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迅霞
【摘要】 在神學充斥、迷信泛濫、社會風氣奢靡、政治黑暗的時代。王符置生死安危于不顧,時時提倡統(tǒng)治者關心、愛護人民,更重要的是通過對交利相親、重利輕義以及榮辱世俗觀念的批判,極力倡導人們以義至上,重義輕利,不為利益所屈服,并希望人們能以公平、公正的態(tài)度看待問題,以推動國家的發(fā)展、社會的穩(wěn)定。這就是王符的人格精神,也是他的正義精神的光輝寫照。
【關鍵詞】 東漢;王符;潛夫論;正義精神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1-5918(2009)03-0145-03
doi:10.3969/j.issn.1671-5918.2009.03.072本刊網址:http://www.hbxb.net
東漢是一個神學充斥、社會風氣奢靡、政治黑暗的時代。王符作為東漢中后期著名的政論家、思想家,置生死安危于不顧,以激進的態(tài)度對東漢中后期的思想文化和現實社會中的腐敗、奢靡、虛偽,進行揭露和批判;并且時時提倡統(tǒng)治者關心、愛護人民,更重要的是還表現出了更高的精神境界,就是其正義精神。
正義精神是對正義的追求與實踐,是一種追求公正、公平、正直、公道、有利于社會發(fā)展的道德精神,我國古代許多思想家一直以這種道德精神激勵自己。在王符的道德觀中,也特別強調了這種正義精神。
在《潛夫論·慎微》 篇中,王符指出:“邪之與正,猶水與火不同原,不得并盛?!奔葱皭号c正義就像水與火一樣不能同時存在。“正性勝,則遂重己不忍虧也”,“邪性勝,則忸怵而不忍舍也”。但是“妖不勝德,邪不伐正,天之經也”。[2]《巫列》因此,王符作為正性的代表,強烈批判了當時崇尚權貴、崇尚勢利的人和混亂、浮靡的社會,強調并呼吁邪不壓正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并以以身作則的精神,在當時社會起到了正義的表率作用。
王符的正義精神,主要是從他對待義利、榮辱的態(tài)度和他的人格精神中體現出來。
一、對待義利的態(tài)度
義利之爭在中國古代文化史上是一個長議不衰的問題。義利問題是道德的根本問題,對義利的取舍也是檢驗人品的標準之一。在先秦時期,諸子百家?guī)缀醵紝@一關系進行過論述,歸納起來有三種傾向:第一種是重義輕利,第二種是重利輕義,第三種是義利并重。王符對待義利的態(tài)度是屬于第一種,重義輕利。
王符生活的時代,不少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擇手段,趨炎附勢,“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榮”[1]《黃瓊列傳》,“交利相親”[2]《交際》,“有利生親”[2] 《交際》,財利至上。王符極力批判東漢中后期這種流俗現象,認為要改變這種現狀,人們應該重視義,而輕視利。如果一味地去追求利益,只會害人,害己,并且危害社會。在利益的驅使下“徒知彼之可以利我也,而不知我之得彼,亦將為利人也?!盵2]《遏利》這樣造成的惡果勢必是天下大亂。自古以來,上至天子,下到庶人,“蔑有好利而不亡者,好義而不彰者也?!盵2]《遏利》王符又進一步歷述了前代好利而亡,好義而彰的典型事例?!爸軈柾鹾脤@?芮良夫諫而不入,退賦《桑柔》之詩以諷,言是大風也,必將有隧;是貪民也,必將敗其類。王又不悟,故遂流死于彘。虞公屢求以失其國,公叔戌崇賄以為罪,桓魋不節(jié)飲食以見弒。此皆以貨自亡,用財自滅?!?[2]《遏利》周厲王、虞公、公叔戌等只因為貪圖財貨利益而自滅自亡。而與此相反的是感人的歷史事實:“楚尹子文三為令尹,而有饑色,妻子凍餒,朝不及夕;季文子相四君,馬不餼粟,妾不衣帛;子罕歸玉;晏子歸宅。此皆能棄利約身,故無怨于人?!?[2]《遏利》更讓人們敬佩的是伯夷、叔齊等仁人志士,“餓于首陽,白駒、介推遁逃于山谷,顏、原、公析因謹于郊野,守志篤固,秉節(jié)不志,寵祿不能固,威勢不能移,雖有南面之尊,公侯之位,德義有殆,禮義不班,撓志如芷,負心若芬,固弗為也。是故雖有四海之主弗能與之方名,列國之君不能與之鈞重;守志于一廬之內,而義溢乎九州之外;信立乎千載之上,而名傳乎百世之際?!?[2]《遏利》他們?yōu)榱肆x,為了自己高尚的正義追求,不僅敢于放棄權勢、榮華富貴,甚至敢于舍棄自己的生命,雖然餓死,凍死,也不為利益所折腰,以至被后人所敬佩和尊敬,美名遠揚,流芳百世。這也正是左雄所說的“桀、紂貴為天子,而庸仆羞與為比者,以其無義也。夷、齊賤為匹夫,而王侯爭與為伍者,以其有德也。”[1]《左雄傳》王符這樣不厭其煩地舉例說明,也是希望以這些好利而亡、好義而彰的眾所周知的典型歷史事實來告誡人們,希望人們從中吸取經驗教訓,正確處理好義利關系,并將其貫徹于治國安民的社會政治實踐中。
王符認為要想改變社會風氣,促進社會的穩(wěn)定發(fā)展,提高人們的素質,像伯夷、叔齊這樣的仁人志士的精神才是應該提倡和學習的。真正能得到美譽和崇敬的不是有關利益的財貨、聲色或權利,而是具有善行的志節(jié)和道義。人們應把志節(jié)、道義作為自己常常追求的目標?!柏斮V不多,衣食不贍,聲色不妙,威勢不行,非君子之憂也。行善不多,申道不明,節(jié)志不立,德義不彰,君子恥焉。” [2]《遏利》倡導人們崇尚道義,以義為上,以義制利,貴義賤利,重義輕利。
從王符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出王符所說的義是精神范疇的正義,利是物質范疇的私利。在精神原則和物質利益發(fā)生矛盾時,應舍利取義。這種對精神原則的強調,在當時重視利益、交利相親的社會狀況下,對于扭轉社會風氣,培育社會公德具有積極的意義。王符極力倡導人們以義至上,重義輕利,見利思義,不為利益所屈服,無私地追求有利于人民、有利于社會發(fā)展的正義,希望通過對正義的提倡和張揚,來調整人與人之間的利益關系,來維護國家、社會的穩(wěn)定;遏制人們日益膨脹的私利和權力觀念,從提高人們自身修養(yǎng)方面制止社會的混亂現象,從而改善當時重利輕義的局面,改善混亂的社會狀況,以至拯救社會、拯救國家。王符的這種呼吁和倡導,體現了他對正義的崇尚和追求,也體現了他為公去私的正義精神。
二、對待榮辱的態(tài)度
對待榮辱的態(tài)度,是反映、衡量人的道德價值的特殊道德問題。王符以前的思想家也間接地提出過榮辱的衡量標準,例如:“孔子對‘不義富貴嗤之以鼻?!洞呵锓甭丁分赋?‘今人大有義而甚無利,雖貧與賤,尚榮其行?!缎抡Z·本行篇》也說:‘賤而好德者尊,貧而有義者榮?!?。[8](P14)他們把德和義作為榮辱的標準。王符在對待榮辱的態(tài)度中也表現出了他獨特的思考,“論士茍定于志行”[2]《論榮》, 把志行作為榮辱的標準。
東漢中后期“官位錯亂,小人諂進”[1]《李云傳》,“牧守長吏,上下交競”[1]《劉陶列傳》,社會上也出現了本末倒置、名實相違的情況,隨之人們對榮辱的評判標準也隨著社會風俗的改變而改變。人們把出身、地位、貧富當作衡量榮辱的尺度?!敖袷构偃穗m兼桀、跖之惡,茍結駟而過士,士猶以為榮而歸焉;況其實有益者乎?使處子雖苞顏、閔之賢,茍被褐而造門,人猶以為辱而恐其復來,況其實有損者乎?”[2]《交際》這樣的衡量標準有利于生活在上層的達官貴族,而對生活在社會中下層的勞動人民,則沒有資本和他們處在平等的地位而有一個公平的評判。王符作為低微的“庶孽”出身,使他對這種不公平的惡俗深有體會,并深惡痛絕。“安定俗鄙庶孽,而符無外家,為鄉(xiāng)人所賤?!盵1]《王符傳》這樣的出身,注定了他低人一等的命運,也使他在當時的社會中備受世俗的辱沒,所以王符極端鄙視并深刻地批判了這種這種觀念。
王符舉出了許多典型的歷史事例來說明問題。
他認為“夫桀、紂者,夏、殷之君王也,崇侯、惡來,天子之三公也,而猶不免于小人者,以其心行惡也。伯夷、叔齊,餓夫也,傅說胥靡,而井伯虞虜也,然世猶以為君子者,以為志節(jié)美也?!盵2]《論榮》像桀、紂、崇侯、惡來雖身為君王、三公,人們反而因為他們品行惡劣,而認定他們?yōu)樾∪?應受到譴責和鄙視。而像伯夷、叔齊、傅說、井伯雖然地位卑微,人們仍因他們志節(jié)高尚、貧賤不移而應受到贊揚和享有美譽并引以為榮。因此,王符認為地位和榮辱的評判并沒有關系。
其次,王符認為門閥的高低和榮辱也沒有實質性的聯系?!皥?圣父也,而丹兇傲;舜,圣子也,而叟頑惡;叔向,賢兄也,而鮒貪暴;季友,賢弟也,而慶父淫亂。” [2]《論榮》從以上的列舉中可以看出,能讓人們引以為榮的也可能出身卑微的家庭,而相反有權勢的家庭也會生出有辱世族的險惡之人。如果以世族出身來區(qū)分榮辱的話,那么就應以兇傲的丹為榮,以賢圣的舜為辱。顯然,這些都不是能讓人們認同的。
再者,王符認為貧富也不能作為衡量榮辱的依據。“雖有天下不足以為重,無所用不足以為輕,處隸圉不足以為恥,撫四海不足以為榮。” [2]《論榮》
王符通過實例批駁了以上這些世俗觀念,擊中要害,入木三分。由此他得出結論說寡德高位之人不足以為榮,“凍餒屢空”的貧賢者也不足以為恥辱,“仁重而勢輕,位蔑而義榮”。[2]《論榮》最終王符認為應該公平地把人們放在同一水平面上來衡量,以志行道德的高低作為榮辱的標準。
在對待榮辱的態(tài)度上,王符站在中下層階級的立場上,批判了以門閥、地位、財富作為榮辱與否的錯誤的評判標準,希望能從一個平等層面上,從公平、公正的角度去衡量、判斷一個人,使中下層的人民免遭鄙視,人人都有公平競爭的機會。追求平等、公平、公正以及光明未來的精神是正義的表現,對于下層人民來說更是道德的表現。王符的榮辱觀,代表著知識分子的正直與善良。
三、王符的人格
王符的人格體現著他對正義的追求與實踐。首先,據《后漢書》 記載“當涂者更相薦引,而符獨耿介不同于俗,以此遂不得升進”[1]《王符傳》,雖然有人引薦,而由于王符性格正直不同與俗,他甘愿不升遷,也不因有人引薦而與流俗雷同。他的這種不欲章顯其名,不為權貴和利益而活,而甘愿一直以潛夫自居的正直、異端的道德精神,是對那些流俗和非正義的蔑視。其次,他敢于冒險置自己的利益于度外“譏當時失得”, “指訐時短,討謫物情”[1]《王符傳》。這使我們感受到王符身上那種坦蕩、正直的人格精神。
另外,我們從皇甫規(guī)的性格中,也可以看到王符追求正義的人格精神。在《本政》篇中,王符指出“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即同類的事物容易聚集到一塊,性格相仿的人,彼此投合。而我們從《后漢書·王符傳》中,皇甫規(guī)對王符與因賄賂而得官的雁門太守的不同態(tài)度,就可以看出王符和皇甫規(guī)的志趣非常投合?!班l(xiāng)人有以貨得雁門太守者,亦去職還家,書刺謁規(guī)。規(guī)臥不迎?!钡斅犝f王符在門外時,“規(guī)素聞符名,及驚遽而起,衣不及帶,屣履出迎,援符手而還,與同坐,極歡?!币虼?在當時就流傳著一句話,“一個兩千石的大官,還不如一個褐衣大袖的書生”。之所以有這種現象發(fā)生,就是因為皇甫規(guī)因正直而看不起由于賄賂而得官的雁門太守,對于王符卻因志趣相投而急忙相迎。從皇甫規(guī)對王符和雁門太守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皇甫規(guī)并不是“富貴則人爭附之”, “貧賤則人爭去之”[2]《交際》的奸佞小人,而是一個“不隨俗而雷同,不逐聲而寄論”,“不忌富貴”的具有公正、正直氣魄的高尚士人,并且皇甫規(guī)還是一個由于舉賢良而被梁冀懷恨在心并被治過罪的正直之士。在被徵拜度遼將軍時,皇甫規(guī)又從正義的角度發(fā)揮了他的道德精神,上書推薦“才略兼優(yōu)”的張奐代替自己:“伏見中郎將張奐,才略兼優(yōu)。宜正元帥,以從眾望。若猶謂愚臣宜充軍事者,愿乞冗官,以為奐副?!盵1]《皇甫規(guī)列傳》面對行賄、受賄的不正之風,皇甫規(guī)又表現出了正義精神。“征還拜議郎。論功當封。而中常侍徐璜、左悺欲從求貨,數遣賓客就問功狀,規(guī)終不答。” [1]《皇甫規(guī)列傳》在處理邊防的問題上,皇甫規(guī)也表現出了他的正義精神。他從公正、公道的角度出發(fā),為人民主持公道,給腐敗的官吏以沉重的打擊,為羌人所信任和愛戴。在對待羌人的態(tài)度中,其他太守、督軍都是倚仗權貴,不遵守法度,多殺降羌。而皇甫規(guī)卻能深明大義,對那些仗勢欺人的太守、督軍“悉條奏其罪,或免或誅。羌人聞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饑恬等十馀萬口,復詣規(guī)降” [1]《皇甫規(guī)列傳》。
從以上皇甫規(guī)的行為中,我們可以看出他不僅是一個不為權勢和利益誘惑所動搖的具有正義感的人,而且是一個具有深明大義、能為人民主持公道的具有高尚情操的人。從王符和皇甫規(guī)的志趣相投中,我們對王符的正義精神也就窺見端倪了。
對正義的追求與實踐,體現了王符對流俗的鄙視、批判和對正直、公正、平等正義精神的強調與宣揚。他極力從人的本性中挖掘正義,強調、宣揚人的道德修養(yǎng),而且作用于自己的人生實踐,使自己的正義精神更具鮮明的特色。由此王符的正義精神可見一斑。
王符作為一個潛夫,他的正義精神沒有影響、感動統(tǒng)治者,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但在當時也的確起到了凈化社會空氣的作用,并影響了崔寔、仲長統(tǒng)等一代異端政治家和思想家,給了他們自覺維持正義、忠于民族國家的精神動力,在中國歷史上造成了深遠的影響。這種對非正義的批判,“王符及其《潛夫論》可謂開其端,以后諸人諸書則繼其流而揚其緒?!盵3](P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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