑出幾步,鞋子就掉了,只好赤著腳,跟著漁民往更加安全的高處奔跑。沒有走多遠,一棵水桶粗的大樹被攔腰吹斷。折斷的樹干,差點要了他倆的命。而就在不遠的地方,靠近路邊的一座四層大樓,被狂風吹歪。楊瑩只感到腳踝處劇烈疼痛,蹲在地上不能再走了。馬泉林蹲下身子,將她背起來就往前面的山上跑。

因為山上不可能有積水,加之有山洞可以避風,所以大家都一窩蜂往山上跑。馬泉林正背著楊瑩跟著人群艱難地行進,突然,一股強風把他們卷了起來,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無奈,他們只好停下來,數(shù)個人緊抱在一起,盡量不要讓風把他們吹走。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的努力,他們終于到達了山上,也都找到了各自的避風場所,就在這時,風漸漸地停了下來,雨也減弱了不少。許多逃出來的漁民感覺安全了許多,又都陸陸續(xù)續(xù)地回去看他們的房子。

馬泉林、楊瑩和少數(shù)村民一直躲在山洞里。外面風還在刮,雨還在下。這場雨的速度之快,雨量之大,是臺灣歷史上少有的。馬林泉知道,像這樣的狂風暴雨,很容易造成泥石流。一旦發(fā)生泥石流,不僅他們性命難保,整個小林村都會被掩埋?？扇绻幌律?他們即使不被淹死,也會被餓死。于是他告訴楊瑩,自己背她下山。楊瑩說啥也不愿意離開,因為山下已是一片汪洋,就是下山也沒有可以棲息的地方。馬泉林堅持強行背著她下山。

臺風依然很猛,暴雨更猛烈了。這么大的雨,他們該往哪里跑呢?哪里又是安全的地方呢?聽說五里鋪那里的地勢高,又有商店,于是馬泉林就拼命地向五里鋪靠近。楊瑩不想再讓他背著,就主動提出自己走。可她蹣跚著沒有走多遠,腳一滑,就掉進了一個河溝里。馬泉林奮力跳進水里去救她。盡管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接觸到她的身體。就在這時,不遠處有個年輕漁民見狀急忙甩下來一根繩子?？恐@根繩子,馬泉林終于將楊瑩救了上來。

到了五里鋪后,天漸漸亮了起來。他們每人剛吃完一碗臺南“擔仔面”,這時候,不幸的消息傳來——整個小林村都被從山上傾瀉而下的泥石流掩埋了!馬泉林和楊瑩聽到這個消息后,難過不已。而楊瑩不由得開始佩服起馬泉林來了,要不是他堅持離開那里,他們已經(jīng)葬身于泥石流了!

吃完面后,他們想打電話求救,可是這里的通訊已經(jīng)中斷,無法與外界溝通。馬泉林看著面館墻上的地圖說,五里鋪并不是最理想的逃生場所,他們還得向地勢更高的地方轉移。一些當?shù)貪O民建議他們去桃源鄉(xiāng)。因為桃源鄉(xiāng)不僅地勢高,而且相對比較繁華,吃住不用愁。經(jīng)過數(shù)個小時的跋涉,他們終于到了桃源鄉(xiāng)。

令他們興奮不已的是,那里雖然信號中斷了,但是有一部衛(wèi)星電話可以打,但是打電話的人排成了長隊,而且每人只能撥打2分鐘。就這樣,楊瑩把求救電話打給了昔日男友蔣慶才,告訴了他自己所在的具體位置,希望他開車來接自己。誰料,蔣慶才在電話中無情地說:“我和你已經(jīng)沒有關系了!再說,我和妻兒正在臺北避難呢,你好自為之吧!”聽完這些絕情的話,楊瑩氣得嗚嗚哭起來。昔日對她甜言蜜語的男人,關鍵時刻竟然如此絕情,她更加不想活了。她想把電話打給爸爸媽媽,可是此刻衛(wèi)星電話里已經(jīng)沒有了錢,打不出去了。

就在他們亟待救援時,桃源鄉(xiāng)背后的一座山上形成了許多堰塞湖。不久,堰塞湖開始潰壩,這讓逃到鎮(zhèn)上的人們又新添了恐懼感。馬泉林說:“我們只要往山上沖,一旦沖上山頂,才能避開堰塞湖的威脅?！比欢?他們還來不及爬到山頂,有的堰塞湖就決堤了,洪水傾泄而下。許多人來不及躲閃,就被洪水吞沒了。而跑在最前面的馬泉林和楊瑩,雖然安然無恙,卻面臨著最大的困難——山頂沒有吃的,也沒有可飲用水。

8月11日,新的一天開始了。上午9點,他們倆終于聽到了天空中直升機的聲音,心里無比激動?？墒?一個小時過去了,直升機的聲音漸漸轉弱,直到消失。原來,他們向山上跑時,由于跑得很遠,救援飛機壓根就沒有看見他們,他們渴望被救,于是馬泉林脫掉上衣拼命地揮舞,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眼看著救援飛機從頭頂上一晃而過,他們倆絕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刻,楊瑩開始絕望地哭了起來。馬泉林安慰她說:“放心吧,我們的心愿未了,上帝不會收我們的!”經(jīng)歷了這場生死大逃亡后,楊瑩突然撲到他的懷里哭著說:“我不想死了!我想爸爸媽媽,我很餓!”一句話,說得馬泉林也流下了眼淚。他說:“我也想爸爸媽媽了,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活著回去!”

是啊!自從和楊瑩在一起后,他一直都在感受著活著的美好。楊瑩能陪他哭、陪他笑,還能陪他分析問題,陪他解決問題。特別是經(jīng)歷這樣的災難后,他想死的心早已經(jīng)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林村作證

重返人間的愛情堅如磐石

這時候,馬泉林突然意識到:山上一定會有果子可以充饑。很快,他們找到一種果子,看上去極像菠蘿。楊瑩見到了果子,剛想吃,被一旁的村民劉光宇攔下說:“這種果子真名叫閉鞘姜,別名又叫野菠蘿,看上去好看,聞起來也香,就是有毒性,不能吃!”馬泉林說:“我先吃試試,沒事你再吃!”說完,他捧起這種果子一連試吃了好幾個。楊瑩見他吃了沒事,正想吃時,馬泉林突然感到肚子疼了起來,開始拉肚子。當?shù)乩相l(xiāng)比較有經(jīng)驗,見狀,趕緊用手壓馬泉林的舌根,讓他把吃到肚子里的果子吐出來。他這才漸漸清醒過來,但是身體極為虛弱。

生命就像油燈一樣一分一秒地耗盡。絕望之余,他們兩個開始準備等死。8月12日這一天,搜救隊員終于找到了他們。楊瑩和馬泉林被送往高雄市長庚醫(yī)院進行救治。楊瑩被救醒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問馬泉林怎么樣了,當?shù)弥磺姓：?心里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8月15日,經(jīng)過三天三夜的治療和調養(yǎng)后,他們的體力得到了恢復。出院后,他們特意去了一趟小林村,想看一看曾經(jīng)幫助和救過他們的鄉(xiāng)親們。來到小林村后,這里的村莊已經(jīng)不復存在,全村1300多口人,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埋。許多人都在哭祭親人。現(xiàn)場的慘景,無不讓人動容、落淚。

楊瑩聽說有一家18口人,在這場天災中只有一個人活下來。還有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在祭拜8歲的兒子時說:“兒子,你在天堂還好嗎?如果你沒有錢買筆買本子,就托夢給我們,我們會及時送來!”看著這凄愴的場景,楊瑩和馬泉林都忍不住哭了?？粗撬盒牧逊蔚膱雒?楊瑩不禁心痛地想:如果自己死了,爸爸媽媽也會肝腸寸斷啊!

離開小林村時,楊瑩的眼睛哭腫得像桃子,看見一對失去兒女的七旬老夫妻相互攙扶著,在夕陽的余暉中蹣跚,她一把挽住馬泉林的胳膊說:“哥,我不想死了,我們回家吧!”馬泉林拉著她的手,輕輕地說:“好的,我們回家!”

返回高雄城里,他們住進三多商務旅店。從新聞中,楊瑩得知她最喜歡的歌星張惠妹的親人也在這次臺風中喪命,而且還看到了阿妹回鄉(xiāng)祭拜親人的鏡頭,一家人哭作一團?？吹竭@些,楊瑩依偎在馬泉林的懷里說道:“人要是死了,活著的親人會更痛苦!”馬泉林一把把她攬在懷里說:“嗯,那我們就一起活著吧!今后讓我好好地照顧你,我會愛你一生一世!”楊瑩嬌羞地點了點頭。

經(jīng)歷了這場生死劫難,這對原本一心尋死的“苦情人”,終于浴火重生,完成了生命與愛的涅槃!

2009年8月17日上午,他們準備返回大陸了。在上飛機前,馬泉林突然失蹤了,這讓楊瑩很是著急。就在這時,他回來對女友說:“剛才我做了一件十分有意義的事。我以咱倆的名義,給救災基金會捐了一筆錢!”聽到這些,楊瑩更加覺得這個男人值得她愛一輩子。

當天上午10點,他們踏上返回北京的航班。在飛機上,馬泉林的手一直緊緊地握著楊瑩的手,沒有分開過。楊瑩感受到了他手心傳遞過來的那種生命的熱度,依偎進他的懷里說:“活著多么美好啊!為了一份不值得的愛,我居然想放棄這么美好的生活,真是太傻了!”馬泉林也若有所思地說:“如果阿依古麗泉下有知,也一定會祝福我們的!畢竟,真心相愛的人,都希望對方能夠幸?！睏瞵擖c了點頭,看著美麗的天空和雪一般潔白的云從腳下飄過,一種從地獄重返人間的幸福感,緊緊裹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