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亮
馬占山再起抗日后不久,國聯(lián)派出的李頓調查團到達哈爾濱,為了向全世界人民揭露日本帝國主義軍事侵略的罪行,表達東北人民不屈強虜?shù)臎Q心,馬占山面晤了李頓調查團的代表,向他們介紹了日本關東軍悍然發(fā)動“九一八”事變,違背民意炮制偽滿洲國的經(jīng)過,并表明了東北人民堅決否認偽滿洲國,堅決抵制日本侵略和奴役東北人民的嚴正立場。這次會晤,不僅擴大了馬占山領導的東北抗日義勇軍的政治影響,而且向全世界人民揭露了日本當局的丑惡行徑,對喚起世界正義輿論,抨擊日本帝國主義的倒行逆施起到了不可低估的影響。然而,在以往所見的著述、史料中,對馬占山同李頓調查團代表的這次會晤卻多語焉不詳,本文擬根據(jù)新發(fā)現(xiàn)的一些史料予以補考。
李頓調查團親往黑河
面晤馬占山的初衷落空
在獲知李頓調查團即將到達哈爾濱的消息后,馬占山立即派出兩名密使分別前往哈爾濱和齊齊哈爾,指示他們秘密會晤李頓調查團,呈上馬占山的親筆信,并邀請調查團前往黑河晤面。不料,派往齊齊哈爾的密使王子馨(廷蘭)落入日本特務機關的手中,馬占山呈給調查團的有關信件、文書等被搜出,王本人也慘死在日本人的酷刑之下。派往哈爾濱的密使姜松年潛入哈爾濱后,幾經(jīng)風險,終于5月14日(李頓調查團到達哈埠的第五天),在美國駐哈爾濱領事館會見了李頓調查團成員之一的麥考益(美國人)和李頓調查團的法律顧問、美國米內紹達大學教授雅恩古(譯音,另據(jù)馬占山的衛(wèi)隊長杜海山的回憶,大學名稱為克拉克大學,人名為勃來克斯雷)。據(jù)當事人麥考益和雅恩古的回憶,5月14日這天,兩人避開日本人的監(jiān)視,悄悄離開下榻的旅館,乘車前往美國駐哈爾濱領事館,在這里與姜松年晤面,聽取了姜的有關陳述,這其中,除了有關文獻記述的內容外,姜還向兩人解釋了馬占山一度降日的苦衷,內稱“因為沒有同日軍對抗的實力,為了建立強有力的軍隊,時間和資金都是需要的,日本給了我們各種裝備和資金,所以能夠裝備起10萬人的軍隊,我們從蘇聯(lián)和中國政府沒有獲得任何援助,只是從北京的張學良那里得到過援助的承諾”。雅恩古回憶說:“第二天,(日偽方面)強化了對我們的監(jiān)視,屋子被檢查,未經(jīng)允許禁止會見任何人,此前與外國人傳教士見面還比較自由,這以后連見他們也困難了,也許,日本方面一定覺察到我們同馬占山的使者見了面?!?/p>
為了直接與馬占山晤面,5月14日,李頓親向偽滿洲國外交部總務司長大橋忠一呈交了一封信,內稱:“我們已明確地說過,準備赴黑河采訪在北部揭揚中國政府旗幟的馬占山大校,日本方面不希望我們與馬占山會面,他們是這樣考慮的,希望我們早一天離開哈爾濱,不要去‘鼓勵背叛者。可是,我們正是要會見馬占山才來到這里,哈爾濱是個搜集情報的很好的地方,請允許我們不久就能夠成行?!比欢?,李頓調查團的正當要求遭到了日偽當局的無理拒絕。
對于日本當局可能拒絕前往會晤馬占山的態(tài)度,李頓調查團早有預料,所以,早在調查團到達北京后,就正式向蘇聯(lián)外交機關提出了入蘇的簽證要求,準備一旦日偽當局拒絕,就通過蘇境進入與黑河一河之隔的布拉戈威申斯克,然后赴黑河與馬占山晤面。
5月19日,由偽滿洲國外交總長謝介石出面,呈交李頓調查團一封警告信,態(tài)度十分強硬,內稱:“貴團之來滿,大有影響敝國之治安者,業(yè)經(jīng)我代表向貴團哈斯書記長鄭重聲明,然近來哈爾濱及呼海路沿線如斯匪賊猖獗,可以視為因貴團欲與馬占山會見而發(fā)生也……特向閣下忠告,如閣下不顧敝國之所感而采取自由行動,則敝國為維持治安起見,當取相當之處置,特此知注?!睂@封警告信,李頓調查團沒有據(jù)理力爭,表現(xiàn)出溫和的態(tài)度,還發(fā)出一封備忘錄,遞交給大橋忠一,備忘錄稱:“我們?yōu)槭裁匆獣婑R占山呢,我們想在此表明真意,關于滿洲的現(xiàn)狀,有各種各樣的主張,我們認為,還不是下結論的階段,我們考慮要傾聽各個方面的意見,所以,就像會見滿洲國政府的首腦一樣,也希望給馬占山將軍發(fā)言的機會,這一點請勿誤會?!?/p>
就在謝介石發(fā)出強硬的警告信后,蘇聯(lián)方面也告知調查團,入蘇的簽證被拒簽,理由是蘇聯(lián)方面保持“局外中立”,不僅如此,蘇聯(lián)政府還通知駐哈爾濱的蘇聯(lián)領事館,“禁止向調查團提供情報”。就這樣,李頓調查團準備赴黑河面見馬占山的初衷不僅落空,連全團去齊齊哈爾的打算也被拒絕,日本方面只允許5人乘輕型飛機去齊齊哈爾,李頓則率多數(shù)成員返回奉天(沈陽)。
李頓調查團的兩名
隨行記者與馬占山晤面
在李頓調查團離開哈爾濱的一周后,日本外務機關突然接到駐哈爾濱領事館長岡領事的報告,內稱“5月27日左右,瑞士記者李恩特(譯音)騎馬在支那人向導下,為視察戰(zhàn)況北去而失去音信,鑒于內地的不安狀態(tài),應注意其安否”。這一消息引起關東軍的震驚和不安,他們立即加緊刺探馬占山的情報,并截獲了馬占山發(fā)給遠在北平的萬福麟的電報,電報內容是“調查團派來新聞記者李恩特和斯奇爾(譯音),已向其提供了必要的資料”。
戰(zhàn)后,日本NHK(即日本放送協(xié)會,又稱日本廣播協(xié)會)取材班訪問了健在的李恩特(戰(zhàn)后曾在國際紅十字會和國聯(lián)兒童基金會工作,還先后出任瑞士駐美和駐蘇大使。李頓調查團來哈爾濱時作為瑞士一家報社的記者隨行)。據(jù)李恩特回憶,在李頓調查團離開哈爾濱之后,趁日本當局放松警戒,他與美國《紐約時報》的記者斯奇爾(據(jù)杜海山回憶,這位記者名海米斯——筆者注),在一名懂英語的中國人的陪同下,悄悄離開哈爾濱,兩人都裝扮成傳教士騎馬北進,至于到何處去會馬占山一無所知。三人騎馬在原野中行進,有時會出現(xiàn)中國士兵盤問,回答“會見馬占山”,士兵就告知“向北”,他們走了大約一周左右,在一個村莊(據(jù)杜海山回憶,這個村莊位于海倫縣,名三門謝家),一位農民打扮的人出現(xiàn)在面前,此人自稱“我就是馬占山”。這以后,二人對馬占山進行了幾日的采訪,了解了大量在哈無法得到的信息,特別是馬占山率領黑龍江軍民英勇抗擊日本侵略者的實際情況,以及東北人民堅決否認偽國,決不做亡國奴的嚴正態(tài)度。
李恩特二人返回哈爾濱后即遭日本特務機關的迫害。當李恩特剛剛回到旅館,負責監(jiān)視調查團的一名俄國便衣就說,“警察署長想拜會你”,隨即把李恩特抓到拘留所,并沒收了所有的中文資料,以后也沒有歸還。此時,斯奇爾正與美國駐哈領事漢森進餐,聞知消息立即躲進美國領事館。日偽當局多次要求引渡斯奇爾,并指令其交出從馬占山處獲得的一切資料,但遭到美國駐哈領事的拒絕,在給謝介石的信件中稱日偽的指控“沒有事實根據(jù)”。李頓也為此予以否認。
日偽當局無理逮捕瑞士記者的消息傳開后,引發(fā)了一場不小的外事糾紛,受瑞士政府委托代理瑞士在哈領事業(yè)務的法國領事館以及美國領事館共同提出抗議,又上報北平外交機關,《紐約時報》還專門發(fā)表文章報道這一事件。日偽當局惟恐激發(fā)更大的麻煩,把李恩特關押幾天后釋放,這一事件遂告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