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魯渤
一
郁達夫和王映霞的故事有多種讀本,這里只說風雨茅廬。位于杭州城東場官弄的這座青磚小樓,系郁王二人移家杭州后所建,以郁達夫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地位,它的存在完全可以留住一個時代及其文學的縮影,留住一個世界性作家和一座城市的血脈。但是現(xiàn)在的風雨茅廬,卻還只是一處閑置的空宅,早已修復如昔的院落無人問津、門可羅雀。
過去的場官弄從大學路拐進去,大概一直可以走到貼沙河邊,現(xiàn)在它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風雨茅廬的所在距弄口不遠,一邊是老浙江圖書館的圍墻,一邊是居民樓。從大學路經(jīng)過這里,是看不見風雨茅廬的,需往里走,到頭后再稍稍右拐。到頭當然也已經(jīng)不再是貼沙河邊,有一扇木門和連著風雨茅廬的墻,將行人攔住了。于是只能右拐,就先看到了風雨茅廬的正門,門總是關著,門外立了塊“郁達夫故居”的石碑。再往里走,就進入居民小區(qū)了。
我有一次路過這里,從那扇木門的縫隙往里看,發(fā)現(xiàn)是很大的一塊空地,閑花野草、碎石瓦礫,不知是在等待派什么用場。1933年暮春,郁達夫舉家定居杭州,在“城東大學路”租賃了一棟舊房,現(xiàn)在的這塊空地,也許就是那棟房子的舊址。有趣的是,當年的王映霞從她房中一張梳頭桌的窗口望出去,也是一塊空地,觸動了她想在杭州造屋的念頭:
據(jù)她(王映霞)自己說,她很喜歡這塊地皮,它是長方形的整整一塊,四面圍墻俱全,里面只有三四間坍敗的廢庵。地面很平整,只要把庵基拆掉,立刻可以造房的。她又說她自從搬到場官弄后,……每天晨起梳頭時,老是望著這塊地皮發(fā)呆,就想有朝一日能把這塊地皮買進,造一排小巧玲瓏的五開間平房,前后左右空地上種些花草樹木,在花園一角,再替達夫造三間書房,動工時,自己設計,自己監(jiān)工,多么快樂??!
——(馬來西亞)溫梓川《郁達夫別傳》
對大學路的這處寓所,郁達夫也算是滿意的,以為“因朋友之介,偶爾在杭城東隅租著一所適當?shù)拈e房”很不容易,雖然“也張羅攏了二三百塊洋錢”,但居地的近旁連著圖書館和軍裝局,心想“前有圖書,后有武庫,文武之道,備于此矣!”到底還能聊以自慰。
不過郁達夫對杭州這個家的描述,和王映霞不太一樣:“新居在浙江圖書館側面的一堆土山旁邊,雖只東倒西斜的三間舊屋,但比起上海的一樓一底的弄堂洋房來,究竟寬敞得多了?!币簿褪钦f,那只是幾間平房,沒有樓上的房間,他所看到的也不是什么可供買賣的地皮,卻是“三面的土山”,偏僻、冷清,在此購地建房的念頭,他當時是根本不可能有的。
遷居杭州的上一年秋天,郁達夫曾攜映霞來杭住過一段日子,讀書寫作,調養(yǎng)沉疴,《遲桂花》、《碧浪湖的秋夜》等小說,就是這期間的作品。那時候郁達夫沒有住在金剛寺巷的王家,而是寄居湖畔的一棟水明樓里。郁達夫婚前就在王家住過,這次夫妻一起來,倒分開住了,一方面可能他是來養(yǎng)病的,湖邊的環(huán)境好些,也免受外界干擾;而另一方面,恐怕也如《郁達夫年譜》所稱,還在于他那個時期“和王映霞糾紛不斷”,兩人多少有些貌合神離了。
有郁達夫傳記說,正是這次的客杭之旅,成了他后來移家湖上的序幕,這是有些牽強附會的。也許是看到郁在那期間又是寫小說,又是環(huán)游南高峰,又是在奎元館里吃面賦詩,興頭甚高,便以為其性情與杭城之氣味相通,樂居此地,因而促成了翌年的舉家搬遷。
但在我看來,1932年秋天的這次出行,很可能只是郁王二人為彌合婚姻裂隙的一種努力。雖然“糾紛不斷”,但其時郁達夫對王的稱謂,仍還是“我最親愛、最尊敬的映霞”;王映霞自認為她對達夫的要求,也只是一個女人對丈夫的基本心愿。兩人來杭暫住,就像郁達夫給了王映霞一個省親的機會,王映霞則暫時顧全了郁達夫的面子。作為這次努力的延續(xù),半年之后的1933年暮春,他們把家搬到了杭州。對王映霞來說,或許是如愿以償,至于郁達夫,卻實在是心存無奈的,就像他在《移家瑣記》中所言:“一種沒落的感覺,一種不能再在大都會里插足的哀思,竟?jié)u漸地漸漸地溶浸了我的全身?!?/p>
二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知識分子,大多討厭當時西湖的惡俗,徐志摩干脆就寫過一篇《丑西湖》。郁達夫對杭州也不見得有好感,以為杭州人的特性,就是“意志的薄弱,議論的紛紜;外強中干,喜撐場面;小事機警,大事糊涂;以文雅自夸,以清高自命;只解歡娛,不知振作等等”。話雖這么說,但他對杭州女人王映霞的追求卻幾近瘋狂,幾乎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從認識到訂婚到結婚,僅一年時間,可謂神速。
婚禮是在上海舉行的,寓所也選定在了法租界的赫德路嘉禾里,但和郁達夫結婚后的王映霞,想必一直都是想要回杭州的。在上海的那幾年,他們過得不算太平,王映霞的感覺,應是煩惱多于快樂。除去生兒育女,悉心看護大病一場的郁達夫,她自己并沒有其他事做,也沒有親近的朋友,一個人孤零零的,好像也無處走動。而郁達夫則不乏喝酒聊天的朋友,時常帶醉而歸,有時候和王映霞拌幾句嘴,他扭頭就走,一走便是好幾天,也不知去了哪里。
盡管在當時公眾的眼里,對郁王二人的出雙入對,頗為稱道,卻無非只是圓了個才子佳人的話題而已。王映霞顯然不喜歡、也融入不了郁達夫的圈子,因此無論客觀上還有什么別的理由,在杭州土生土長的王映霞想回去,總歸是個不容忽略的主觀因素,畢竟她母親、外公都在杭州,還有親戚朋友,尤其是昔日杭州女中的同學,她們曾到上海去看望過王映霞。
據(jù)溫梓川《郁達夫別傳》說,那天是舊歷的二月初八,上海大雪。得知同學來了,王映霞踏雪前往三馬路的惠中旅館。達夫聽說后,也隨后趕了去。大家一起吃了晚飯,王映霞要留下作竟夕談,郁達夫說他回去照顧孩子,先走了。實際上卻是跑去喝酒,半夜才回,隨即往箱子里收拾東西。女傭問他做什么,郁說少奶奶在旅館有了別人,我要走了!然后叫來一輛黃包車,果真就顧自走了。
郁達夫去了哪里?王映霞不知道,朋友們也都不知道。但是隔三岔五,卻會有一封信,從門縫里塞進來。溫梓川說信是郁達夫自己送來的,他也并沒有離開上海,是住到了五馬路的一家小旅館里,寫中篇小說《她是一個弱女子》,寫完了之后才回到嘉禾里的家。
這個看似鬧著玩的小把戲,倒是很能體現(xiàn)郁達夫隨心所欲的個性,但推測他所以會這么做的原因,卻繞不開一點,就是“逃避”。逃避什么呢?逃避王映霞想要遷居杭州的絮叨。王映霞也許不是個愛絮叨的女人,卻小有心計,尤其圖虛榮、好享受?!队暨_夫年譜》說,郁達夫“與王映霞糾紛不斷”的結果,是“經(jīng)調解,將部分著作權版權及收益贈予王氏”。這是1932年初,王映霞去惠中旅館和同學聚談前不久,她是否對同學們談到這些,不得而知,但同學們對這位曾經(jīng)的“杭州小姐”羨艷恭維,那是可以想見的,這不免會讓王映霞在追憶過去美好時光的同時,更急切地期望重返杭州,進而很可能對在場的郁達夫絮叨不已,以致引起郁的懊惱,回家后索性一走了之。
雪夜離家的郁達夫,如果真是去了五馬路的旅館里寫小說,倒也有趣。《她是一個弱女子》這篇小說,早在1927年就打算寫了,那年一月十日,郁達夫初遇王映霞的前四天,他在日記中寫道:“未成的小說,在這幾月內要做成的,有三篇:一,《蜃樓》;二,《她是一個弱女子》;三,《春潮》?!钡窃谛≌f篇末所注明的完稿時間,卻是“一九三二年三月”。郁達夫在《后敘》中說是“輾轉流離,終于沒有工夫把它寫出”,又說“這一回日本帝國主義的軍隊來侵,我于逃難之余,倒得了十日的空閑”。孰料這“十日的空閑”,竟是得之于躲避王映霞而出走的“雪夜謎蹤”。
認識王映霞前四天寫下的題目,到“與王映霞糾紛不斷”之際才寫成,歷時整整五年,不知道在上海五馬路小旅館的房間里,郁達夫在寫作之余,是否感慨良多。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依舊惦念著王映霞,怕她著急,所以才會隔三岔五地偷偷往家里的門縫塞一封信,表明自己并非是不要這個家了。更重要的是他把這部小說交給上海湖風書局出版時,還在《她是一個弱女子》的篇名下,加了一行字:謹以此書,獻給我最親愛、最尊敬的映霞。
書是四月下旬出版的,剛一面世,即遭查封,郁達夫也被當局盯住了。這對王映霞來說,無疑更多了一條不想留居上海的理由,杭州的秋天最好,她主張先去住一些日子,于是夏天過后,兩人相偕客杭。郁達夫只當是去避禍養(yǎng)病,期間游山水、訪寺廟、寫小說,杭州的好處,自然也看在眼里:“魚米較廉,借債亦易,屋租尤其便宜”。這不能說對他后來答應王映霞移家杭州毫無關系,但就其內心而言,是并沒有這個主觀愿望的。
我們不妨把1932年看做是郁達夫舉家遷杭的迷失之年,從一月以“部分著作權版權及收益”相贈來平息和王映霞的“糾紛不斷”,到三月“逃避”王映霞意欲安家杭州的絮叨,再到九月的客杭之行,及至順從王映霞的搬遷主張,他基本上是在一步步地放棄自己,前提當然只有一個:為了王映霞。
我以前寫過一則短文,謂之《舊時的杭州女人》,說郁達夫與王映霞相好的時候,他所在的創(chuàng)造社的一些同仁如葉靈鳳者,是頗不以為然的。在葉看來,王映霞只是個“橫梳S髻,穿平底軟緞鞋”的舊式女子,不如差不多時期的那些南京女子,剪了頭發(fā),觀念開放,人稱“二道毛”,有新童謠流行曰:“二道毛,笑嘻嘻,三言兩語成夫妻”。其實王身上的都市習氣也很濃,只是褪不去杭州女人普遍的小家子氣,總覺得哪里都沒有杭州好,喜歡支配男人,郁達夫浪漫自由的天性,原本與之相悖,但愛情一來,就另當別說了。
郁達夫是個感情豐沛的人,對王映霞,尤其摯愛有加。王一度紅杏出墻,且離家出走,郁傷心之余,決計遠走南洋,行前,王與新歡鬧翻,回到郁身邊求其寬恕,帶她同行,郁念及舊情,遂收覆水,那是1938年底的事。在那種時刻尚能如此,六年前的1932年,他一再地放棄自己順從王映霞,就不足為奇了。王的居杭之想,終得如愿以償。
三
魯迅寫過一首很出名的詩,叫做《阻郁達夫移家杭州》。從題目看,指向是很明確的,但通常所見的手跡影印件是一張條幅,既沒有標題,也沒有魯迅的落款。詩是什么時候寫的,在什么情況下寫的,郁達夫自己好像不曾談及,倒是王映霞在其《憶郁達夫和魯迅的交往》中,有過一段記載:
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郁達夫和我一起去看魯迅時,我對魯迅說:“大先生,我們搬到杭州半年多了,你應該送一樣東西給我,留作紀念,最好是你自己的作品?!闭f完,我就拿出四張事先帶來的虎皮箋交給魯迅。當然我知道魯迅是會答應我們的請求的,但我怕他忙,一時給忘了,所以特地把紙箋帶去,放在魯迅處,比較保險。果然,魯迅第二天就寫了上面提到的那首詩。
王映霞“特地帶了紙箋”去見魯迅,顯然是為索要大先生的墨跡,但說“魯迅第二天就寫了上面提到的那首詩”,倒未見得,因為在《魯迅日記》中,雖有相應的記載,說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映霞及達夫來”,可是第二天,也就是三十日的那段文字,卻是:“午后為映霞書四幅一律云:‘錢王登遐仍如在,伍相隨波不可尋。平楚日和憎健翮,小山香滿蔽高岑。墳臺冷落將軍岳,梅鶴凄涼處士林。何似舉家游曠遠,風波浩蕩足行吟?!笨梢婔斞改翘鞂懙?,只是條幅,是給王映霞的書法,其時郁達夫移家杭州已大半年了,這時候再寫詩勸阻,就成了馬后炮,所以王映霞又說了,“當時寫給我們時,并無標題,魯迅直到一九三四年編《集外集》時,才加上《阻郁達夫移家杭州》這個題目”。
王的這個說法還是不對。這首詩的題目,非魯迅自己所加,而是一個叫高疆的人在1934年七月的《人間世》發(fā)表《今人詩話》時取的,后來魯迅編《集外集》時,予以認可了。魯迅不喜歡杭州,這是不爭的事實,想來在郁達夫向他告知移家打算之初,大先生已經(jīng)寫了這首詩,或者已經(jīng)醞釀了這首詩,及至郁達夫為了王映霞而未聽勸阻,又恰好是王映霞事后來求字,魯迅索性就把它寫成了條幅送給王,這應該是順理成章的。
魯迅寫給王映霞的條幅,后來是郁達夫取回的。不知其時他是否和魯迅說過在杭州的生活。初到杭州,王映霞自然很興奮,而郁達夫的感覺,卻是“新居落寞,第一晚睡在床上,翻來覆去總睡不著覺”,只好拿出一本《兩地書》,“從半夜讀到天明”。雖說換個新地方睡不穩(wěn)妥是常有的事,可是比起上一年客居杭州時的“香暗時挑閨里夢,眼明不吃雨前茶”,這一回的定居,先前的“題詩報與朝云道,玉局參禪興正賒”是已然不再了。郁達夫把魯迅的詩幅掛在廳堂,自己另題了一幅對子,懸之左右,是謂:兩口居碧水清山,妻太聰明夫太怪;四野皆青燐白骨,人何寥落鬼何多。
雖說是戲筆自嘲,倒也不是沒來由的信口開河。
對于1933年的杭州來說,郁達夫的落戶,肯定是一件大事,于官僚商賈的附庸風雅,新聞媒體的捕風捉影,都有著一哄而起的推動,何況王映霞又是杭州出名的美人,她和郁達夫的情史經(jīng)《日記九種》的張揚,幾成戀愛經(jīng)典,在坊間已是廣為人知,所以王映霞說,“原來我們打算在杭州悄悄住下,除了個別親戚朋友,不讓外界知道”,根本是不可能的。
最先找上門來的是黃萍蓀,杭州《東南日報》的記者,說是要寫一篇郁達夫的專訪。因該報主筆胡健中是郁在安徽大學教書時的學生,他不便推托,就接受了黃的采訪,文章登出后,無疑給郁達夫移家杭州做了一個廣告。
既然做了廣告,就會產(chǎn)生效應。說那時候郁達夫的場官弄宅第門庭若市,未免夸張,但郁達夫因此廣受邀約,時常出沒于酒宴飯局,卻是事實。王映霞自然也是偕同前往的,王說,“自從一九三三年春天我家從上海遷到杭州以后,為了應付環(huán)境,我們平時所交往的人,幾乎各黨各派都有”。王還因此牽出了后來在她和郁達夫之間橫生風波的浙江省教育廳許廳長,“張三請客有他們夫婦,李四請客自然也少不了他們夫婦”。
在這樣的場面,能想象得到,對王映霞美貌的恭維,總歸是個主要話題,當然也會捎帶論及郁達夫的才華,王映霞想必很受用,而郁達夫回應友人說他“與官場中人周旋,冠蓋中少生人氣”的調侃時,則常常苦笑道,“老實說,我也不過是跟他們鬼混罷了”。在杭州,他是不指望交上什么朋友的。
但是和郁達夫關系密切的還是有,譬如周象賢,時任杭州市市長。據(jù)說建造風雨茅廬時的兩扇鐵門和院中一些花木,就是周送的;1938年郁達夫和王映霞于離亂中重聚,在武漢立過一紙字據(jù),“擬將從前夫婦間之障礙與原因,一律掃盡”,字據(jù)后以“見證友人”署名的,即為周象賢和胡健中。郁達夫移家后,在杭州居住的時間并不多,所交往的三教九流中,作為政府官員的周象賢,應屬賢達。其人早年曾與宋子文、胡適等人一起赴美留學,回國后任教北京大學,為國民政府所聘之水利專家,在1928年至1937年間,三度出任過杭州市長,頗多建樹。杭州的柏油馬路,就是在他任期內開建的;岳墳至靈隱的林陰道,也是他所拓展。郁達夫居杭期間,正值周的第二任期,據(jù)說他還親自兼了杭州自來水廠廠長。這樣的一個關心民生的市長與郁達夫結交,自然不能說是附庸風雅,故而郁達夫在周卸任后,也是依然視其為友人的。
按照王映霞的說法,“我們從上海遷居到杭州之后,他(指郁達夫)是一直想造房子的”,好像家搬來了,郁達夫打算自此就終老杭州了。其實郁達夫不是個生性安分的人,剛來杭州就準備建宅子,想來不太可能,盡管他自己確是說了的,“自家想有一所房子的心愿,已經(jīng)起了好幾年了,……去年春季,寫了一篇短短的應景的不希望有什么結果的文章,說自己只想有一所小小的住宅”,但是說這些話的文章《記風雨茅廬》是寫于1936年,其時房子已建成,無非事后說說罷了;而其中提到的“去年春季”那篇文章,他也認為只是“短短的應景的不希望有什么結果的”,王映霞每天晨起梳頭,盤算著要買進廢庵的地皮建房,自然會在郁達夫面前說來說去,從時間上看,應該也是拗不過王映霞迫切想要建房才寫的,“婦唱夫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