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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陜西作家的地緣情結與審美方式

2009-10-20 04:28趙德利
關鍵詞:黃土地情結陜西

趙德利

摘要:黃土情結是陜西鄉(xiāng)土地界所獨有的一種文化心理現(xiàn)象。它包括了由地理環(huán)境而生的地緣、經濟、政治和人際鄉(xiāng)情等多種文化“原型”。陜西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源于這種歷史文化積淀深厚的地緣情結,并因此而形成三種主要的審美方式:以善與美的沖突為基質的審美方式,注重展示傳統(tǒng)倫理與個性欲望的沖突,表現(xiàn)時代背景下的血親倫理沖突的悲劇意義;寫今貫古的雙層意蘊結構審美方式,既通過表層描寫反映特定時代的民眾生活,又在文本深層意蘊結構中寄寓了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具有“史今同構”的雙層審美效應;文化批判為主導的審美方式,揭示與批判了民族民間文化傳統(tǒng)中有悖人性人倫的丑陋行為與陰暗心理,具有文化的批判性和審美的現(xiàn)代性。

關鍵詞:陜西作家;地緣情結;審美方式

中圖分類號:I209.94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4283(2009)05-0069-08

陜西作家具有獨特的地緣情結與審美方式。20世紀80-90年代,陜西作家因描繪黃土地上生存的農民的創(chuàng)作實績而在中國文壇獨領風騷。他們的創(chuàng)作風格不同于京津滬等城市作家,也與其他鄉(xiāng)土作家有明顯區(qū)別。研究他們的生活與創(chuàng)作,會發(fā)現(xiàn)一個十分有意義的價值坐標,那就是陜西作家的創(chuàng)作源于地緣情結,得益于民間文化的借鑒、創(chuàng)化和現(xiàn)代審美文化的透視與建構。他們由此而形成的文學審美方式,形式多樣范式不同,又同出于地緣情結。地緣情結好似陜西作家的根,積淀深厚,影響深遠。因農本而促生的寫實文學觀,因帝都文化培育的文學使命觀,因內陸閉守促生的文化保守觀,都在陜西作家的創(chuàng)作中構成獨異品格。而地緣情結的“得”與“失”也是陜西文學興盛和衰落的根由。

一、黃土情結:歷史文化的深厚積淀

從整體上觀照,陜西作家以書寫“鄉(xiāng)土”文學著稱于文壇。陜西作家對土地和農民的關照源于他們的地緣情結——黃土情結。黃土情結是他們創(chuàng)作素材和思想認識的心理源泉,是他們?yōu)橹畾g笑,為之悲泣的黃土地人的命根。他們正是從對黃土情結的內視即生活文化體驗中抓住了黃土地的精魂才成為“作家”的。源于黃土,抒寫黃土地人,最終又要命歸黃土,這是他們的共識。他們認為,黃土地上的歷史、文化和農民才是他們寫作追尋的根本,才是釀就偉大作品的土壤。陳忠實曾坦言:“我出生于一個世代農耕的農民家庭。進入社會后,我一直在農村工作。這樣的生活閱歷鑄就了我的創(chuàng)作必然歸屬于農村題材。我自覺至今仍然從屬于這個世界。我能把自己在這個世界里的生活感受訴諸文字,再回傳給這個世界,自以為是十分榮幸的事?!闭腔凇@樣的生活認識和審美理想,陜西作家才創(chuàng)作了影響很大的反映黃土地人生活的文學作品——《平凡的世界》、《浮躁》、《白鹿原》、《八里情仇》、《最后一個匈奴》、《熱愛命運》、《水葬》、《最后那個父親》、《狼壩》、《高老莊》、《羊想云彩》等。

情結,照榮格的解釋,是指個人無意識中聚結的一簇心理意識叢,或是富于情緒色彩的一連串的觀念與思想。情結的產生與形成不僅僅與個體曾經意識但又因遺忘或抑制而潛入無意識中的內容相關,而且還與生理遺傳的集體無意識相連。本文所謂“黃土情結”即指世代生存在陜西“黃土地”上的人們,基于相對封閉而又十分優(yōu)越的地理條件與自然環(huán)境所產生的心理印象叢。它首先是世代居于黃土地上的人們進行物質勞動并由此形成的精神活動在心里留下的印跡,即心理“原型”。這種原型并非人人可以用意識來擁有和再現(xiàn),而是具有某種可以開啟溝通的先天傾向和潛在可能性,只有沉浸于先天經驗的“環(huán)境”條件(即后天類似的經驗)中,才可能啟喚出來。其次是通過祖先的言行繼承下來的經驗與規(guī)范,并同現(xiàn)代人新的生存活動經驗沉淀融合成的一連串的思想與觀念,即情結。例如,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某些規(guī)范內容與共產主義的斗爭經驗因相近似而同構,成為陜北人(擴而言之則為陜西人和中國人)的一簇心理意識叢。因此,黃土情結不是一個恒定不變的原始性心理內涵,而是隨時代變遷和社會實踐而不斷繼承發(fā)展的心理意識叢。它上承遠古人類的生存活動的心理印跡,下接傳統(tǒng)文化與當代生產斗爭的種種經驗,是一個內涵十分復雜的心理情結。

情結對于個人行為來說,具有極大的制導力。它往往使人根據(jù)情結的力量選擇行為對象,抑制意識的活動。就像榮格所說:“不是人支配情結,而是情結支配著人?!北M管情結的作用常常有負面效應的一面,但是,它同時又往往就是靈感和動力的源泉,對于個人事業(yè)取得成就具有重要推動力。陜西作家生活在經濟落后的黃土地上,卻又寫出了具有博大精深的歷史感的佳作,就是明證。

黃土情結是陜西鄉(xiāng)土地界所獨有的一種文化心理現(xiàn)象。它至少包容了由地理環(huán)境而生的地緣、經濟、政治和人際鄉(xiāng)情等多種文化“原型”。陜西的地理位置居中國中心,亦是黃河流域文化的中心。如果說長江流域文化圈的人們因地勢落差大,水量豐富湍急而具有浪漫靈活、善于幻想富于開拓精神的話,那么,黃河流域的民眾則因黃河的裹挾流淌的滯緩、凝重,而具有勤勞樸實、偏內向、重實際的特點。而陜西人則又因北依長城與沙漠封固,東有黃河潼關阻隔,南架巴山天塹,西望祁連山脈而獨成“王國”。陜西(尤其是關中)有著十分優(yōu)越的自然環(huán)境。肥沃深厚的黃土地表,四季分明的亞熱帶氣候,充沛的雨水,使農業(yè)耕作最早在此萌生。糧食的豐足帶來了人口的增加,隨遇而安的人們便由家族擴展而為親族,繼之為村落、鄉(xiāng)鎮(zhèn)。黃土地供給了維系血緣而居的人們一切衣食。特定的地緣環(huán)境與物產特質,培育養(yǎng)成了陜西人喜食酸辣、愛吼秦腔等鄉(xiāng)土文化特點。而這一切,又相異于同屬黃河流域文化圈的晉、冀、魯、豫等省區(qū)的人。

黃土地理環(huán)境決定了農耕生產方式的必然生成,也同時決定了小農經濟及其意識的孿生發(fā)展。原始農耕是以一家一戶為單位進行的,自產、自銷、自給自足。農業(yè)耕作的生產方式,培育了他們信奉天命與先人經驗,講究看風水地穴的心意信仰;同樣,農耕方式也促成了他們企盼風調雨順過安穩(wěn)日子的文化心理和勤勞樸實從田里找食的文化性格。土地對人的恩澤,使陜西人自然而然地在心理積淀了依戀故土,不思拓遷,不慕異地的潛隱性思想或觀念。知足常樂,小富則安,均產均田,殺富濟貧……小農意識就這樣隨黃土情結而刻印在陜西人心中。直至今日,“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仍然是廣大農民衷心向往的幸福生活,而“八百里秦川塵土氣揚,三千萬人民亂吼秦腔。撈一碗長面喜氣洋洋,沒有辣子嘟嘟囔囔”,則是對仍安然于農耕文化生活方式中的陜西人文心態(tài)的形象刻畫。陜西作家劉成章的散文《關中味》就以富含情感的筆墨,生動地勾畫出陜西的地緣物產的特點,表現(xiàn)了陜西人對油潑辣子面的摯愛與知足心理?!霸陉P中大地上行走,想起這些深儲于心頭的種種情景(春天盛開的油菜花,秋天收掛起的辣子,覆蓋四季田野的小麥——作者加),你不由地想到,這片土地,是油潑過的,是辣子熗過的,是面片鋪成的,這片土地就是

一碗油潑辣子彪彪面。”至于賈平凹在《美穴地》中對“風水”信仰文化的描繪,20世紀90年代上半葉楊爭光在《收獲》雜志上連年頭條發(fā)表的土匪題材小說,都能印證黃土情結及其文化心理對陜西作家創(chuàng)作的直接關聯(lián)與影響。

建立在小農經濟基礎上的政治文化,也是黃土情結的一個重要的原型形態(tài)。陜西自古帝王都,十三朝帝王曾建都于此。周朝的“成康盛世”,漢朝的“武帝盛世”,唐朝的“開元盛世”,奠定了陜西政治文化的基礎。建立在黃土地與農耕方式上的政治文化,自然看重并推行以家族為基礎的宗法制,看重土地私有與小農經濟,重農輕商,強調效法先君,崇古尚老。這種政治體制因為小農經濟易于維持生存的原因,其治國之道自然側重社會人際秩序,而偏輕物質發(fā)展與進步。因此,以倫理調教為中心,以家國同構為治理模式,以天人合一來強化“天道”,便成為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內容。雖然它后來由陜西推向全國,成為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但只要將社會革新的時限向20世紀劃近一點,人們便很容易地看到,在每一次變法革新和反封建立新學的運動中,惟有陜西境內相對安穩(wěn),極少有變。新時期改革開放之后,相對于各省的社會經濟發(fā)展,陜西人仍然抱守著小農經濟的方式與意識,滿懷希望地在黃土地里耕作豐足的生活。讓他們以犧牲寧靜安適的倫理生活來換取喧鬧的現(xiàn)代生活方式,無異于將前一種已經習慣的享樂替換為后一種享樂,這是黃土情結作用下的人們不愿冒險的。

還有“學而優(yōu)則仕”作為古代社會的一種仕途捷徑,至今影響著陜西人的人生抉擇。而“父母在,不遠游”,更是基于黃土地能頤養(yǎng)天年創(chuàng)生的孝悌觀念及其人生信條。這一切都足以說明,黃土地發(fā)生的文化原型,首先是陜西人擁有,最終也為陜西人所有。所以,對它感受體驗最深切的自然還是陜西人(作家)!高加林在走投無路時撲到黃土地上的情形,同我們所理解的陜西人的黃土情結多么吻合!路遙寄寓人物多少同情?《白鹿原》之所以能顯示出博大精深的文化歷史感,與陳忠實對黃土地上生成的傳統(tǒng)政治文化的深切感受怎能分開!

鄉(xiāng)情文化亦是緣于黃土地及其農耕生產方式所形成的一種惟地緣為親的心理原則。中國文明社會是在原始氏族基礎上建立起來的。與西方斬斷血緣關系而跨入資本私有制不同,中國私有制社會保持了濃重的家族血緣關系。尤其是陜西的黃土地,因為宜于農業(yè)耕作,更促成了以家族為軸心的村落及其小農經濟的拓展。人的天性中的血親之愛及其緊密關聯(lián),凝聚了一家一戶人和睦生存,這樣,就由親緣而拓為鄉(xiāng)緣,“鄉(xiāng)”“親”們便“生于斯,死于斯”,鄉(xiāng)鄰親情關系便由此固定化了。在這一派鄉(xiāng)情彌漫的土壤上,小農經濟得以持久發(fā)展,商業(yè)競爭機制永難壯大。獨重鄉(xiāng)情的結果,使人們既勤勞、樸實、內向,又狹隘、自私、保守,生活方式趨于凝固化,從而又形成自我封閉、排他性等心理情結。這種狹隘自私的家族利害觀念,后來造成多少鄉(xiāng)鄰反目,群情排外!楊爭光的小說《黑風景》中所揭示的不正是這樣一種發(fā)自心理排外而實為害己的文化荒誕劇嗎?比土匪蠻橫無理搶砸西瓜一樣更為陰險的,是村人公派鱉娃去土匪巢穴謀殺土匪頭子老眼,而后又先土匪一步殺死鱉娃!楊爭光通過小說所揭示的正是源于黃土情結而生的保守陰暗心理。

綜上所述,陜西作家所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山水人情,所凝結的就是這樣一種地緣情結。它們既是陜西作家創(chuàng)作的素材來源,又是他們創(chuàng)作的動力與價值坐標。黃土地所賜予他們祖輩和他們自己的那些恩惠與痛苦,歷史所賦予他們的價值觀念,促成了他們對人生、對文學的苦苦追戀。這是生活在歷史相對淺薄的城市人無法想象與溝通的。當然,陜西作家的思想觀念與審美境界也同樣受到它的很大影響,他們創(chuàng)作中的缺失與不足亦緣于斯。但是,無論怎樣看,這種黃土情結都是最具有文化意味與鄉(xiāng)土意味的心理動能,它驅使著作家為找尋在現(xiàn)代失落了的精神家園而不斷思索和創(chuàng)作,為守望自己的心靈樂園而苦戀日夜縈繞于內心的故鄉(xiāng)情感與思想。由于它繼承久遠,貫通古今,一旦為作家所體驗并清醒意識,就可能成為構造“史今同構”的文學作品的情感與思想基因,成為中國文壇上獨領風騷、獨具特色的創(chuàng)作群體。而陜西作家的審美方式也因此而生成并獨具特點。

二、以善與美沖突為基質的審美方式

居于黃土地以農業(yè)為本的陜西人,厚土重遷,中庸和善,悲天憫人,有著自己對生活的理解和追求。中國的改革開放及由此而引發(fā)的新與舊、保守與革新等社會矛盾,沖擊著陜西人積淀深厚的地緣文化觀念。面對社會的巨大轉型,尤其是社會經濟發(fā)展對傳統(tǒng)倫理思想的沖擊,大多數(shù)農裔城籍的陜西作家真切地體驗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生成以來,家族間和民族內最大的矛盾不是惡與善的沖突,而是個人的自然欲望與社會的倫理秩序的尖銳矛盾。這種矛盾沖突在現(xiàn)代轉型社會愈來愈尖銳,愈來愈顯示出獨特的審美與認識價值。

兩千年前孟子曾提出:“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边@里所說的生,可以看作生命體的自然欲望,是生命得以持存發(fā)展的基質,它具有美的特質。這里說的義,是屬于道德范疇的規(guī)范,是社會人倫秩序的合理體現(xiàn),它具有善的特質。從培養(yǎng)道德人格的角度看,孟子的訓導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倫理中心觀。但從審美形態(tài)的角度分析,善與美的矛盾沖突超越了善與惡悲劇類型,集中反映了現(xiàn)代文明社會中人生的悖論現(xiàn)象,涵蓋了個體與集體、感性與理性、社會發(fā)展與自然生態(tài)的矛盾關系,構成了審美認知中又一個審美的類型。路遙的《人生》、《平凡的世界》,賈平凹的《浮躁》、《古堡》,王蓬的《水葬》,京夫的《八里情仇》,趙熙的《綠血》等小說代表了陜西作家的這種文化透視類型。高建群的《最后一個匈奴》,馮積岐的《村子》也可歸入此類。

綜合起來看,這是陜西作家中運用最多的一種審美方式。他們打破了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文學中以道德評判為底蘊,將人簡單地劃分為好人和壞人的幼稚做法,而是努力地將新一代農民渴望發(fā)展自身的追求,和在追求中突破傳統(tǒng)倫理束縛的努力及其悲劇真切地展現(xiàn)出來。雖然說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的中國作家大都具有這樣的審美認識,他們的作品中也作了類似的解讀,但是像陜西作家那樣飽經生活苦難的體驗,從小就沉浸在獨特的地緣文化情結的熏染之中,努力突破傳統(tǒng)倫理的束縛,去思考新與舊、保守與革新等社會矛盾的創(chuàng)作情形著實不多。也正因此,以善與美沖突為基質的審美方式的代表作品,才帶著黃土地的芬芳,滿含著三秦人民的生活苦痛與歡樂,沖擊著當代讀者的善與美矛盾糾紛的心田,令人們?yōu)橹袆雍突匚丁?/p>

路遙的創(chuàng)作始終與民族命運和現(xiàn)實人生聯(lián)系在一起。從《人生》到《平凡的世界》,他所描繪的都是他所鐘愛和努力探尋的,即黃土地上的農民怎樣走出黃土情結的陰影,在現(xiàn)代文明的引導下建設自己理想家園的迫切歷程。崇高的理想和完美的道德情操是他所樹立的審美目標,而善與美的沖突則是他

對現(xiàn)實人生矛盾及其悲劇的清醒把握。《人生》中,高加林和劉巧珍的愛情糾葛,就典型地表現(xiàn)了高加林的個體人生價值追尋與劉巧珍的傳統(tǒng)倫理觀念的矛盾沖突。從高加林勇敢地告別家長、戀人而踏入城市,到因社會的復雜冷酷關系被重新拋回黃土地的描寫中,不難看出路遙忠實于生活、再現(xiàn)生活的文學觀,及其與土地的深刻聯(lián)系。他就是要把自己的理想人格建立在黃土地上,在人生理想追尋的過程中來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镀椒驳氖澜纭缝轫撋献骷业墨I辭“——僅以此書獻給我生活過的土地和歲月”,正是作家心扉的展示。在路遙看來,黃土地就是生養(yǎng)自己的母親,自己的歸宿。而母親無論何時總會以自己的慈愛的胸懷收留自己的兒女的,因此,高加林在現(xiàn)實中走投無路時撲進黃土地的呼喊:“我的親人哪……”正是路遙黃土情結的真切流露。至于《平凡的世界》中對孫少安與田潤葉的愛情糾葛,田潤葉與李向前的家庭矛盾,孫少平與田小霞的純真愛情,以及對田福軍、孫玉厚等干部、農民的描寫,都突破了簡單的善惡價值判斷的陳舊模式,而追尋著善與美沖突的審美類型。不過后者比前者結構龐大,生活面寬廣,作家對人生理想和完美道德的追尋更堅定也更清醒了。它表明了路遙在對自身黃土情結的透視中建構現(xiàn)代審美人格的努力。

京夫的長篇小說《八里情仇》通過美麗善良的荷花與林生、王興啟和左青農三個男人之間的愛恨離合的矛盾糾葛,展現(xiàn)了中國特定歷史年代中人性的壓抑、扭曲和綻放的美態(tài)。荷花與林生的真摯愛情在遭遇了高度火傷殘疾的王興啟丈夫名分時,善真的情愛被巨大的社會倫理所阻遏和壓抑。雖然王興啟率真地“歸還”荷花于林生屋檐下成夫妻之愛,并最終生下兒子金牛,但名分的遮蔽反而促使林生與金牛父子成仇——兒子視母淫亂,視父偷奸。血親倫理沖突終于釀成善與美的悲?。航鹋EP軌自盡,荷花“兩夫”皆失。作家以民間傳奇之筆所結構的情仇故事,撼人心魄,令人對善與美的沖突所產生的美感咀嚼不盡,久久回味。

從總體上來看,以善與美沖突為基質的審美方式,仍是一種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作家們秉持著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和對貧苦鄉(xiāng)親的悲憫情懷,對當時社會正在發(fā)生著的凡常事件進行“如實”的反映。這些事件雖然是細小的生活內容,卻高度概括了影響社會發(fā)展變化的“巨大”矛盾,從中可以窺見阻礙社會發(fā)展進步的種種羈絆。除了善惡爭斗,這類作品更注重展示傳統(tǒng)倫理與個性欲望的沖突,表現(xiàn)時代背景下的血親倫理沖突的悲劇意義。所以,它具有較為厚重的歷史感和鮮明的時代色彩,反映了陜西作家關注現(xiàn)實,反思人生得失,創(chuàng)建現(xiàn)代文明與民族文化的使命感與責任心。

如果說《平凡的世界》、《八里情仇》和《浮躁》是以全景式視角描繪黃土地上農民對理想的追尋和對完美道德的禮贊的話,那么,趙熙的長篇小說《綠血》則是對黃土地上血親倫理悲劇的建構。老革命郝永雖然斗殺過地主惡霸杜石,但在改革開放新的歷史情勢下,女兒蘭草兒、綠草兒雙雙背叛他的調教而“私奔”,令他嘗到了血親倫理間沖突的悲苦滋味。作家敏銳地捕捉到在革命老區(qū)的陜北黃土地上,恪守傳統(tǒng)倫理文化的老一輩人與追尋自我生命價值的新一代人的矛盾沖突。尤其值得稱道的是,作家把路遙和賈平凹曾經透視過的生活,在更高的沖突層面即最易激起人們情感兩重體驗的親情關系上揭示出來,不能不說是對善與美沖突的文化透視型文學的一大發(fā)展。

三、寫今貫古的雙層意蘊結構審美方式

黃土情結是一種歷史文化與生活經驗的心理積淀,它既可以在作家描繪的表象層生活中探尋到,亦能夠透過承載了歷史文化表征的傳統(tǒng)式家族生活里發(fā)掘出來。所謂寫今貫古的雙層意蘊結構審美方式,是指那種通過表層現(xiàn)實生活的審美描寫,既反映了特定時代的民眾生活相,又在文本深層意蘊結構中寄寓了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使作品具有“史今同構”的雙層效應的審美建構方式。可以說,這是一種最可能全面反映黃土地人原生態(tài)生活世相與地緣文化心理的審美方式。它有別于表象層面反映論式的寫實手法,是一種發(fā)展的和深化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由于這種文化透視方式對生活原型與心理情結、表層描述與深層寓意的“對應,關系要求很高,故此,能夠掌握和達到上佳境界的作品很少。陳忠實的《白鹿原》可以視為此類型的代表作。朱曉平的“桑樹坪系列”、葉廣芩的《采桑子》、賈平凹的《高老莊》、蔣金彥的《最后那個父親》、楊爭光的《從兩個蛋開始》等可歸入此類。

陳忠實是一位具有較強歷史意識和民族意識的作家。在“帝王之鄉(xiāng)”多年的基層生活經驗,尤其是走上文壇后強烈的生命體驗,使他寫作的《白鹿原》與路遙直接抒寫農村的“時代風采”的方式多有不同。陳忠實有意將他的文化視窗定格在保留有家族宗祠的清末民國年代,通過生殖崇拜的文化心史敘述主線,作者在表層結構中勾連起了國民黨、共產黨和“民族主義”三個派系的矛盾糾葛,深刻而廣泛地反映了處在民族歷史轉型期,政治、經濟、文化等各種地方勢力的斗爭情態(tài)。為了全面深刻地透視民族文化的心理秘史,他大量描繪了民族特有的鄉(xiāng)里社會民俗(家族、親族、村落)、人生四大禮俗(誕生、成年、婚禮和喪禮)、心意信仰民俗(祈水、陰陽風水、靈魂轉世)和經濟物質民俗(飲食、居住、耕作)等事象。這些民俗事象是與民族文化同步發(fā)生的,本身就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題材的熔煉與擇取,使作品的雙層意蘊建構有了準確的“對應”關系保證。

透過白嘉軒修身、齊家的過程,陳忠實為讀者刻畫了一位在傳統(tǒng)文化熏陶下成長起來的族長形象。他嚴于律己,孝敬母親,善待妻子,嚴于教子,是儒家仁人君子的典范。他對黑娃、田小娥、白孝文“亂淫”的懲罰,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的名節(jié)觀;而他與鹿子霖的明爭暗斗,則暗示出小農意識中自私、陰毒的心理。所以說,《白鹿原》不僅建構了傳統(tǒng)文化的“家國同構”、倫理治家的模態(tài),而且深刻地揭示出血親倫理悲劇的審美意義。尤其是作家在小說中大量描繪到的那些具有極強的心意信仰的事象,因為曾在遠古社會特定環(huán)境中“發(fā)生過”,并沉積到民眾集體的心理,所以,當它被作家依情境形象地描繪出來時,就啟喚了讀者的文化情結與心理原型,仿佛感受到了一種遠自史前又近似現(xiàn)在持續(xù)發(fā)生著的事件,領悟了極為豐富的緣于生存又高于生存活動的文化內涵,從而達到“史今同構”、“天人合一”的審美境界與審美愉悅。

陜西民眾長期生活在帝王之都,對于江山社稷他們有著超越外省民眾的責任意識和虔敬之心。正是在重農輕商、崇古尚老的帝都政治文化的影響下,在重視革命理想、勤儉持家的延安精神的感召下,陜西人長期以來看重社會人倫秩序,偏輕社會發(fā)展與物質享受。在他們的心理中,簇生著泛神性崇拜的精神,對生長于其中的村莊、田野、山林、水域、荒漠有著親和與敬畏之感。雖然他們也向往工業(yè)文明,渴望有現(xiàn)代化的生活消費,但工業(yè)社會快速的生活節(jié)奏,周而復始的生活結構,喧鬧的城市人群和有違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行為方式,讓他們心理難以接受。

這種對農耕傳統(tǒng)和“人文生態(tài)”執(zhí)著認同的精神,使陜西作家在面對社會的變革和人生的苦難,而全身心投入到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時候,就表現(xiàn)出一種審美的信仰精神,一種濃郁的詩性和神性。作家趙熙的感受頗具代表性和說服力:“遠離大城市和人世喧囂的山地生活,使我更真切地感受到人類同大自然這種依存共諧、生死相息的聯(lián)系……這大自然的山河原本是富于生命的。人同天地的合一和靈魂的融化構成了一種新的意境和體驗……那種‘回歸自然、‘返樸歸真哲學意蘊更賦予作品深層的意義。”

朱曉平的《桑樹坪紀事》及其系列小說,雖然寫的是“文化大革命”時人民公社發(fā)生的事件,但由于作家把文化透視的視角選定在“李氏”生產隊,賦予生產隊長李金斗具有同白嘉軒一樣的“族長”權力,因此,他的小說同樣具備了寫今貫古的雙層意蘊結構的建構價值。小說通過李金斗的干女兒彩芳從女兒到大兒媳,再從守寡后的干女兒續(xù)嫁為二兒媳的描寫,相當真切地勾勒出貧困落后地區(qū)愚昧的社會眾生相,透視出千年古俗中童養(yǎng)媳的文化歷史內涵。正因為彩芳同榆桂的愛情使李金斗丟人丟“財”,而且與宗族的利益、傳統(tǒng)的倫理秩序相對抗、相沖突,所以,彩芳遭唾罵遭毒打被扼殺的命運就毫不足怪了?!吧淦合盗小彪m然不同于家族宗祠的題材,但朱曉平的創(chuàng)作實際上開辟了寫今貫古的又一條佳徑,比之《白鹿原》,《桑樹坪紀事》雖篇幅短小不夠博大,但它更貼近現(xiàn)實生活,更易于為大眾所解讀,這是應該引起陜西作家注意和借鑒的。

葉廣芩的長篇小說《采桑子》是繼《白鹿原》之后又一部風格獨異、家國與古今同構的優(yōu)秀作品。作家獨異的家族血統(tǒng)與豐富的人生經歷、情感體驗和文化素養(yǎng),使她的小說在冷峻寫實之中凝構了寫今貫古的雙層意蘊結構。從表象層面來看,《采桑子》是寫滿族貴胄愛新覺羅——金氏家族近百年的生活歷史。這個一夫三妻妾、七子七女的大家族,猶如20世紀之中國社會的轉型與變化,豐雜而坎坷:長女癡迷票戲而致生命如戲變化無常,長子反叛皇庭投身軍統(tǒng)而義無反顧,二子、三子、七子青年時爭風吃醋,禍起小女子黃四咪,中年后卻在“文化大革命”中人生錯亂、親情倒逆,致使皇親國戚亦失淫欲之迷。大家族每個成員由富貴到貧窮,由嬌性到自持自重或貪婪妄性的人生歷程,一如文化古國走向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的艱難蛻變過程,充滿象征意味。它使文本結構的深層充溢著文化反思的深刻主題:晚清王朝的衰敗,國民政府的軟弱,共和國的內耗與復興,同愛新覺羅——金氏家族的榮耀與衰微,金家子女的爭斗與人生選擇及其迷亂,同構相生,家寓國體。小說的筆墨所指既達皇庭貴族王公大臣、車輦宮室,又抵民間百姓油鹽醬醋、忠臣猛將賢臣孝子,以及賊人、知青、老板、書畫家、文化販子等,善惡淫欲盡攬文中。一部《采桑子》不啻是20世紀中國社會的變遷圖畫和民間野史,讓讀者從中感受良多,合卷沉思,感嘆不已。小說表現(xiàn)出作家對清(王朝)衰漢(民族)化的民間文化解讀的獨特視角與人生感悟。比之《白鹿原》,它既有題材上的獨特性,又有歷史與現(xiàn)代的有益連接。

寫今貫古的雙層意蘊結構審美方式可以看作是以善與美沖突為基質的審美方式的發(fā)展和深化。在這種現(xiàn)代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中,作家們注重借鑒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某些敘述技巧和結構方法,在對家族歷史及其民族文化心理進行構筑以探尋民族文化心靈秘史的同時,注重了對感覺、欲望、魂靈、情感等非理性心理的把握與描寫,有的還創(chuàng)造出令人難忘的頗富文化寓言意味的象征意象(如“白鹿”)。它使小說文本不僅反映了生活史實,而且增添了“詩”的靈韻和“思”的深度。這些藝術方法的創(chuàng)用,使文本具有了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色彩,豐富了作品的歷史感與文化感,使讀者在家族生活禮俗的復建中,第一次逼近了民族文化心理的內質,探視到民族文化心理的隱秘情結,從而在深刻反思民族民間文化的同時,開始了建構民族文化的新歷程。

四、文化批判為主導的審美方式

文學創(chuàng)作一直面臨著這樣一種價值選擇:文學究竟應該將人生描述為一種歡悅的存在,還是把它視作一種對悲劇存在的深刻思考的文化樣式?不同的審美認知自然會有不同的審美方式。20世紀中國文學自魯迅起,持續(xù)著一條清醒自覺的知識啟蒙、文化批判的創(chuàng)作道路。他們與西方現(xiàn)代派文學所思考的生命的痛苦、孤獨、有限以及“異化”不同,更多地表現(xiàn)在對傳統(tǒng)文化束縛人性人欲、令人麻木變態(tài)的批判上。陜西作家中雖然沒有以文化批判為主導的創(chuàng)作群體,但是基于黃土情結的體察與文化透視所創(chuàng)作的一些作品,如楊爭光的《黑風景》、《賭徒》、《棺材鋪》、《老旦是一棵樹》等中篇小說,賈平凹的《美穴地》、《五魁》和《廢都》以及《病相報告》、《高興》,還有黃建國的《蔫頭耷腦的太陽》等短篇小說(集),依然反映著陜西作家的批判鋒芒。

楊爭光是陜西成名作家中年齡相對較輕、學歷較高、文化批判意識較強的一個。他曾坦言:“我以為中國是一個農民國家,中國的城市是都市村莊。中國農民最原始、最頑固的品性和方式滲透在我們各個方面……他們遇到一些事情,他們按他們的方式做了。我就這樣寫?!边@是楊爭光為自己的創(chuàng)作,即文化批判做的明確的注解。從《黑風景》殺了土匪頭子卻反被同村人暗害的鱉娃的遭際中,人們不難看出作家對比土匪更狹隘、更自私的農民的“匪”性的批判。黃土情結中小農意識要求均產均權平等的心理,使遇到危及自身利益時的農民更顯得墮落和可怕。正是這種心理情結,使人戀土戀家,不思遷異,不圖進取,固守著自己的文化信條。八墩賭財,駱駝賭命(命搭甘草),甘草則心甘情愿地將命維系在八墩身上賭下去。從《賭徒》的象征性描繪中,人們不難體悟到人生不可扼抑的循環(huán)怪圈和中國人衰墮的文化秉性。

嚴格地說,楊爭光不能算作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類型。他那冷峻的似客觀而實則抽象式象征的敘述,使他明顯地有別于陜西作家群體的風格。為賣棺材而殺人,這并非生活的常理,而是一種小農意識下的行業(yè)心理。就像賣西瓜的渴盼天旱一樣,他哪管地里將會顆粒無收!因此,在楊明遠身上,作家透析了一種民族文化心理,一種狹隘的黃土情結的原型。盡管楊爭光對胡、李兩家整個斗殺過程的編造不太“真實”。(《棺材鋪》)文化批判和抽象式敘述使楊爭光小說具備了“現(xiàn)代”審美意味。作家要表現(xiàn)的是不易為人明察卻又時刻影響民眾的民族劣根,即民族文化傳統(tǒng)中有悖人性人倫的丑陋與陰暗心理。這種心理多已沉淀為一種情結或原型,它對人的促導隱秘而間接,非藝術透視難以認辨。

陜西是一個內陸閉鎖的省份,長期生養(yǎng)于黃河流域的人們勤勞樸實、惟地緣為親。文化的親和性即黃土情結的長期滋養(yǎng),使他們相較于其他省份更多出一份文化的保守性。雖然人人都期盼社會進步,經濟發(fā)展,但在實際生活中很多人卻認同現(xiàn)實,觀念滯后,放棄啟蒙。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陜西文壇以文化批判為主導的作家較少,引起全國矚目的作品也不多。然而,正是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中,具有

獨立文化自省意識的作家,卻能獲得超常的生活體驗和情感體驗,創(chuàng)作出獨具個性風格的優(yōu)秀作品。

黃建國的創(chuàng)作情形與楊爭光十分相似。他不僅年齡與楊爭光相仿,學歷相同,而且來自同一個關中縣,審美價值取向也很近似。其短篇小說集《蔫頭耷腦的太陽》中的大部分篇什,都是擇取農民現(xiàn)實生活的瑣事,從中透視農民的自私、保守、齷齪,顯示出他對他所熟悉的中國農民文化心理的痛惜與批判?!恫砜凇繁硐髮用媸菍憗戆l(fā)和康麥為拾到拾圓人民幣而喜氣、猜忌、詛咒的行為,而在深層思想層面實則揭示了中國人思想信仰的岔口,從眾迷信、猜忌多疑、圖謀不易之財卻又不想承擔的國民劣根性。

黃建國的短篇小說雖未能產生類同楊爭光一樣的影響,但只要讀一下《蔫頭耷腦的太陽》(小說集)就會發(fā)現(xiàn),這位一直在高校教書的農裔城籍作家,正因其對農民生活文化的真切感受,才以痛惜的筆調寫出了他對猥瑣齷齪的鄉(xiāng)民的悲憫之情?!赌桀^耷腦的太陽》(單篇)是寫兄弟、父子之間隔膜、冷漠的生活關系。作者抓住三成乘車回鄉(xiāng)看望老人之事,牽引出大成與二成兩家的隔閡。只因三成乘坐的局長的小汽車停在了二成家門口,大成和大成妻便憤憤然上門爭吵。對父親的關照不再遮掩,而“臉面”此時成為爭搶的惟一焦點。作家于精巧的構思中利刃剖析了最念親情的中國人親情反目、心理成仇的生存窘況。造成親子間的冷漠的原因,雖有個性追求的原因,但經濟貧窮、見利忘義實為根本之源。黃建國強皺眉頭俯視人間的一幕,表現(xiàn)出他對鄉(xiāng)民父老生存窘況的同情,對親情漸失的哀痛與批判。

楊爭光、黃建國等陜西作家對民族陰暗心理的剖示和批判與魯迅直面人生拯療國民劣根病有所不同。魯迅的文化批判是為了喚醒民眾救國救亡,小說中暗含著激憤與焦慮,充溢著熱切的呼喚。而陜西作家的文化批判缺少些許啟蒙教育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黃土情結的潛在影響,使他們在審視黃土地人的精神病體的時候,多了一份無奈的家鄉(xiāng)文化情感;知識分子的孤高桀驁,又使他們決絕地與民眾的丑俗陋習隔絕開來。他們的審美批判中帶有戲耍般的嘲諷,態(tài)度冷漠而真誠,“病態(tài)”描寫入木三分。同余華、蘇童等人的“先鋒式”審美方式相比,他們還缺少對生命的“沉淪”與“墮落”的無情批判。即使如此,文化批判為主導的審美方式也因此具有審美的現(xiàn)代性,而與其他陜西作家有著明顯的區(qū)別。

在陜西著名作家中,賈平凹是又一個切近“現(xiàn)代”的作家??v觀他的創(chuàng)作,他在走著一條深化的現(xiàn)實主義批判的路子。他創(chuàng)作的《太白山記》、《美穴地》、《五魁》、《病相報告》、《懷念狼》、《高興》等小說,文化批判與文化象征意味相當濃郁?!睹姥ǖ亍分形蹇土友跃哂邢嘟奈幕烁?。五魁從土匪手中救回了視為女神的心愛的女人,卻不能給予她以人倫之愛。傳統(tǒng)教化中的仁人君子心理使他成為比土匪更“殘忍”的人。女人雖然逃脫了土匪的性摧殘,卻落入了非人性的“禁欲”之中。作家對五魁文化心理的“殘疾”的透視可謂出人意料,入木三分。與五魁類近,柳子言這個風水先生更是儒雅君子。面對甘愿獻身的如花似玉的四姨太,他竟人欲盡失,不能自控。只有到了四姨太被毀容,“女神”變成“女巫”,成為自己老婆時,他才“再不是往日無能的男人”。柳子言的身心變化,對應了傳統(tǒng)倫理“淫”的訓誡,表現(xiàn)出“卑”的情結。傳統(tǒng)文化情境中的人竟是這般自卑與萎靡,從中不難看出作家對傳統(tǒng)倫理的批判,對審美人格的認識與建構。

《病相報告》并不能算作優(yōu)秀之作。盡管作家有意地在敘述人稱與視角和語言風格上做了明顯的調整,但古老的故事框架所追敘的人物情節(jié),并不能給人以深刻的啟迪與感受。倒是作品整體上呈現(xiàn)的文化批判精神和人性意識使小說具備了一定的“現(xiàn)代性”,多了一份文化批判與反思的力度。這一點對于陜西作家整體來說,具有認識上的啟迪意義。長篇小說《高興》可以看作是《病相報告》批判意識的延續(xù)與發(fā)展,作品通過進城拾破爛的農民劉高興的生活經歷,展示了現(xiàn)代城市社會最底層“賤民”的生活情態(tài)、命運交錯與心靈變遷,表達了作家對“賤民”群體物質與精神生活的關注與悲憫,給予了人文主義者的關懷和批判。高興是一個社會轉型中的鄉(xiāng)里能人,他在西安拾破爛的社會經歷,顯映著鄉(xiāng)里能人在從農業(yè)社會到工業(yè)社會轉型中的艱難蛻變,從中映照出了轉型社會的時代風尚、地域風情、城鄉(xiāng)教育失衡,民眾的生存狀態(tài),以及農民置身城市時的生活方式與精神追求置換臨界等諸多問題。賈平凹在《高興》中所表現(xiàn)出的寫作轉型和批判鋒芒值得關注。

陜西作家的審美方式或可細劃出更多類型,以上三種審美方式,主要為論證黃土情結對創(chuàng)作的影響所分,難以囊括陜西作家的創(chuàng)作風貌。這三種類型各有特點,各顯優(yōu)長,各具價值。第一類作品貼近現(xiàn)實,抒寫改革,刻畫了新型農民的形象,多為傳統(tǒng)式現(xiàn)實主義手法。它標明了陜西作家參與現(xiàn)實的強烈的社會責任感。第二類作品較第一類更多一些文化透視與文化保守的特色,因刻意描繪族長、臣民的形象,剖析其文化心理,因此也多了隱喻意味,是一種發(fā)展的深化的現(xiàn)實主義。第三類作品因為具有現(xiàn)代審美精神,在對土匪、刁民和底層民眾的勾勒中糅進了神秘象征的意味,使作品的意蘊變得復雜和豐厚,很難用劃一的現(xiàn)實主義來概括。

如果從三種類型代表作家的地域構成來看,還可看出地緣情結影響創(chuàng)作的佐證。生活在陜北的路遙除了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還多了共產主義理想的熏陶,因此,他的作品才將人生理想與完善道德的追尋并揉一處,才把人生苦難的承受與悲憫情懷的抒發(fā)相同構,表現(xiàn)出主流意識形態(tài)文學的鮮明特征。陳忠實生活在皇天樂土的古長安城郊,傳統(tǒng)文化的熏染無論如何相對他人都強盛一些,他對傳統(tǒng)人格的激賞多于批判也就可以理解了。正因此,白嘉軒才被塑造為仁人君子,在他身上寄托著作家探尋重建民族文化的理想。賈平凹雖然早已離開陜南,但商州的山水神韻早已滲入骨髓,因此,其作品中顯現(xiàn)著傳統(tǒng)文化的神韻和神秘文化的色彩也就不足為怪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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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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