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馨
案頭有部辭海,平日已很少翻查。今日不經(jīng)意間映入眼簾,一絲久違的情愫漫上心來,趁著這難得的秋陽,將她,我求學路上的良師益友,輕輕搬放膝頭。
涼意淡淡地漾在臉上,不經(jīng)意的翻動中,竟裹挾出一枚書箋,舞動著緩緩飄落膝前。及待細看,心頭陡然生出一陣驚喜——那是一片干透了的、平展展的竹葉!
是了,這是我故園的竹葉!
而今,它隨著主人的懶散,失寵在層層的書頁間,歷經(jīng)歲月的濯洗,全失了溫潤和柔婉,已變得薄如蟬翼,連色澤也淡得白中泛了黃。只在葉片上,那些細密而精致的紋路依然清晰可辨。
癡癡地凝視良久,終于將指尖輕觸了它的紋路,心,到底也柔柔軟軟地疼了起來。
屈指算來,十二歲離家求學,至今已是二十年了。這中間經(jīng)歷過太多的世事變故,而僻遠村落里陋巷深處的老屋舊院,依然是內(nèi)心深處最最纏綿的牽掛。就連自己也時常困惑不已,走過的路越多,住過的地方、遇到的人越多,反而更加沉重了這一份情懷,每每入寐的,只總是故園紙糊的木格子窗,黑漆斑駁的木門,寬大溫暖的土炕,還有舊時的鄰居、兒時的玩伴。還有,還有窗前那幾桿竹!它們每每帶了青甜的氣息破空而來,枝枝葉葉里抖落一地的溫存,搖醒我回鄉(xiāng)的夢。
朋友們多知我愛竹,卻不知這愛,不是源于竹的風骨,卻是因了一種思鄉(xiāng)的情結(jié)?。?/p>
想來,許是滄??部肋^后,那些年少時光已積淀成生命中最純潔絢爛的記憶,于是依依不舍頻頻回首,也才重溫起那些曾經(jīng)快樂無憂的日子和心情。
那時雖然年幼,愛竹確也愛得深沉。記不清多少個清晨或是黃昏,急急跑去竹下,踮腳輕彈葉尖上的露,扒開地上的枯葉找尋剛出土的嫩筍,甚或張開手掌,用心地量著,從竹根一節(jié)一節(jié)數(shù)上去。
十二歲時開始學著寫文章,題目不記了。印象中依稀知道是寫那竹如何昂首直面晝的冷暖更迭和夜的風雨交加。拿給父親看時,心中自是忐忑的,未料一向謹言的父親竟于看完后大笑,道:丫頭,這文筆大有乃父之風呵!那時聽到這話有些懵懂,贊許的意味卻從父親的笑聲里聽出來不少。
而今的老屋早已易主。那院,那竹,那些寄存我年少稚嫩歲月的影像已于歲月的流失中漸行漸遠,而這一份眷戀,卻不曾隨時光的流逝而衰減,反越來越強烈地叩打著心門,一下,一下,不能釋懷,也無法釋懷。
合了書,捏了它干硬的葉柄輕嗅一下,不覺呆了——這薄薄的一箋竹葉,歷經(jīng)了二十年的封存和冷落,卻并沒有消蝕掉它清竹葉兒原有的甜香!一時,它那青烈烈的香氣,竟?jié)皲蹁跄:宋业碾p眼!
也才知道,它此時此處的飄落,原來是要緊緊靠貼到我的心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