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非
王雪瑩,20世紀八十年代中國詩壇最出色女詩人之一,曾以《水妖》(《人民文學》1987年10期)、《太陽月亮》(《詩刊》1986年12期)等愛情名篇給一代青年愛情觀以前瞻性的引領。和許多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詩人一樣,雪瑩也走過了一條曲折的詩歌之路。作為一個“歸來”的歌者,雪瑩以其更加成熟、厚重、深刻的姿態(tài)重返詩壇,2007年3月《人民文學》“詩特大號”上的一組詩作令人耳目一新。
傾聽秋天
必將凋零折斷鋒芒
如初嫁女兒卸卻紅裝
轉入下一季的荒涼
河流依舊向低處
向更饑渴的遠方
母系的血脈打開無聲地
覆蓋所有的傷口與夢想
云外天空兀自升高
大地展開最后的美與豐盈
我們的莊稼正以
謙卑而倔強的姿態(tài)
向寂寞附身
向命運的鐮刀敬禮
步履沉重的親人呵
請你回來
和我一起傾聽秋天
另一種生命無處不在的歌聲
這里,秋天已不只是大多數文人騷客筆下那個充滿了一己愁緒的意象,詩人賦予了它深邃、沉重、開闊、悲壯的美與溫暖。
“但請安靜不要多言/不要在意我的容貌/我的靈魂寫在臉上/這張臉便被打上神祗的印記/無論年輕衰老美丑/不容選擇不容挑剔”(《我的靈魂寫在臉上》)。這樣直接的心靈剖白讓我們聯想到詩人二十多年前的“水妖”,同樣是直面心靈的抒寫,同樣有著些許桀驁的自信,不同的是今天的詩人已經具備了進一步挖掘和自省的能力:“也不要輕易贊美我的靈魂/——鮮花環(huán)抱的荊林/她有那么多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那么多流也流不完的雨水/那么多的浮塵/那么多的黑/請給我時間/允許我慢慢地擦拭清理”(《我的靈魂寫在臉上》)。
在遠離詩歌視線的二十年里,詩人的心靈經歷了什么樣的起伏與動蕩,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可以在不會撒謊的詩行中看到詩人不斷超越的痕跡:“一季又一季狂風/一場又一場飛雪/倔強的心已了然寒冷的品質/——寬容地愛吧/我已放棄獨享溫暖的權利//低處的塵埃喧囂向上/高處的流水一路向低/而我越來越沉默/越來越簡單/越來越喜歡一張白紙”(《越來越喜歡一張白紙》)。從喧囂到沉靜,像一匹綿軟的絲綢,華美而內斂。
雪瑩屬于以我手寫我心,以我心抒我情的詩者。一個不帶面具的女人在當今社會何其難得!她在詩行間默默地做著一次次超塵絕世的內心旅行。從而日益抵達人類精神的核心。她的詩歌里社會生活畫面多姿多彩,既有睿智的深度也有認知廣度。既有吟誦自然景色的瑰麗,也有探究死亡、愛情、命運的藝術主題。她始終“懷著敬畏之心”,“愛這個世界/愛這些人”;她崇尚“更深的愛更廣闊的自由”,也堅持著“我的路我的方向”……
詩歌是生長在心靈上的花朵,雪瑩詩的美麗來自于她對“愛”的深層的反思、整合,無論撕裂、劇痛,還是歌頌、贊美都烙印著詩人鮮明的思想趨向和價值觀念,“不驕矜、不做作、不自憐、不怨懟,敬字如神、待字如友”,如此了然詩歌真相的女子著實讓我大吃一驚。基于如此渾厚的內心氣質,所有小女人味的隱痛、無奈、傷感,必然會被純良、豁達、包容化至無形——“讓愛前進,悲傷停止”。難怪雪瑩的詩歌即使在沉痛的抒情中也能讓人感受到陽光和泥土的味道——博大的、愛的味道。
雪瑩擁有一顆智靈性的詩魂,即詩性的智慧與靈性。她的詩作中雖然充滿著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精神,但其審美意識并沒有被傳統(tǒng)文化元素所局限,而是多角度、多樣性地擴充了藝術的張力,蘊含著一種天籟般的情韻,形成了具有獨特品味的藝術風格。讀她的詩歌是賞心悅目、怡然享受的。自然之美、純真之美、空靈之美、人格之美、品位之美、民族之美,這些氣質貫穿了她大部分的作品里,體現了“含有不盡之意見于言外”的詩學境界。這樣的創(chuàng)設不僅是詩人精妙藝術素養(yǎng)的表現和揮灑,更是詩人回答人生價值的標準和尺度。當代詩歌都追求個性的詩寫,卻常常忽視了詩歌的本質,如語感美、修辭美、意境美、品格美……這些傳統(tǒng)的人文內涵和民族精髓。新世紀的詩歌已經不是一種簡單的復述、消遣和吐露,而是一種更為主動的自覺行為,是生活和生命中靈性的書寫,是智慧的結晶、禪翼的飛翔,是類似于“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鐘嶸)的詩意超度。
二十多年來,雪瑩一直沿著民族文化的路子沉穩(wěn)凝重地走來,睿智靈動地用纖細精妙的手指撥弄上下五千年詩歌的音弦,在執(zhí)著冷靜之間滲透出一種玲瓏剔透的美感,從而形成了她別具一格的美學品格。
責任編輯:叢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