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月

為對方做出的每一個改變，都能使婚姻變得越發(fā)完美。

當初怎么看上她的

林東陽頂頂討厭八月的傍晚，特別是剛隨著人流高峰下班回家，還沒來得及喝口涼水，就只聽見窗外一陣接一陣的刺耳蟬鳴，加上老婆劉涓涓一邊揮舞著鍋鏟“叮叮當當”地炒菜，一邊嘴里還不歇空地“八卦”她單位上那點雞毛蒜皮的事。

劉涓涓到底說了什么，林東陽其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廚房里漸漸飄來的飯菜味也令饑腸轆轆的他提不起興趣。林東陽只覺得煩躁難安，光聞味兒就知道，劉涓涓今天炒的菜不是鹽擱多了就是油擱多了。總之結(jié)婚這么久以來，要指望劉涓涓做出健康美味的像樣飯菜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當然，林東陽也不是沒有婉轉(zhuǎn)地表達過希望劉涓涓提高手藝的意思，而且有時還相當講究技巧。比如在買點小禮物送她的時候，旁敲側(cè)擊地“提點”劉涓涓。結(jié)果呢，劉涓涓要么嬉皮笑臉地蒙混過關(guān)，要么干脆使性子撒賴，脆生生地甩他一句“光吃不做意見還多，有本事你自己做去”。

得，真要林東陽親自操作煮飯這種事，結(jié)果一定是能下肚的都沒有了。林東陽只好一如既往地忍著，默默地吃著這些高鹽高油的不健康飯菜，腹誹一番“當初是怎么看上你的”解氣。

好老婆是什么樣兒

其實劉涓涓也不是全無優(yōu)點，至少她模樣生得好看，身段也不是一般的窈窕。當時最讓林東陽著迷的，就是她開朗直率的性格和心無城府的咯咯嬌笑。每次劉涓涓仰起頭發(fā)出天真無邪的笑聲，林東陽就覺得自己的煩惱也隨之消散了。

追求劉涓涓那會兒，林東陽很是下了些功夫。他琢磨劉涓涓的喜好不說，還采取強大的禮物攻勢，很快就讓劉涓涓也喜歡上自己，并且水到渠成地閃電般結(jié)了婚。

過完蜜月，生活滑入正常軌道。林東陽才漸漸發(fā)現(xiàn)在劉涓涓開朗爽氣的背后是相當粗糙馬虎的生活做派。劉涓涓拿什么都不當一回事。她從來不理衣柜，衣服、褲子、裙子、絲巾、坤包、領(lǐng)帶從來沒有分門別類地擺好過，總是胡亂地揉在一起。林東陽常常是臨到要上班了，才發(fā)現(xiàn)長褲皺巴巴的，襯衣也沒有熨燙，皮鞋還沾著昨天的灰塵。問劉涓涓，她一拍腦門，馬上又擠出個甜笑：“哎呀。這兩天忙，忘了。老公，今天將就一下嘛，你看，我的裙子也是皺的?！?/p>

在劉涓涓甜甜的笑容面前，林東陽頓時泄了氣，到嘴邊的話只得咽進肚子里嘀咕：不管生活條件如何，服飾質(zhì)量可以稍差一點，可以退而求其次，但一定要整潔干凈，這是絕對不能含糊的。衣著意味著一個人對自己的內(nèi)在要求是否規(guī)范有度。穿著有皺褶的褲子和襯衣上班，林東陽會一天都感覺別扭，一天都抬不起頭。

可劉涓涓卻依舊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她哪里知道他心里的苦?

一樁公共事件

很快，林東陽覺得自己掌握了自我調(diào)節(jié)的技能。他不停對自己說，婚姻生活或許就是在這些不可調(diào)和的小摩擦中一天天度過的，能忍則忍。但這一忍就忍成了在家里明顯寡言。可惡的是劉涓涓竟還是毫無察覺，只管嘰里呱啦說她的事。

家里的氣氛變得不對勁了。林東陽很是郁悶，想著干脆約幾個老友到家里來玩吧，順便調(diào)節(jié)一下家中只有他一人察覺得到的詭異氛圍也是好的。

電話挨個打完，朋友倒是很給面子地全來了，當然劉涓涓也非常熱情，讓初進門的朋友對她印象非常好，一口一個“嫂子”地叫，還直夸她待人周到。但不對勁的事還是發(fā)生了。劉涓涓這天正來例假，她那條翠綠色的居家褲子被污染了一大塊，她卻渾然不知地穿著它在客廳和廚房之間、在他的朋友們面前招搖地走來走去。

林東陽就快被劉涓涓刺激瘋了，好容易找了個機會跟進廚房，悄悄提醒劉涓涓去換褲子。劉涓涓倒是配合地進了臥室，哪知她在里面呆了一會兒又出來了，仍然穿著那條“惹眼”的褲子。

忍無可忍的林東陽終于爆發(fā)了，不得不當著朋友們的面提醒劉涓涓去換褲子。見林東陽沉著臉，劉涓涓又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沖他擠個甜笑：“看我這記性，剛才回臥室了一趟，就是想不起干嘛來了。哦，這就去，這就去?！迸昧謻|陽的幾個朋友只好裝作什么也沒有聽到、看到。

晚上朋友們都走了。林東陽送完朋友回來就對劉涓涓拉下了臉：“劉涓涓，你怎么那么不拘小節(jié)?”劉涓涓卻說：“那有什么嘛，這是我的家，我在自己家里就算是有點失態(tài)，人家也不會大驚小怪。倒是你，大驚小怪的?！绷謻|陽對這個說不通道理、又不得不說通道理才好接著過日子的女人急了：“家里又怎么啦?有外人在，家里就等于是半個公共場所，同樣要得體!”劉涓涓也不高興了，把正在收拾的碗筷往桌上一頓，說：“就你事兒多，想法多，你的朋友也都是結(jié)了婚的人，還不知道女人有例假嗎?還需要普及生理衛(wèi)生知識嗎?”林東陽反問：“女人來例假就可以不干不凈、就可以邋里邋遢、就可以不顧形象?”

“你嫌我邋遢嫌我不顧形象了是吧，那當初你跟我結(jié)婚干嘛?”劉涓涓火了，一股腦地把心里話全倒了出來：“我的個性是很散漫，達不到你那種連細節(jié)都必須完美的要求，每次你因為一點小事就不高興擺臉色……”

劉涓涓后面又說了什么，其實林東陽還是沒聽進去。林東陽只是突然覺得，他要的婚姻生活不是這樣子的，不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后又吵得不可開交的。他覺得自己很失敗，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或者，連婚姻生活都經(jīng)營不好-…但他又接受不了這種失敗者心態(tài)，他想不出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最后他只好怒氣沖沖地出門了。

追究對錯是頂無聊的事

摔門而去的林東陽走在夜晚的街頭，穿著入時的小情侶一臉甜蜜地相偎著從他身邊經(jīng)過，看上去就像當初他和劉涓涓手拉手逛街的復刻版。

林東陽在街上晃了一會，夜更深了，風也更涼。他算了算時間，從家里出來已經(jīng)有3個小時。他想起劉涓涓的話，又覺得劉涓涓說得沒錯，自己要是不喜歡她的直率爽氣當初干嘛要和她結(jié)婚呢?自己那種拿隱忍當包容的觀念本來從一開始就行不通，自己根本就不是變得大度，而是像今天這樣，積壓的壞情緒一旦爆發(fā)就是“傷筋動骨”的事。

他突然覺得，追究誰對誰錯其實也是件頂頂無聊的事。不管如何他都應(yīng)該對自己的老婆好不是嗎?不能再因為小事弄得夫婦不歡。而此刻的劉涓涓，其實也在家收拾干凈碗碟，還特意熨平整了林東陽的襯衫…一夜之間，這對新婚夫妻似乎弄懂了婚姻生活中的換位思考。

其實婚姻正是如此，看似為對方做出的每一個改變，事實上是使每個人變得越發(fā)完美的一次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