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金瑜

近10年來,成文軍在全國拍攝了百余尊文革后尚站立的毛澤東塑像,他說,“只要知道毛主席還在哪里招手,我就前進”

1996年,民間曾有個段子:毛澤東向前看,樓堂館所正在建;毛澤東向后看,革命干部正在變;毛澤東向右看,下崗工人一大片……聽到了這個段子后,成文軍便起了一個念頭,拍!為拍攝文革時期的毛澤東塑像,成文軍走遍了內(nèi)地各個省份。他寫道:“只要知道毛澤東還在哪里招手,我就前進。”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把近100多尊毛澤東塑像定格在膠片上。

河南臨穎縣的南街村。每天清晨大喇叭里都要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毛澤東塑像前,還有兩名保安守衛(wèi)。

江蘇。一個村子都搬走了,只有毛澤東還在那里招手,不遠處,新修的高速公路上汽車呼嘯而過。

河北唐山。清晨,唐山毛澤東塑像前,一個大媽趕著3只鴨子經(jīng)過。

四川郫縣紅光鎮(zhèn)?？腿讼∩俚男★堭^里,鍋里水面上還漂浮著油花,清晨的靜寂中,毛澤東像站在不遠處。

……

朝會和香火

紅光鎮(zhèn)位于成都的西北,郫縣的東南,這個鎮(zhèn)上有自1968年后在不同時期制作的3尊毛澤東塑像。

紅光鎮(zhèn)以前叫合興鎮(zhèn),1957年,中國農(nóng)村進行社會主義所有制的變革,這個鄉(xiāng)也成立了高級合作社,并取名為“紅光社”,隨后鎮(zhèn)名也由“合興”改為“紅光”。

1958年,中央繼“反反冒進”的“南寧工作會議”之后,于3月8日至3月23日在成都召開“成都工作會議”。會議期間的3月16日下午,毛澤東來到紅光社視察。

3月間正值成都平原田野上油菜花盛開之際,在毛澤東視察后不久,由當?shù)厝罕妱?chuàng)作的一首詩歌,被譜曲后唱響全國,這就是到今天還能時常聽到的“麥苗兒青來菜花兒黃,毛澤東來到咱們農(nóng)莊……”紅光人為紀念領(lǐng)袖的到來,在紅光社一大隊的隊部,修建了“紀念館”和“幸福亭”,毛澤東走過的路和橋,被命名為“幸福路”和“幸福橋”。

大躍進時期,郫縣是四川省第一個放糧食畝產(chǎn)上10萬斤的“衛(wèi)星”縣,紅光鄉(xiāng)作為領(lǐng)袖視察過的地方更是被省和溫江地區(qū)視為典型來抓。

1968年3月16日,紅光建造了第一尊毛澤東像。上世紀末,又由政府和民間相繼建造了兩尊石材和泥質(zhì)的毛澤東塑像。去年在紅光,一位老婆婆告訴成文軍,每年的3月16日,都會有人到塑像前來“朝會”。

2008年3月15日,紅光鎮(zhèn)已經(jīng)是車水馬龍。

3月16日,塑像已經(jīng)披上了新的紅綢,塑像下也燃起香火。

幾位坐了一個多小時公交車從彭州趕來的老人,在塑像前高唱“麥苗兒青來菜花兒黃,毛澤東來到咱們農(nóng)莊,麥苗青來菜花兒黃,千家萬戶齊歡笑……”

“一門”,像北京永定門一樣,是湖北黃石城北的一個地名,毛澤東塑像在一條有點雜亂的街道旁矗立著,塑像前面有一幢居民樓,賣菜的菜農(nóng)把菜筐、挑子擺在基座附近。

毛澤東生日這天,成文軍趕到黃石。毛澤東塑像前香火旺盛,青煙繚繞,基座前滿是紅色蠟油和爆竹的殘跡,老人們在像前鞠躬,居士們在彌漫的青煙里誦經(jīng)。

附近是礦區(qū)。許多礦工的家屬來這里祈禱平安,希望毛澤東給予家人保佑。

重新出土的毛澤東塑像

戶外的毛澤東塑像材質(zhì),大多為水泥,所以文革后拆除時基本上以破碎解體的方式拆掉。但也有個別的塑像是整體拆移后埋入地下。

隨著房產(chǎn)的不斷開發(fā),部分當年被埋的毛澤東像重新出土。2009年,西安閻良塑像是在一處工地中被發(fā)現(xiàn),之后他們把塑像搬到了區(qū)政府的院里,雇用吊車和卡車,區(qū)政府花了500塊。

塑像放置在一幢辦公樓后的角落里,有塊紅布卷放在塑像旁的石板上,總會有人打開來看。塑像只有上半身。

另一個出土的鐵鑄毛澤東像在綿陽,舉起的右手已經(jīng)不在了,渾身的鐵銹和泥土,這個和真人比例大小的塑像站在一家人的院子里,這是他們花2000元錢買來的。

2003年7月15日,在哈爾濱愛建濱江社區(qū)的建筑工地下,挖掘出一尊毛澤東塑像。這尊深埋在地下已經(jīng)25年的塑像,直到地產(chǎn)開發(fā)商在老廠區(qū)里破土建設(shè),才使人們重新看到。

對于這尊出土的塑像,開發(fā)商對其進行了修整和鍍金,又將塑像和開發(fā)建設(shè)時特意保留下的有著百年歷史的車間、煙囪、水塔等放置在了一起,構(gòu)建成了一個有著工業(yè)文明和近代政治歷史元素景觀的市民廣場。

多與少

黑龍江文革期間塑立了較多的毛澤東塑像,這和當?shù)乇容^發(fā)達的重工業(yè)是分不開的。在齊齊哈爾富拉爾基的“中國一重集團”廠區(qū),佇立著一尊不銹鋼材質(zhì)的毛澤東塑像,這是一次性澆鑄成的,熔煉不銹鋼鋼水55噸,最終的成品重達35噸,這在全國是惟一的。佳木斯的毛澤東塑像是硅鋁鑄造的。沒有雄厚的工業(yè)基礎(chǔ)和成熟技術(shù)手段做依托,只憑借沖天的“革命熱情”及“無限忠于和敬愛”,是無法做到的。

河南省也是留存毛澤東塑像較多的一個省份,塑像分布在鄭州(1座)、洛陽(3座)、開封(3座),新鄉(xiāng)、鶴壁、商丘各1座。

湖北省同樣留存較多的毛澤東塑像,成文軍已經(jīng)拍攝的有:武漢3座,黃石3座。

而廣東省的毛澤東塑像已經(jīng)拆得幾乎一座不剩。制作毛澤東像的人曾開玩笑說:“廣東人民最講實際,所以廣東發(fā)展得最快,什么都走在前頭,開先鋒之氣。”

成文軍僅知道在廣東順德西面杏壇鎮(zhèn)南朗村的一個祠堂里有尊毛澤東塑像。2007年2月,成文軍坐大巴換中巴再乘三輪“摩的”,從廣州經(jīng)順德轉(zhuǎn)杏壇到達南朗村。

4層樓的村委會辦公樓,他想找村領(lǐng)導詢問放毛澤東塑像的祠堂在什么位置,可還沒有推開玻璃門,就看到了毛澤東像立在前庭的中央。

戴著“勞力士”金表的村干部告訴他,這尊塑像是1975年從廣州軍區(qū)用車再用船運到村里,放在村中的祠堂里,那時候大隊部就設(shè)在這里。2005年,村里修了辦公樓,就把像搬到了這里。之前還花了好幾千塊錢,請人把像維修了一下,重新刷了油漆,重新做了底座,原來的底座都被白蟻給咬壞了。

村干部還告訴他,有人出錢要買走這尊像,他們不賣。

天府廣場

1999年8月,成文軍到成都去拍那里的毛澤東塑像。

成都人喜好打牌是全國聞名的,但大都是消遣娛樂,即便是追求個“刺激”和“效益”,“賭資”也都是小小數(shù)額。所以有成都人跟成文軍擺:“不能耍大嘍,看老人家伸展的手指拇,耍可以,每次不可以超過5元,老人家規(guī)定了哩。”

建造時,事關(guān)塑像的朝向還有一段插曲。按“東方紅”的原理,應(yīng)該面向東方,但這樣放置,老祖宗規(guī)劃建造的曠地“皇城壩”卻到了塑像身后的西邊,以后集會的群眾看到的是領(lǐng)袖的背面,這是決不可以的。向南,看到的是側(cè)面,肯定人們也不接受。向西最好,但這樣嚴重有悖“東方紅”的寓意。后來有人想出了合理的邏輯:既然東風要壓倒西風,不向西怎么可以。這樣便皆大歡喜。

汶川地震時,成文軍開著車在四川呆了一個月。鏡頭里,人們在天府廣場毛澤東像下振臂高呼,深夜里,毛澤東塑像注視著降了半旗的旗桿。

誰也不敢拆的毛像

在拍攝麗江東方紅廣場毛澤東塑像的時候,成文軍曾和一位當?shù)氐睦先伺收?。老人說,那些年是準備要拆掉塑像的,有關(guān)單位找到了一個施工隊,先沒有告訴他們拆什么,只是要求他們務(wù)必用一個夜晚拆利索。施工隊的領(lǐng)導答應(yīng)了,可晚上到了現(xiàn)場才知道要拆毛澤東塑像,他們傻了,之后是拒絕。

從此,再找誰,誰也不愿意去動塑像。

就這樣,塑像留了下來。老人還有一句話,給成文軍印象也非常深刻,老人說:我們納西人有個習慣,就是知道感恩。

東方紅廣場的招手毛澤東塑像高7.1米,基礎(chǔ)高5.16米,7.1和5.16象征著什么,40歲以上的中國人大都知道的?；退芟竦母叨认嗉邮?2.26米,這又寓意著毛澤東12月26日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