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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2009-09-22 10:04張小痣
飛天 2009年15期
關(guān)鍵詞:小刀老李餃子

張小痣,本名張振平,1973年8月出生于新疆石河子市,新疆作協(xié)會員,兵團作協(xié)理事。2005年進修于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主修歐美文學(xué)及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等課程;魯迅文學(xué)院第八屆高研班學(xué)員。現(xiàn)供職于石河子文聯(lián)。系兵團文聯(lián)簽約作家。作品曾獲兵團“國土杯”文學(xué)創(chuàng)作大賽小說組一等獎,出版有長篇電視文學(xué)劇本,獲湖南省重點劇本獎。

1

荊去疾的生活里一直保持著閱讀的習(xí)慣,床頭柜上除了一本被翻閱得卷了邊的《梅里美小說選》,還經(jīng)常會有幾本從街邊書報亭買來的《小說月報》。那本《梅里美小說選》是盜版書,在荊去疾的印象里,自己只買過這么一本盜版書,一次出差時在車站的候車室里買來的。書的封面制作得還算精致,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書的內(nèi)文漏洞百出,錯字連篇。這倒給荊去疾的閱讀平添了一項在他看來饒有興味的工作,一遍遍地閱讀,一遍遍地校準(zhǔn),書里凡是被發(fā)現(xiàn)的錯誤之處,都被荊去疾用紅藍筆做了勘誤。這都是職業(yè)習(xí)慣使然,作為一個地方小報的編輯,面對這么一本書,除了視覺污染的被折磨感,看著那些被挑揀出來的錯誤和紕漏,心里還會不自覺地生出幾分成就感來。

荊去疾供職的《沙石晚報》副刊部,連帶他本人一共三個人,一個主任,一個美編,荊去疾做文字編輯。晚報是周六報,工作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長期的閱讀和工作不僅損傷了眼睛,更使得荊去疾的腰椎和頸椎都出現(xiàn)了問題。荊去疾總是抱怨在沙石鎮(zhèn)醫(yī)院上班的妻子羅瑛對自己的身體不夠關(guān)心。荊去疾的抱怨多少有點昧良心,至少在外人看來,羅瑛打理丈夫的日常生活雖說不上無微不至,也可謂是仁至義盡。作為一名護士,羅瑛上班要照顧住院部的那些病人,下了班,洗衣做飯等一應(yīng)家務(wù)都沒讓丈夫插過手。荊去疾的業(yè)余時間除了讀讀書,唯一可以幫羅瑛分擔(dān)的家務(wù)就是給上小學(xué)的兒子輔導(dǎo)輔導(dǎo)作文。作為小鎮(zhèn)里的文化名人,荊去疾因為發(fā)表過幾篇小說,不但接受過電臺的人物專訪,還被學(xué)校請去給學(xué)生們講過作文課。在家里,他的輔導(dǎo)成果卻是兒子除了語文成績極佳外,其余的功課都嚴(yán)重呈現(xiàn)偏科的跡象,尤其是數(shù)學(xué)成績,老是掙扎徘徊在60分上下。對此,荊去疾一副視而不見的放任態(tài)度讓羅瑛很是不滿。

早晨上班時,羅瑛囑咐荊去疾別忘了把自己手工縫制的一個花布小靠枕帶上,荊去疾掂量著那只粉底白花的小枕頭,表情顯得有些猶豫。羅瑛看出了他的遲疑,停下了收拾碗筷的手,問,怎么了?你不是成天吵吵著腰不舒服嗎?上班看稿子的時候,背后墊上它會好很多噯。荊去疾還是有些遲疑,看著圖案熟悉的花平布,他終于想起來早先羅瑛用縫紉機做的一條褲衩就是用的同樣的布料。羅瑛又重復(fù)問了一句,怎么了?荊去疾將小靠枕撂到沙發(fā)上說,也不找塊穩(wěn)重點的料子,整這么一個東西,怎么帶到辦公室去。羅瑛沉下臉來,撂下一句“愛帶不帶,回頭別嚷嚷著腰疼,你愛咋咋”,收拾好碗筷就去了廚房。兒子吃完早飯早早就去了學(xué)校,荊去疾一人站在客廳的餐桌前發(fā)了會呆,聽著廚房里傳來的洗碗聲,心想,這個早晨是多么的糟糕啊。

在廚房里忙活的羅瑛聽到“砰”的關(guān)門聲,用圍裙擦著手上的水來到客廳里察看,只見那個花布枕頭到底是沒有被拿走,孤零零地撂在沙發(fā)里,像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初生嬰兒,有點委屈,有點無助。

荊去疾出了樓道,正碰上住在樓下的年輕女人阮楓,阮楓拎著幾塑料袋果蔬剛從早市上回來。阮楓看見荊去疾,打招呼說,荊作家上班去啊?荊去疾“噯”了一聲,說,是啊,上班去。你買菜啊?阮楓說,是啊,早市上的西紅柿真好,又大又飽,價錢比起前兩天掉了一大截呢。阮楓紅毛衣下躍動的胸脯在早晨的陽光下顯得飽滿而美好,和荊去疾擦身而過時,似乎還觸碰到荊去疾的胳膊,荊去疾方才一點小小的不快,被這富有彈性的觸碰似乎化解掉了。

打開自行車鎖,正要上車,阮楓又折回身來叫住了荊去疾。阮楓說,荊作家,我寫了篇東西,回頭想讓您幫我看看。荊去疾顯得有些意外,“哦”了一聲說,好啊,回頭你拿給我,我拜讀拜讀。阮楓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些,映在晨暉里的一張笑臉還微微透出些羞澀的紅暈來。阮楓又問,您晚上在家吧?您方便的話,今晚上我登門拜訪。

應(yīng)承了阮楓,荊去疾騎車就去了單位。一進報社的大門,門衛(wèi)就叫住了荊去疾,遞給他一摞的信件。坐到了桌前的荊去疾翻看著那些信件,大多是些作者的自然來稿,有兩封私人信件,都是寄給美編小蔡的,同樣的筆跡,郵戳只相差一天,郵寄人地址都寫著“內(nèi)詳不具”四個字。這四個字透露出一些值得把玩的意味來。荊去疾盯著那幾個字發(fā)了會呆,將那兩封信丟在了小蔡的桌上。小蔡是才進報社不久的一個大學(xué)生,心思似乎不怎么在工作上,看得出業(yè)余時間在搞個人的創(chuàng)作。也許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報紙上的事情他完全沒有個人的主張,一味地迎合主編的意圖,版面的安排花里胡哨。雖說于他是一蹴而就的小把戲,但卻總是顯得豐富多彩,琳瑯滿目。領(lǐng)導(dǎo)賞識,這就好辦,對小蔡遲到早退,兩天打魚三天曬網(wǎng),領(lǐng)導(dǎo)也都采取睜只眼閉只眼的懷柔態(tài)度,兩邊就都落得皆大歡喜。

電話響了。是編輯部主任老李打來的,說丈母娘生病要住院,今天晚些來,主編要是問起,讓荊去疾給打個馬虎眼。放下電話,荊去疾回頭望了望老李的桌子,一個充氣的U型枕撂在茶杯前。荊去疾踱到老李的桌前,拿起那只白色的U型枕想要架在脖子上試試的,赫然看見上面的黑色油垢,遂生厭惡,丟回桌上,摸出一張紙巾來擦了擦手。

回到自己桌前,拆開那些來稿,粗粗掃過,就可認定都是些低劣矯情的粗俗之作。荊去疾的編輯生涯中自認很少看見讓他眼睛一亮的自然來稿。電話又響了,這回是羅瑛打來的,說醫(yī)院里今天臨時加了臺手術(shù),中午不回去了,冰箱里有西紅柿和雞蛋,中午下班順路再稱些面條,給兒子下個西紅柿雞蛋面。面條別稱多了,一塊二的就夠了,鍋要是不想洗,倒了面湯用清水泡上,她晚上回去洗。

掛了羅瑛的電話,荊去疾長長地吁了口氣,手中的紅筆在稿箋上畫了兩只西紅柿,勻稱,飽滿。

2

當(dāng)天吃過晚飯,阮楓果然就來了。

羅瑛開的門,看見阮楓,羅瑛顯得有些意外,雖說樓上樓下住得有些年頭了,畢竟平日里沒有什么走動的。阮楓笑盈盈地叫了聲嫂子,問,荊老師在家嗎?羅瑛回頭沖書房叫了聲“老荊,來客人啦”,就把阮楓讓進了屋里。

荊去疾從書房里走了出來,看見阮楓,也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早上在樓道口的事來,忙說,哦,是你啊,請坐,請坐。阮楓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把幾頁稿紙遞給荊去疾說,沒事瞎寫了點東西,您給瞧瞧,可別見笑呵。

荊去疾接過稿子,瞥了一眼,藍色的鋼筆字跡很是娟秀。荊去疾抬眼,試探的語氣問道,是——散文?阮楓說,小說。嗯,您給看看,我也說不好,不知道這算不算小說。荊去疾“哦”了一聲說,好,回頭我看看,我們副刊現(xiàn)在就缺好小說,這篇稿子有三四千字吧,篇幅正好合適,如果不錯回頭我給你編編。阮楓道了謝,見羅瑛站在一旁用警惕的眼光看著自己和荊去疾,就起身告了辭。荊去疾說,怎么這么急啊?難得過來坐坐的,沒事就聊聊嘛。阮楓說,不打攪了,您看完后,我再來找您請教。說完,又轉(zhuǎn)向羅瑛笑了笑,說,那嫂子我就下去了,您忙。

送走了阮楓,羅瑛轉(zhuǎn)身拿眼斜藐著荊去疾,半天沒有說話。荊去疾白了羅瑛一眼,拿了阮楓的稿子邊回書房邊說,啥眼神啊?素質(zhì),注意你的素質(zhì)。來了客人也不知道招呼著倒杯茶,吊著個臉黑貓警長似的杵在那兒,人家該你的欠你的了?羅瑛不愿意了,追在丈夫身后說,那我該她的欠她的了?下班回到家累得要死,馬不停蹄地?zé)俗鲲?伺候完你們一老一少,氣都沒喘一口,我憑什么還要伺候這莫名其妙的女人吶?啊?你荊去疾這么通情達理,這么懂得憐香惜玉,這么知道修養(yǎng)素質(zhì),那你啥時候給我沏過一杯熱茶啊?荊去疾不再爭辯,進了書房,“砰”的一聲把羅瑛的絮叨和追問關(guān)在門外。

坐在燈下,荊去疾開始看阮楓的那篇稿子。淡褐色的稿紙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荊去疾伸手旋了旋臺燈的旋鈕,把燈光調(diào)亮了些,稿紙上那些藍色的墨跡很快讓他略顯煩躁的心安靜了下來。

《餃子》。小說的題目叫餃子。直白中卻有了些文學(xué)的意味。

溫小刀最喜歡的飯食要數(shù)餃子。最喜歡的餃子要數(shù)豬肉蘑菇餡。肥瘦合適的五花肉和了蘑菇,入了佐料,用熟油澆了,攪拌上勁,再經(jīng)妻子一雙纖巧的手,一個個地捏得飽滿結(jié)實了,還未入鍋,單是看了,就讓溫小刀心生滿足之感。

單單一個簡短利落的開頭,還未往下看,就讓荊去疾心生好感。

荊去疾直覺這是一篇要讓自己好生對待的稿子。他微微有些激動起來,有意要讓自己慢下來的荊去疾,放下稿子搓了搓手,取了茶杯去續(xù)茶。

拉開門,荊去疾一驚,羅瑛依舊立在書房門外,正用圍裙拭著眼淚。荊去疾從鼻子里頂出股怨氣,小心地繞開羅瑛,自顧自地去續(xù)了茶水。再回書房時,羅瑛已獨自回了臥室。荊去疾端著茶杯走到臥室門前,推開門,看見羅瑛面向墻壁側(cè)身蜷在床上。荊去疾吁了口氣對著羅瑛的背影說,別慪氣了呵,沒啥事的嘛,偏偏自己找氣受。啊?你先睡吧,我還要看會兒稿子。說完,就徑自又折回了書房。

呷了一口茶,荊去疾接著看阮楓的那篇小說。

溫小刀的妻子殷素卻不常有機會給溫小刀親自動手包餃子。作為縣醫(yī)院內(nèi)二科的主刀醫(yī)師,殷素通常都是很忙碌的。遇上病人多的時候,幾乎沒有私人的時間,自然而然地,殷素和溫小刀獨處的個人空間也大多轉(zhuǎn)移到了床上。在這個兩人終于可以獨處了的空間里,殷素卻已然沒有了和溫小刀說話交流的時間和欲望。睡覺,保證充足的睡眠以便應(yīng)對第二天繁忙的工作,成了夜晚的主要節(jié)目。

早餐桌上,溫小刀吃著從小區(qū)早餐鋪子里買來的厚皮寡餡的小籠包子,對妻子殷素說,晚飯吃餃子吧?我把料備好,你下班早些回來,咱倆一起包。殷素遲疑了一下說,想吃餃子了啊?再說吧,醫(yī)院里這陣子忒忙,今天能不能按時下班還不一定呢。溫小刀的臉上現(xiàn)出一絲不悅,殷素覺察到了,就又說,想吃餃子了,等禮拜天再包吧,不讓你動手,我一個人起早點就都拾掇了。溫小刀依舊沒有吭氣。殷素開始收拾手袋,準(zhǔn)備上班。溫小刀抬起臉來望著妻子,有些悵然。忙碌的殷素還是感覺到了丈夫的失望,安慰似的說,真要想吃了,晚上去街上的餃子館,嚆?

溫小刀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強。殷素正要出門,溫小刀開了口,他說,其實,其實也不是光為了想吃頓餃子。殷素現(xiàn)出詫異的表情來,問那是為了什么?溫小刀說,只是喜歡兩人坐在一起,搟著餃子皮,捏著水餃,隨便地嘮嘮家常罷了。

殷素有些始料未及的尷尬,不過心底還是對丈夫的話生出幾分感動,就拎了手袋折回餐桌旁在溫小刀的臉頰上吻了一下,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丈夫的臉龐……

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荊去疾將眼從稿子上收了回來,看見羅瑛裹著床毛巾被,一臉憂怨地站在門前。臉上的皮膚被風(fēng)干了的淚水抽得有些發(fā)緊,幾縷頭發(fā)粘在了那里,讓她顯得有些惶。

荊去疾問羅瑛,有事嗎?羅瑛手里一滑,毛巾被墜落了,露出下面的裸體來。荊去疾一驚,說,干什么呢你這是?當(dāng)心孩子待會兒撞見。羅瑛就抖動著肩膀,抽泣著說,我睡不著??蘼晧阂侄燥@堅持,像隨時都有崩潰爆發(fā)的可能。荊去疾忙起身到羅瑛身前,拾起毛巾被將她整個人裹好,壓低聲音問,你這是怎么了?走,回房里去。

兩人進到臥室,關(guān)了門,羅瑛就不顧一切地撲到荊去疾懷里,抽咽著說,你問我是怎么了,你倒是怎么了?整整半年多了,你就沒正眼瞧過我一眼。荊去疾有些發(fā)懵,將羅瑛纏繞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向外拽了拽,帶了幾分氣惱地說,老夫老妻的了,你這整的是哪一出啊?嗯?腦子進水了吧你?也不怕人笑話。羅瑛不依不饒地又摟緊了丈夫的脖子,咬了牙說,人笑話?這是咱自己的屋,這是臥室,睡覺的地方,除了咱倆再沒別人。人笑話?你不笑話還會有誰笑話。荊去疾當(dāng)真就笑了起來,邊笑邊說,噯,羅瑛,你今個是怎么了?羅瑛卻不再說話,一雙手開始瘋狂地剝起丈夫的衣服。荊去疾腰間的皮帶被她一把抽下丟在了一邊,忙亂的一只手不由分說就伸向了丈夫的腿間。荊去疾被她的熱情感染了,也來了興致,但還是稍稍冷靜了一下說,等等小瑛,書房的燈還沒關(guān)。說完,就掙脫了羅瑛,轉(zhuǎn)身去了書房。

關(guān)燈的片刻,荊去疾又瞟了眼桌上的那份手稿,淡褐色的稿箋嫻靜地躺在那里。熄了燈,那個叫溫小刀的男人和那個叫殷素的女人就隱進了那些藍黑墨水的勾勾畫畫里。而此時,羅瑛,一個活生生的,自感被忽略了的女人,正在隔壁的臥室里等著他的撫慰……

3

副刊部的對過是廣告部。廣告部是報社最顯忙碌的地方,各色人等進進出出,很是熱鬧。美編小蔡正用電腦軟件處理幾幅圖片,耳朵上罩著大大的耳麥,兩條腿不安分地抖動著。撂在桌上的手機不斷地有短信的提示燈在閃爍,“嗡嗡嗡”地像十幾只大馬蜂在合唱。小蔡回復(fù)短信時跳躍在按鍵上的拇指異常靈活,回復(fù)完短信,手機被他像扔洋芋蛋一樣“咕咚”就撂回了桌上。那兩封地址“內(nèi)詳不具”的信還沒拆,看樣子一時半會也不會有拆開的跡象。荊去疾起身關(guān)了門,編輯部主任老李還沒到,桌上的那只U型枕依舊保持著昨天被荊去疾撂在那里的一副姿勢,開口朝下,成了一個n字。小蔡打出一個呼哨,把方才完成的工作點擊了“保存”,又用內(nèi)部傳輸網(wǎng)絡(luò)發(fā)到老李郵箱里一份。取下耳麥,回頭對荊去疾打招呼說,荊哥,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荊去疾“唔”了一聲,看著小蔡牛仔褲上的那個破洞沒再作聲。小蔡利落地收拾了一下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辦公室里剩下荊去疾一人,看著空落落的辦公室,本該清靜下來的心緒卻又無端地?zé)┰昶饋怼?/p>

昨夜里和羅瑛在床上折騰得很晚,羅瑛的魔怔傳染了他,兩人在對方都不再新鮮的身體里仿佛都找到了熟悉的陌生感,把半年來的麻木和倦怠好好補了回課。荊去疾回到桌前活動了一下腰肢,坐下來,從公文包里取出阮楓的那篇小說接著看下去。

溫小刀在地方小報的副刊部做編輯,閑適的工作加重了他敏感多疑的性格特質(zhì)。殷素的電話打到溫小刀的辦公室,殷素在電話里告訴丈夫,醫(yī)院里今天果真又加了臺手術(shù),病人是個耄耋老人,已然沒有康復(fù)的可能,但是子女和家屬都還是懷了一顆執(zhí)著的心,家境還好,就都堅持給老人把應(yīng)有的治療程序都走到。他們是那么的自私,讓老人不斷承受身體上的折磨只為了換取自己良心上的一點安慰。晚飯,不可能再吃餃子了。如果溫小刀堅持要吃餃子,就只有等下班后去街邊的餃子館去吃了。殷素在電話里及時收住了話頭,溫小刀可以聽見電話那邊傳來的紛沓腳步和嘈雜人聲,那是一個和編輯部多么不同的環(huán)境啊。溫小刀放下電話的那一刻,心底生起一絲悲憫之情,是為殷素的雜亂忙碌,還是為自己的空虛抑郁,抑或是為那個被病痛和家人的愛心所包圍的耄耋老人,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餃子館里的環(huán)境和一般的炒菜館比起來顯得有些不同,多了些家的氣氛。一盤盤被端上桌的餃子冒著騰騰的熱氣,在那些繚繞的熱氣后面,沒有劃拳和酒令的聲音,有的只是家長里短的喃喃絮語。他們要的豬肉蘑菇餡餃子被端上桌了。殷素望著丈夫溫小刀笑,笑容里難掩一絲疲憊。

“吃啊,趁熱?!币笏卣泻艨腿税?。

溫小刀夾起一只外形飽滿結(jié)實的餃子,筷子在半空里停頓了片刻,送到殷素面前的料碟里。

“我自己來,你快趁熱吃吧。吃完回去洗個熱水澡,晚了怕又沒熱水了。”殷素說完,對著餃子咬了一口,豬肉和蘑菇的濃香就破皮而出了。抬眼,看見溫小刀望著盤子里的餃子在發(fā)呆。“嗯?吃啊,味道確實不錯哩,要我包肯定拌不出這么香的餡子?!?/p>

溫小刀依舊沒有動口。抬眼看了眼殷素,他說,我吃不下去。為什么?殷素惑然著。溫小刀將餃子皮捏褶處清晰可辨的白指紋指給殷素看。殷素依舊不解,“手工捏的餃子當(dāng)然要有指紋了,我給你做,也是這樣的啦?!睖匦〉队趿丝跉?放下了筷子,你的指紋當(dāng)然無所謂了,可這是一個陌生人的指紋啊,指紋是什么?是人體密碼,是一個人的命運地圖。太沉重了。這種感覺很怪異,我接受不了。

殷素也放下了筷子,表情有些嚴(yán)重。她憂心忡忡地看著丈夫說,刀兒,我有個同學(xué)的丈夫是做心理咨詢的,要不,回頭我陪你去看看?溫小刀表情訝異地問殷素,你是覺得我心理有問題?殷素反問道,你覺得呢?人潔癖也沒你這樣的啊,再說你這壓根已經(jīng)不是潔癖不潔癖的問題了,你這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該算什么,算了,不吃了。一點心情都沒了。

老李推門進了編輯部,一頭的汗,人胖,油脂和汗腺就都發(fā)達,謝了頂?shù)哪侨Φ刂泻iW著亮光,整個人顯得油膩膩的,不清爽。他進門撂下手里的公文包就抓起幾頁舊報紙來嘩啦嘩啦地扇著風(fēng)。

荊去疾抬眼看了看老李,想要繼續(xù)埋頭看稿已然不太可能。老李的一張嘴機關(guān)槍樣,先是發(fā)了幾句“入秋了,天氣還他媽的這么熱”之類的牢騷話,接著開始抱怨丈母娘患了癌的膀胱,再下來,又開始痛斥醫(yī)院的醫(yī)療服務(wù),進而由點及面輻射到社會各個領(lǐng)域,最后的結(jié)束陳詞是“唉,真他媽的”。

對老李的話,荊去疾沒有作半點回應(yīng)。老李坐在椅子里,脖子里套上了那只布滿斑斑油垢的U型枕,稍稍顯得平靜了下來。那只U型枕因為生氣的緣故,被套得有些亂七八糟,一邊支棱了起來,像要掙脫老李肥厚的脖子似的向一邊擰巴著。

老李停止了牢騷,辦公室里就忽然安靜了下來,氣氛有些凝滯。荊去疾覺得自己似乎該說點什么,就開口問了問老李丈母娘的病情。老李長長地嘆了口氣說,老太太也是可憐,一輩子沒享什么福。老了也不得個善終,得了這么個病,咋辦?好在幾個小舅子還算混得不賴,有點經(jīng)濟實力,那就治唄。我們兩口子要錢沒有,就只有舍得一身力氣,跑跑腿,能張羅多少張羅多少了。你說是不是這么個理?

荊去疾突然間就說了句連他自己也沒防備的話,他說,做子女的不可以太自私。說這話時,老李還點著一顆油光發(fā)亮的腦袋表示著贊同,但接下來,荊去疾的一句話讓老李點下去的腦袋陷在那只U型枕里半天沒有抬起來。他聽見荊去疾說,為了自己買點良心上的好受,折騰得老人不好受,是有點不應(yīng)該。

荊去疾說這話時,一雙眼盯在那淡褐色的稿箋上顯得有些呆滯。老李有些不太相信地又問了句,小荊,你說什么?荊去疾這才警醒過來,“啊”了一聲說,怎么?我說什么了?剛才我說了什么?

4

荊去疾剛鎖好了車子,就看見阮楓拎著袋西紅柿,步履輕快地遠遠走來。荊去疾笑了笑,轉(zhuǎn)眼阮楓已來到身邊。荊去疾看著那一塑料袋飽滿紅亮的果子,說,你很喜歡吃西紅柿啊?阮楓說,是我們家小秦愛吃,上鍋蒸了,剝了皮,說是藥用價值還挺高。生吃就不好了,生番茄里的煙堿素一只頂三支香煙。說完,有些面帶羞澀地問荊去疾,荊作家,我的小說你看完了嗎?荊去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兩天瞎忙,還沒拜讀完呢。阮楓就又笑了笑說,沒關(guān)系,您慢慢看。行不行您都給個回話。我上去了。荊去疾“噯”了一聲,目送阮楓拎著西紅柿進了樓道。

還沒從阮楓的背影上收回眼,荊去疾就聽到身后兒子喊了聲“爸”?;剡^臉來,羅瑛和兒子不知什么時候都已站在了自己身后。羅瑛說,看啥呢,快把菜接上,手指都要勒掉了。荊去疾從羅瑛手里接過她買的韭菜雞蛋,還有一坨剛軋出來的濕面條,問羅瑛,今天下班早啊,去接兒子了?羅瑛說,路口碰上的??炜?上樓做飯,難得提前下班一回,吃了飯趕緊的把洗衣機里攢的衣服床單都洗了。

一家三口就進了樓道,一路聲勢浩大地上樓進了家門。羅瑛換下衣服一頭扎進了廚房。荊去疾還沒來得及把電視打開,就聽見羅瑛在廚房里喊:“怎么回事嘛,停水停電啊,怎么也沒提前通知呢?”

羅瑛從廚房里走了出來,一邊把才換下的衣服又重新?lián)Q上,一邊氣惱地招呼兒子和荊去疾,走走走,還愣著干什么?去街上吃。吃完了,兒子你趕緊上床睡覺,明天早點起床給我做作業(yè)。

一家人收拾妥當(dāng)下了樓。出了樓道,卻見阮楓和她男人小秦也站在樓下,兩人正商量去哪兒吃飯??匆娗G去疾一家三口,阮楓和男人并沒有過多的寒暄和招呼,只是禮貌地笑了笑。阮楓對男人小秦說,秦遠,要不咱們?nèi)プ游缏返摹暗窨虝r光”吃西餐吧?男人點了點頭,就攬了阮楓徑自走了。羅瑛看了丈夫荊去疾一眼,問,吃什么啊?兒子插話說,我也要吃西餐。羅瑛低下頭,沒好氣地說,吃個屁!荊去疾一臉的無所謂,說,隨便。羅瑛想了想說,去東街口的“溢香”吃餃子吧?不待丈夫回答,羅瑛就拉起兒子前邊走了。

餃子館里的環(huán)境和一般的炒菜館比起來,是有些不同。騰騰的蒸汽。家長里短的喃喃絮語。服務(wù)員是個臉膛紅亮的外地少女,粗壯結(jié)實。紅臉膛的少女問羅瑛,幾位要什么餡的餃子?羅瑛又拿這話問丈夫和兒子,你們都要什么餡的啊?沒等兩人回答,羅瑛就越俎代庖地回復(fù)服務(wù)員,豬肉芹菜的吧。紅臉膛少女又問,下多少個啊?羅瑛又拿這話問荊去疾,下多少個啊?荊去疾動了動嘴,還沒出聲,羅瑛就又轉(zhuǎn)向服務(wù)員說,60個吧,先下60個。不夠再下。

紅臉膛的少女得了羅瑛的話,放下一壺餃子湯就去了后堂。

羅瑛還沉浸在停電帶來的煩躁和不滿里,嘴里自言自語地嘀咕著。兒子從口袋里摸出本漫畫書,把頭埋在桌子下面安靜地看著。荊去疾從兒子手里扯過那本漫畫書看了看封皮,《多啦A夢》。兒子皺著眉頭搶回了漫畫書,依舊把頭埋得低低的,讀得津津有味。

餃子端了上來。盛在一只大搪瓷盤子里。羅瑛招呼兒子和丈夫動筷子,兒子嘴里應(yīng)著,眼睛還是不愿離開那本《多啦A夢》,羅瑛故意把臉上堆出些猙獰的意味來,威嚇兒子說,你是不是想讓我把你的書撕了?兒子這才把書收回到衣兜里,懶洋洋地拿起了筷子。荊去疾夾起一只餃子,正要送進嘴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下筷子,盯著那元寶似的餃子一副專家鑒寶的表情。餃子店昏黃的燈光雖然不是很明亮,但餃子皮的捏褶上依然可以辨得出清晰的指紋。那些迷宮似的回形圖案透露出某種類似于巫術(shù)的詭異來。

羅瑛是吃到第七個餃子的時候才注意到自己丈夫的異樣。她嘴里含了一口沒來得及咽下的餃子,問荊去疾,你怎么了?不餓啊?你怎么不吃啊?荊去疾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羅瑛,顯得有些囁嚅。這更加重了羅瑛的疑惑,羅瑛咽下了剛才沒有來得及咽下的那半口餃子,繼續(xù)追問丈夫,你到底怎么了?荊去疾覺得必須給自己吃不下這些餃子說出些理由了,盡管這理由在他自己看來都顯得是那么的荒謬。他夾起一只餃子舉到羅瑛面前,問羅瑛,看,這些指紋,看到了嗎?羅瑛被荊去疾的莊重給嚇著了,說,看到了。怎么了?這有什么好稀奇的,除非你能證明給我那些是腳趾紋,不是手指紋,否則,這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荊去疾把餃子放回面前的盤子里,嘆了口氣說,你不懂,跟你說不清。

羅瑛盯著丈夫看了一會兒。臨了說,荊去疾,我覺得你存在人格障礙,建議你抽空去看看心理醫(yī)生。說完,不再理會荊去疾,依舊埋頭吃起了餃子。

何其相似。荊去疾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想起了那個叫溫小刀的男人和那個叫殷素的女人。荊去疾望著妻子鼻尖上微微冒出的幾粒汗珠,開了口。他說,你還有心情吃得下去啊?羅瑛在桌上一頓筷子,厲聲說,你愛吃不吃。我為什么要吃不下去!讓你在手術(shù)室里面對一堆泡在血水里的腸子肚子,看上三年五年,甚至還要面對十年八年,你就沒有什么吃不下去的了。

荊去疾嘆了口氣說,你壓根就跟我說的不是一個邏輯層面的問題。

沒待羅瑛再說話,鄰桌的幾個食客不愿意了,一女的滿臉嫌惡地說,干嘛呢干嘛呢,還讓不讓人吃飯了這是!荊去疾和羅瑛就都閉了口,羅瑛終于也停下了筷子。看著細嚼慢咽的兒子,羅瑛沒好氣地說,別吃了!一家子擱這兒丟人現(xiàn)眼。說完,沖那個紅臉膛的服務(wù)員喊道,姑娘,拿個袋子來,打包!

出了餃子館的門,一家三口不自覺地就列成了一個縱隊。羅瑛氣鼓鼓地走在最前面,兒子走在中間,影子拖得很長,走在最后的荊去疾一邊小心地避免踩到兒子的影子,一邊在心底暗想,這是多么糟糕的一個傍晚吶。小說。阮楓那篇小說的結(jié)尾是個什么樣的情形呢?回頭一定要好好看看。想起家里停了電,那小說的結(jié)局就只有等到明天太陽照常升起的時候才能知道了。

責(zé)任編輯 趙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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