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志愿者的行為，當然都是自愿，也可以說是一種道德自燃。而志愿行為對于一個社會精神的意義，卻是一種道德引燃—志愿者正是燎原的星火。

用生命凝鑄的“詩篇”

詩人、青海省副省長吉狄馬加說地震“這場大災難就像一劑強心劑，它讓中國無數(shù)有良知的詩人再一次從沉睡中警醒，把關(guān)注和表現(xiàn)人類的命運作為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

有人說：汶川大地震引發(fā)了中國現(xiàn)代詩創(chuàng)作的第三次浪潮。

從5月22日出發(fā)，由中國詩歌學會秘書長祁人帶隊的中國詩人抗震救災志愿采訪團一行7人，在災區(qū)共參與救援和采訪了7天8夜?！八麄冞h離聚光燈和媒體。他們拒絕所有的接待單位?！群笤诔啥蓟疖嚃|站協(xié)助搶運裝卸救災物資，并深入到都江堰、彭州、綿竹、平武、江油、綿陽、北川等重災區(qū)，向災區(qū)兒童捐贈學習用品、慰問一線部隊官兵、安撫受災群眾，經(jīng)歷了數(shù)次余震考驗與山體滑坡和泥石流的危險，他們以自己的行動證明了一個詩人‘志愿者的光榮與職責?！?/p>

他們是詩人祁人、馬丁林、王明韻、洪燭、周占林、龍威和隨團記者曾祥書，以及后來被吸收為榮譽會員的瀟瀟。

人們稱呼他們是“流汗的志愿者，流淚的詩人”。他們肩負著雙重角色，首先是一個志愿者，然后才是一個詩人。

詩人瀟瀟與押送著三大卡車抗震救災物資的志愿者車隊一起，于19日下午到達綿陽市。車隊與當?shù)孛裾纸?jīng)過協(xié)調(diào)，決定于第二天一大早把物資送往重災區(qū)平武。天已黑下來了，他們開始為晚上的住處發(fā)愁。當時，綿陽的賓館大部分都因地震的破壞暫時不能入住，從北京來的志愿者，大部分都沒有帳篷，一小部分人準備在車上將就，大部分人都只能住當?shù)孛銖娔茏〉馁e館。在當時余震不斷的情形下，住帳篷是災民“優(yōu)先”的一種待遇，而住賓館并不是享受，而是要冒一定的生命危險。瀟瀟和她的一部分隊友們，一時找不到可住的地方，只好住到一家小賓館。辦理好了入住手續(xù)，他們背著行李擠進電梯，大家不無幽默地說：“嘿，綿陽人民都住街邊帳篷，北京來的客人都住高級賓館了?！?/p>

瀟瀟到了房間，還沒有洗漱完畢，服務員就打來了“報警”電話，讓北京來的客人盡快離開房間，地震局的最新預報，當晚有6.8~7級的余震。無奈，他們只好向賓館借出棉被、枕頭，以一輛車的人員為小組單位，到處找空地把自己先安頓下來。第二天天一亮再到賓館停車場集合，送救災物資去平武。

瀟瀟一組的車在昏暗的綿陽街頭轉(zhuǎn)悠著，尋找著可以安頓的空地，好不容易在街頭的一角找到了一個大工廠，往里一看，真是喜出望外，有一大片空地閑置著，但有門衛(wèi)看著大門。小組里被稱為“大哥”的張基忠，下車與門衛(wèi)說明情況，請求能讓他們北京來的志愿者暫時在廠房的空地上睡一晚，門衛(wèi)非常熱情友好地為他們打開了大門，嘴里還說著感謝志愿者的話。

這是一個讓瀟瀟終身難忘的夜晚，她人生第一次睡在5月的水泥地上。她把被子一半墊在身下，一半折疊過來蓋在身體上。深夜的風吹在臉上，塵土的味道迷迷糊糊鉆進了鼻子。南方的蚊子都成精了，居然與晚風、塵土一道在她的臉上騷擾不停，雖然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有睡覺，她也難以入睡。最后還是疲倦戰(zhàn)勝了一切，她順手扯過自己的夾層外套，嚴嚴實實地蓋在了臉上，只是呼吸有些困難，但終于還是迷糊過去了……

20日天一亮，他們就從地上起“床”了，草草地洗漱完畢，在街邊小攤吃了一碗米粉，車隊就浩浩蕩蕩開向平武了。去平武的路上，越往里走，路越爛。車隊一直盤山而行，往往左邊是高山，右邊就是懸崖，或者河流，本來就狹窄的公路在地震后有些路面一半都懸在空中，護欄就像被折疊過一樣，歪歪扭扭掛在裂開的公路邊上。她時不時地看到余震后的山體冒著青煙，當?shù)貫拿裾f，冒青煙的地方說明山體正在余震中。大約上午10時左右，車隊在平武的一個村莊邊被迫停下了，山體滑坡的泥石流擋住了他們進村的路。這個村在“5?12”大地震時，整整一個村莊幾乎都被移動的山體埋在了下面?，F(xiàn)在一個村就剩兩處危房在山腳，表示原來這個地方曾經(jīng)人聲鼎沸，可現(xiàn)在呈現(xiàn)她眼前的，除了公路兩邊依然在余震中悄悄滑動的山體泥石流，就是腳下剛被解放軍官兵用炸藥炸開的一條河流，整個村莊的生命和建筑都埋在腳下的深土里。地震時，由于兩山相撞的巨大能量，導致整個地貌都改變了，別說一個村莊人的尸體，就連路旁三四層高的樓房都被徹底埋葬，不見蹤影。

詩人瀟瀟站在這個死寂的村莊邊上，依然能感到7天前山崩地裂的恐怖氣息。她從來沒有這么面對自然的群山感到如此痛心和絕望！人類的生命在自然面前實在太脆弱了，活著就應該感謝生命！

正是站在這片掩埋了無數(shù)同胞的土地上，她遇見了兩個農(nóng)民呆呆地蹲在臨河的公路邊。聽旁邊的人說，這兩個農(nóng)民的房屋和全家老小三代在5?12那天都被從天而降的大山活埋了，到現(xiàn)在連一絲殘留物都沒有找到。他們的生活除了記憶，仿佛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實在太殘酷了！她走向前，輕輕蹲在他們的旁邊，用她覺得最合適的語言安慰著他們，希望他們在絕望的邊緣能夠感到哪怕一點點溫暖，雖然她知道，他們心靈的創(chuàng)傷也許這一生都無法撫平。她在他們臉上看到了人類最無助的表情和絕對的孤寂！那樣的眼神，讓她深深震撼和永遠難以忘懷。

兩個多小時后，路終于搶修通了，他們的車隊再次向平武進發(fā)。公路被地震弄得奇形怪狀，他們感到很難想象是在公路上開車。終于，車隊又停下來了，這一次不是因為泥石流，而是徹底沒有路了。車隊只能原路返回，把救災物資運往別處。車隊開始在原地艱難地一厘米一厘米往回調(diào)頭，正在這時，余震又開始了，所有的志愿者都感到了震動，但沒有一個人驚慌，車隊依然在緩緩地，小心地調(diào)頭中。她在心里默默虔誠祈禱……到今天她都難以想象，在那條純粹是泥巴和爛石頭組成的半條泥路上，那三輛載著幾十噸救災物資的大卡車是怎么調(diào)頭的？事后回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按當?shù)卣陌才?，他們把救災物資送到了另一個抗震救災物資站。他們開始往下卸貨，男隊員力氣大的跳上大卡車往下搬，體力弱的和女隊員自動在下面排成隊接傳進倉庫。救災物資卸到一半時雨下起來了，他們加快了速度，必須在大雨前離開這個山區(qū)，否則隨時都會遇上泥石流。三大卡車幾十噸的貨物，幾十個志愿者三下五除二，用了不到兩小時就統(tǒng)統(tǒng)卸進倉庫了。大約下午4時15分左右，雨越下越大，于是她又在心里默默祈禱，愿車隊安全返回綿陽。

回到綿陽城里已是晚上9點之后了，這時她才想起中午只省著吃了一些干糧，還把從北京自備的干糧送了一些給一天都沒有吃東西的災民，感覺肚子好餓！他們在城里找了一處餐館，志愿者們自愿組合一桌坐下，誰都懶得洗手，圍著一桌飯菜就狼吞虎咽起來。而這一夜，他們還是不能住賓館，當晚預報余震6.8~7級，他們只好在大雨中返回那個工廠的空地上睡在雨中了。還好，其他的志愿者幫他們找來一些帳篷，這一夜，瀟瀟隔著薄薄的帳篷，聽著雨水打在頭頂上的“啪嗒啪嗒”聲，渾身的汗味和著泥土味，在雨水下小小的空間里彌散著……

5月21日，她從充滿水氣的帳篷中鉆出來，天已大亮，雨終于停了，路面依然東一灘水，西一灘水的。又是草草洗把臉，吃點東西，不到8點他們又出發(fā)了。先到秀水鎮(zhèn)牌坊村，再到千佛山、小壩等地送救災物品。大約上午11點左右，太陽照在人身上感覺就像要冒青煙，一夜的雨水加上反常的太陽的烘烤，空氣悶熱難當。就在這時，瀟瀟和車隊的隊友們在小壩遇見了在廢墟上挖尸體的解放軍官兵和唐山來的幾個志愿者。雖然他們都戴著口罩、手套，站在廢墟上，那股濃烈的尸體腐臭味道還是直往鼻子、喉嚨里鉆。

從小壩返回千佛山的時候，他們遇見了另一支新疆的志愿者隊伍，他們是新疆環(huán)塔紅十字會聯(lián)合志愿者救援隊。他們在招募新隊員，瀟瀟聽到這消息很高興，想：如果他們肯收編我，我就可以再多為災區(qū)做一些事，否則第二天就回北京了，真覺得自己沒有為災區(qū)做什么，會很遺憾。瀟瀟很幸運，經(jīng)過隊長孫克武的問詢考查，她通過了。她是作為心理輔導者留下的。孫隊長說，災民需要心理輔導者，長時間留下的志愿者也需要心理輔導。這支隊伍安營扎寨的地方，水源早被污染，根本不能食用。隊員們除了喝的礦泉水，好久都沒有洗過臉了。

瀟瀟和孫隊長約定好，等她完成北京的任務，就立即加入他們的隊伍。下午1點15分車隊到達沸水鎮(zhèn)，她與張基忠、以及另外兩位北京的志愿者到綿陽第七中、實驗中學捐贈帳篷、藥品。學校還專門安排了瀟瀟為學生們朗誦詩歌《汶川，祖國的心與你一起跳動》，接著志愿者們與學生一起交流，了解他們最需要的是什么。18時22分，他們又到婦幼中心送婦女兒童用品。當天，他們把所有的救災物資都分發(fā)完畢。當他們完成所有的工作后，已是晚上9點左右，等吃完晚飯，車子再從市區(qū)把瀟瀟送到千佛山下新疆環(huán)塔志愿者聯(lián)合救援隊營地，已是深夜1點多了。

詩人瀟瀟被“幸運”地留在了災區(qū)，她從北京的志愿者救援隊“跳槽”到了另一支新疆的救援隊。

因為堰塞湖可能隨時垮塌，四川省紅十字會把環(huán)塔志愿者救援隊臨時調(diào)到了成都火車東站搬運滯留在那里的大量救災物資。他們搬運了3天物資，紅十字會又把他們整個隊伍調(diào)到了綿竹的拱星鎮(zhèn)中心村為農(nóng)村的孩子搭建帳篷學校。最初他們4個人分為一組，分頭到各個村調(diào)查受災學齡兒童的情況。她被分到了白溪河村，離中心村他們的營地最遠。這一天她與三位男隊員一道，從早晨出發(fā)到晚上歸隊，走過了她一生中一次步行最遠的路程。當她回到營地時居然一點也不感覺累，原來自己打破自己的極限感覺是那么的好，她心里自豪極了！坐都沒有坐一下，就洗洗手，拿著大瓷碗到鍋里盛飯菜去了。從早上出發(fā)到回到營地，十多個小時，只吃了一塊壓縮餅干、兩小根火腿腸和兩瓶礦泉水。

他們加快速度地為村里的孩子搭建帳篷學校，希望能趕在“六一”兒童節(jié)這天，孩子們都能坐在臨時教室里過一個歡快的節(jié)日?！傲弧眱和?jié)這天來臨之前，她趕回成都，約曾在西藏當過兵的梅村芬大姐一起為村里的孩子們購買了節(jié)日的糖果、糕點。她還為孩子們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禮物”，那就是她連夜為孩子們特意趕寫的詩歌《“六一”給汶川大地震中幸存的孩子》?！傲弧眱和?jié)這天一大早，她們帶著給孩子們的節(jié)日禮物趕回了中心村。這一天，孫隊長帶隊，所有的車上都裝滿了給孩子們的禮物，她們?nèi)チ撕脦讉€村子。她看見孩子們在新搭建的帳篷學校里開心極了，他們的笑容在一場浩大的災難后顯得無比鮮活、燦爛！

6月2日，瀟瀟在災區(qū)做志愿者已經(jīng)半個月，作為新成立的現(xiàn)代詩歌研究院的秘書長，有許多工作都等著她盡快回去，她不得不在這天返回北京了。前一天，她得知成都軍區(qū)某陸航團救援的直升機在映秀失事。她曾采訪過的這個陸航團和飛行員，他們是一群翱翔在天空的英雄，他們把青藏高原的“死亡航線”變成了“空中走廊”的平安大道，在5.12的抗震救災中他們又創(chuàng)造了5項第一：第一個從空中抵達汶川、茂縣、映秀、北川等重災區(qū)；第一個將食品、藥品等救災物資送到災區(qū)群眾手中；第一個從災區(qū)運回傷員；第一個搭載通信小分隊飛抵汶川；第一個將通信設備運抵災區(qū)。從團長到一些飛行員她都采訪過，幾年前，她還親歷過他們的飛行。這一切恍如在眼前……她感到非常傷心、難過，一種疼痛在心里久久地翻滾。這是她從5月18日到災區(qū)做志愿者以來最難過的日子。6月2日，在回北京的飛機上她寫下了懷念那些失蹤英雄們的詩歌—《向天空敬禮》。

中國詩歌志愿者采訪團一行7人于23日來到成都東站倉庫時，意外地看到了早5天到達災區(qū)的女詩人瀟瀟。他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是詩人瀟瀟嗎？這就是那個曾寫下被評為90年代女性文學代表作之一的長詩《另一個世界的悲歌》的瀟瀟嗎？這就是那個平時衣著考究、氣質(zhì)優(yōu)雅的女詩人瀟瀟嗎？此時已經(jīng)讓他們幾乎認不出來了，她蓬頭垢面、藍色的工作服被汗水濕透，上面落滿泥灰，完全是一副搬運工的模樣，是一個看起來土得掉渣的村婦，她的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起碼老了10歲……

她沒有去寫詩，而是為災區(qū)干著一個女性難以承受的沉重的體力活兒。

詩人們不約而同地被她感動了。他們立即吸收瀟瀟為詩人志愿采訪團的名譽團員。這樣，采訪團成員實際成員為8人。他們?yōu)橛袨t瀟加入采訪團而驕傲。在他們心中，此時的瀟瀟比以前更美麗了，詩人瀟瀟就是一首優(yōu)美的詩！他們馬上也和瀟瀟一起投入搬運救災物資的工作?；氐阶〉?，幾乎每個人都以瀟瀟為描寫對象寫了一首詩。

祁人這樣寫道：

志愿者瀟瀟是一首詩

瀟瀟是我的四川老鄉(xiāng)

瀟瀟也是我的鄰居

瀟瀟的家，住在我的東邊

相隔二百米的距離，

我們就像兩只漂泊在北方的鳥兒

離“鳥巢”很近

瀟瀟曾來到我的家里

曾和幾個寫詩的兄弟

圍著麻將桌，熬過一個通宵

過去我從沒端詳過寫詩的瀟瀟

她的詩我很多年前就說過好

過去我也沒有仔細瞧瞧老鄉(xiāng)瀟瀟

因為誰都說四川的妹子長得漂亮

只有在5月12日的14點28分

只有當汶川這個地名震驚世界

當所有的四川人都走在回鄉(xiāng)的路上

當所有的陌生人朝著汶川的方向趕來

包括黨的總書記包括國務院總理

還有解放軍武警醫(yī)護工作者

還有全國各地和全世界的志愿者

在那么多熟悉和陌生的人群中

我與老鄉(xiāng)瀟瀟意外地相遇

只有相聚在成都火車東站

只有走進12線倉庫

只有和瀟瀟肩并肩扛起一個一個的麻袋

我才發(fā)現(xiàn)詩人瀟瀟的颯爽英姿

當我們將棉被藥品輸液管爆米花

裝上一輛一輛紅十字標志的卡車

當卡車源源不斷開往都江堰什邡汶川北川方向

開往災區(qū)父老鄉(xiāng)親和姐妹兄弟的身邊

我才開始注視戴上口罩和手套的瀟瀟

我才發(fā)現(xiàn)蓬頭垢面作為志愿者的瀟瀟

她的樸素原來是如此美麗

我和瀟瀟共同抬一個大麻袋的時候她說

“祁人，沒戴手套，小心劃傷手指?！?/p>

那一瞬間，作為老鄉(xiāng)作為志愿者作為詩人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和美的距離如此貼近

晚上十一點我們分手，志愿者瀟瀟

明天隨救援隊去災區(qū)搭建帳篷

我們?nèi)ズ苫ǔ貫楹⒆觽兲暨x文具書包

（我們不知道，瀟瀟去的地方

30里外，就是令人頭痛的堰塞湖）

回到住地，我給梅梅打電話

說了瀟瀟的故事，說了對瀟瀟的牽掛

我第一次在妻子面前夸別人，我贊美

“志愿者瀟瀟是一首詩”，梅梅說

“等你們回來，等你們回來

一定請瀟瀟吃飯”

請瀟瀟吃飯，梅梅說，她埋單！

《詩歌月刊》主編、詩人王明韻寫瀟瀟的詩名為—《倉庫—致瀟瀟》，詩中寫道：

我沒想到

會在倉庫里見到你

而以前，我們時常在詩中相見

在山水之間，借酒色夜幕

談論某個帝國或王朝

沒想到會在成都火車東站見到你

在貨運倉庫，在12號線

你像一位勞動中的婦女

穿著寬大肥胖的藍褂子

滿臉塵土和汗水

看見我，你笑了

但你哭過

我們都哭過

一場大地震剛剛過去

骨肉同胞仍在難中

誰也無法掩飾內(nèi)心的悲傷

讓我們搬吧

把淚水置換成汗水

讓我們搬吧

把苦澀置換成笑容

搬不動就抬

讓黑夜有盡頭

讓月亮有溫度

讓愛成為一個倉庫

儲存滿陽光與希望

大地震漸行漸遠

余震仍在繼續(xù)

你打來電話說要去外地轉(zhuǎn)運傷員

我依然留守在倉庫

一位女詩人

一位勞動中的婦女

請把自己照顧好

請準備干糧和繃帶

請帶足女性用品

我不是和你開玩笑

一場大地震

已使我們成為生死兄妹

詩人洪燭寫下了《四川的女兒：詩人瀟瀟》:

這時候我才知道她多么愛自己的家鄉(xiāng)

這時候她才知道家鄉(xiāng)多么愛她

移居北京這么久，還是一個四川人

聽見家鄉(xiāng)喊自己，用山體滑坡的聲音

一夜之間，身體增加了看不見的傷口……

她不是容易受傷的女人，還是受傷了

曾經(jīng)懷疑家鄉(xiāng)遺忘了她，那是因為

她無法遺忘家鄉(xiāng)。“每個人的家鄉(xiāng)只有一個”

家鄉(xiāng)受傷的時候，異鄉(xiāng)的所有川籍詩人

反而是這個女人沖在最前面

她以最快的速度，踏上感覺中最慢的

一次旅途：車輪滾滾，眼淚滾滾

“哪怕早一分鐘都是好的！”

她不是作為詩人而是作為女人

報名參加了紅十字的志愿者

詩人啊你們再敏感，對傷痛的反應

也不如女人迅速。比如瀟瀟

這一次不是以詩人的身份

是以女兒的身份回四川的

首先是四川的女兒，其次才是詩的女兒

我發(fā)現(xiàn)了：忠誠于家鄉(xiāng)的人

才可能忠誠于詩。難道不是嗎？

周占林在《我們在搬運愛心》的詩中說：“沒有打扮的瀟瀟，比她任何時候都要漂亮，讓詩人王明韻，激動得寫了一大堆詩”。

……

詩人瀟瀟自己也未想到，她會成為詩界同行歌吟的對象。

這么多詩人為一位自己熟悉的詩人而詩情澎湃，大概在現(xiàn)代詩歌史上也是極為罕見的吧？

現(xiàn)代藝術(shù)家發(fā)明了“行為藝術(shù)”，而詩人瀟瀟的志愿者行動不就是世界上最美最為激動人心的“行為藝術(shù)”嗎？

寫“遺囑”的女作家

在這場重大災害面前，作家、詩人沒有缺席。中國作協(xié)組織作家采訪團及時赴災區(qū)采訪。他們在掌握了大量第一手材料后用“倚馬可待”的速度寫出了一批謳歌抗震救災英雄的報告文學、散文……

很多人沒有注意到，有一位青年女作家非采訪團成員，是一位只身前往災區(qū)的作家志愿者。她走遍了所有重災區(qū)，在災區(qū)擔任志愿者14天。她寫的《四川震區(qū)親歷記》，最早被《文學報》選載，并在《波士頓記事》報上連載，引發(fā)了當?shù)厝A人為災區(qū)募捐的熱潮。

筆者在前一章已經(jīng)寫到她。她的名字叫杜文娟，陜西省文學院簽約作家。災區(qū)的很多志愿者并不知道她是一位創(chuàng)作過大量作品的很有創(chuàng)作潛力的作家，只知道她也是一個普通的志愿者。

到成都后她“混”進了“老兵突擊隊”。

她跟老兵們一起到機場附近的救災物資中轉(zhuǎn)站，和老兵一起搬運物資，老兵看她是一個弱女子，就對她說：“你干不了重活，就在旁邊鼓勵大家吧！”怎么鼓勵？在一邊喊“加油，加油”？她感到自己成了啦啦隊員，不行，干不來；像戰(zhàn)爭年代那樣，站在行軍的隊伍邊說快板書？也不行，她不擅長現(xiàn)編現(xiàn)說快板書。還是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兒吧！她很快把自己融入到了搬運物資的老兵隊伍中……

5月20日，在安縣的賑災聯(lián)絡點，她看到一位頭戴黃花布帽子的年輕婦女，懷里抱著嬰兒，臉上、脖子上、手背、手指上沾滿了污垢。杜文娟在她身邊坐下，問她是哪里人？她答是平武人?！凹依锶诉€好吧？”聽到這句問話，年輕婦女的淚水就簌簌地往下流。杜文娟趕緊把紙巾遞過去，她擦擦淚說：“父親母親被埋在房子里，死了。解放軍幫助挖出來掩埋了。”“你丈夫哩？”“在，給解放軍當向?qū)チ?！”看著她懷抱的嬰兒，杜文娟又問：“孩子多大了？”“生?4天?！卑?？杜文娟大吃一驚，這還是一個正在坐月子的產(chǎn)婦，這樣在烈日下暴曬，即使沒有生命危險，要是落下毛病也是終身的事??！這一刻，她淚水盈滿了眼眶……她立即向帳篷走去，想請工作人員給產(chǎn)婦提供幫助。在帳篷口碰到一個小女孩，她用四川口音問：“有啥子事？”杜文娟說：“找大人說事?！迸⒄f：“有啥子個事，你對我說，我是這里的志愿者?！倍艈枺骸澳阌卸啻髿q？”“12歲，上六年級?！倍耪f：“真是奇怪，成都的志愿者都是大學生、研究生、在職職工、國家干部和退伍老兵，安縣的志愿者咋這么?。俊迸⒄f：“大人都上前線去了，別嫌我小，我工作很出色的?！薄澳呛谩?，杜說：“你幫幫這個阿姨?！?/p>

女孩問產(chǎn)婦哪里人？產(chǎn)婦答平武。女孩快速跑進帳篷，又快速地跑出來，說：“請你回平武去?！碑a(chǎn)婦一個勁地掉淚。杜對女孩說：“你去對你們管事的大人說，這位阿姨是產(chǎn)婦，剛生下孩子才14天，是產(chǎn)婦，你懂什么叫產(chǎn)婦嗎？”女孩子一臉幼稚地說懂，懂，剛生完娃兒的人。她跑進去，又很快跑出來，說：“我們領導說了，你去綿陽，找市長去！”

“去去去”，杜文娟把女孩子撥拉開，直接沖進帳篷，對一位戴眼鏡的中年婦女說明了產(chǎn)婦的情況。中年婦女撥了一個電話，沒有多久，一個志愿者開著私家車過來護送產(chǎn)婦前往指定的救助點。

5月25日，一位志愿者司機劉師傅，奉四川衛(wèi)生廳之命，運送5噸消毒粉去震中地區(qū)，杜文娟和另一位藏族小伙子小毛擔任押運員。這條路從成都經(jīng)雅安、寶興、小金、馬爾康，最終到達汶川。這是一條充滿艱險與不測的千里之路，是一條始終與“死神”相伴的通向汶川的唯一的生命線。出雅安后就沒有高速公路可行了，運輸車穿行在高山峽谷之間，不斷有從山上飛下的石塊打在車上，發(fā)出“咣當咣當”的響聲，讓杜文娟感到心驚肉跳……劉師傅全神貫注駕車，面部表情很嚴肅，倒沒有絲毫驚慌的樣子。杜文娟想，已經(jīng)走上這條險途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想退縮也不可能了。

在翻越海拔4000米以上的夾金山時，后面開來一輛載有液體藥品的賑災大卡車。他們給大卡車讓道。路的一側(cè)是高山，另一側(cè)是萬丈深淵—令人毛骨悚然的峽谷。他們的車向右側(cè)讓道，大卡車從左邊超越。在兩車并排行駛的瞬間，因為路太窄，劉師傅快速向靠山的右側(cè)用力打方向盤，沒有料到一根木柱立在路邊前方，車子直直地向木柱撞過去，杜文娟驚恐地眼睛死死盯著木柱，身子本能地向后退縮。木柱被車撞倒了，車子剎住了，右側(cè)的后視鏡被山石擦歪了。還好，車子沒有損壞。想想心有余悸，如果車子不是向右側(cè)打方向盤，而是向左側(cè)打，毫無疑問，他們就在剎那間墜入無底深淵萬劫不復了……

險情不斷地發(fā)生。在一個急拐彎處，他們的車和一輛迎面開來的運載救援物資的卡車擦肩而過，在交會的瞬間，劉師傅向右急打方向盤，只聽到車子發(fā)出咔咔咔的響聲，車向路邊的不銹鋼護欄撞去，護欄外側(cè)是一條小河。車門鎖被撞壞了，門打不開，也關(guān)不上。劉師傅找出工具，敲敲打打修了很長時間才修好。她看到，不遠處有一輛載有救災藥品的卡車，因下雨路滑，差點與迎面而來的載賑災物資的貨車相撞。一輛頭部撞得癟進去的白色小汽車從她身邊駛過，又有一輛車窗玻璃被撞得粉碎的卡車疾馳向前。有一個志愿者一不小心掉進了奔騰不息的岷江，只留下一個睡袋。有志愿者被飛落的石塊砸傷了頭部……這真是一條時時可能致人死命的充滿死亡“陷阱”的路，這是一次讓她終身不會忘記的生命旅程……

長時間緊張、疲憊、驚恐、高原缺氧……杜文娟的太陽穴和額頭疼痛不已……她現(xiàn)在才感覺到無法掌控自己命運和未來的無奈，也許在某個瞬間，她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她的心里有一股熱血在涌動，她覺得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她想到了萬一自己遭遇不測，應該給家人留下幾句心里話。利用途中停車休息的空隙，她寫下了一份遺言：

—作為國家電網(wǎng)公司安康水電廠的一名職工，多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工作。這次來四川地震災區(qū)當志愿者，完全是個人行為，與單位無關(guān)。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一切責任自負。但我還是得對單位提出一個請求，那就是組織問題。去年年底，我給黨組織第五次遞交了入黨申請書，我希望組織能夠幫助我實現(xiàn)這一愿望，這也是我一生中最大和最后的愿望。

—作為陜西文學院的一名簽約作家，我還沒有寫出令自己和讀者滿意的作品，有些遺憾。

—我相信兄妹們能夠照顧好母親，母親現(xiàn)在信佛，假如……她會為我祈福。

—我的孩子，一個非常懂事的男孩，幾天前還打來電話，告訴我注意安全，他支持我。相信我的先生會把他培養(yǎng)成一位能夠服務于社會的人。

……

“死亡賠償金”與一座圖書館

山西太原市一家美容院的女老板劉晉芳算不算在災區(qū)所呆時間最長的志愿者呢？我沒有辦法作出準確的判斷。但據(jù)媒體報道，截至9月21日，絕大部分志愿者都已經(jīng)撤回，可是她還在災區(qū)。

她被災區(qū)群眾稱為“最有愛心的志愿者”。她不是把志愿者工作當作臨時性地對災區(qū)人民的援助，而是幾乎就把自己的家搬到了災區(qū)，她把志愿者工作當作了自己畢生的事業(yè)和生命的全部寄托。

這樣的志愿者在災區(qū)可以說絕無僅有。

汶川地震發(fā)生的第二天，5月13日，劉晉芳瞞著父母、嫂子以及親戚朋友，沒有回家，沒有帶任何衣物，只是到銀行取出了8萬元錢就悄悄去了四川震區(qū)受災最嚴重的地方之一漢旺鎮(zhèn)。她店里的業(yè)務交給一個信得過的業(yè)務經(jīng)理打理，并囑咐她千萬不要向她的家人透露去災區(qū)當志愿者的信息。

她把隨身帶來的8萬元分發(fā)給那些受災最嚴重、生活最困難的災民，沒有多久，帶的錢就分發(fā)完了。她的美容院規(guī)模也不大，靠一個小店鋪賺出8萬元錢來也很不容易，但她覺得，這些數(shù)量不算多的錢，用到了最該使用的地方，發(fā)揮了最好的效益。值得！

她每天不停地忙碌著，幫助災民從漢旺鎮(zhèn)轉(zhuǎn)移到綿竹市體育館。她在體育館幫助安置災民時，常常有孩子問：“阿姨，哪里有圖書館？我們想看書。”她不知道綿竹哪里有圖書館，即使有能否對這些孩子開放？路遠不遠，孩子借閱是否方便？孩子的需求觸動了她的心，從5月下旬起，安置的事情少了，她就開始思忖著能不能在災民安置點建一座免費圖書館，讓孩子們有書讀。地震摧毀了家園，有不少孩子的親人被地震奪去了生命，他們的身心受到極大的傷害，多讀一些喜愛的書，對他們的心理創(chuàng)傷也是很好的撫慰啊！

經(jīng)營美容院劉晉芳是行家，但要建一個圖書館，她卻一時不知如何下手。圖書館得有一定數(shù)量的適合孩子閱讀的書，還要有一個地方存放保管書，這些都需要資金。5月26日，她靜悄悄地回到太原老家，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她從箱底翻出一張銀行存折，次日從銀行里取出30萬元現(xiàn)金。這筆錢不是她做生意賺來的，是1999年她的男友遭遇車禍身亡獲得的一筆賠償金。男方父母沒有要，全給了她。她對男友一往情深，他去世后，已經(jīng)38歲的她至今未婚。她要用這筆錢來為災區(qū)孩子建一個圖書館。后來，有記者問她：“為什么要在災區(qū)建圖書館？”她回答說有兩個原因：一是男友生前就有一個愿望，想到貧困地區(qū)為學生建一個圖書館。用這筆錢為災區(qū)建圖書館，正好實現(xiàn)了男友的遺愿；二是一位叫譚千秋的老師，在地震中為了救助孩子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她心里對這位偉大的老師充滿了崇敬，也使她特別愿意為孩子做點有益的事。

第二天，她到太原書店，采購了從幼兒園到高中各個年級的課外輔導書、童話、勵志、心理輔導等書籍，還有各種文學經(jīng)典名著，共有1.5萬冊，從太原通過汽車快運公司發(fā)往綿竹。

當?shù)卣弥驹刚邉x芳要創(chuàng)辦圖書館的事，對她的想法給予了熱情支持，在位于京口花園活動板房區(qū)，分給她三間活動板房。這樣，她就不用為場地犯愁了。

6月1日兒童節(jié)這天，劉晉芳的圖書館正式對孩子們開放。板房圖書館受到孩子們的歡迎，里面擠滿了求知若渴的孩子。連板房外也站滿了孩子。孩子們不停地叫她“劉老師”，這是她從未聽到過的稱呼。過去，人家都叫她劉老板、劉經(jīng)理，沒有人叫過她“劉老師”，這稱呼讓她感到特別親切，特別有成就感。她覺得看到災區(qū)孩子綻開的笑臉，看到這激動人心的場景，看到了男友在天之靈的欣慰笑容。

更為讓人驚詫的是，“劉老師”決定要與她的“學生”長期相伴。她打算離開太原，把自己的家安到綿竹。自從她“失蹤”后，家里的人和店里的員工急壞了，還以為她遭遇什么不測。后來，才知道她是到災區(qū)當志愿者了。當一段時間的志愿者可以理解，要把自己的根移到災區(qū)去，家里父母和親友幾乎集體投反對票，這意味著她要放棄已經(jīng)在太原創(chuàng)下的一份事業(yè)。但劉晉芳作出了決定，就是九頭牛也難以拉回，她已是38歲的人，不是未成年的孩子，有權(quán)決定自己的生活和未來。

8月8日，她回到太原，把她的美容店賣掉了。母親知道了，罵她“太傻”，朋友們說：在太原這么好的地段，店里的生意又一直很好，以后你就是打燈籠也難找到這么好的項目了。這個店是你的生活依靠，賣掉了以后靠什么養(yǎng)活自己？

劉晉芳有自己的考慮，她說：“這個圖書館已經(jīng)建起來了，就不能半途而廢，交給別人打理我不放心！況且，這件事實現(xiàn)了我們兩個人的夢想……”她說的兩個人，其中之一是指她因車禍罹難的男友。劉晉芳選擇留下來還跟震區(qū)一個叫周玉杰的孤兒有關(guān)。這個孤兒的父親在煤礦工作，地震時被山上垮塌的巨石壓死。孩子的母親患腦瘤晚期，于9月12日丟下13歲的孩子走了。劉晉芳知道了這件事就把孩子接到自己的圖書館來，讓他在圖書館看書，并照料他的生活。這個孩子很懂事，嘴巴總是甜甜地稱劉晉芳“劉老師”。他跑進跑出，幫助劉晉芳打理圖書館的事情。閑下來就看書寫字。在不斷的接觸中劉晉芳喜歡上了這個孩子，孩子對她也產(chǎn)生了依戀。她打算把他當自己的兒子收養(yǎng)起來，把他撫養(yǎng)成人。

周玉杰對周圍的人說：“我很喜歡劉老師，她就像我媽媽一樣關(guān)心我……”圖書館隔壁派出所一位警察跟他開玩笑：“她對你這么好，賽過你的親媽媽，你怎么不叫她‘媽媽，怎么叫她‘劉老師？”小男孩像女孩子一樣靦腆地笑著，似乎在說：“會的，會的……”

“一個人的戰(zhàn)斗”

魏義建，雖然是新疆某石油勘探公司的普通職工，但他是戶外運動的愛好者，有豐富的戶外救援的經(jīng)驗。同時，他還熱心研究心理創(chuàng)傷的修復問題，即使未達到專業(yè)水平，但也頗有一些自己的心得。他在發(fā)來的電子郵件中說：

陳老師：您好！

一口氣寫完了問卷答案，也沒有改就發(fā)給您了，我的文字表達能力有限啊，只是把自己的感受寫出來，沒能真正做到表達明白。

我自認為摸索出一套解決災區(qū)孩子心靈復蘇的方法，其基本理念是端正心態(tài)，與當事人建立親密和諧的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的關(guān)系；以當事人的自救意識為主，輔以陪伴，要通過長期交往，具體了解孩子在經(jīng)歷災害時的實際情況，和讓孩子處于良好的家庭關(guān)系之中是解決孩子心理創(chuàng)傷的關(guān)鍵。基于尊重孩子的原因，我不能提一些涉及個人隱私的個案。

1994年我開始關(guān)注心理創(chuàng)傷問題，到災區(qū)來我是有一定準備和想法的，我自發(fā)開展的野外運動最終目的是開辟孩子的“第五課堂”，這是一個機會，是整合心理、戶外應用與災后重建之少兒心靈復蘇工作，這一想法也得到了臺灣冒險治療專家謝智謀博士的肯定。困難就是動力，只有解決問題才是目的。

希望您能了解我的本意。

我最大的困難是我講不明白，別人也聽不懂。

我最想說的話是：災難的創(chuàng)傷很可怕，但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得很好。

感謝您的關(guān)注!

5月18日下午，魏義建和幾位隊友作為新疆環(huán)塔志愿救援隊的先遣隊，抵達了成都，在四川省紅十字會的指導下開始實施救援工作。5月25日，環(huán)塔救援隊轉(zhuǎn)入了對綿竹市拱星鎮(zhèn)的六個村小學進行帳篷學校建設的工作。

他感到，這次對他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可以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長了。他原本想的是去一線救人，可是到了現(xiàn)場才感到自己沒有這種條件。在接觸災區(qū)孩子們時，他更深刻地體會到災后重建工作的艱辛和漫長，而精神重建更是至關(guān)重要。孩子們呢？孩子們的心理受到的創(chuàng)傷，要比大人更為嚴重?？死斠赖哪菆龃蠡穑莾A全國心理專家之力經(jīng)十數(shù)年才見成效，四川數(shù)百萬受災人群，百萬兒童的心靈復蘇工作，如何去做？魏義建決定，就從他所分配到的白溪河村做起，經(jīng)過幾天的摸底，他逐漸有了思路—建立白溪河村少兒輔導站。在晚上的工作會議上，他匯報了自己的構(gòu)想，得到大家的支持。

正面臨“搶種搶收”的時節(jié)，白村村民非常高興地將孩子送到了“白溪河村少兒輔導站”，面對他們的信任，魏義建感到萬分欣喜，同時也看到了工作的艱辛。

第一天來報名的孩子就有46個。第二天孩子增到80個。魏義建決定著手重建一個規(guī)模大些的輔導站。負責白村救災工作的郭書記大筆一揮，把機磚場方圓4000平方米的地皮劃給了輔導站。他和隊友陳誠開始了繁重的建設基地的工作。首先是規(guī)劃，要有帳篷區(qū)，生活區(qū)，大操場，午休區(qū)，廁所，圖書館。帳篷區(qū)設在一個小樹林，帳篷不好扎；生活區(qū)內(nèi)有危房，需要除隱患；午休區(qū)是個大樹林，雜草多，需除草……當時的機械非常緊張，一個叫簡康金的孩子家長聯(lián)系了一臺鏟車，將危房推倒壓平，把小院隔墻推倒清除；為了防潮，孩子家長幫助從機磚場運來爐渣鋪墊了厚厚的一層。魏義建計算了一下，約有200個左右的孩子，得需要更多的帳篷，得超前計劃，一步到位，先把爐渣鋪夠面積。暫時只有一頂12平方米的帳篷，需要籌集更多的帳篷。幾十名家長一字排開清除雜草，兩個鐘頭便讓大樹林露出了土色。往成都發(fā)傳真聯(lián)系有困難，孩子家長用摩托車把他載到鎮(zhèn)上發(fā)接傳真。正趕上援建隊排障，道路封鎖，他們穿小道入鎮(zhèn)，遇到在中心村工作的戰(zhàn)友都一臉匆忙，擦肩而過。鎮(zhèn)上人都在忙，沒有能給他用的傳真機。在一個熱心的村民幫助下，從一個危房里找到一臺傳真機，連了幾十米的電線，老板讓他按緊那一頭的插頭，他則勇敢地躲在墻角，在時斷時有的吆喝聲中結(jié)結(jié)巴巴地接完了傳真。回到機磚場，隊友陳誠不知道從哪找的車，把中學的籃球架給搬到了磚場的水泥平地旁。

救援隊的物資中轉(zhuǎn)站的物資很多，但并不夠分，魏義建只好選擇別的途徑：只要比庫房的人起得早，能拉走就行了。他和他的“專職司機”劉若兵（村民，一直為輔導站義務開車）都是能早起的“鳥兒”，早上6點，他們已經(jīng)拉著精心挑選的物資回到了輔導站。7點，他就把部分棚布裁好擺好。8點，路過的村民自發(fā)地把棚布做成了一道圍墻。他的太太曾說他是個不會哭的人，但當時他為堅韌的四川人流下了眼淚。志愿者、著名教育專家徐冰老師來到輔導站送帳篷，看到紅橙橙的“院墻”，感動地說：“云底（魏義建網(wǎng)名），你知道這棚布多緊缺嗎？但是，在白村，沒有人拆去擋風遮雨，在這里，誰都知道孩子們是最重要的。”營地基本建成了，村民主動負責營地衛(wèi)生工作和夜班安全保衛(wèi)工作。

輔導站的孩子越來越多了，超過200名了，紅十字會派了六名大學生志愿者來幫助輔導站，魏義建把孩子們按年級排成了班，馬上過“六一”兒童節(jié)了，孩子忙著排練節(jié)目。6月1日，共有300名孩子在輔導站，徐冰老師把她辦的圣愛特殊教育學校的九位老師帶來協(xié)助他工作。魏義建安排他們在門口，一是向孩子家長宣傳心理輔導知識和記錄孩子在家的異常行為，二是為可能來輔導站觀看演出的人和其他訪客作解釋，庇護所只允許家長進入，謝絕媒體采訪。新疆隊友共來了5人，朝文、小凡和托二負責門衛(wèi)，陳誠負責內(nèi)務。由于當天的媒體和外來參觀人員比較多，魏義建自己則做“第三道防線”：阻止想潛入的記者和無關(guān)人員，謝絕一切采訪活動及一切影像錄制行為。必須維護孩子們的尊嚴。他知道很多人沒有這種意識。

6月1日，很多熱心的團體來到這里，有送物資的，有醫(yī)療衛(wèi)生隊，有宗教團體，有找活的志愿者組織，有媒體。車輛排在公路上兩頭望不著邊……

晚上，20名輔導站志愿者圍成一個圈開了兩個小時的總結(jié)會，并布置第二天的工作。魏義建感到，每個志愿者的努力都是值得肯定的，但要勝任這個極其特殊的輔導站的工作并不容易。這里最需要的是“赤腳心理師”，否則干脆就是朋友，他看到那些非常自以為是的行為時，非常緊張，擔憂把對孩子的救助變成新的傷害。

深夜，他想來想去實在是睡不著。他鉆進陳誠的帳篷，輕輕地拍他，叫了數(shù)十聲，陳誠累“翻”了，答應著不起，爬起來眼睛也睜不開，說：“你說，我能聽見……”魏義建說：“你必須睜眼，我需要你記錄?！标愓\起床把魏義建的想法記錄下來，起了個名叫《一個人的戰(zhàn)斗》。這是對兒童心靈復蘇給予幫助的一個嶄新的構(gòu)想。

和魏義建一起工作五天了，陳誠雖然不完全明白魏義建對兒童心靈復蘇的看法，但他非常信任他，在工作上給予了全身心的支持。魏義建隨身帶的心理救援的資料他讀了很多，學習能力和工作能力都比較強。他是職業(yè)記者，魏義建強調(diào)不許采訪，不許使用相機他都做到了。在這個眼球經(jīng)濟時代下的災區(qū)，魏義建對拿相機的說得較多的是“你如果用心照就一定是殘忍的，不用心照就是假的，但是你把時間投入到工作的話，每一秒都是真實的，是最美的”，這句話對別人不成，但對他有效果。

魏義建說：“我不打算用這么多志愿者，一個也不留?！标愓\嚇了一跳，咋可能？！魏娓娓道出自己的想法，“咱們國家哪有這么多心理工作者，必須依靠群眾，讓孩子父母和孩子成為自己的心理老師，先前我們就是這個思路，很簡單很實用，自救為主，我們在災難第一時間來到他們身邊，已經(jīng)是我們能做到的最好的行為，其他多余的行為都是有害的。地震讓我們成為一家人，每年能相互來往已足夠，我相信沒有任何人能拯救別人，我相信最大的力量來自身和最親近的親情及值得信任的人。在災后的一個月內(nèi)的基本不良反應現(xiàn)在都在緩解，我擔心的是日后，是5年還是10年還是什么時候累積爆發(fā)。我有一個長期的計劃，最終需要在團隊的層面上進行操作，目前做團隊不理想，也不現(xiàn)實，我們只有像黨代表一樣工作。你對明天的擔憂我理解。《一個人的戰(zhàn)斗》中明確，輔導站再不會發(fā)生訪客失控的局面，這里只允許魏義健和陳誠在這里工作。”

6月2日，早7點，魏義建像孩子們的校長一樣站在前面，開起了全校大會。首先再次祝賀孩子們“六一”兒童節(jié)快樂！然后宣布一個決定：“我們的輔導站人數(shù)超過了規(guī)定的120人，但考慮到情況的特殊，特批準我們150人。但現(xiàn)在有260個孩子，我想這樣，從小到大按年齡排150人，剩下的大孩子可以到別處去，如果不愿意走的，就算作志愿者留在這里干活。所有老師都離開這里，去幫助那些更需要他們的孩子。我們要自己幫助自己?！?/p>

大孩子們都高興啊，當志愿者了，有些個別小的孩子也要當志愿者，然后志愿者的大頭目王勇進行了志愿者工作劃分，圖書館管理員的名額有4個，生活委員有8個名額。門衛(wèi)名額搶得比較兇，本來4個后增為6個，衛(wèi)生委員有10個名額，所有工作都有簡單的考核，不勝任的馬上會被頂替，拿到崗位的孩子身后都有若干雙不甘心的眼睛。曹世華永遠是最騷擾魏義建的，他給了他一個最能發(fā)揮其特點的崗位—通信員，就是有什么事需要廣而告之的由他來完成，他不僅能在明白魏的意圖后電一般地閃開，然后電一般地回來反饋，只要有必要，反饋是連續(xù)性的。一般來說，魏義建有些話是要背著孩子講的，但這個曹世華就有意識地來了解，通常他會站在他的視線的死角。只要魏義建轉(zhuǎn)頭，就能看見曹世華。魏義建問：“你怎么不跟孩子們玩，老跟著大人？”他說：“小孩有啥意思？”干脆，魏義建做什么事情，也不避他了，他就像魏義建腰里別的傳呼機“黏”著他。曹世華最經(jīng)典的是把威廉的團隊所有人名字和車號作了登記，并用對講機指揮保安工作，讓威廉大開眼界。后來魏義建又碰到一個很倔強的小女孩，她要當志愿者但不夠年齡悄悄哭，他給她一個特別的工作，衛(wèi)生保障，就是衛(wèi)生委員的工作有失誤的話，沒撿的垃圾她負責撿，她頓時像花蕾初放，眼睛里閃著興奮的淚花。

魏義建看見陳誠在高處激動地觀望。孩子們自發(fā)性的管理勝過大人。孩子是世界真正的主宰。

6個大學生志愿者上午10點到輔導站，魏提前在路口攔下了他們，他們說明遲到的原因，魏義建說：“我只有一句話，我不要你們了。”大學生們不理解，以為是因為遲到而拒絕他們的幫助，其實，遲到只是給了魏義建一個辭退他們的借口。這些大學生志愿者很可愛，“六一”兒童節(jié)的許多節(jié)目是他們幫助編排的。但這里確實不需要他們了。魏說：“我認識你們非常榮幸，我非常感謝你們遲到，否則我很難開口?！彼麄冏邥r哭成一片。

晚上，魏義建在帳篷里編寫《大災難應急預案之裝備篇》，陳誠在寫他參與心理輔導的體會：《我看“一個人的戰(zhàn)斗”》。魏對陳誠說：“我認為災民比志愿者做得好，孩子們比我們做得好?！标愓f：“你真有辦法！你比心理學專家更有智慧?！蔽赫f：“我覺得我現(xiàn)在才在工作，白天和孩子們在一起是休息?！?/p>

“美麗誤會”感動一座城市

黝黑、清瘦的退伍老兵陳巖可以說是最早趕到災區(qū)救援現(xiàn)場的志愿者之一。地震發(fā)生當晚8點，他就已經(jīng)自駕車載著一車救援物資（瓶裝水和食品）到達都江堰。

他先后在都江堰聚源中學、綿竹市漢旺鎮(zhèn)東汽中學、北川中學等3所學校投入救援，一共從廢墟中救出29名學生；協(xié)助直升機機組人員在能見度低的困難情況下，7次飛進綿竹市清貧鄉(xiāng)，轉(zhuǎn)移重傷員42名；還自駕車往返都江堰與成都，轉(zhuǎn)移傷員20多人。

他曾是西藏武警總隊特勤中隊的武警戰(zhàn)士，參加過麗江地震的救援搶險行動，有參與地震救援的經(jīng)驗，加上他平時注意學習積累地震救援知識，被人們譽為不穿制服的國家專業(yè)救援隊的“編外隊員”。在東汽中學救援現(xiàn)場，央視的記者問他是哪里人，他答：“東冠實業(yè)的?！庇捎谒乃拇谝?，讓記者把“東冠”聽成了“東莞”。報道出去后，令東莞全城百姓奔走相告，為之牽掛、感動和驕傲。東莞人紛紛猜測他哪個單位的，是干什么的？有人判斷他是東莞一家酒樓的老板。這一事件后被人稱為一個“美麗的誤會”，災后陳巖專門到東莞向東莞人表示“道謝”，感謝東莞人對他的牽掛和美譽。其實，他是哪里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大災面前，陳巖為拯救受害同胞所表現(xiàn)出的作為一個有過從軍生涯的“老兵”，作為一個企業(yè)職業(yè)經(jīng)理人，作為一個普通中國公民所具有的良知和愛心。

讓我們回放一下他在地震現(xiàn)場救援的某些片斷—

在救災現(xiàn)場，陳巖一連多天都是穿著紅色格子T恤衫。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記住了那個黑黑瘦瘦的“格子T恤”。廢墟上閃動著“格子T恤”瘋狂救人的身影。

在漢旺鎮(zhèn)的東汽中學廢墟里，陳巖和國家救援隊的隊員連續(xù)救出了十多個孩子。5月13日零時，他們又發(fā)現(xiàn)了在廢墟里還活著的薛梟同學。但是與薛梟一起被壓的有七八個同學。由于薛梟所處的位置和壓住他的大梁與壓在其他幾位幸存者身上的石板都有關(guān)系，所以他們只能先對上面的卿靜文、肖凱等孩子施救。陳巖對薛梟說：“你可能還要在里面多等待一些時間，必須先把上面的同學救出來?！毖n表現(xiàn)得很鎮(zhèn)定，當時他的左胳臂被石板壓住，他竟然找到一部能用的手機，一只手玩起了游戲。事后陳巖說：“ 我不是英雄。薛梟才是英雄！” 救援現(xiàn)場，磚塊、水泥板、鋼筋隨處都是，一不小心就會有磚塊垮塌下去，陳巖和救援隊員們只有用手將磚塊搬進盆子或簸箕里，然后往外清運，救援困難重重。用了十多個小時，他們把七八個孩子救出來后，最后把薛梟抬出來。

15日上午，救援隊員使用生命探測儀探測發(fā)現(xiàn)東汽中學廢墟里可能還有4名幸存者，當即開始了集中搶救。到了17時左右，救援有了突破性進展，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名幸存者。“快拿葡萄糖。”陳巖大喊。其他救援隊員迅速遞去葡萄糖，為廢墟中的學生輸液，并鼓勵被壓的孩子再堅持一會兒。隊員們繼續(xù)小心翼翼地搬著壓在學生身上的磚塊?！翱炷脫堋！?8時10分，幸存學生曹建強被陳巖從廢墟中抱了出來。后面接應的隊員迅速用擔架將他抬上。這位被困76小時的曹建強同學躺在擔架上，神智很清醒，臉上帶著笑容，還向救他的叔叔們揮手致意。整個救援現(xiàn)場為之歡呼。陳巖將曹建強送上救護車后，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已經(jīng)三天幾乎沒合眼。

至5月16日晚上10時，經(jīng)過勘探，東汽中學廢墟還剩下一名有生命體征的學生。但國家救援隊接到指揮部新的任務，要到受災更嚴重的北川中學去實施救援，就決定把最后一名幸存者的救援任務交給地方救援隊。在場的五十多名家長情緒激動，一下子全部跪下，求陳巖和國家救援隊留下。但國家救援隊以大局為重，只得含淚忍痛離開東汽中學。陳巖流著淚，扶起抱著他兩腿的一名五十多歲的學生家長，說：“好，我留下，我把最后一名活人救出來再去北川！”陳巖留下來指揮地方救援隊員展開救援，經(jīng)過10個小時的努力，17日上午8時許，東汽中學最后一名幸存者被救出，在場群眾報以長時間熱烈掌聲。

一個老兵志愿者的一天

這里是一位名叫黃建書的“老兵突擊隊”第11分隊隊長一天的工作情況實錄。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志愿者們每天都處于什么樣的工作狀態(tài)—

６時10分，“叮鈴鈴……叮鈴鈴……”定好時間的鬧鐘，將他叫醒。一起床，腳一著地就鉆心地疼，仔細看了下腳板，發(fā)現(xiàn)四個水泡爛了兩個，他用紙簡單擦了一下，忍著疼痛開始穿衣服。

黃建書家的地板上還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多個臨時落腳休息的老兵隊員。

他看到幾乎所有人都有一種爬不起來的痛苦—睡意正濃—沒有休息好……他們太疲倦了……連續(xù)奮戰(zhàn)了70小時。他想讓他們多睡一會，但與團市委已經(jīng)約好，必須在７時30分前趕到接受新的任務。他要趕回都江堰去，他負責的小分隊有11個隊友在那里服務。

大家匆匆洗漱過，就出發(fā)了。在樓下買了點饅頭、包子，老板看到他們胸前掛著的“抗震救災老兵突擊隊”牌子，無論怎么說都不肯收錢。他說他沒有去救災很遺憾，就當是為大家加油吧！大家聽了一陣默然的感動。

８時05分，在團市委門前，黃建書找到了“老兵突擊隊”隊長趙立，向他簡單地匯報了他們分隊的情況，趙立讓他一定要好照顧老同志的身體……他們都是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戰(zhàn)場的傷殘軍人，全都四五十歲了！

10時30分，黃建書攔上了一輛去都江堰的車。車上有一對母女，她們看到他的裝束就問他在哪里服務，情況怎樣，不停向他說著謝謝，說志愿者是好心人……還把家里的住址告訴他，讓他方便的時候帶隊友去她們家坐坐。他因為很疲倦，嘴里答應著，迷迷糊糊，眼皮卻不停地打架……過了不久，師傅叫醒他說到了，他剛要往外掏錢，師傅卻說你們乘車是不用付錢的—“我們也是為災區(qū)出力。”

12時左右，黃建書到了戰(zhàn)地帳篷醫(yī)院，隊友都在崗位上。他和大家打了個招呼，問了下情況，就到自己的崗位上。小趙過來對他說，大家?guī)淼母杉Z都吃完了，飲用水也沒有了，天氣又熱，到處都買不到，可能只有到醫(yī)院里領了。

醫(yī)院領導早就對他說過，醫(yī)院里物資還是較充足的，讓他需要時去領，千萬不能讓老兵們餓著，渴著。他非常清楚，重災區(qū)的物資相當匱乏，他們哪怕只是少喝一瓶水，災區(qū)群眾就多了一瓶救命的水。他說，“下午我去領，我口袋里還有4瓶可樂，先分給大家。”可樂是他14日去銀廠溝救災時買的，一直沒有舍得喝。

該吃飯了，黃建書讓大家輪換到食堂去吃飯，他在轉(zhuǎn)運傷員崗位幫忙。

一輛警車開了進來，車上有兩個警察。他急忙跑過去，“警官，你好！請你把車開到外面去，這里只有急救車可以進來?！?/p>

“哦！對不起！我的戰(zhàn)友受傷了，我一急，就開進來了，我把他送到手術(shù)室就走?！?/p>

“你先把車開出去，我們來抬他?！彼惺肿岅犛寻褤苣昧诉^來。受傷的警察的雙腿都不能活動，手上有幾條血痕，警服也擦破了好幾處，據(jù)說是救傷員時被危房倒下來砸傷的。他們把他抬進了手術(shù)帳篷。

一個小兒科的女醫(yī)生為他們送來3瓶水和兩小袋餅干，他推辭了半天，她一定要他收下?！澳銈冞@么辛苦，連水都沒有，我們很過意不去，這是我們自己的，你就給老同志留下吧！”

黃建書執(zhí)拗不過，很感激地連說謝謝，讓隊友把水留下分了。

先去吃飯的隊友為他們帶回了5個盒飯，一人一盒，有一點炒的蓮白和拌的黃瓜。剛吃的時候電話又響了，是母親的電話。她問他是否還在災區(qū)，大家是否都還好，她看電視說有志愿者因為感染要截肢，她非常擔心，讓他一定要注意！千萬要照顧好隊友，他們千里迢迢到災區(qū)支援很不容易的。我們要盡最大可能照顧好他們。他讓母親放心，說我們這里不危險，吃的也有，現(xiàn)在正搭帳篷，住得也可以。母親愛嘮叨，平時他總不耐煩，不知為何這一次他卻感到特別親切，眼睛里有淚往外涌。

說話間，一輛急救車呼嘯而來。他們立即放下飯盒，沖了上去，從車上抬下一個小伙子，一身是血，衣服，手和頭上都是泥土和血，看來是剛救出來的。他為小伙子慶幸，能支撐到獲救，已是奇跡了。

小伙子傷勢很重，醫(yī)生簡單地處理后，他們又把他抬上急救車—這里的露天醫(yī)院條件很糟糕，稍重的傷員都得轉(zhuǎn)運到條件好的醫(yī)院去。

他們又端起飯盒，隊友為他們送來了一瓶飲用水。黃讓他送到前面的崗位上去，那里有兩個隊友在負責急救通道的交通，他們一直在烈日下站著。

剛吃完飯，一個女醫(yī)生過來，要黃建書帶幾個隊員去幫忙再搭幾個帳篷。他與前面的隊友交代了一下，就和其余５個隊友一起到后面去搭帳篷了。

下午4時50分左右，他們剛搭好了４個帳篷，有隊友過來說醫(yī)院食堂里有物資運到，讓大家馬上過去搬運。他和隊友趕緊到食堂去搬物資。有兩大車的東西，大米、面粉，白菜。一直到晚上6時30分才把兩車東西搬完。

黃建書讓大家先休息一下，等會到食堂吃飯，他到前面的崗位上去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運傷員的兩個隊友非常辛苦，他們穿的手術(shù)衣不透氣，非常熱。衣服穿上幾分鐘就直冒汗珠。他問他們要不要換一下，他們說大家都很累，他們還可以堅持。他讓他們沒抬傷員的時候把衣服解開透氣，并找個凳子坐一下。他們說沒事，你太累了，坐一坐吧，從早上起就沒有停過。他知道他一坐下就不想起來了，答道：“我還要到前面去看看，前面的隊友不知道怎樣！”

他來到急救通道的隊友崗位前，正說話時一個急救車司機過來了。司機問他們?yōu)楹尾淮骺谡?，黃建書說我們發(fā)的早不能用了。司機轉(zhuǎn)回去從他的車上拿了5副口罩過來。要黃建書收下，他拒絕，司機說是他們自己的，在這里必須要注意防疫，千萬不能馬虎。黃建書謝過后讓隊友一人一副戴上。

晚上8點鐘，他們開始值夜班，因為前兩班較辛苦，進來的傷員和閑雜車輛可能較多。分隊人手不夠，他就一人上前兩個夜班，從8點到12點，主要轉(zhuǎn)運傷員和清理急救通道?？臻e的時候他在一邊的帳篷里坐下來，這時又感覺到腳底很疼，他知道腳底又有新的水泡了，他想把鞋脫下看看，但很不想動?？傁胩稍诘厣鲜媸娣厮挥X……

隊友老許—一個來自山東的樸實的、瘦小的莊稼漢，過來借他的手機用，要給家里去個電話報平安。他剛遞過去手機，醫(yī)院領導過來了，問黃為何來了幾天都不去領物資。他說我們來的時候帶了些干糧和水過來，現(xiàn)在都還有一點，等沒有了會去領的。醫(yī)院領導要他馬上去領，“千萬不能讓老同志餓著，渴著……你們太辛苦了！”

一輛急救車呼嘯而來，黃建書立即沖上去，一個中年婦女躺在車上痛苦地呻吟著，還掛有吊瓶，一身是血，他們趕緊把她抬進手術(shù)帳篷，值班醫(yī)生立即開始手術(shù)處理。

“還是要馬上轉(zhuǎn)走！”醫(yī)生看了傷口對旁邊的助手說。

他們等醫(yī)生簡單處理后又把她抬上急救車，急救車呼嘯而去。

第二班的隊友來換班了，他們要隊長去休息。黃建書說我還有一班，我值到12點。大家就坐在帳篷下和蚊蟲作戰(zhàn)，“我們今晚打死的蚊子比我當年在戰(zhàn)場上打死的敵人多幾十倍?！标犛迅_玩笑。

一輛私家車開進來了，他馬上沖過去示意停下來，車上有兩個中年男人。

“對不起！這里只有急救車可以進來！請你馬上把車開出去?！?/p>

“他受傷了，外科，趕快！”司機對他說。

“好！我們抬他去，你把車開出去，注意不要阻擋120通道。”他對司機說。

他趕緊和隊友把傷者抬到外科帳篷，醫(yī)生立即進行處理。

“你們該休息了！”值第三班的隊友來了。

他一看時間，剛好12點……他對大家簡單說了幾句注意事項，就和另兩個隊友一起回去，到了帳篷，找了個空位，衣服都沒有脫，就躺下去。

這位志愿者一天工作的時間近18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