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客
秦國和晉國為借糧食的事打起來了。
首先,晉國遇上饑荒,晉惠公派大夫慶鄭,到西鄰的秦國買糧食。秦國覺得不能為富不仁,秦穆公說:“天災流行,哪個國家都逃不出這概率。咱多積點德,賣給他糧食吧?!睍x國人歡天喜地買到了秦國的救濟米。非常戲劇化的是,秦國次年也發(fā)生天災了,秦人肚子餓得都半透明了。于是趕緊到晉國去買糧食。
但是晉惠公卻見死不救。秦穆公氣壞了,于是秦晉之間的“韓原大戰(zhàn)”爆發(fā)了。
戰(zhàn)斗前,晉惠公的元首專用戰(zhàn)車缺少一個車右。我們知道,戰(zhàn)車上有主將、駕駛員、車右三人。車右,是個重要角色,站在車上的右位,相當于晉惠公的保鏢或者副官,使用戈、戟長兵器。這是一個榮耀的肥缺,需要借助占卜讓老祖宗來確定其人選。占卜了一下,神漢說:“老祖宗認為,讓大夫慶鄭當車右最吉利。”
晉惠公的戰(zhàn)車,有問題。車是從鄭國進口的,馬兒叫“小駟馬”,個兒矮,是馬中的武大郎,走路平穩(wěn)。然而慶鄭認為這馬不好:“古來遇上大事,必須乘坐國產馬車。國產馬匹熟悉道路,適應水土,知道主人心思。進口馬車一旦出點亂子,馬就驚了,一個蹶子把你尥下來。”
晉惠公不聽。可是慶鄭這人就愛提意見,晉惠公就剝奪了慶鄭的車右一職。
公元前645年秋天的黎明,天色陰霾,秋風攪動著黃葉,憂愁地飄過戰(zhàn)士們的干戈長戟。雙方約集隊伍,邀戰(zhàn)于韓原(今陜西韓城)。兩架戰(zhàn)爭機器各以縱深十幾排的兵車密陣,靜靜對峙。晉國兩個軍,秦一個軍(每軍12 500人)。
排兵布陣完畢,催命的鼓聲響起來了,震落了樹林的黃葉。雙方的戰(zhàn)車仿佛覓食的虎,邁著虎足,幽幽地滑過來了,緩緩地,像是一場無常的夢。
鼓點從舒緩變得急驟,進攻速度明顯加快,在各色旌旗招搖指揮下,兩軍車隊變成攻擊的楔形。晉惠公駕駛著他那得意的小駟馬,一路穿插迂回,意氣風發(fā),可是他的小駟馬突然激動起來,這哥四個本來并在一排,現在卻突然心不齊了。各自尥起蹶子,奔四個方向亂沖,根本不聽駕駛員指揮。晉惠公給顛得像篩糠一樣。車子一直沖到一攤爛泥里,輪子深深陷住,實在動不了了,可愛的F4才停止了尥蹶子活動。
晉惠公急了,命令駕駛員趕快倒車。駕駛員一揮鞭子:“請注意,倒車,請注意,倒車?!笨墒沁@惹禍的F4,像嚴重失足的青年一樣,怎么使勁也拔不出自己的泥腳。晉惠公喊:“下去給我推車轱轆!”
車右下車,咬牙閉眼,搬車輪。可是輪子像圓規(guī)一樣,以一只輪子為中心,另一只輪子徒然打轉。正這時候,晉惠公看見慶鄭了,趕緊扯嗓子號叫:“慶鄭,快過來——快來救寡人?。?!”
慶鄭的車正好從旁邊經過,心說不讓你坐進口車偏坐,活該!晉惠公急了:“慶鄭,你給我回來,你不要跑!你混蛋?。 睉c鄭扭頭回答:“我不跑!我這是去找人幫你?!?/p>
這時候,秦穆公從遠處看見晉惠公陷入淤泥,險境清清楚楚,大有被活捉的可能,遂驅動單車急馳前來。不料,秦穆公卻被晉將韓簡的幾輛兵車攔住,被困在中間。秦穆公就像一只飛蟲撞在了網上,左突右沖,沖不出去。
韓簡站在自己的車上,冷靜地組織擒拿老秦。他的駕駛員一把抓住了秦穆公的左馬,車右趁機舉起長戈,連連擊中秦穆公的皮甲。這兩個動作組合起來看,就像一只手揪著對方的脖領,另一手扇對方的嘴巴。秦穆公被打得多處負傷,七層皮甲被銅戈擊穿了六層,心想這回完蛋了,包裝全破了。
這時候,慶鄭跑過來了,看見同僚韓簡正在砍人,遂大喊:“韓大夫住手!韓大夫住手!主公在那邊陷泥里了,叫咱快去搬車呢——快!”慶鄭是親秦派的,曾經入秦借來糧食,不想看秦穆公死,所以發(fā)言誑走韓簡。
韓簡人實誠,立刻呼嘯:“車上的收手!駕駛員掉頭!救主公去?!币粠腿撕袈÷「嗫幽沁吪???墒且呀浲砹耍啬鹿窒乱粠统嗄_野人大兵已經撲到泥坑里,掄起棒子照準晉惠公的小駟馬屁股打。小駟馬被打得波浪翻滾,當場斃命。晉惠公當場被捉,像捆粽子似的捆了個結實,然后像扔柴火那樣,丟到車上去了。
韓原大戰(zhàn)險象環(huán)生,最終以晉國國君被捉為秦軍大勝的標志。后來秦晉通過和談,宣布互相嫁閨女,兩國結好,遣送晉惠公回國,這就是所謂的“秦晉之好”。好是好,但仗一點都沒少打。
大約現在的親家之間,也是這樣的吧。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