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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齊諾瓦·阿切比 民俗文化

摘 要：本文旨在通過齊諾瓦·阿切比小說中非洲民俗文化的審美，來領略其民俗文化的獨特魅力，并分析民俗文化在人物性格塑造和小說主題表現(xiàn)中的重要作用。

《崩潰》（Things Fall Apart）是尼日利亞裔美國作家齊諾瓦·阿切比（Chinua Achebe）的代表作，1959年發(fā)表后即獲得英國最高文學獎布克獎。至今，本書在全世界的銷售已超過1100萬冊，被翻譯為50余種語言，齊諾瓦·阿切比也因此被稱為是非洲最偉大的作家。小說以一名非洲部落英雄的奮斗歷程和命運悲劇來展現(xiàn)殖民者進入非洲前后的獨特社會現(xiàn)實。在書中，作者以冷峻的現(xiàn)實主義手法描寫了大量的非洲傳統(tǒng)民俗文化，這些獨特的民俗風情描寫，不僅使作品具有了顯著的特征和別樣的魅力，也成為了小說人物性格特征塑造的典型環(huán)境和小說主題表現(xiàn)的堅實基礎。

一、非洲傳統(tǒng)民俗文化的獨特魅力

大致說來，《崩潰》中的民俗文化可以分為民間神話和傳說、民間信仰以及民間習俗三部分。

1.民間神話和傳說

阿切比無疑是傳統(tǒng)文化的忠實捍衛(wèi)者，他在小說中廣泛地使用了民間神話、傳說、諺語和歌謠，使作品增色不少，更重要的是具體體現(xiàn)了非洲小說的特色。

在阿切比的筆下，烏姆阿非亞——這個古老的尼日利亞部落雖然原始，卻充滿神秘和活力。那里的小孩們成天唱著長輩們傳下來的歌謠，在老輩人講述的故事和傳說中了解本民族的歷史和其他一些生活常識。如“雨漸漸小了，也不那么急了——孩子們迫不及待地跑出屋子，邊跑邊唱：雨滴往下掉，太陽在照耀，納納迪孤獨地把菜燒。做好了飯菜自己吃，自己喝酒自己倒。”①“奧卡佛被自己隊伍的拉拉隊馬上扛起來，凱旋歸隊。他們唱著贊歌，少女們拍著手唱起民謠：誰將為咱村摔跤？奧卡佛他武藝高超。曾把一百人摔倒在地，四百人被他頭上拋。曾戰(zhàn)勝過一百個老貓嗎？四百個老貓望風而逃。那就求求奧卡佛吧，下次給咱村當摔跤代表?！?/p>

在《崩潰》中，我們可以看到，烏姆阿非亞的生活盡管貧瘠，但孩子們的生活卻是豐富的，長輩們的故事、傳說不僅是他們夜間消遣的最佳方式，同時也是他們日后遭遇挫折、失敗時重振信心的力量之源。

“他記得媽媽經(jīng)常講的一個故事：很久以前，天穹和大地發(fā)生了一場爭執(zhí)，天穹連續(xù)七年不下雨，直到莊稼全部枯萎，死去的人都沒有葬身之地，因為土地硬得像石頭，鎬頭都刨不進去。最后土地派遣瓦爾徹向上天求情，為感動上天的心，他唱了一首歌，描述人間孩子們遭受的苦難。”當故事中的主人翁奧孔克沃因為手刃養(yǎng)子而夜晚頻做噩夢時，他記得的仍然是當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媽媽講給他聽的故事：為什么蚊子都愛奔著耳朵來呢？

在小說中，有多處關于長輩給小孩講故事的場景的描寫，如，“就在這個時候，烏姆阿非亞的數(shù)不盡的茅草屋里，每一家的孩子都在灶火邊講著故事，或跟爸爸一起圍坐在炭火邊取暖、烤玉米吃?！薄暗偷偷恼f話聲，不時地伴以歌聲，從妻子的房間傳到奧孔克沃的屋子里。每個妻子都在和孩子講故事，現(xiàn)在輪到愛克薇菲講故事了?！芫靡郧?，她這樣開頭，‘所有的鳥被邀請參加天上的一次宴會。它們很高興，為那不尋常的日子早早做準備——”

諺語在烏姆阿非亞的生活中也是非常重要的。阿切比這樣描述諺語在伊博族人們生活中的重要性?！霸谝敛┳謇?，人們高度重視說話的藝術，諺語就像吃飯時的棕櫚酒，既是必需的也顯得有檔次。”在這樣的氛圍中，人們很講究說話的藝術。如尤諾卡面對前來討債的人這樣委婉拒絕到：“我們的老一輩人都這么說：太陽將先照到站著的人，后照到跪著的人。我將先償還數(shù)目大的債務?！?/p>

盡管奧孔克沃的父親尤諾卡沒有得到過任何頭銜，并且負債累累，但奧孔克沃卻憑借自己的力量和膽識使自己成為了部落里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人們如此看重后天奮斗的成就，“猶如老人們所說，如果一個孩子洗了手，就可以跟國王共進美餐了”。當奧孔克沃因為過失殺人被逐出村莊，長老們對他的判決也只是一句諺語：“如果一個人身上有油污就會沾染給其他人”，用一句諺語來當作“法律依據(jù)”，并且能讓接受懲罰的人心服口服，毫無怨言，可見諺語在人們心目中的影響之廣，束縛力之強。

2.民間信仰

民間信仰又稱民俗信仰，是民眾在長期的生活中自發(fā)形成的一套神靈崇拜觀念、行為習慣及相應的儀式制度。在烏姆阿非亞人的日常生活中，處處彌漫著祖先崇拜、鬼神崇拜與各種原始信仰的神秘氣息。

“大人警告小孩子們在晚上不要吹口哨，因為那會招來邪惡的幽靈。在黑暗中，危險的動物顯得更加神秘和兇險。夜里，人們看見蛇從來不管它叫‘蛇，因為他們認為蛇能聽懂。它被叫做‘細繩?！弊髡哌€以十分冷峻的態(tài)度描寫了姆班塔的“大蟒蛇”崇拜習俗?！霸谀钒嗨椭車乃胁柯渲?，人們最崇拜的生靈就是尊貴的大蟒。它被稱為‘我們的父親，愿意爬到哪里就爬到哪里，它甚至可以爬進人的床上。它吃老鼠，有時還吞吃雞蛋。如果有個族人意外地殺死了圣蟒，就要拿出供品來贖罪，并且舉辦一個昂貴的葬禮儀式，就像為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舉辦葬禮一樣?！?/p>

由于生活的極端貧困與物質的極度貧乏，人們對土地女神的崇拜也就格外小心和嚴格?！案乙粯樱阋仓牢覀冏嫦鹊囊?guī)定：在我們往地里種任何糧食之前，我們要遵守一周的平和戒律，在這一周內一個人不能向他的鄰居說一句粗話。我們和鄰居和平相處，來榮耀我們的土地女神。”任何一個破壞了平和節(jié)的禁忌的人都會受到嚴酷的懲罰。輕則罰他向神奉獻祭品贖罪，重則被拖在地上，在村子里來回游行直到他斷氣。同時，在平和節(jié)里，人死了是不能埋葬的，只能將尸體扔到惡林里。

3.其他民間習俗

作為第一部發(fā)自一位非洲人內心世界的英文體小說，阿切比在《崩潰》中用生動、輕松的筆調描寫了伊博族人的居室、飲食、節(jié)日和婚喪喜慶等民俗事項。

（1）伊博族人的居室習俗

阿切比對伊博族人的居住環(huán)境進行了詳細的描寫，以奧孔克沃的房屋為例，“他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厚厚的紅土墻圈著。他自己的屋子緊靠紅墻唯一的大門旁邊，每個老婆都有自己的小屋，在他的屋后布置成半月形。紅墻的另一頭蓋了個糧倉，番薯滿滿當當?shù)囟逊旁诶锩?。場院的對面頂頭處是羊棚，每個老婆的小屋后還有雞窩。在糧倉旁邊有一間‘藥房，或說是神祠，奧孔克沃在里邊放置了他自己的神靈和祖先亡魂的木制偶像，供奉著可樂果、食物和棕櫚酒，為自己、三個妻子和八個孩子禱告”。

從這段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到奧孔克沃的富足和興盛，他和三個妻子不但擁有自己獨立的小屋，而且糧倉、藥房、羊棚、雞窩等一應俱全，這也印證了他的勤勞?！霸诜N植季節(jié)，奧孔克沃天天在地里干活，早上雞一叫就出門，晚上雞都回窩了他才回來?！?/p>

（2）伊博族人的飲食習俗

從小說中，我們還可以領略到烏姆阿非亞飲食的地方特色。他們的農業(yè)種植以番薯、可可薯、大豆、木薯等為主，因此飲食也就集中體現(xiàn)在這些作物上。家里來了客人，最隆重的招待是喝棕櫚酒、吃可樂果，每年秋收時候的盛宴以新番薯為主食甚至婚宴也離不開糧食之王——番薯。在婚禮上，阿切比這樣描寫到：“可樂果吃完了，開始喝棕櫚酒。在人群中間，四五個人圍著一壇子酒。隨著夜色降臨，飯菜上來了。有大碗的糊糊和冒著熱氣的菜湯，也有成壇的番薯濃湯。真是個盛大的晚宴?！痹趭W孔克沃結束流放之時，為了答謝母親家人七年來對他們的熱心照顧，奧孔克沃傾其所有，舉辦了隆重的答謝宴，“宴席上有糊糊、番薯濃湯、葫蘆湯、苦葉湯和成壇成壇的棕櫚酒”。

（3）伊博族人的節(jié)日習俗

小說第一章和第六章描寫了伊博族人傳統(tǒng)的摔跤比賽習俗，字里行間洋溢著原始部落人生命的活力與旺盛?！坝^眾歡呼起來，鼓點也達到了狂熱。人們開始向前涌。維持秩序的小伙子搖著棕櫚葉飛旋，老人們隨著鼓點頻頻點頭，回憶起他們年輕時隨著令人陶醉的節(jié)奏開始摔跤的往昔時代?！?/p>

每年的新番薯盛宴也是一件大事，人們總是一大早就開始忙碌地打掃房間、裝扮自己?！皧W孔克沃的妻子們已經(jīng)用紅泥刮洗了墻面和房間，到處窗明幾凈，然后開始用白色、黃色和深綠色在上面畫圖畫。她們還用紫木涂染自己的身體，在肚子和后背上畫滿美麗的黑線條。孩子們也做了裝飾，尤其是頭發(fā)要做出好看的發(fā)型。”

（4）伊博族人的婚喪喜慶習俗

婚喪嫁娶也是阿切比著力表現(xiàn)的內容。先看婚嫁，他的小說中有伊博族人“相親”“定親”“迎親”等一整套禮俗的描寫。

相親是在女方家中進行的，自然少不了來看熱鬧的親朋好友，同時也免不了要對男方評頭論足一番。而新姑娘也總是很害羞地跟她的對象及其親友握手。定親時的聘禮則由男女雙方家長以掃帚根數(shù)討價還價的方式談定。小說對迎親場面也有精彩的描寫，“沒過一會兒，婆家的人就來了。先來的是小青年和孩子，排成單行，每個人端著一壇酒。當他們一個個進來時，奧別里卡的親戚數(shù)著數(shù)目?！?一共有五十壇酒到來。端酒的人進來后，求婚者以及家族的長者就陸續(xù)進來了。他們也坐成半月形，與主人正好形成一個完整的圓形。酒都放在中央。然后是新娘、她的母親以及其他六七個婦女和兒童從院內出來，繞著與排坐在那里的一圈人逐一握手。新娘的媽媽點頭，然后是新娘和其他人?！?/p>

辦喪事也最能體現(xiàn)一個地方的民俗。阿切比對伊博族人的喪事也進行了詳細的描述?！凹赖焖劳龅墓爬乡姽那昧似饋恚瑯尯痛笈诙荚诎l(fā)射，男人們暴怒地四處奔走，見樹砍樹、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跳上墻頭在房頂上跳舞?！麄兌即┲盁煹睦莵喨棺樱眢w上用白堊和木炭畫著圖畫?！?/p>

二、傳統(tǒng)民俗文化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作用

1.運用民俗塑造人物形象，使之更加生動、典型

《崩潰》以充滿鄉(xiāng)土習俗的生活圖畫來結構全篇，以傳統(tǒng)的風俗習尚來展開矛盾沖突，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并以此強化人物的性格特征，預示人物的悲劇命運。小說中的主人翁奧孔克沃勤勞、勇敢卻又魯莽、狹隘。在村里舉行的摔跤比賽中，他憑借驕人的摔跤本領使自己聲名顯赫。他起早貪黑地下地干活，終于擁有一個大院子和三房妻室。他果斷勇敢，沖鋒陷陣的收獲是五個人頭。但他的固執(zhí)和魯莽也同時表現(xiàn)了出來，他明知烏姆阿非亞的平和節(jié)神圣不可觸犯，卻因為小老婆送飯?zhí)t而不惜違反風俗將她一頓暴打。當作為戰(zhàn)爭賠償?shù)陌嗣贩蚣{由奧孔克沃代為照管時，小伙子的聰明、活潑本已贏得了他的歡心，他卻仍固執(zhí)地按照神諭將他殺死。奧孔克沃心懷歉疚參加葬禮，卻不慎獵槍走火誤殺別人，由此遭到流亡七年的懲罰。而這七年又使他與部落經(jīng)歷的歷史性轉變失去了聯(lián)系，為他后來的悲劇埋下了種子。在一系列的風俗展示中，奧孔克沃的剛強固執(zhí)、敢作敢為，納沃耶的懷疑恐懼與背叛，尤臣度的智慧安詳與包容以及奧別里卡的友善大度、與時俱進等一一表現(xiàn)出來，可以說小說寫風俗的目的還是為了寫人，風俗成為情節(jié)發(fā)展和人物刻畫不可缺少的紐帶。

2.運用民俗表現(xiàn)小說主題，使之更加含蓄、深刻

“一切都崩潰了，價值已再難持守，世界上到處彌漫著混亂”，阿切比借用葉芝的這句話，清楚地表明了小說的主題——傳統(tǒng)民俗文化與西方現(xiàn)代文化之間的碰撞和傳統(tǒng)文化體系的瓦解、崩潰。民俗是具體的，民族情感卻是抽象的，民族情感常常體現(xiàn)在民俗中。阿切比在小說中如此細心地描繪烏姆阿非亞的

種種民俗事項，使我們不難理解他深厚的民族情感，“白人了解我們有關土地的習俗嗎？”“他們甚至不會講我們的語言，怎么會了解？”同時阿切比也是矛盾的，西方式教育和訓練讓他已經(jīng)無法用傳統(tǒng)的眼光去理解事物，傳統(tǒng)的一切局限和問題都讓他覺得已經(jīng)無法簡單地回歸，但他有一個非洲的靈魂，不能放棄自己的認同和情感歸屬，因此他反對康拉德式的對非洲黑人帶歧視性嫌疑的描寫，而以冷峻的筆調對伊博族人在西方文明到來之前的真實生活一一描述，其中既有對原始激情習俗的由衷贊美，也有對民間陋習蠻俗的無情抨擊，字里行間，充滿了失去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精神痛楚和深深的惋惜。可以說阿切比借用“Things fall apart; the centre cannot hold”為傳統(tǒng)而古老的非洲文明的崩潰瓦解唱出了一首挽歌。

綜上所述，阿切比在《崩潰》中對傳統(tǒng)民俗文化的大量運用，不僅使其作品具有了濃郁的地方特征和文化特色，而且也為小說人物性格特征的塑造和小說主題的表現(xiàn)提供了典型環(huán)境和堅實基礎。

(責任編輯：水 涓)

作者簡介：桑 俊，長江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民俗文化與英美文學。

① 本文所有引文出自齊諾瓦·阿切比：《崩潰》，重慶出版社，2005年版。不再另注頁碼。

參考文獻：

[1] 齊諾瓦·阿切比.非洲的一種形象：論康拉德《黑暗的心靈》中的種族主義[A].巴特·穆爾-吉爾伯特等編撰，后殖民批評[C].楊乃橋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2] 任一鳴，瞿世鏡.英語后殖民文學研究[C].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

[3] Achebe,C. Home and Exile[M].New York:Anchor Books,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