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小燕
在《唐詩品匯·總敘》中稱:“開元、天寶間則有李翰林之飄逸,杜工部之沉郁”。胡應麟在《詩藪》中也說過類似的話:“李杜二公,誠為勁敵,杜陵沉郁雄渾,太白豪逸宕麗。”總之,不管人們?nèi)绾卧u價與比較李杜二人的詩風,總脫不了李詩之“飄逸”,杜詩之“沉郁頓挫”的藝術創(chuàng)作風格。
“飄逸”用房日晰先生的話說便是:“老莊思想作用于藝術趣味的反映,顯示出瀟灑閑逸離脫塵俗的藝術境界,飄逸重在逸,帶有超脫凡俗的神仙風貌”,而吳奔星先生卻認為飄逸是詩中所表現(xiàn)出畫家所不能畫,攝影家所不能攝出的那種立體感與行動感的整體印象。由于李白的性格豪放不羈,因而形成了他詩歌豪放、瀟灑、閑逸的主要特色。詩人善于揮灑,筆走龍蛇,詩里往往呈現(xiàn)出一種活潑飄逸之態(tài)?!拔易碛呒辞胰?,明朝有志抱琴來”(《山中與幽人對酌》)便是他坦率性格的真實寫照。顯然他那種“因援筆三叫,文不加點以贈之”的自由揮灑與杜甫的“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的苦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李白以強烈的主觀色彩和浪漫情調(diào),表現(xiàn)出自己的鮮明獨特性,他在抒寫自己理想的時候總是十分自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保辉诒磉_自己的憤怒情緒時,更是十分狂放:“一風三日吹倒山”;在他思念友人時,他會說:“狂風吹我心,西掛咸陽樹”;當政治不得意時,他無法控制內(nèi)心的憤激,他會高聲疾呼:“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以上詩句皆表現(xiàn)出一種狂放不羈,嘯傲滄州的精神和性格。
杜甫的詩中則更多的是寄予了對國家、民族興衰的感慨和關注,詩人深受儒家“匡時濟世”思想的影響,因此他的詩作較多地反映人民的疾苦和現(xiàn)實的黑暗,所謂“葵霍傾太陽”和“窮年憂黎元”正是他的思想的核心反映。當他目睹長安陷落,國破城荒的景象時,用慷慨激昂的筆調(diào)寫下了《春望》,從而表達了詩人憂慮國家的焦慮心情,但當他聞聽蘇北被收這一喜訊時,卻又格外歡喜,寫出了他“生平第一首快詩”——《聞官軍收河南河北》。全詩無不流露出詩人初聞捷報時驚喜的心情。李白在批判安史叛亂時,他沉痛地呼喊“白骨成丘山,蒼生竟何罪”,表現(xiàn)了自己豪邁的主觀色彩與浪漫情調(diào),與杜甫沉著、冷靜形成強烈反襯。
李白的詩意象跳躍之迅急,感情抒發(fā)之異乎尋常,手法運用之夸張是杜甫及同時代的詩人無與比及的。在《將進酒》中詩人說到“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此詩由一個“悲”字引發(fā)出“青絲”“雪”這些意象,詩人面對永恒的大自然,發(fā)出了內(nèi)心的愁苦感慨,人生如此之短暫,歲月如此之匆匆。但這一腔的情,這一腔的感嘆很快就轉為開懷痛飲的詩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由此可見李白感情變化異乎尋常,意象跳躍跨度大是他飄逸風格形成的一個重要因素。在他的《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中,詩人主要采用跳躍式的結構,使人讀來飄飄欲仙,詩中留有大量空白,等待讀者去填補,從而使人領悟到了李白的飄逸風格。
杜甫與李白不同,他一生的遭遇及所處的“萬方多難”的時代背景造就了他性格的主要方面和創(chuàng)作的主要風格。他的詩雖事件平凡,感情卻極為深沉,例如曾被譽為“曠代之作”的《登高》,這首詩通過敘寫無邊秋色、不盡長江以及詩人的孤苦形象,抒發(fā)了他悲愁的復雜感情,表現(xiàn)了詩人博大的胸懷和深沉的隱憂。“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詩人借寫江邊秋景,抒發(fā)了襲擊滿腔的愁哀之情。他的詩“內(nèi)容深廣,意境雄深,感情深沉,表情達意深曲委婉”。國家的危難,社會的動亂,人民的困頓及個人的遭遇形成了他詩歌的主要內(nèi)容?!肚即迦住菲湟幻鑼懥嗽娙司脛e之歸的情景,雖篇幅較短,但感情剔透有力,讀之不得不使人發(fā)出深沉的嘆惋?!笔纴y遭飄蕩,生還偶然隨”,對于這種死里逃生的喜悅,誰能不“感嘆亦唏噓”呢?當然對那種“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的激動之情就更能想象了。可以說當時詩人是幸運的,但對于那個時代所成就的千千萬萬背井離鄉(xiāng)的人又該寄予什么樣的感情呢?這是一個值得令人深思的問題。
杜甫對人民的深刻同情及對統(tǒng)治者的憤怒之情在他的詩中表現(xiàn)得很深刻。“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nèi)熱”,他關心人民勝過關心自己;“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他寧愿自己受凍,也要天下所有人溫暖,對統(tǒng)治者的批判更是深刻和激憤,“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詩人正是用他沉郁的筆調(diào)才寫出了黑暗社會的尖銳矛盾。
杜甫通過對社會現(xiàn)實的深刻體察,創(chuàng)作出了大量的詩來表達他對時局的關注,并將憂國傷時之情與自己有志難疇、報國無路的痛苦相交織,表現(xiàn)了他對國家前途、人民命運的關心,他借助對景物的描寫,將那一腔憂國、憂民的熱忱表達其間,委婉含蓄,使讀者不難看出詩中隱匿的痛苦與哀傷之情?!案袝r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江山如有待,花柳更無私”,“秦川忽破碎,涇渭不可求,俯視但一氣,焉能辨蒼州”這些詩句中無不滲透著“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感慨,憂國憂民的心情躍然紙上。
吳奔星先生所說的李白飄逸的主體感與行動感的整體印象,我認為的確是畫家所不能畫,攝影家所不能攝的。至于什么是詩的行動感與立體感,吳先生認為“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便可作為它的標準答案。在李白的詩中所表現(xiàn)出的那種流動而又具體的畫面給人一種天馬行空般的感覺,使讀者也似乎處于其中,與詩人并駕齊驅于飄灑、出塵的美好境界里?!对绨l(fā)白帝城》是李白被貶夜郎,中途被赦之后的作品,“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正表現(xiàn)出了詩人輕松、歡快的心情,我認為詩人當時的這種喜悅足以同杜甫“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隨”,“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的喜悅激動之情相媲美。唯一不同的便是前者帶有濃厚的自我主觀情調(diào),而后者則帶有較強的憂患意識。
總之,詩仙李白的飄逸讓我們回味無窮,詩圣杜甫的沉郁讓我們愁結百度,二人互為補充,同時代表了唐代詩歌的最強音,的確不愧為韓愈在《調(diào)張籍》中說的:“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
(本文作者單位:西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