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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的父愛

2009-11-02 08:30
啄木鳥 2009年9期
關鍵詞:網(wǎng)吧

李 夏

一、雨夜血案

寬闊的美菱大道是安徽省省會合肥最繁華的大道之一。此大道北起市政府廣場,南至數(shù)十公里之外的合肥勝景明珠廣場。大道兩旁更是布滿了名街、名店、商貿(mào)中心,是合肥市民頻頻光顧和外來游客必定一至的著名去處。

或許正是看中了這條大道的無限商機,著名的合肥美菱空調集團斥巨資對此大道進行了改造,不僅進行了拓寬,還增建了幾座行人過街天橋與規(guī)模宏大的旋轉式立交橋。夜幕下閃爍的霓虹燈連綿數(shù)十里,形成一條長長的銀河,于是,這條原本就聞名遐邇的大道更加華美,成了合肥市最具標志性的景致之一。

而2006年5月5日這一天,這條著名的美菱大道成了新聞媒體關注的焦點:當晚9時36分與9時56分左右,位于該大道民航小區(qū)南側的省轉業(yè)軍官培訓大樓內(nèi),門面輝煌、裝飾豪華的浩宇網(wǎng)吧與巨星網(wǎng)吧相繼發(fā)生爆炸,兩人當場死亡,四人被炸成重傷……

當晚大雨,雷聲隆隆。第一聲爆炸發(fā)生的時候,住在附近的居民們還以為是在這個季節(jié)、這個天氣里經(jīng)常發(fā)生的驚雷的巨響,但第二聲爆炸的巨響又很快襲來的時候,人們終于感到了異樣,推門一看,閃爍著警燈的警車早已呼嘯而至,暗夜的疾風驟雨中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硝煙味與令人恐怖的血腥味……

案情震驚了整個省城,隨著刑警們的緊急介入,市委、市政府及省公安廳、市公安局諸多頭頭腦腦也都迅速趕往現(xiàn)場。

轉業(yè)軍官培訓大樓呈“L”形。浩宇網(wǎng)吧位于該大樓東西走向的北樓一樓,北5南4共9個房間,現(xiàn)場位于南側第二個房間的“超G體驗區(qū)”。經(jīng)勘察,在門西側北墻下提取電池碎片5塊;電池包裝紙5片;粘在一起的透明膠帶一團,其中粘有一電池商標紙,有“上海申康電池”及“上海浦東”字樣。該房間窗戶被炸壞,窗框及玻璃全部破損、缺失,窗柵欄破損變形,形成了一個92cm×94cm的洞口。顯然,炸點位于窗臺上。窗外停車場發(fā)現(xiàn)矽鋼殘片、紅色塑料碎片、黑色塑料殘片、黑色塑料齒輪、黑色紙質碎片、電線殘段等。

巨星網(wǎng)吧位于培訓大樓南北走向的一樓。西臨美菱大道,進門對面為吧臺,吧臺北側東北角電腦區(qū)為爆炸中心現(xiàn)場??辈彀l(fā)現(xiàn),位于房間東側的窗子玻璃被炸碎,護欄向外翻,鋁合金窗框向內(nèi)翻卷,窗臺上有炸坑,窗柵欄破損變形,形成了一個100cm×70cm的洞口。顯然,炸點也是在窗臺上。窗外為外樓梯,樓梯東北方向21米范圍內(nèi)亦散落有紅色塑料碎片、黑色塑料殘片、黑色塑料齒輪、黑色紙質碎片以及電線殘段等。其中一塊微小的電池包裝紙片上隱約可見“全新”兩個模糊的字樣。

在現(xiàn)場勘察的同時,刑警們對死者的身份進行了調查。

兩家網(wǎng)吧各死一人,巨星網(wǎng)吧死者叫張劍,男,23歲,某大學學生;浩宇網(wǎng)吧死者叫徐海,男,24歲,合肥駱崗機場職工。

徐海斜靠在電腦椅上,整個椅子已被鮮血浸透;張劍頭東腳西躺在房屋的東南角,頭、頸之間被炸開一個大大的窟窿,周圍濺滿了白色的腦漿與殷紅的血跡,其狀慘不忍睹。

其他四名傷者皆為二十多歲的學生和青年,三男一女,傷勢輕重不一,傷處不停地往外流血,渾身沾滿了斑斑血污……

救護與偵破同時進行。當晚,專案組便住進了附近的一家招待所。由于案情重大,影響巨大,專案組的規(guī)模之大,人數(shù)之眾,也是合肥市公安局歷來大要案偵破之最。市公安局一、二、三把手——局長周禮明,副局長杜明克、桑寶慶親任總指揮、副總指揮,具體成員雖然以刑警支隊為主,但還包括了案發(fā)地的包河分局以及技偵、網(wǎng)監(jiān)等部門。刑警支隊長劉健任組長,副支隊長沐俊東、岳志偉、王萬成,包河分局副局長孫勇,網(wǎng)監(jiān)支隊副支隊長楊小勇,技偵支隊副支隊長方建國等任副組長。刑警支隊六個大隊抽出一、二、四三個大隊,其他三個大隊也隨時待命,協(xié)助案件的偵破。

二、按圖索驥

凌晨3時,專案組召開第一次專案會議,對匯集來的各種線索及現(xiàn)場勘察結果進行分析。

勘察表明:兩起案件所用爆炸裝置相同,均由銨銻炸藥、石英鐘、電雷管、5號電池、8毫米寬透明膠帶、黑色電工絕緣膠帶捆扎組成;炸點位置相同,均位于窗臺上護欄與鋁合金窗之間;爆炸方式相同,根據(jù)現(xiàn)場提取的紅、黑塑料殘片上的字樣、符號及齒狀部件分析,控制裝置均為小鬧鐘定時,用電池引爆炸藥;時間、地點相近,兩家網(wǎng)吧相隔不到五十米,相繼爆炸的時間只有二十分鐘;針對目標相同,均是針對網(wǎng)吧進行的爆炸。

據(jù)此,專案組分析這是一起有準備、有組織、有預謀的專門針對網(wǎng)吧的爆炸案件,且兩起案件為同一伙人所為,應該并案偵查。

由于案情重大,公安部專門派刑偵專家烏國慶,公安部二所物證鑒定中心爆炸處處長田保中,痕跡處處長桑茂生,五局二處(爆炸處)副處長等專家來合肥實地勘察并指導偵破。四名專家在對現(xiàn)場進行實地勘察后,完全同意合肥警方對案件的分析和偵破思路:

1.犯罪嫌疑人應為男性,合肥市人或長期在合肥居住的外地人;熟悉兩家網(wǎng)吧及周邊的環(huán)境,或者作案前事先踩點。

2.懂得爆炸原理,同時懂電子知識、爆炸知識,熟悉鐘表定時裝置,懂得電路焊接,有一定的操作技能。

3.具備5月5日21時36分之前投放爆炸裝置的時間;具有獲得銨銻炸藥的條件或其親朋好友中有人能接觸到炸藥雷管。

4.具備單獨制作爆炸裝置的環(huán)境條件,即有獨立的操作空間,如獨住等。

5月6日起,專案組接連三次召開全市分縣局局長、分管局長、刑警大隊長會議,布置各方依據(jù)專案組對嫌疑人的畫像在全市進行摸排,把全市所有符合畫像上所列條件的人全部找出來,一個一個地進行排查。

全局各警種以摸排炸藥、雷管為切入點,拿著條件去找人;專案組則拿著人去對條件,以人找物。但無論是以物找人,還是以人找物,都是以專案組對案件的分析為依據(jù)的,都是按照對犯罪嫌疑人的畫像來“按圖索驥”的。同時,對反映上來的各種可疑線索,專人負責,緊盯不放,一查到底。

三、神秘的接機人

第一條線索來自合肥駱崗機場民航公安處的報告。

5月5日晚10時許,值班民警小楊在機場候機大廳巡邏時,無意中聽到一名來接機的中年男子接電話的聲音:“?。渴裁??炸死人了?乖乖,這個事情搞大了!這個事情搞大了!” 說話的聲音顯得很緊張。因當時案情尚未傳到民航公安處,也未引起小楊的注意,只依稀記得那名中年男子身材比較高大,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油光發(fā)亮,紋絲不亂,接了一名年輕女乘客便急匆匆地走了。

專案組接到報告后,覺得這條線索十分重要。刑警們分析,如果此事與那名男子無關,他為什么會那么緊張?專案組立即指派二大隊偵查員張曉峰進行調查,盡快把那名男子找到。

張曉峰時年不到三十歲,卻已經(jīng)有七年的刑警生涯了。張曉峰頭腦靈活,善于思考,在整個支隊也算是小有名氣。張曉峰根據(jù)那名男子接機的時間,查出所接乘客乘坐的飛機是21時20分從武漢飛往合肥的MU5551次航班,遂連夜趕往武漢。他必須先查到那名女乘客,然后才能通過她找到接她的那名男子。張曉峰在武漢機場把乘坐這次航班的所有乘客名單調出,查出5月5日晚乘坐這次航班的乘客有60多人,其中女性18人。但名單雖然調出,卻有許多乘客未登記身份證號碼與住址,甚至連聯(lián)系電話也沒有。整整兩天,張曉峰馬不停蹄,奔走于武漢三鎮(zhèn)的各個售票點之間,最終弄清了18人中15人的情況,但仍有3人情況不明。無奈,張曉峰只好先從這15名女乘客中進行排查,查出其中有3人于當晚飛往合肥。張曉峰立即將這3人的詳細資料傳給專案組,算是萬幸,其中正有那名男子所接的年輕女乘客。

第二天一大早,二大隊大隊長李強帶著兩名偵查員迅速將這名女乘客找到,并帶回刑警隊詢問。不料,任你怎么問,女人始終不開口,就是不提供來接她的那名中年男子的身份。

坐在里間觀察室的支隊長劉健推門出來,一臉冷峻地走到女人跟前,嚴厲地說道:“我們正在調查一起震驚全國,甚至在國際上也造成了很大影響的特大爆炸致死人命的案件,種種跡象表明,來接你的那個男人有很大嫌疑,你若知情不報,等待你的必將是法律的嚴厲追究,你自己考慮!”女人聞言,臉一陣紅,一陣白,好半晌,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下頭來,輕輕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這年頭,網(wǎng)絡的發(fā)展日新月異,網(wǎng)絡上的交流更是成了一種洶涌澎湃的時髦潮流,她和他就是通過網(wǎng)上的交流而認識的。此次來合肥是參加一個商務活動,正好借機見一下網(wǎng)友,于是臨行前便給他打了個電話。

“他對你說爆炸案的事情了嗎?”劉健問。

“沒有,”女人搖搖頭,“他的事我從來不問,他也不說……”

根據(jù)女人提供的情況,刑警們立刻將劉俊雄找到。但劉俊雄供述:當天晚上他從6點多就和幾個朋友在一起喝酒,一直喝到9點20分左右,朋友們各自回家,他則徑直往機場趕去,到機場不久,就接到朋友的電話,說網(wǎng)吧發(fā)生了爆炸案件……

“你那朋友怎么知道發(fā)生爆炸案件的?”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喝過酒大家各自回家,其中有一個朋友就住在發(fā)生爆炸案件的網(wǎng)吧附近,哦,對了,他當晚不僅告訴了我,還告訴了其他幾個朋友,不信你們可以調查……”

刑警們當然要調查。但調查的結果卻證明劉俊雄說的都是實話。劉俊雄沒有作案時間,他與女乘客的婚外情屬于道德范疇,刑警們管不著也無暇管,無奈,只好中止了對他的審查。

四、凌晨的恐嚇

王女士是市郵政儲蓄中心的一名營業(yè)員。5月8日早上7時許,她起床洗漱完畢,照例先把手機打開,然后背起包,拿了一塊薩其馬,準備邊吃邊去上班。不料剛把手機打開,便突然響起了短信的聲音?!斑@是誰一大早就發(fā)來短信?該不會有什么急事吧?”王女士打開手機,一看短信,嚇得差點沒把手機給扔到地上。短信沒有稱呼,也沒有落款,只有血淋淋的文字與兇神惡煞般的恐嚇:小心點,今晚要炸你家,比網(wǎng)吧爆炸還要厲害!

“110”接到王女士的報警,立即與專案組聯(lián)系。一大隊副大隊長鄭田十分敏感,威脅社會、報復社會、散布恐怖信息正是專案組分析爆炸案犯罪動機的重要因素之一。他隨即帶兩名偵查員通過電信部門將這個手機的話單調出,發(fā)現(xiàn)該手機在凌晨時分分別給十幾個人發(fā)了同樣內(nèi)容的短信。再查機主資料,得知該機機主叫趙前虎,家住本市廬陽區(qū)曙光新村235號。

鄭田讓曙光派出所迅速查清趙前虎的蹤跡。下午3時,派出所民警反饋調查結果,據(jù)趙前虎周圍的居民反映,趙前虎一人獨居,昨天下午好像還看到過他,但今天一天都沒有見到他的人影。由于怕打草驚蛇,派出所民警不敢太靠近觀察,也不敢找與他緊挨著的鄰居調查,因此趙前虎究竟現(xiàn)在在不在家尚難定論。鄭田沉吟一會兒,向專案組報告,建議調派警力并協(xié)調派出所民警對王女士家與其他十幾戶人家進行保護,同時, 自己率人在趙前虎家秘密守候,伺機抓捕。

曙光新村東靠黃山路,南對宿松路,附近還有一個大菜市場,位置比較復雜。鄭田等人在黃山路與宿松路交叉口選擇了一個隱身之處,這里離趙前虎家約200米,既不會暴露目標,又正好能看到趙前虎家的正門。幾個小時過去了,趙前虎家大門緊閉,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看不到有絲毫動靜。暮色很快籠罩了整個大地,鄭田不由得感到有點焦急。他想,這趙前虎難道真的不在家?難道他正在外面游蕩,尋找作案目標?或者,他正在朝著新的目標一步步地走去?想到這里,鄭田由焦急變成緊張,打開手機,想要提醒專案組通知各保護點加強戒備。就在這時,他看到趙前虎家的窗前突然“刷”地一下亮起了朦朦朧朧的燈光。又過了一會兒,大門打開,一個年輕人從屋里出來,手里還拎了一包什么東西,徑直往南走去。走了約100米,與鄭田在一起守候的派出所管段民警小劉確定此人就是趙前虎。鄭田頭一擺,兩名刑警搖搖晃晃,像兩個喝高了的醉漢,迎面向趙前虎走去。走到跟前,趙前虎突然感到不對,扔下包拔腿就跑。哪還能跑得脫?一名刑警緊追兩步,猛然騰身一躍,一個餓虎撲食,把個“前虎”壓成了一個“扁虎”。

趙前虎在派出所不愿交代。鄭田遂連夜將他押到市局訊問。市局畢竟是市局。寬大的訊問室,用暗紫色的平絨窗簾緊緊地罩著,白色的強光燈上下左右,齊齊地打在趙前虎的眼前,似要把他的靈魂與五臟六腑給穿透。這陣勢讓趙前虎頓時蔫了下來,沒用幾個回合,他很快作了供述。但趙前虎的交代卻又讓刑警們大失所望。趙前虎昨天晚上在家打電玩,一直玩到早上6點多鐘。他經(jīng)常這樣一打打一夜,打到早上,就有了一種強烈的、莫名的空虛感,精力透支,特別想尋求一種刺激。趙前虎21歲,原在某部隊服役,退伍半年多了,一直未得到安置,心里很是不滿?,F(xiàn)在,這種不滿又變成了一種怨憤,就想著要弄點什么惡作劇出來,發(fā)泄一下自己的情緒。想著想著,就想起了現(xiàn)在社會上正炒得沸沸揚揚的網(wǎng)吧爆炸案。于是就編了個恐嚇短信,又編了15個號碼——他也不知道這些號碼究竟存在不存在,只管一個一個地發(fā),一連發(fā)了14個,困得實在受不了了,倒頭睡下,一直睡到晚上7點鐘……

再查趙前虎5日那天的活動情況:當天上午在家睡覺,午飯后約幾個朋友在一家網(wǎng)吧上網(wǎng),晚上在紅盾賓館南側的金寨吊鍋館吃飯,9點多到美菱大道遠望樓浴池洗澡,一個朋友還給他們要了幾個小姐,開了兩個房間,在一起鬼混。10點多幾人又到馬鞍山南路家樂福超市附近吃大排檔,之后,各自回家,他到家已是深夜12點左右……

刑警們迅速找到當天與趙前虎一起鬼混的幾個狐朋狗友,證實趙前虎所說不謬。刑警們忙乎了半天,又是空歡喜一場。但趙前虎散布恐怖信息,構成了擾亂社會秩序罪,遂移交廬陽分局刑事拘留。

五、網(wǎng)吧老板被納入視線

彭鵬與尹純建走進合肥市公安局第二看守所時,是5月9日上午10時25分。作為專案組重點查證組的成員,他們不僅要對各方面摸排上來的重要線索進行查證,還要負責對被炸網(wǎng)吧和周圍網(wǎng)吧的內(nèi)部調查。重點從商業(yè)競爭的角度,對全市近期發(fā)生的針對網(wǎng)吧的各類案件,如被打砸、敲詐、勒索、恐嚇,以及收取保護費等情況進行分析摸排,從中發(fā)現(xiàn)線索。

經(jīng)過反復觀察,彭鵬與尹純建感到現(xiàn)場的幾家網(wǎng)吧之間存在著一些蹊蹺?,F(xiàn)場共有三家網(wǎng)吧,即巨星網(wǎng)吧、浩宇網(wǎng)吧和紫藤網(wǎng)吧。三家網(wǎng)吧都處在軍轉培訓大樓,為什么巨星、浩宇兩家網(wǎng)吧均遭爆炸,而唯有紫藤網(wǎng)吧安然無恙?進一步調查,兩人心中的疑竇不由得進一步加深。從三家網(wǎng)吧所處的位置來看,巨星、浩宇均在一樓,而紫藤網(wǎng)吧則在二樓,很顯然,來上網(wǎng)的網(wǎng)民肯定先就近進入一樓的網(wǎng)吧,然后才考慮到樓上去上網(wǎng)。尤其是巨星網(wǎng)吧,緊挨著紫藤網(wǎng)吧的樓下,兩家競爭的態(tài)勢更是十分明顯。據(jù)周圍的網(wǎng)吧老板反映,這里原來并沒有紫藤網(wǎng)吧和巨星網(wǎng)吧。巨星網(wǎng)吧的前身是藝海網(wǎng)吧,而藝海網(wǎng)吧的老板是紫藤網(wǎng)吧老板曹得勝妻子的表叔。后來曹得勝看到藝海網(wǎng)吧的生意很紅火,于是不顧妻子的親戚已先在這里開業(yè),也急忙進來,在藝海網(wǎng)吧的樓上開了紫藤網(wǎng)吧。紫藤網(wǎng)吧的設施先進,裝飾豪華,藝海網(wǎng)吧的顧客很快被吸引過來。藝海網(wǎng)吧競爭不過,最終,拿了紫藤網(wǎng)吧施舍的5萬元錢,遷往別處。不過好景不長,藝海網(wǎng)吧遷移不久,巨星網(wǎng)吧的老板也看中了這塊風水寶地,以更先進的設施與更豪華的裝飾迅速接手了藝海網(wǎng)吧的地盤,緊接著,相距不遠的浩宇網(wǎng)吧也隆重開業(yè),三足鼎立,使原來獨領風騷的紫藤網(wǎng)吧受到了巨大的挑戰(zhàn)與沖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慣于吃獨食的曹得勝會采取什么手段來遏制他的競爭對手呢?

接下來的調查,使紫藤網(wǎng)吧老板曹得勝的嫌疑在兩位刑警的心中愈加深了。曹得勝不僅是紫藤網(wǎng)吧的老板,同時還在全市開了14家網(wǎng)吧,有的是自己獨資,有的是與人合開,有的是占有一定的股份,堪稱合肥網(wǎng)吧界的大鱷。但在其他網(wǎng)吧老板的眼里,他的大鱷地位并非完全是靠實力與正常的經(jīng)營,更多的是靠關系、靠暗中操作以及擠壓別人而獲得。雖然這里面帶有很多猜測的成分,但卻引起了彭鵬、尹純建的高度重視。不久前發(fā)生的一件事,似乎更為這種說法提供了有力的依據(jù)。就在3月份,曹得勝因為在三孝口所開的一家網(wǎng)吧的生意受到了相鄰一家網(wǎng)吧的影響,遂雇人將那家網(wǎng)吧砸了,至今那家網(wǎng)吧尚未恢復營業(yè)。

兩位刑警認為,像這樣一個強勢且又有“案底”的自私自利、欺行霸市的人物,面對強勁的競爭對手而采取更加極端的手段來打壓與整治,也就順理成章了!

彭鵬與尹純建在訊問室坐定,須臾,曹得勝被帶了進來。

彭鵬開門見山:“巨星、浩宇被炸,你知道嗎?”

“這么大的事,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你說我能不知道嗎?”曹得勝語調平穩(wěn),并不慌張,嘴角似乎還流露出一絲揶揄的表情。

“好!我就喜歡和干脆利索的人談論問題!”彭鵬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話中有話地對曹得勝說道,“那就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地說一說吧!”

曹得勝微瞇起雙眼,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樣:“我知道你們會來找我。不錯,我有些事做得是不太地道,我是砸了三孝口的那家網(wǎng)吧,正因如此,我早在十天前就被你們弄到這地方來‘面壁思過了,你們現(xiàn)在還來找我算賬,是不是太荒唐了點?”

彭鵬點著一根煙,用同樣平穩(wěn)的語調不緊不慢地說道:“是的,如果說這事兒就是你自個兒干的,確實是有些荒唐了。身價千萬,豪宅香車,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大款大亨的做派,什么事需要你親自動手呢?就像你剛剛犯下的這樁故意損壞公私財物罪,不也就是歪歪鼻子、努努嘴兒,自然就有人沖鋒陷陣了嗎?你頂多也就掏幾個小錢,那對你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是的,是不要我自己動手,”曹得勝還是那一副絲毫不以為然的神態(tài),“但不幸的是——不,應該說萬幸的是,那幫沖鋒陷陣的家伙也和我一樣,早就在這兒吃‘八大兩了,按你們的說法,這就叫不在犯罪現(xiàn)場,或者說沒有作案時間吧?”

“哼哼,”彭鵬冷笑了一下,“玄機就在這里了!你就是利用這個契機,來了個障眼法,人不在現(xiàn)場,神,未必不在現(xiàn)場。至于直接‘做活的主兒,這還能難得倒你嗎?要錢不要命的家伙,在你不可告人的花名冊中,恐怕絕非僅此一撥吧?”

曹得勝這下坐不住了,騰一下站起身來:“證據(jù)!你們要有證據(jù)!”

“是的,我們是要有證據(jù),我們今天來就是要找到證據(jù)。你可以不說,但你那幫小兄弟不一定不說,我們會一個一個過的……”

“我沒做,反正我沒做,我也沒指使人做,”曹得勝再也無法強作鎮(zhèn)定了,“我正在積極賠償被砸網(wǎng)吧的損失,我花錢贖罪,你們別想把我套住……”

整整兩個小時,彭鵬和尹純建使用了各種訊問策略,使曹得勝從故作鎮(zhèn)定到情緒激動,甚至大喊大叫,歇斯底里,但遺憾的是,倒還真沒從他的口中發(fā)現(xiàn)什么破綻。倒是在對他的那幫小兄弟進行提審時,得到了一些重要線索。據(jù)一個綽號叫光頭的家伙供述,曹得勝的弟弟曹磊曾在淮北煤礦待過。礦井里開拓大巷,掘進工作面,采煤放炮,都需要大量的雷管炸藥,曹磊完全有條件弄到那些東西。而且,曹磊還多次說過:遲早要把那兩家做了——“噢,那兩家就是指浩宇和巨星,”光頭怕彭鵬和尹純建聽不明白,討好地解釋,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曹磊是二老板,網(wǎng)吧里的具體事情,一般都是二老板打理?!?/p>

但經(jīng)調查,曹磊已多年未到淮北去過,而且案發(fā)那天曹磊并不在合肥。很顯然,光頭提供的線索純系子虛烏有。這個為了立功博得警察好感以達到從輕處罰或提前釋放目的的小混混,讓彭鵬感到又氣又惱又有一絲說不出的悲哀與鄙夷。人哪!他不由感嘆,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但厭惡也罷,憤懣也罷,查來查去,曹氏兄弟確實沒有作案時間,雇人作案也沒有查到什么線索。彭鵬與尹純建冷靜下來,再分析一下曹氏兄弟的這幫打手,不過都是些街痞子、小混混,??刻嫒擞憘⒋虼a頭為生,既不懂電,也不懂爆破原理,更別說自制定時引爆裝置了,根本不具備智能犯罪的知識與條件。至此,他們不得不打道回府,另尋他途了!

六、重賞通緝

整整四天過去,專案組、各分縣局盤查重點對象上千人,審查重點嫌疑人上百名,最終一一查否。

根據(jù)現(xiàn)場遺留物開展調查,亦即以物找人的工作最終也是毫無結果。經(jīng)過對現(xiàn)場提取物的反復檢驗,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引爆炸藥用的電池有兩種,一種是廣東佛山產(chǎn)的地攤電池,這種電池價格低廉,隨處可見,有的廠家做促銷,在酒盒里就放個這樣的小電池,任何人都能搞到,因此想用它來找人,顯然不現(xiàn)實。包括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用來給爆炸裝置定時的鐘表,也屬“三無”產(chǎn)品,既無生產(chǎn)地點,也無生產(chǎn)廠家和生產(chǎn)日期,在地攤上就能買到,自然也失去了查找價值。但有一種電池叫泰興電池,在全市只有家樂福超市有賣的,是家樂福超市專門向廠家訂的貨,屬于該超市獨家專售。一大隊教導員關貴福帶著兩名偵查員迅速將家樂福超市的小票調出,查出顧客購買這種電池的日期與時間段,然后根據(jù)查找情況對應超市的監(jiān)控錄像比對查看,但結果只查到2月份之后的錄像資料,而2月份之后至案發(fā)當日恰恰又無人購買這種電池。再進一步對2月份之前的銷售小票進行查找,發(fā)現(xiàn)從2005年10月份到2006年2月份之前有7人購買過這種電池,但遺憾的是,2月份之前的錄像資料都已全部刪去,這條原本很有希望的線索也不得不就此擱淺。

在現(xiàn)場還找到了幾塊比指甲蓋還小的黑色膠帶殘片,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岳志偉親自拿到中國科技大學鑒定,確認是一種電工專用膠帶,為上海一家外資公司生產(chǎn),該公司在合肥有一個經(jīng)銷點。岳志偉立刻派技術處兩位民警到該經(jīng)銷點進行調查,但該經(jīng)銷點實際上只有一個年近七旬的退休老者在照看門面,頭天的事第二天便忘到了九霄云外,根本提供不出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岳志偉不死心。44歲的岳志偉出身于公安世家,1985年從部隊轉業(yè)到市公安局,1986年到刑警學院進修兩年,之后一直從事刑事技術工作,曾在眾多大要案的偵破上作出過突出的技術貢獻?,F(xiàn)在,在上述的調查未能取得絲毫突破之后,他又將目標對準了膠帶上的附著物。他將膠帶上黏著的一些細小纖維小心地用鑷子取下,放在高倍放大鏡下仔細觀察,并進行化學鑒定,初步分析是炸藥的外包裝紙所留。據(jù)此,專案組立刻上報省廳,請省廳協(xié)調全省六家生產(chǎn)銨銻炸藥的廠家提供外包裝紙,進行鑒定比對,以確定炸藥是哪家生產(chǎn)的,然后再根據(jù)此家生產(chǎn)的炸藥的銷售范圍進行摸排,以期從中發(fā)現(xiàn)線索。

但這項工作非常復雜,且工作量非常大,非短期內(nèi)可以見分曉。刑事案件的最佳偵破期限是一個星期,這是偵查破案的“黃金分割期”。這個時期一過,案件便將陷入僵持階段,給今后的偵破帶來極大的困難。專案組決定雙管齊下,一方面以岳志偉牽頭加緊在炸藥方面的技術鑒定與調查,一方面充分利用報紙、電視、廣播等新聞媒體,在全國范圍內(nèi)公布案情,發(fā)布通告,并懸賞10萬元征集破案線索,廣泛發(fā)動群眾,打一場聲勢浩大的人民戰(zhàn)爭。

重獎10萬元,如此大的數(shù)額,在合肥乃至整個安徽刑偵史上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合肥警方顯然是不惜一切代價,決心一定要盡快拿下此案。這一招果然有用,就在通告發(fā)出的第六天——5月16日下午5點左右,專案組接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電話。

七、蹊蹺的投案人

16日下午5時25分,專案組內(nèi)勤、一大隊副大隊長李彩敏正在梳理、歸納各地上報的案件線索和工作進展情況,突然,電話響了,李彩敏一看,是懸賞通告上公布的那部電話,急忙抓起接聽,只聽對方慌里慌張地說了一句:我要投案!然后“啪”地掛了。李彩敏急忙按照來電顯示的號碼打過去,卻無人接聽,再撥,索性關機拒接了。李彩敏立刻向專案組領導報告,須臾,支隊長劉健、副支隊長沐俊東急匆匆過來,劉健親自撥對方手機,仍處于關機狀態(tài),反復數(shù)次,均是如此。但過了一會兒,專案組在懸賞通告上公布的一部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我是網(wǎng)吧爆炸案作案人之一,我要向你們自首,他們想殺人滅口,我現(xiàn)在廣東。落款:陳德菊。眾人接到這個信息無不異常興奮,因為自從公布舉報電話以來,雖然也不斷接到各種舉報線索,但都沒有這么具體直接,不僅有名有姓,還有具體地點,其可信度顯然很高。專案組當時分析案犯不止一人,至少應是二到三人。陳德菊說他是案犯之一,又說他們要殺人滅口,都很符合專案組的判斷。但怎么跟陳德菊聯(lián)系呢?劉健、沐俊東在專案組的辦公室里來回踱步,反復思考:根據(jù)陳德菊一開始打電話,緊接著又掛斷的異常行為,估計很可能是不方便。而且,很可能他就和其他案犯在一起。如果是這樣,就決不能貿(mào)然給他打電話。專案組這部電話是向社會公開的,人人都知道。如果讓他的同案犯發(fā)現(xiàn)了,豈不是促使他的同伙殺人滅口?

估計陳德菊是趁同伙不注意瞅了個空子給我們發(fā)的短信。劉健說,那么,我們最好也采取發(fā)短信的方式和他聯(lián)系。但這短信怎么發(fā)呢?如就用專案組公布的這部手機又怕被其他案犯看見,同樣還會暴露!討論良久,沐俊東說:干脆就用我的號碼,這樣,一則便于聯(lián)系,二則也有利于保密。劉健點頭同意,隨即又提醒:還要注意回信方式,不能直截了當?shù)卣f,否則讓他的同伙知道,仍然會給他帶來危險。沐俊東反復斟酌,擬出一段文字:短信收到,你要保重身體,保持聯(lián)系,兩個號碼都可以。意即:告誡陳德菊要注意安全,找機會再與專案組聯(lián)系。兩個號碼都可以是指專案組公開的手機號碼和沐俊東的這個手機號碼都可以。短信發(fā)出以后,眾人就焦急地坐在那兒等待。但5分鐘、10分鐘、20分鐘、40分鐘,等了兩個多小時,一直等到晚上8時左右,眾人肚子餓得咕嚕嚕直叫,卻沒有等到陳德菊的回音。

時針指向8時20分,得到報告的專案組副總指揮、市局副局長桑寶慶趕過來,與劉健、沐俊東緊急研究決定:一方面繼續(xù)等候陳德菊與專案組聯(lián)系;一方面立即派人去廣東,查找陳德菊并與其秘密接觸,然后最終查清所有犯罪嫌疑人的蹤跡。于是,彭鵬、張曉峰、劉勇軍連夜起程,直飛廣東。

八、廣州查緝

5月17日早晨8時,廣東省公安廳的武曉明警官剛剛打開辦公室的門,彭鵬、張曉峰、劉勇軍三人便緊跟著跨了進來。全國公安一盤棋,沒有過多的寒暄,迅速說明來意,武曉明二話沒說,當即接過彭鵬遞過來的陳德菊的手機號碼開展工作。據(jù)廳指揮中心反映,這部手機5月10日上午8時許曾給市公安局“110”打了一個報警電話。武曉明立即與市局“110”聯(lián)系,接警民警提供,報案者像是位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反映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起飛車搶奪案件。武曉明迅速通過電信部門調來了這部手機的有關信息,通過機主通話資料反映出機主是在番禺地區(qū)。但該手機號碼是廣州的神州行號碼,購機者只需登記一個名字,無須任何證明,因而查不到機主的任何其他資料。武曉明試著反復撥打這個手機號碼,但一直處于關機狀態(tài)。整整折騰了大半天, 武曉明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所能查到的信息也就只有這些了。沒有詳細、具體的目標,廣東省廳一時也無法給予更大的幫助。

好在畢竟知道了機主的所在區(qū)域,這也算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線索了。番禺距廣州市區(qū)17公里,原為廣州市所轄的一個縣級市,后經(jīng)國務院批準撤市設區(qū),便改稱番禺區(qū)。番禺有2200多年的歷史,是歷史上的重要港市和通商口岸。由于區(qū)位優(yōu)勢明顯,水陸交通便利,使番禺成為了廣州“南拓”發(fā)展的重點區(qū)域,是廣州重要的工業(yè)出口基地。

當然,番禺也是廣州著名的旅游勝地,有國家5A級旅游景區(qū)長隆旅游度假區(qū)和國家4A級旅游景區(qū)蓮花山、寶墨園等。而作為嶺南文化的發(fā)源地之一,番禺邑內(nèi)歷代名家輩出。東漢時期嶺南第一位著名詩人楊孚,宋代著名學者李昂英,都是彪炳史冊的人物。明末黎遂球,詩書畫獨冠一時;明末清初愛國詩人屈大均,詩韻為當時絕響。近現(xiàn)代,高劍父、高奇峰、陳樹人倡立的嶺南畫派在畫壇獨樹一幟;何柳堂、何與年、何少霞使廣東民間音樂升華至嶄新境界。抗戰(zhàn)時期的人民音樂家冼星海創(chuàng)作的《黃河大合唱》,更是唱出了中華民族的浩然正氣。

彭鵬原本是出了名的旅游迷,每逢休假或偶有閑暇,他總要背起行囊,帶張地圖,獨自一人,去名山大川,或大漠莽原,充分地領略大自然那鐘靈毓秀之神韻與粗獷雄渾之豪放。即使是出差在外辦案,任務完成之后,他也總要抓住返回之前的一個夜晚或是臨上車前一兩個時辰,忙里偷閑,去探訪一下當?shù)氐钠娈惥跋笈c人文景觀,開闊一下視野,增長一些見識。然而,眼下重任在身,面對番禺諸多誘人的美景和獨特的歷史文化積淀,彭鵬卻絲毫顧不上,三人馬不停蹄,一路風塵,直奔番禺公安局而去。

通過番禺公安機關的協(xié)助,查得手機機主的固定電話與登記住址在石樓鎮(zhèn)。石樓鎮(zhèn)雖屬番禺區(qū)管轄,但卻是一個工農(nóng)業(yè)都非常發(fā)達的“明星”鎮(zhèn)。石樓素有“番禺糧倉”之美譽,該鎮(zhèn)的龍珠化工有限公司是中國UV行業(yè)的先行者。全區(qū)所轄10個鎮(zhèn)的近30萬外來務工人員中,有近四分之一在石樓的各工、商、港口、建筑、餐飲等企業(yè)打工。彭鵬等人要查找的目標就在這些來自天南地北的外來人口之中。通過對這些外來人口進行梳理,調查出了三個陳德菊。其中兩女一男:兩個女人中一個是假日酒店的餐廳服務員,四川人;一個在皮革廠做工,湖南人;男的則是江蘇人,貨車司機,替人跑長途搞運輸。但三人只有暫住證,去向不明,行蹤不定。這讓彭鵬等人非常著急。根據(jù)陳德菊報案時所說,他的情況非常危急,隨時都有可能被殺人滅口?,F(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一天的時間,他的情況怎樣?他的非常情緒是否已被其他同伙發(fā)覺?倘若他遭到不測,那么已經(jīng)看到曙光的案情則又將陷入一片混沌與昏暗之中。

時間緊迫,對三個人同時進行調查顯然已來不及,必須以最快的方式確定一個目標。通過對報案的陳德菊手機的通話和信息資料分析,彭鵬等人將目標初步鎖定在湖南女子身上。因為報案手機曾發(fā)過這樣一條短信:××:我是陳德菊,廠里幾號上班?四川女子和江蘇男子都不在工廠上班,只有在皮革廠做工的湖南女子符合這一條件。而從年齡上看,四川女子只有19歲,基本上還是個孩子,如果有男友年齡也不會太大。而貨車司機已年近五旬,顯然與報案者30歲左右的年齡相差甚遠。湖南女子27歲,按正常情況,這個年齡的女人身邊應該會有男人了,而她身邊的男人當然也應該與她年齡相當,即在28至35歲之間,與報案者的年齡也十分相符。三人分析,發(fā)短信者不一定叫陳德菊,而只是用了陳的這個手機。也可能是希望通過陳德菊找到他。

此時已是下午5點,如果現(xiàn)在接觸,在晚上8點之前沒結果,則將陷入兩難境地:不放人,則違反規(guī)定,若放人,則很可能打草驚蛇!為保險起見,三人決定第二天早上再說。當晚,通過石樓派出所和責任區(qū)刑警隊進一步調查,確定湖南女子在鎮(zhèn)皮革廠下屬的一個制衣廠上班,并摸清了她的準確住址。同時了解到,她身邊確有一中年男子,據(jù)說是她男友,兩人同居已久。再據(jù)外圍調查,4月份兩人曾離開番禺一段時間,5月份才回來。這個情況讓彭鵬等人更加緊張,因為這段時間正好就是發(fā)案時間。

第二天一早,彭鵬等人在石樓派出所民警的帶領下,來到了湖南女子的住處。這是該鎮(zhèn)緊靠城郊接合部的一個“棚戶區(qū)”,是當?shù)貙iT對外來人口出租房屋的區(qū)域。由于地處偏僻,所居大多為外地來此的務工者、撿拾垃圾的拾荒者、歌廳酒吧的從業(yè)者,以及其他各種休閑娛樂、洗浴中心、美容、按摩等行業(yè)的服務小姐,與鎮(zhèn)中心區(qū)域的繁華、亮麗、整潔、文明相比,猶如兩個世界。湖南女子租住的是兩間低矮的平房,派出所民警劉剛敲門,一女子應聲開門,嘴里嘀咕道:“么呢(人)?啷個早拷(敲)門?”彭鵬細細打量該女子,不到30歲的年紀,矮矮的個頭,微胖,穿著一身藍色的工作服,左胸部印有石樓鎮(zhèn)皮革廠第二制衣廠的字樣,頭發(fā)蓬松,兩眼略有些浮腫,顯然是剛下班的疲倦神態(tài)。加上她剛才嘀咕的那兩句湖南土話,彭鵬斷定:這無疑就是來自湖南的陳德菊了。眾人朝屋里一瞅,只見屋里還有三男一女,幽暗的燈光下,個個面帶驚愕,警惕地望著一大早便找上門來的不速之客。

這都是些什么人?誰是陳德菊的男友?這里有沒有報案人?報案者的同伙是否也正在其中?彭鵬的大腦急速地轉動:必須盡快地將他們帶離此地!如果這些人就是案犯或其中有案犯,等他們反應過來,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樣的情況!他不動聲色地朝管片民警劉剛使了個眼色,劉剛心領神會,不緊不慢地對湖南女子說道:“你叫陳德菊吧?今年全市進行人口普查,根據(jù)區(qū)里統(tǒng)一安排,我們先對全區(qū)的暫住人口進行重新登記,請你們到派出所去一下吧,辦理一下相關手續(xù)!”陳德菊“噢”一聲,明白過來似的,點了點頭。轉瞬,突然又指著一個瘦瘦的男子說道:“尕(家)里,即歐(我)和嘿(他)居;其他呢(人),烏(不)在給(這)居?!眲傠m然剛任這一區(qū)域的戶籍警不久,許多住戶還認不清,但天南地北的方言卻也能聽個八九不離十。他隨即說道:“沒問題,沒問題!先一塊兒去一趟,辦個手續(xù)很快,一會兒就可以讓你們回來?!闭f著,彭鵬、張曉峰、劉勇軍、劉剛和另一名派出所民警,正好是一人“扶”著一個,急急地“簇擁”著陳德菊和其男友等人擠進了兩部警車。

派出所與責任區(qū)刑警中隊合署辦公,緊緊地挨在一起。三名安徽刑警分別與石樓派出所民警和責任區(qū)刑警配合,分頭對五人進行審查。彭鵬與劉剛一組,特意在刑警隊的訊問室里對陳德菊的男友進行問話。

“姓名?”彭鵬問。

“田、田曉軍。”不知是緊張,還是心虛,他竟顯得有些口吃。

“年齡?哪里人?”

“湖、湖北人,35歲,197、7、71年生?!?/p>

興奮、激動、期盼和希望霎時間又涌上了彭鵬的心頭。前天在合肥接到投案電話后,沐俊東副支隊長即向廣東警方通報了情況,并請求協(xié)助調查。當晚,廣東警方就查到該手機曾在5月10日打過110電話,并拷貝了一個電話錄音過來。彭鵬和沐俊東等人聽了,就覺得聲音不像廣東人,而像是四川、湖北、湖南一帶的口音,年齡在25至35歲?,F(xiàn)在,面對面地接觸田曉軍后,聽著他說話的口音、報出的籍貫和年齡,都與那個神秘的報案人相吻合。彭鵬幾乎斷定,那個神秘的報案人十有八九就是眼前這個皮膚黝黑、身材偏瘦,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的湖北佬了!

“4月份你到哪里去了?5月5日之前你在哪里?什么時候回番禺的?”彭鵬覺得沒有必要再兜圈子了,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這、這……不是說來辦、辦、辦暫住證的嗎?怎、怎么問、問、問這個了……”田曉軍一臉茫然,支支吾吾語不成句。

彭鵬想,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裝什么裝呢?你不是自己要投案嗎?你不知道你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有多危險嗎?莫非又反悔了?或者,這里面還有什么別的隱情?

心里這樣想,嘴里卻不能這樣說,畢竟現(xiàn)在還難以定論。彭鵬臉上依然不露聲色,繼續(xù)用平穩(wěn)的語調說道:“暫住證的事,由你女朋友一個人辦就可以了,我們找你,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要問你——我想,你應該明白這件事的重要程度,”彭鵬忍不住還是旁敲側擊了一句,緊接著,又特意加重了語氣,“你首先必須把你4月份以來的活動情況,尤其是5月5日前后的活動情況詳詳細細、完完整整地說清楚,不得有一點遺漏!”

田曉軍望著彭鵬犀利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張張嘴想要說什么,突然又一歪頭,似是無奈地苦笑一聲:“好,我說,我一點一點、詳詳細細地說……”

彭鵬支棱著耳朵,大睜著眼睛,屏聲靜氣地凝神傾聽著田曉軍的供述,然而,蒼天無情!隨著田曉軍拖沓冗長的敘述結束,彭鵬那充滿希望的心也跌進谷底,剛剛還在沸騰的似要燃燒起來的熱血最終也逐漸變涼……

田曉軍所述情況如下:

4月份,確切說,是4月上旬以來,田曉軍突然感到身體不舒服,腹部老是脹,漸漸地又開始痛,而且越來越厲害。到醫(yī)院一檢查,說是得了膽結石,必須盡快手術。但在廣東看病太貴,田曉軍只是一名保安,陳德菊也只是一名普通工人,兩人工資都不高,還要贍養(yǎng)、照顧各自的父母和弟妹,所以在這里根本看不起病。但病又不能拖,怎么辦?兩人商量來商量去,決定還是回湖北去,在那里看病要便宜得多!于是,4月26日,兩人向廠里請了假,回到湖北黃石田曉軍的老家,找了一家民辦的中醫(yī)院看病。這家醫(yī)院雖是民辦,但主診的老中醫(yī)醫(yī)術十分高明,而且收費也非常合理。吃了幾服藥,田曉軍明顯感到腹痛減輕了許多,怕在家里待長了會被工廠解雇,于是,便又開了幾服藥,急急地離鄂返粵,于5月4日回到了番禺……

根據(jù)田曉軍的供述,警官們迅速在其周圍的關系人中進行查證,兩人的工友、鄰居以及單位的領導證實:田曉軍確實于4月份請假回老家看病,也確實于5月4日回到番禺,并且回來后一直住在廠里,許多人都看到了;再通過湖北黃石警方的協(xié)助,找到了那家民辦的中醫(yī)院,并查到了田曉軍在那里看病所開的處方。之后,彭鵬等人對田曉軍、陳德菊的住處進行了檢查,以期能有所發(fā)現(xiàn),但將屋里查了個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物品,既沒有炸藥、雷管,也沒有制造爆炸裝置的零件以及與在爆炸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任何物證相同的東西。彭鵬仍不死心,總覺得還有什么遺漏了,什么呢?一拍腦門:對了,手機!他用來向合肥警方投案、又曾向廣東警方報案的那個手機怎么沒找到呢?

“丟、丟了……”田曉軍說,面對彭鵬嚴厲的目光,他再次變得張口結舌,支支吾吾,“回來后,上了兩天班,因病還沒、沒好,就又請了假……老在家待、待、待著無聊,就每天在附近和人打、打、打麻將,大概是16日吧,對,就、就是16日,我打麻將時,把手機放、放到麻將桌的抽、抽、抽屜里,走的時候忘了拿,再回去找,就沒、沒、沒有了……”

對其他幾人的審查也是一無所獲。除去陳德菊,另外那兩男一女是田曉軍的哥哥、嫂嫂和侄子,他們在番禺區(qū)所屬的另外一個鎮(zhèn)打工,今天來是同弟弟和弟媳(雖然兩人沒結婚,但他們卻一直都這樣叫)商量搬家的事,沒想到,一來就讓警察們堵了個正著……

彭鵬、張曉峰、劉勇軍哭笑不得。雖然種種跡象表明,那個投案電話肯定與田曉軍有關,或者肯定就是田曉軍所打,但死不認賬,又能奈他何?事實證明,他的確沒作案時間,最大的可能,也就是一出玩過了頭的惡作劇!網(wǎng)吧爆炸案在國內(nèi)外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國內(nèi)外媒體連篇累牘地渲染熱炒,搞得“地球人都知道”,于是患病在家,閑寂無聊的田曉軍便來了這么一出惡作劇,沒想到警察們當了真,真的找上門來了,他感到害怕了,于是便謊稱手機丟了,而他選擇的手機丟失的日期,竟是合肥警方接到投案電話的那一日——5月16日……

千里迢迢、急如星火、滿懷希望地趕來,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無比荒唐的結局!

彭鵬三人恨得咬牙切齒,但又沒時間在這兒慪氣。這已經(jīng)貽誤了多少寶貴的戰(zhàn)機??!不過,彭鵬還是多了個心眼,心想,假如田曉軍的手機真的是丟了,那么,那個打電話的人又是誰?他會不會真的和爆炸案有關,或者是個知情人?只是這個范圍就太廣了,一時半會兒很難摸出頭緒。于是,彭鵬向石樓警方交待:假如發(fā)現(xiàn)了這個手機的下落,或者發(fā)現(xiàn)了這個手機持有者的蹤跡或信息,不要采取任何措施,只要迅速告知安徽警方,等待我們前來處置。交待完畢,三人這才收拾行裝,急急地踏上歸程。

九、泰昌傳來重要情報

35歲的蘇老五是江西泰昌一家建材商鋪的小老板。蘇老五的商鋪雖然不大,但每天的營業(yè)額除掉各種費用開支,利潤卻也十分可觀。一臉滋潤的小老板對現(xiàn)在的生活非常滿足,想想當年在老家合肥,少不更事,無所事事,整天跟著一班痞老妖在社會上打碼頭、瞎混世,派出所、拘留所便成了他常常“光顧”的地方。多虧了那位年過五旬的老民警,當他第三次從拘留所出來的時候,老民警給他指了條道,讓他遠遠地離開那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到千里之外的異地他鄉(xiāng)去徹底地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于是,他才有了今天,才有了現(xiàn)如今這種安逸幸福的生活。

然而,這種安逸感和幸福感卻在這些天重又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直攪得他整日心神不定,惶恐不安。

十來天前,確切地說,是5月8日那一天,他剛剛打開店門,突然接到一個久違了的電話,電話是過去在合肥時的一個朋友打來的,電話里說,聽說他在泰昌混得不錯,他們也準備到泰昌去謀個生路,先去幾個哥們兒試試水,如果合適,大家再陸續(xù)過去。他一聽,心里就犯嘀咕,平心而論,他是一百二十個不愿意,因為他早已下定決心再不與這些家伙有任何來往了。但曾經(jīng)的江湖經(jīng)歷,要想一下子徹底地扯斷瓜葛,卻又談何容易!他深知那幫人的兇惡秉性,如果一口回絕了,很可能會激怒他們,從而招致他們的嫉恨與報復!無奈,他只好答應盡力關照。于是,兩天后,也就是5月10日那天,從合肥來了三個年輕人,他將三人安頓下來,讓他們先歇息幾天,然后盡快幫他們找個事情做。但誰料,也就三天工夫, 這三個家伙便因敲詐勒索,被公安機關抓去扔進小黑屋吃“八大兩”了。他急忙趕到公安局詢問詳情,原來是三個家伙到飯店吃飯不給錢,還在菜里放幾個蒼蠅,要飯店賠他們1000元錢,不給,就把館子給砸了!警察沒好氣地說完原委,又狠狠地把他給訓斥了一番:瞧你引來的幾個什么東西,在安徽禍害不夠,又跑到我們江西、跑到泰昌來耍無賴,真是屢教不改的人渣!

蘇老板面紅耳赤地退出來,心里別提多窩囊!心想:嗐!要是不接這個茬就好了!總不能他們真的把我給吃了不成?蘇老板的后悔藥還沒吃完,合肥的那個朋友又一個電話急急地追了過來。

“蘇老弟,”對方說,“你得趕緊把他們弄出來,不能再讓公安審了,他們在合肥這邊犯大事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拘留15天嗎?咱們這些人以前誰沒有掉過鏈子?”蘇老板沒好氣地說。他不想再管這事了,便也拿出過去那種江湖上的腔調來應付。

沉默了好半晌,對方那陰沉沉的語調又傳了過來:“網(wǎng)吧爆炸案你知道嗎?對,就是他們干的!所以,”對方的語氣變得越發(fā)陰森恐怖,“你必須想方設法把他們給弄出來!否則……”

后面的話,對方?jīng)]有再說下去,但話語里透出的威脅與殺氣,以及對方所說的那幾個家伙所犯案子非同一般的惡劣與嚴重性,早已讓蘇老五驚嚇得毛發(fā)直立,渾身頓時滲出了冷汗。

怎么辦?蘇老板像熱鍋上的螞蟻,輾轉反側不能入眠。若照他們的話做,則從此以后,自己將再入江湖,再陷罪惡的泥淖,且很可能踏上一條萬劫不復的不歸之路!若不按他們的話做,萬一那幾個家伙僥幸蒙混過關,那么等待他的則必將是更大的危險,殺人滅口,這是黑道上掩蓋罪惡的慣常手段……

蘇老五想了幾天,掂量了幾天,反復權衡利弊,最終決定,就是死,也不能再走回頭路了!于是他毅然打開手機,撥通了一個遙遠而親切的電話。

接電話的正是合肥市公安局看守所的那位年過五旬的老民警金玉林——對于蘇老五而言,這位曾為他指點過迷津的老民警是他迄今為止唯一感激不盡與信任的人。

這是5月21日,正是彭鵬等人從廣州番禺剛剛返回合肥的第二天。一身的征塵尚未拂盡,登程的行囊立刻又挎上了肩頭。5月21日上午,彭鵬與張曉峰趕到江西泰昌,一下車便直奔泰昌市公安局看守所。

然而,他們來晚了?;蛟S是合肥那邊看蘇老五遲遲沒有動作,等不及了,于是讓三個家伙的家長出面,于兩天前急急趕到泰昌將三人擔保了出去。由于蘇老五并未向泰昌警方進行舉報,泰昌警方自然并不知曉這其中的隱情。關也關了,幾家又自愿交了幾千元罰金,三人來的時間又短,也沒查出在泰昌還有什么其他劣跡,泰昌警方巴不得把這幾個外地來的痞老妖早早地趕走。

猶如迎頭被潑了一盆涼水,彭鵬與張曉峰失望的表情似定格了一般,大張著嘴巴,大睜著眼睛,像兩頭茫然不知所措的熊瞎子,足足在泰昌市看守所的大門口愣怔了半個時辰。

緩過神來,兩人趕緊去尋蘇老五。趕到蘇老五的商鋪門口,卻只見寬大的卷閘門把整個店鋪封得嚴嚴實實,詢問左右商戶,皆不知蘇老五所蹤,撥打蘇老五手機,手機里傳來的只是一連串“嘟嘟嘟”的讓人焦慮不安的忙音。

蘇老五到哪里去了?難道——遭到了那幫人的威脅?甚至,會不會已經(jīng)遭到不測?彭鵬與張曉峰的心頓時變得異常沉重!情況緊急,兩人又急匆匆趕回泰昌市公安局看守所,將三人的資料進行復印,連夜趕回合肥。

十、紙鳶斷線,鬼魅遁了跡

根據(jù)彭鵬和張曉峰帶來的資料,可對三人的情況有個大致的了解:三人一叫孫虎,19歲,合肥市肥東縣人;一叫陳偉,20歲,和孫虎是老鄉(xiāng),也是肥東人;還有一個叫劉超,20歲,合肥市包河區(qū)人, 三人皆為市體校的學生。

彭鵬和張曉峰連日奔波,疲憊不堪,支隊長劉健體恤下屬,讓他們作為機動,在家待命,實際上是給他們一個稍稍喘息的機會。于是查緝?nèi)说娜蝿毡懵涞搅硕箨牭纳砩稀6箨牻虒T薛建民帶著兩名偵查員先查孫虎。根據(jù)網(wǎng)上查詢,發(fā)現(xiàn)孫虎曾因搶劫、盜竊被遙海公安分局刑警隊處理過。幾人迅即趕到遙海公安分局,卻被告知,由于案發(fā)地屬于包河區(qū)管轄范圍,后來案件被轉往包河公安分局辦理。薛建民等人掉頭再赴包河,到刑警隊調出卷宗一看,這個盜竊、搶劫的孫虎卻并非他們要找的那個涉嫌網(wǎng)吧爆炸案的孫虎,雖然這個孫虎也是肥東人,但年齡已是30歲出頭;雖曾在長豐武校耍過兩年,但卻與體校風馬牛不相及。50歲出頭的薛建民是個書蟲,時不時地從微微腆起的肚子里涌出一些典故與文詞兒,故被同事們稱做教授。教授顯然被把他們害得轉來轉去的這個“贗品”孫虎弄得頭上冒火:“真他媽的無巧不成書!這丫頭不是那鴨頭,枉費了我們寶貴的工夫!”但更費工夫的事兒還在后頭,薛建民帶著人再趕到真正要找的孫虎居住地肥東縣三十里鋪派出所調查,卻又獲知,孫虎的父親到泰昌將孫虎保出來后便直接遠走他鄉(xiāng),根本就沒有回來,至于到什么地方去了,干什么去了,他們家人現(xiàn)在也不清楚,派出所更不掌握。

“逃了!”薛建民懊惱地一拍板凳,“紙鳶斷線,鬼魅遁了跡!麻煩大了!”

掉過頭再查陳偉。陳偉家住包河區(qū)義興鎮(zhèn)席井鄉(xiāng)席井村。薛建民等人通過派出所秘密調查,謝天謝地,陳偉正在家中!但將陳偉照片秘密拿給周圍村民辨認,卻被村民異口同聲地一致否定:“偉子哪有恁胖?偉子是長圓臉,你這臉都扁了!還有,咱村的偉子叫沈偉,根本沒有叫陳偉的娃兒?!毖穹磸筒榭磸奶┎龓Щ貋淼南右扇速Y料,姓名地址一點沒錯,怎么會不像甚至沒有這個人呢?該不會又出現(xiàn)個真假孫虎的情況吧?再看看照片,薛建民覺得可能是由于照片用數(shù)碼相機拍攝,且拍攝距離較近,因而照片有些變形也未可知。那名字呢,為什么會對不上號?再作進一步了解,有村民提供,沈家是倒插門,沈偉的父親姓沈,但他娘是席井村的,席井村大部分人都姓陳,“噢——”說著說著,這個胖胖的眼睛被鼓脹的臉龐擠得只剩下一條細縫的年輕村民似乎恍然大悟,“這娃該不會在外面用的是他娘的姓吧?”薛建民贊賞地拍了拍這個胖村民的肩膀:“不是‘該不會,而是壓根兒就是!謝謝了,你真聰明!”胖村民受寵若驚,一臉興奮:“那這娃兒干么要糊弄人哩?該不會犯了什么事吧?”“噓——”薛建民用手勢止住了他,語氣變得異常嚴肅:“兄弟!事關重大,你這嘴上可千萬得上把鎖,萬萬不可走漏了風聲!啊!”“是,是,我一定保密,一定保密!”胖村民不再多話,怯怯地快速離去。

事不宜遲,薛建民等人立刻研究抓捕方案。據(jù)村人提供,沈偉牛高馬大,體格強壯,在體校是練散打的,一般情況下,三兩個人不是他的對手。這種情況,最好的時機當然是夜里,趁他睡覺毫無防備時動手。但現(xiàn)在剛剛中午,離深夜至少還有十幾個小時。若現(xiàn)在不動,已經(jīng)在調查中打擾了不少村民,誰能保證在這十幾個小時中他們都能保持沉默而絕不會走漏風聲?若沈偉再逃了,那么整個案子的線索就又會徹底斷了!因為據(jù)指揮部傳來的消息:查緝劉超的一班人馬也已無功而返。一個小時前,二大隊大隊長李強急如星火地帶人趕到長豐縣雙敦鎮(zhèn)劉超家時,得到的結果與孫虎如出一轍:劉超在泰昌被保出來后便直接去了外地,再未踏回家鄉(xiāng)一步!

根據(jù)薛建民的報告,指揮部決定立刻動手!為確保萬無一失,支隊長劉健調派了五名都曾練過散打、柔道,甚至在全市武術比賽中獲得過驕人戰(zhàn)績的特警隊員前去增援。

下午1時,一干人馬在派出所民警的帶領下,悄悄地靠到沈家屋前。派出所民警將門叫開,一干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涌入,剛剛吃過午飯尚未放下筷子的沈偉一臉驚愕,尚未醒過神來,就被緊緊地按在了杯盤狼藉的飯桌之上!

十一、云譎波詭

對沈偉的訊問整整進行了兩天。薛建民、彭鵬、李強、張曉峰分成兩組輪番上陣,卻始終未審出個子丑寅卯來。

“兔崽子口可真緊!要不,給他點顏色瞧瞧?”剛剛換下來的彭鵬疲憊地躺在沙發(fā)上,兩只手相互交叉,胳膊伸直朝頭頂上方抻去,渾身的骨節(jié)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沈偉剛被帶到隊里的時候,彭鵬的情緒是抑制不住的十二分的高漲。他認定這下一定會大功告成了,沒想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仍然沒有結果。

薛建民乜斜著眼瞥著彭鵬:“你小子狗膽包天!那叫刑訊逼供!你不怕把你這身警服給扒了?”

彭鵬嘿嘿一笑:“哪能呢?我也就一說而已。我還沒娶媳婦哩,哪敢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我其實是想說:要么,這小子戲演得太像,要么,很可能我們弄來的又是一個‘贗品,甚至,干脆就是一個與此案毫無瓜葛的冤大頭。”

看看薛建民沒有言語,彭鵬繼續(xù)說道:“根據(jù)沈偉供述,早在3月份,孫虎就曾約他一塊兒到泰昌去,只是因為他還沒放假,所以當時沒去成。對了,沈偉與孫虎、劉超雖然都是體校同學,但三人只是校友而并非同屆,也就是說,孫、劉二人比沈偉高一屆,且已于去年畢業(yè),而沈偉卻還正在體校就讀,這個,薛教你也問過了吧?那我就不再啰唆了。我是想說,以此推論,他們?nèi)ヌ┎鋵嵤前赴l(fā)以前就已經(jīng)決定了的,似乎并不是為了躲避查緝才到那里去的。此其一。其二,根據(jù)沈偉的供述,我們對沈偉案發(fā)前后——即從5月1日起到他5月10日離開合肥之前——的活動情況都一一做了核實,尤其是案發(fā)當日,與他打了整整一天臺球、后來又借給了他700元錢的幾個體校同學也都證明他確實不在作案現(xiàn)場。此外,根據(jù)外圍對其家的秘密觀察,未發(fā)現(xiàn)有炸藥、雷管等爆炸物品,對其周圍關系人的摸排,也未發(fā)現(xiàn)與爆炸案相關的聯(lián)系人等,這些,”說到這兒,彭鵬似乎有些無奈,兩手一攤,“從客觀上講,已足以排除他的作案嫌疑了!”

薛建民聽了彭鵬的話,微微點了點頭,似乎給予了認可。但隨即又搖搖頭,右手一抬,嘴張了一半,想要說話,卻欲言又止。

其實,剛才彭鵬在侃侃而談的時候,他也一直在思索。 就目前調查的結果而言,沈偉作為案件參與者的可能性似乎已經(jīng)不大,但這卻并不能排除他是案件知情者的可能。而且,尤其不能排除孫虎與劉超的作案嫌疑。他又想起了蘇老五向金玉林舉報時提供的一些情況:他原本已經(jīng)讓合肥的那個朋友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孫虎等人,但三人到泰昌后,卻并沒有直接給他打電話,而是仍然通過合肥的那個朋友同他聯(lián)系,而且三人到泰昌后立刻就把手機卡換了,顯然并不想讓他對他們有過深的了解,似乎生怕他會知曉他們的什么秘密;三人走路時,也是十分謹慎,三人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且又時不時地回頭四處張望,行蹤十分詭秘。這一切都無疑十分符合負案在逃的種種特征。更何況,孫虎與劉超已經(jīng)匿跡的事實顯然更加增大了他們的嫌疑。

“據(jù)蘇老五提供,”薛建民終于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合肥這邊給他打電話的那個朋友曾告訴他,網(wǎng)吧爆炸案的參與者共有四人,有一個人沒去——這與我們在現(xiàn)場調查時所獲得的線索正相符合,當時有目擊者提供,在案發(fā)前的半個多小時,曾看到有四個年紀不大、學生模樣的人在現(xiàn)場出現(xiàn)過。那么,”薛建民頓了頓,端起他那已被摩挲得潤滑锃亮的紫砂壺,吮了兩口,“如果現(xiàn)在排除沈偉,那另兩個人又是誰呢?那個給蘇老五打電話的人會不會是其中之一呢?而那個未到泰昌去的人又是誰呢?會不會也是案中人之一呢?”

“遺憾的是,”薛建民繼續(xù)說道,“蘇老五并未向金玉林提供給他打電話的合肥這邊那個朋友的名字,而他現(xiàn)在又下落不明,因此,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設法找到蘇老五,從他那兒獲得合肥朋友的線索……”

薛建民的話尚未說完,腰中的手機驟然響起,打開手機一聽,是劉健打來的,讓他和李強趕緊到指揮部來一趟。

指揮部就在樓上。薛建民和李強一步兩個臺階,迅速上到六樓。除了劉健,副支隊長沐俊東,一大隊大隊長王希泉,副大隊長李彩敏、鄭田也都在場?!澳怯职l(fā)現(xiàn)了什么新的線索?”薛建民想。果然,在聽了他們對沈偉審查情況的匯報,對孫虎、劉超重大嫌疑的進一步分析和下一步行動方案的思考后,劉健努努嘴,讓兼任專案組內(nèi)勤的鄭田又說了一個新的情況。鄭田清清嗓門,掏出一個筆記本,一邊翻一邊說道:一個小時前,110接到一名男子的電話,問提供浩宇網(wǎng)吧爆炸案線索有無獎金?獎多少?在得到110明確答復后,該男子停頓了一會兒,說,我知道這案子是誰作的。接警員再仔細問,對方卻突然掛機。再撥過去,就打不通了。專案組接到110報告,迅速查知該手機號碼屬浙江寧波,遂與寧波警方聯(lián)系,寧波警方反饋:此手機的確是寧波號碼,但該手機應該是被搶的。7天前,亦即5月15日早上,三名歹徒在寧波慈溪一個叫張旗鎮(zhèn)的工業(yè)園附近持刀搶劫了一對談戀愛的青年男女的手機,其中受害人之一的手機號碼正是這個給我們110打電話的號碼。寧波警方提供,案發(fā)后,他們迅速出擊,抓住兩個,一個僥幸逃脫,脫逃者為我省六安人,外號羅羅。

“關鍵是,”劉健接著說道,“首先,打電話者非常明確地說出了被炸網(wǎng)吧的名字,這在以往的舉報者中是絕無僅有的,這說明他確實對這起案件非常熟悉,因而極有可能是案件的知情者。至于他為什么不再回電,很可能有多種原因,也許是在猶豫之中,也許不希望我們直接找他,只愿意他自己和我們聯(lián)系。當然,也有可能他就是那個逃跑的羅羅,也就是說,他實際是在寧波搶劫作案的那三名歹徒之一……”

“這后一種可能性極大,”副支隊長沐俊東插話,“根據(jù)有關部門對這個手機通信基站的反向調查,得知這個手機是從寧波——杭州——宣城——合肥一路而來,在杭州時,持機者也曾向110打過電話,咨詢犯搶劫罪會判多少年刑。由此可見,這個持機者很可能既是爆炸案的知情者,又是搶劫案的犯罪嫌疑人之一,也正因如此,造成了他欲說還休、投鼠忌器、猶豫不決的矛盾心理。”

“毫無疑問,”劉健再接過話頭,“這個線索也是極其重要的。孫虎、劉超尚未抓到,最終結果到底如何還是個謎;我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一方面,”劉健瞥了一眼薛建民與李強,“就按照你們剛才的思路,加強對孫、劉各種關系人的調查與布控,同時對沈偉也不能放松,要繼續(xù)排查他案發(fā)前后的每一個活動情況,更重要的是要讓金玉林多方設法,一定要盡快找到蘇老五。另一方面,”劉健將目光轉向王希泉,“你們立刻行動,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這個羅羅。同時,查清已被抓住的兩名歹徒的詳細情況,因為根據(jù)寧波警方提供,已抓住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是江西人,另一個就是合肥人,經(jīng)初步審查,兩人都去過泰昌,并在兩人身上搜出了從泰昌到寧波的車票。那么這個合肥人會不會就是孫虎或劉超,如果是,這個羅羅會不會就是爆炸案的另一個嫌疑人?總之,要抓住戰(zhàn)機,雙管齊下,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薛建民、李強、王希泉、李彩敏霍地站起,領命而去。

十二、羅羅落網(wǎng)

合肥市政務區(qū)建筑工地在市區(qū)的西南方,離市區(qū)20公里左右,是合肥市政府新規(guī)劃的政府機關集中辦公區(qū)域。下午,李彩敏帶著偵查員小戎趕到政務區(qū)工地的時候,已是6時35分。李彩敏原是專案組的內(nèi)勤,這個內(nèi)勤可真是太過辛苦!70多人的大專案組,每天摸排出來的線索都要交由他梳理、分類、匯總,并捋出案件走向,為領導決策提供參考,常常忙到凌晨時分。三天前在凌晨3時回家后,想洗個澡舒緩一下疲憊至極的身軀,不料竟腿一軟,突然倒地,將右胳膊摔成了骨折。不能拿筆了,劉健便讓鄭田換他讓他在家休息。但案子未破,他又哪能安心休息?硬是將打了石膏的胳膊用白紗布吊在胸前,堅持著和戰(zhàn)友們跑起了外勤。

上午開完碰頭會回到隊里,李彩敏和王希泉立刻對報警手機再次進行信息查證,發(fā)現(xiàn)該手機與另一個寧波電話聯(lián)系得非常頻繁,18、19兩日竟聯(lián)系了18次之多。再對這另一個寧波電話進行反查,發(fā)現(xiàn)該電話與六安的尾數(shù)是4144的手機聯(lián)系也很密切。兩人研究,無論是寧波人,還是六安人,兩人只要找到一個,就能找到在合肥打報警電話的這個持機人。兵貴神速,當下由王希泉帶著偵查員尹純建直插六安。

六安就在合肥邊上,也就一個小時左右的路程。省城刑警來到六安,六安警方傾力協(xié)助,很快就查出六安的這個手機與合肥的一個IP公用電話有聯(lián)系,位置在市政務區(qū)一個建筑工地。王希泉分析,有可能要找的那個打報警電話的人在合肥找到了落腳點,要么就是在那個工地上打工,要么就是有親戚朋友在那里。看看表,已是下午 6時,立即撥通了李彩敏的電話。

此刻,夕陽西下,暮色已漸漸地浸淫開來,李彩敏抬頭看看工地標識,上面寫著省新聞出版局大廈工地。工程接近尾聲,工地上已沒有那種喧鬧沸騰的景象。兩人在工地四周轉了一圈,發(fā)現(xiàn)公用電話就在工地里面的一個小雜貨店里。電話的位置很隱蔽,尚在建設中的政務區(qū)周圍還是一片空曠,很顯然,外人到工地里一個小雜貨店來打電話的可能性很小,只有工地里面的務工人員才有可能接觸到這個電話。李彩敏怕打草驚蛇,沒有貿(mào)然與工人接觸。與小戎商量了一下,還是由派出所出面比較保險。

政務區(qū)派出所的名字很好聽,叫筆架山派出所。所長聽了來意,親自帶著兩個民警以檢查暫住證為由找到了工地負責人龐經(jīng)理。李彩敏問工地招聘的工人都是從哪里來的?龐經(jīng)理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工地只剩一些掃尾工程,正式工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臨時工,主要有肥東的、江蘇的,嗯,好像還有一個班組是霍丘的……

李彩敏不動聲色,這霍丘是六安市下面的一個縣,當然也就是六安的。他對龐經(jīng)理說:那我們就先從霍丘的開始吧。龐經(jīng)理遂帶著李彩敏等人來到霍丘人住的工地宿舍?;羟鸢嘟M的班長是個黑黑瘦瘦的中年人,見到經(jīng)理和派出所長過來,慌得又是遞煙,又是讓座。派出所長將他攔住,說別這么忙乎,我們也就是例行檢查一下。這樣,你把你這個班組的人介紹一下,姓名、年齡、性別、住址,列個名單。班長連說,那簡單那簡單,即刻找來紙筆,刷刷刷很快寫完:“給,一共12個人,都在這兒了。”

李彩敏接過名單,一個一個地細看,看到其中有個叫王福壽的,年齡55歲,不由得暗暗點了點頭。因為在他和小戎趕往工地來的路上,王希泉又從六安打來電話,說已查出六安那個尾數(shù)為4144的聯(lián)通手機機主叫王大江,并了解到他有一個親戚很可能是他的父親就在合肥一個工地打工。王大江20歲,50多歲的王福壽很可能就是他的父親了!李彩敏這樣想著,便對派出所長一使眼色,說:“這個王福壽我們想具體了解一下?!彼L心領神會,立刻讓班長帶路,徑直來到不遠處王福壽所住的工棚。王福壽恰好正在屋里吃飯,李彩敏一腳跨進屋去,抬眼一掃,看到床上有一個不帶封皮的簡裝的通訊錄。李彩敏眼睛一亮,迅即拿起來翻看,那上面正有王大江的手機號碼,再往后翻,那個與報警電話聯(lián)絡很頻繁的寧波的手機號碼赫然映入眼簾!

王福壽立刻被帶回隊里。一臉驚悸的王福壽看起來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但磨磨嘰嘰就是不正面回答李彩敏的問題。李彩敏一臉嚴肅,先交待政策,又和顏悅色曉之以理進行好一番教育,好一陣,終于讓他囁囁嚅嚅地吐了口:王大江正是他的兒子,那個與報警電話聯(lián)絡很頻繁的寧波電話的機主是其妻子的妹妹,也就是他小孩的二姨。

“那么,羅羅,也就是在合肥給我們110打電話的那個人和你小孩的二姨是什么關系?和你是什么關系?”李彩敏急忙追問。

“不、不叫羅羅,是樂樂,是我小孩二姨的孩子,喊我姨父……”“他現(xiàn)在在哪里?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李彩敏不由得有些緊張,如果樂樂和王福壽在一起的話,那就很可能已經(jīng)被驚動了!

“沒、沒有,我不知道,我得問,問問……”

李彩敏略略松了口氣。思謀了一會兒,即讓王福壽給其兒子王大江打電話。李彩敏直覺樂樂現(xiàn)在十有八九會在六安。果然,兒子王大江在電話中告訴老子:樂樂昨天剛到六安,現(xiàn)在正在他家呢!

情況十萬火急,李彩敏立即撥通了正在六安焦急等待的王希泉的電話。此時,已是凌晨1時。5月的凌晨,還有一絲涼意,王希泉顧不上一夜之間反反復復來回奔波風寒襲身頭重腳輕的病恙之體,疾速驅車再從六安直插霍丘縣夏店鄉(xiāng)一個叫嚴韋村的小村莊,將正在王家熟睡的樂樂擒拿歸案。

十三、雞肋

在王希泉、李彩敏查緝樂樂的同時,薛建民、李強等也在緊鑼密鼓地行動著。對沈偉的調查終于又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沈偉有個哥哥在新疆武警筑路部隊,有條件接觸爆炸物品,且他哥哥所屬的那個支隊就曾駐扎在合肥,4月中旬才離開合肥調往新疆。此外,技術部門提供,沈偉被暫時放回去后,他哥哥曾打電話給沈偉,要他在警察面前一定要小心,不要多說,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要說。“什么叫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要說?那不該說的是什么?”刑警們覺得這里面定有文章。

但這兩個情況很快被證實與爆炸案并無關聯(lián)。部隊的管理相當嚴格,一點一星雷管炸藥的出庫,都有嚴格的手續(xù)與登記,根本不可能發(fā)生外流的情況。至于他哥哥打的那個電話,實際上并非他哥哥打的。那個手機是以他哥哥的名義買了交給他父親用的。沈偉回去后即去了體校,父親說,他不放心,叮囑一下兒子,讓他小心謹慎,不要說錯了話,這也是人之常情吧?刑警也是人,設身處地,便覺得也算是符合情理。

孫虎、劉超仍無音信。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蘇老五身上了!找到蘇老五,就能找到他的那個合肥朋友,也就能解開這最終的謎底了。

那蘇老五到底在哪兒呢?

六安。對樂樂的訊問就在當?shù)剡M行。

睡眼惺忪的樂樂似乎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結局。他明白,警察們?nèi)绱藴蚀_地摸到了他的蹤跡,也肯定弄清了他作的孽,抵賴顯然毫無意義。于是,不出兩個回合,便很快交代了在寧波搶劫作案的犯罪事實。

樂樂交代:他的大名叫黃長樂,樂樂是他的乳名。和他一塊兒在寧波搶劫作案的一個的確是江西人,但另一個并非合肥人,而是和他一樣,也是六安霍丘人,姓柳,叫柳二弟,因為臉上有塊疤,大家都叫他柳疤瘌。他們?nèi)说母改付荚趯幉ù认獜埰戽?zhèn)承包土地,干農(nóng)活,他們過去也想在那里找份工作,但因為一無所長,找不到事做,又不愿像父母那樣做農(nóng)活,便整天在一塊兒游手好閑,四處浪蕩,手中沒錢,便心生邪念,打起了歪主意。當時作案時,江西人和柳疤瘌騎著摩托車,帶著刀,分別將刀架在談戀愛的青年男女的脖子上,讓黃長樂搶錢,搶手機,恰巧遇到巡警巡邏,江西人和柳疤瘌想跑,但又舍不得摩托車,猶豫之際,被抓?。稽S長樂當時什么也未帶,也未騎摩托,急忙將從女青年處搶得的手機往兜里一裝,乘隙逃脫。僥幸脫身后,他不敢再在寧波待,便打電話給母親說自己犯事了,想回老家,母親又急又怕,又恨又氣,一個勁地給他打電話,既擔心他的安全,又想讓他去投案自首,這就是為什么那兩天聯(lián)系那么頻繁的原因……

黃長樂交代得很詳細,也很具體,但王希泉這會兒更需要知道的是他為什么要打那個舉報電話?他是不是爆炸案件的知情人?或者,他是不是與爆炸案件有什么瓜葛與聯(lián)系?黃長樂說:當時從寧波回來,主要想避避風頭,當時搶的手機卡里已經(jīng)沒錢了,后來聽說打110不要錢,路過杭州時就給杭州110打了個電話,問搶劫罪能判多少年?他當時也曾想到過要自首,但110說搶劫是重罪,要判很多年的刑,便又打了退堂鼓;到合肥在電視上看到爆炸案的報道,并看到懸賞10萬元的通告,就打110想證實一下。浩宇網(wǎng)吧的浩宇兩字跟他上學時一個同學的名字相同,于是便記住了,他其實并不知道網(wǎng)吧爆炸案件具體是怎么回事,純粹是窮極無聊想錢想瘋了,沒想到這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正好暴露了自己的蹤跡……

王希泉聽罷,不由得一聲長嘆。憑直覺,他相信黃長樂交代的是實情,爆炸案發(fā)生這么多天了,全省全國,境內(nèi)境外,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媒體炒得沸沸揚揚,黃長樂能記住案件場所的一處名稱——且不說正好與他同學名字相同的巧合——又有什么奇怪之處?當然,不能只靠直覺,還得有確鑿的依據(jù)。王希泉讓李彩敏立刻與寧波聯(lián)系,寧波警方回電,經(jīng)對江西人和柳二弟的訊問,他們兩人和黃長樂從5月1日起至案發(fā)前都在寧波,5日時還一塊兒在一家小酒館吃的飯,已經(jīng)查證核實;柳二弟臉上確實有塊疤,但他是六安人,不是合肥人,這一點他撒了謊……

很顯然,那個謊稱是合肥人實際卻是六安人的柳二弟不可能是孫虎和劉超,因為孫虎和劉超臉上都沒有疤。

但王希泉畢竟是王希泉,這個曾在2004年被提名為全國十大最受人民群眾喜愛的人民警察候選人之一的刑警隊長,早已在多年的刑警生涯中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他根據(jù)黃長樂交代時毫不緊張、有條不紊的心理狀態(tài),感覺這絕不是一個初次犯罪者所表現(xiàn)出來的通常的狀況,這很可能是一個有過前科或有過多次作案經(jīng)歷的慣犯和老手!

果然,經(jīng)過進一步訊問,黃長樂又不得不交代了4月份伙同其表弟魏文光在合肥逍遙津、新火車站、雨花塘、明珠廣場、阜陽路橋等處連作五起案件,先后搶劫談戀愛的、中年婦女、學生和一位老人的五部手機和二百元錢的犯罪過程。

拔出蘿卜帶出泥!自然而然,一個小時以后,正在合肥新華電腦學校學電腦的魏文光也被刑警們一舉抓獲。

無心插柳柳成蔭,爆炸案雖然未破,但抓住了兩個重罪劫犯,帶破了五起搶劫積案,也算是收獲不小,為百姓除了一害!

蘇老五終于有了消息!兩天后,他躲在西雙版納傣族人的一個小寨子里給金玉林打來電話,詢問那幾個炸網(wǎng)吧的家伙抓住了沒有?原來他怕遭報復,攜家?guī)Э诘嘏艿搅饲Ю镏獾脑颇隙愕溔チ?!金玉林即從蘇老五的口中得知了他的那個合肥朋友叫徐承斌,家住合肥南七化工廠宿舍。

徐承斌40歲出頭,鼻梁上架一副寬邊玳瑁金絲眼鏡。一頭長發(fā)披在腦后,還燙了個大波浪。如果不是手臂上那一大塊刺眼的刺青,如果不知道他曾多次違法犯罪受到過勞改勞教處罰,還真鬧不清他是哪座藝術殿堂的神仙。面對刑警的訊問,徐承斌先是沉默,而后自嘲地一笑:作孽、作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這叫自作自受了……

徐承斌兩勞回來后,因無正當職業(yè),便長期做一些散包工程,籠絡一些社會閑散人員,打碼頭、替人看場子、討債、做保鏢,以及強包工程等等,儼然成了頗有勢力的一方老大。但近來合肥警方搞打黑除惡專項斗爭,徐承斌感到勢頭不妙,便準備到外地去發(fā)展。因為泰昌有合肥人在那兒包工程,也有蘇老五那樣的朋友在那兒混得不錯,于是便想讓孫虎等人到那邊去先打個前站,做前期準備工作。為什么讓孫虎、劉超他們?nèi)??理由很簡單,他們身形剽悍,又會些拳腳,能壓住陣,日后可以做他的貼身保鏢成為他手下的得力干將。誰承想,三人剛到泰昌沒幾天便出事了。徐承斌為了給自己壯勢,增加自己的知名度,便想通過蘇老五的口透出風去,借機向泰昌那邊的黑勢力炫耀:乖乖,搞爆炸,都敢殺人了!惹不起!讓那邊的黑老大們心存畏懼,鎮(zhèn)住他們,日后兄弟們才能打出一番天地。沒想到,弄巧成拙,惹火燒身,把自己和兄弟們都給坑了……

徐承斌的話似乎可信,又一時無法確信。畢竟孫虎、劉超尚未找到,而無論沈偉也罷,徐承斌也罷,在案發(fā)那天都沒和孫虎、劉超在一起,因而尚無確切的證據(jù)可以排除兩人的作案嫌疑。

薛建民站起身來,口中學著曹孟德的腔兒念念有詞:“雞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奈何!奈何!”

不過,雞肋也是雞。雖然食之無味,但仍然不能輕易地將這條線索放棄,于是專案組專門抽出一人,并安排當?shù)嘏沙鏊^續(xù)加強布控,隨時搜尋孫虎和劉超的蹤跡。

十四、煙幕彈

辦公室煙霧繚繞。一團團煙霧就像一團團灰色的云,在這不大的空間里緩緩流動,蒙蔽得原本明亮的燈光一片暗淡。

已是深夜1時許,桑寶慶、劉健、沐俊東等仍無去意。案發(fā)已經(jīng)20多天,案子仍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突破,一直處于一種不尷不尬的狀況。每天似乎都有看起來很有價值的線索,但每次調查的結果卻又都是無可奈何的失望。巨大的影響,社會的輿論,領導的催促,群眾的期待,還有受害人家屬的哀哀淚眼,大悲大慟,都凝結成一種巨大的壓力,壓得他們這幾個案件的直接責任人心里像墜了塊鉛,喘不過氣來;壓得他們明知有害卻不得不借以提神的香煙又重新點起,長長的煙燼扭曲成一個被蛇纏繞痛苦不堪的拉奧孔,慢慢地灼向食指與中指,竟全然不覺。

桑寶慶站起身來,在滿是煙云的屋中來回踱步。他要理一理思路,他在想,究竟還有哪些方面沒有想到?還有什么因素沒有囊括?

他首先從偵破的總體方向來進行梳理。根據(jù)對案情的綜合分析,把重點定在網(wǎng)吧之間的競爭、報復與網(wǎng)吧自身之間的種種矛盾上,應該說并無不妥,也是一般偵查破案的規(guī)律與常識。對兩個被炸網(wǎng)吧之間可能產(chǎn)生的種種矛盾分析得非常之細:包括網(wǎng)吧租賃與周圍發(fā)生的矛盾,網(wǎng)吧經(jīng)營中與別人發(fā)生的矛盾,網(wǎng)吧工作人員之間產(chǎn)生的矛盾,顧客與網(wǎng)吧之間產(chǎn)生的經(jīng)濟上的矛盾,網(wǎng)吧在轉讓、裝潢過程中產(chǎn)生的矛盾,以及針對網(wǎng)吧的敲詐勒索等所產(chǎn)生的矛盾和針對上網(wǎng)人員年齡小,導致家長對網(wǎng)吧不滿產(chǎn)生的矛盾,等等,總共11項,可謂囊括了所有矛盾可能產(chǎn)生的因素。偵查員以極大的責任感完成了極大的工作量,對每家網(wǎng)吧的收銀員、老板、維修人員、股東、網(wǎng)絡維護者等逐一進行排查。然后對上網(wǎng)人員也進行了大量的調查,哪些人經(jīng)常來此上網(wǎng),案發(fā)時處于什么狀態(tài),坐在什么位置等等,逐一過濾。對幾名受害人的社會關系恩怨情仇種種情況也進行了極其細致的調查,甚至對死者之一的女朋友的情感糾葛進行了反復偵訊與調查,就像是沙里淘金,努力要從一大片茫茫沙海中尋到一塊微而又微的金色晶體,只不過這塊金是塊邪惡之金,是一塊引發(fā)仇恨與犯罪的魔金。

在偵查中尤其將網(wǎng)吧之間的商業(yè)競爭作為重中之重。調查中發(fā)現(xiàn)巨星網(wǎng)吧開業(yè)后,即對周圍的網(wǎng)吧造成了強烈的沖擊。它以先進的設備、豪華的裝潢、現(xiàn)代的情調、舒適的環(huán)境、幽雅的氛圍一舉將其他的網(wǎng)吧毫不留情地打敗,使周圍的網(wǎng)吧甚至浩宇網(wǎng)吧的一些管理人員紛紛跳槽過去,激烈的競爭使矛盾凸顯,一時間巨星成了眾矢之的。但為什么巨星被炸,浩宇也跟著遭殃?這是不是為了轉移目標故意設的迷魂陣?紫藤網(wǎng)吧的嫌疑排除之后,其他網(wǎng)吧有什么可疑的情況?當然,還有吃老扒的,一些街痞子、小混混想在網(wǎng)吧里擺老虎機賭博遭到拒絕,從而放言要將網(wǎng)吧如何如何等等,凡此種種,盡皆納入了刑警們的視線。

但遺憾的是,最終的結局都是無功而返。

那么,究竟有哪些方面還沒有考慮到呢?犯罪者的作案動機究竟是什么呢?桑寶慶殫精竭慮,苦思冥想,思緒不由自主地又觸到了那個對應的參照點,想起了發(fā)生在省城鼓樓商廈的那起也是引起了極大影響的系列爆炸案。

那起案件發(fā)生在兩年之前。2004年,合肥市長豐縣埠里鄉(xiāng)農(nóng)民蒯文利和其女友崔慧,經(jīng)過精心準備,在市杏花鎮(zhèn)藕塘村出租房內(nèi)自行制作了兩枚遙控炸彈,于4月26日下午和5月28日凌晨,分別安放在鼓樓商廈二樓男廁內(nèi)和商廈北面東側門臺階上遙控引爆。爆炸造成了10多名商場工作人員及顧客受傷,一些商場設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

此案當時被列為全省第一大案,并以5萬元人民幣作為懸賞。然而,案件的偵破也是同樣的艱難曲折。刑警們窮盡了一切可能誘發(fā)犯罪的矛盾因素,摸排調查了數(shù)以千計的嫌疑人和重點線索,盡皆一無所獲。直到三個月后,蒯文利和崔慧再次揚言準備作案時,方被刑警們在出租房內(nèi)抓獲。兩人在交代犯罪動機時坦言:他們與商場沒有糾紛,與商場的工作人員也沒有矛盾,他們就是想制造大的影響,然后對商廈進行敲詐……

這個案子其實不止一次地在桑寶慶,也在眾多的偵查人員腦海中反復浮現(xiàn)。關于敲詐勒索的犯罪動機一開始就被列入了重點調查的范疇,但考慮到每一起案件都有每一起案件的特殊情況,加之外圍調查中不斷出現(xiàn)的一個個舉報與重要線索,使偵查方向不斷地外移,對這個因素的關注也就不可能超越其他因素之上。

再分析一下眼前這起案子的爆炸思路。他和劉健、沐俊東等曾不止一次地親自對現(xiàn)場進行了反復查看。從爆炸物安放的位置來看,分別置于兩個網(wǎng)吧的窗框之處,這與網(wǎng)吧的顧客還有一定的距離。那么,爆炸的目的其實很可能并非要致人死命——之所以死人會不會是因為作案者對爆炸物的當量不太了解所致?“或許,在排除了一切可能之后,”劉健想,“犯罪動機還是應該回到這條軌道上來:敲詐!一種有可能也是出乎作案者意料的血跡斑斑的勒索與敲詐!”

看來,國外的一位老刑偵專家說得不錯:偵查破案的關鍵不在于我們想什么,而是要知道罪犯怎么想!

眾人的思路豁然開朗:根據(jù)犯罪心理,犯罪人員在首次作案成功,或實施某種犯罪未被查獲但其目的也并未達到之前,一般不會就此罷手。他會在暗中蟄伏,窺伺時機,一旦認為風頭已過、風平浪靜之后,便又會迫不及待地跳出來,繼續(xù)重復此前成功的經(jīng)驗,或力求達到此前未曾達到的罪惡目的。在犯罪學上,這叫做持續(xù)犯罪心理而帶來的無抑制犯罪沖動!

“好吧,我們就來個欲擒故縱,放一個煙幕彈!”幾人思謀,“內(nèi)緊外松!讓那個不知躲在何處的鬼魅明顯地感覺到警察的偃旗息鼓甚至束手無策的無奈狀態(tài),讓他自己盡快地跳出來!”

果然正如幾人所料!在刑警們暫時停止了在全市范圍內(nèi)大張旗鼓的拉網(wǎng)摸排之后,案件終于出現(xiàn)了轉機!

十五、敲詐

嘟嘟網(wǎng)吧坐落在市區(qū)西部青陽北路的鳳凰家園,周圍密布著新建的居民小區(qū)、商業(yè)網(wǎng)點,還有一個大型的國際購物廣場,人脈旺盛,網(wǎng)吧的生意很是紅火。6月2日下午,嘟嘟網(wǎng)吧的劉老板剛剛走進他的辦公室,還沒來得及倒一杯水喝,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一個中年男人打來的。

“喂,劉老板嗎?”

“是,我是。請問——你是哪位?”劉老板聽著電話里的聲音很陌生。

“我是哪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p>

“什么事情?”

“有人花5萬元錢雇我,要我炸你的網(wǎng)吧……”

“什么?什么?”劉老板急了,“我得罪誰了?誰讓你這么做的?”

“不要急嘛!”電話里說,“我這不就在和你商量這事么!”

“商量?怎么商量?你打算怎么辦?”

“我們來找個解決問題的辦法?!睂Ψ降恼Z調不緊不慢,“你呢,也不要問我是誰和你過不去,我也不會告訴你。我之所以和你說這事,是我想來想去,覺得這事不能干,但是,”說到這兒,那人話鋒一轉,“我已經(jīng)拿了人家兩萬元定金,錢也花得差不多了,你劉老板給我兩萬元錢,我還給他,這事也就算完了。不然……”那人有意停頓了一下,讓劉老板自己去體會這“不然”之后的未盡之意,最后說道,“你考慮一下,我明天再給你打電話!”

劉老板拿著電話,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好半晌回不過神來。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妨礙了誰?他究竟得罪了誰?思來想去,始終理不出頭緒。理不出頭緒便愈加煩躁與恐懼:給錢吧,那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那要多長時間才能掙出來??!若不給,巨星、浩宇的慘狀就在眼前——莫非巨星、浩宇的被炸也和這個人有關?想到這兒,劉老板的脊背一陣發(fā)涼,頓時涌上來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急忙跑回去和老婆商量,老婆說:“報警吧,這種事千萬不能私了,只有警察才能保護咱!”于是,劉老板趕緊撥了公安局的電話。

青陽北路屬于蜀山公安分局轄區(qū),蜀山分局接到劉老板報警,立即向市局專案組報告,專案組考慮分局對轄區(qū)情況比較熟悉,指令先由分局刑警隊偵查辦理,分局即將任務交付給了屢立戰(zhàn)功的刑警一隊隊長魏國負責全力查緝!

魏國時年36歲,曾當過5年兵,轉業(yè)后參加市局防暴警招考入警,兩年后做偵查員,2003年調任分局刑警一隊隊長,至今已在刑偵戰(zhàn)線摸爬滾打了15年,是一位經(jīng)驗豐富、機敏善戰(zhàn)、足智多謀的刑偵干才。

這里不妨先來說兩個小故事,讓我們來具體地感覺一下這位刑警隊長的特別之處。

第一個故事是這樣的:1994年,合肥市醫(yī)藥公司發(fā)生了一起價值30多萬元的藥品被盜的特大案件,經(jīng)過偵查,鎖定了犯罪嫌疑人并獲知了銷贓交易的地點與時間。傍晚,魏國和幾個偵查員在二樓的一間屋里守著,犯罪嫌疑人推門,見是生人,情知不妙,啪一下將門反鎖上,呼地就從二樓跳了下去。屋里眾人拉門拉不開,魏國一轉身,也刷一下縱身跟著跳了下去,一下子就將犯罪嫌疑人緊緊地按在了地上。

抓的是銷贓的,買贓的還沒來。先將這個家伙送走,魏國和搭檔繼續(xù)守候。須臾,一個身高1.8米左右,五大三粗的家伙進來了,魏國一看,自己和搭檔都不是太壯,想要硬抓,肯定不行。霎時間,魏國腦子一轉:必須改變方式,以智取為上。魏國知道,這幫犯罪坯子,面對正義一方往往會拼死反抗,因為一旦被抓,那就是末日到了!但你若黑吃黑,他反而不會亂動,乖乖地聽你擺布,因為大家都是一丘之貉。那時沒有手機,魏國帶了一個對講機,像大哥大,也可以打電話。魏國朝床上一躺,把襪子一脫,一手拿著“大哥大”,一手摳著腳丫子,對著黑大漢喝道:站住,錢可帶來了嗎?錢?什么錢?買藥的錢!你差我老大錢你不給,我叫你今天來買藥,錢帶來了嗎?我不差你老大錢。你老大是哪一個?好,我讓你裝糊涂!啪、啪、啪、啪,魏國狠勁按著對講機,按得赫然有聲:你在那兒蹲著,我打電話給我家老大。我家老大馬上過來。接通電話,正好是分局偵查員王邦國接的?!拔梗洗?,你趕緊過來,”魏國高聲喊道,“這個家伙已經(jīng)來了,把腎拿掉,還是把腿卸掉?怎么搞?啊?等你來再說?好!那就再等一會兒!”魏國連唬帶嚇,那黑大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又不敢亂動,老老實實地在那兒蹲著,只想著等那個什么老大來了把事情搞清楚。結果,增援人員飛速趕到,眾人合力一起把他縛住。

第二個故事像出喜劇,更有味兒:有一次,魏國和兩名偵查員到叉車廠去抓一個盜竊嫌疑人,到了叉車廠宿舍,魏國事先觀察了一下地形,看見那里有很多小劈叉——小劈叉是合肥土話,就是違章建筑,靠著公家房屋私自搭建的小平房。嫌疑人住在二樓,魏國想,如果一驚動,嫌疑人肯定會從二樓跳到小劈叉上逃跑。果然,偵查員一敲門,那邊啪一下燈就關上了。魏國連忙跑下來,就看見嫌疑人正從窗戶往外翻呢!魏國也不吭聲,看著他朝小劈叉上爬。這時是夜里,四周漆黑一片,若一喊,他隨便朝哪里一跳,就不好抓了。魏國當時沒帶槍,于是,躲在墻角,看著嫌疑人從平房頂上走到邊上,快要跳的時候,魏國舉起手來,嘴里“啪”一聲,只聽“啊”的一聲慘叫——嫌疑人以為自己真的中彈了,肝膽俱裂,嚇得魂都沒了,從二層樓下面的小劈叉上咚一聲摔下來,摔了個昏天黑地,魏國輕輕松松將他緝拿歸案。

瞧!有勇有謀,還有些幽默,夠各色的!哦,“各色”也是合肥土話,亦即特別、富有個性之意。

現(xiàn)在,這個智勇雙全的刑警隊長欣然領命,他又將怎樣展露他的機智與謀略呢?

第二天,那中年人果然又打來了電話:“喂,劉老板,怎么樣?錢準備好了嗎?”

劉老板看了看站在一邊的魏國,魏國朝他點點頭,遂連忙回話:“噢,準備好了,準備好了,但怎么給你呢?至少我倆要見個面,這錢我給得才放心。不然,給得不明不白的……”話未說完,對方突然啪一下,把電話給掛了。

此后,再未來過電話。

看來對方是個老手,警惕性非常高,甚至已經(jīng)察覺或者嗅出了什么。

通過劉老板電話的來電顯示,得知對方是用手機撥打的這個電話,號碼為1350569××××。魏國立即率人到電信部門調查,查知該手機使用的卡是不記名、不掛失的儲值卡,查不到手機主人的資料。這一點其實已在預料之中,魏國的主要目的是要查出該手機的聯(lián)系網(wǎng),然后從中間接地找出偵查的方向與目標。查了三天,終于確定手機的基本方位在市區(qū)東北的望江東路與馬鞍山路交叉口附近。

這里屬于包河區(qū)的城郊接合部,是一個叫王衛(wèi)崗的棚戶區(qū)。高矮不一的出租房屋,狹窄昏暗的小道街巷,三教九流的外來人口,形成了一個獨具特色的村落,是外地來合肥打工者的集聚地之一。

6日晚上,一輛普通的民用面包車悄悄地停在了目標附近。魏國帶著幾名手下干探也在車里坐著,他們?nèi)呵榭簥^,做好了一切準備,一旦目標確定,他們將迅速沖上前去,將那個把全市攪得雞犬不寧的罪惡魔障一舉抓獲。

然而,從晚上8時起,9時,10時,11時,12時,一直守到7日凌晨1時,手機卻始終沒有再發(fā)出任何信號。魏國原本充滿了信心,覺得6月6日,六六大順么!今天案子肯定能破!沒想到還是這么不順??磥磉€是要主動采取措施才行。他想,不把水給攪混了,魚是不會上來的。況且這樣消極等待,時間一長貽誤戰(zhàn)機,還可能暴露身份,那就真的打草驚蛇了!魏國把自己的想法向分局分管刑偵的桑祥慶副局長報告,桑局長認為言之有理:守株待兔不行,那就主動去找兔子唄!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十六、釣魚

琥珀山莊是合肥市頗負盛名的高檔居民小區(qū)。一幢幢風格各異的別墅沿著護城河、黑池壩迤邐而建,一排排整齊劃一的樓群順著寬闊筆直的大道有序排列,水上公園、休閑廣場、假山湖泊、綠樹涼亭,既有民族特色又有異域風情,曾被國家有關部門評為全國十大標志性示范小區(qū)之一。

6月7日上午9時,魏國帶著偵查員楊多福,與派出所民警來到了一幢別墅的門前。凌晨時分,魏國與桑祥慶副局長在辦公室整整研究了兩個小時,確定具體從那個人身上入手。根據(jù)在電信部門的調查,嫌疑人的手機不止有一張卡,而是有三張卡。打敲詐電話所用的這張卡自去年12月開通后一直沒用,直至2006年5月27日才打過一次固定電話,號碼42開頭,應是屬于市區(qū)東門那邊;還打了兩次手機,號碼屬于江南的宣城地區(qū);再有就是6月2日后與嘟嘟網(wǎng)吧通過兩次固定電話。也就是說此卡總共只使用了5次。通過對話單上的通話記錄進行詳細分析,發(fā)現(xiàn)另兩個卡號登記的姓名、住址均非本人,其中一人的資料居然在離合肥百里之外的一個小縣城,顯然,持卡人是在別人交話費時乘隙冒用了別人的身份證。但這兩張卡打的電話比較多,共有30余個通話記錄,桑祥慶和魏國決定就從這30多人中尋找突破口。兩人拿著長長的通話記錄一條一條地查,突然一個熟悉的號碼映入了桑祥慶的眼簾,桑祥慶一喜,當即撥打此人電話,竟然忘了已是凌晨3時,機主早已關機休息。桑祥慶自嘲地一咧嘴:晝夜不分,誰讓咱們干的是這一行哩!不用再找,就是此人了!

早上8時,桑祥慶、魏國、楊多福悄悄到達琥珀派出所,桑祥慶在此坐鎮(zhèn),管片民警帶領魏國、楊多福前去找人。路上,魏國詳細地向管片民警詢問了此人的有關情況,包括性別、年齡、職業(yè)、性格、習慣、喜好等,做到心中有數(shù)。此刻,魏國抬手看看表,已是9時10分左右,想想這位開游戲機室、歌舞廳的女老板也應該起床了,遂示意管片民警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魏國等人掏出鞋套套在腳上,然后才踏入房門?!安缓靡馑迹驍_了!”魏國微微一躬身,態(tài)度誠懇而彬彬有禮。40多歲的女老板見平常總是嚴肅得令人望而生畏的警察如此禮貌周全,立時增添了幾分親切感,忙說沒事沒事,十分熱情地倒茶遞煙,寒暄讓座。管片民警先跟她聊,問她生意做得怎么樣,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還有什么問題與困難需要幫忙解決等等,魏國等人在旁邊聽,也不時地插插話。聊得差不多了,魏國就問:有一個手機號碼你可熟悉?我們有個事情,想找這個人了解一下。女老板問什么號碼?魏國就將號碼報上,女老板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又在她手機上儲存的所有號碼中翻找,仍未查到,遂說:此人我不認識。少頃,又問,還打了什么電話?跟我有聯(lián)系的?魏國想想,說,還有一個電話可能是你們游戲機室的,開頭是2835……女老板一聽,不錯,是我店的,我來打電話問問這個電話是誰打的。魏國說你說話小心點,本來沒什么大事,別讓人感到太緊張了。女老板說放心,我妹妹在那兒負責,我問她。女老板撥通妹妹電話,問有個手機號碼是否熟悉?女老板的妹妹想了沒一會兒,答道:是這里的一個叫盧款的員工的。他現(xiàn)在人不在,剛剛出去了。女老板說,你讓他回來在那兒等我,我找他有點事,20分鐘就到。

女老板的游戲機室叫夢幻電玩城,就在離琥珀山莊不足10分鐘車程的老城隍廟對面,魏國等人趕到,盧款正好也已經(jīng)回來。女老板的妹妹就把盧款叫過來,對魏國說,這就是盧款,他是我們這里的電工,技術可好哩!魏國一聽,心里一個激靈!他原本是將盧款當做嫌疑人的關系人來看的,現(xiàn)在聽女老板這么一說,腦子里立刻想到專案組對犯罪分子的畫像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懂得電路知識!魏國上下打量盧款:個頭不高,壯壯的,上身穿件紅色的唐裝,還戴了副墨鏡,暗想,也許這人并非只是一個關系人那么簡單。于是,對女老板的妹妹說,哎呀,不好意思,我們還有點事情,想請他到我們那兒去一下,去辨認一張照片,等一會兒再把他送回來。女老板的妹妹說,好,好,你們帶去吧!早點回來啊,這里還離不開他哩!魏國一邊忙不迭地答應,一邊迅速將盧款帶上了車。

魏國這步棋顯然是走對了!因為這盧款正是“5·5”爆炸案的主犯之一!只是魏國現(xiàn)在還只是一種直覺,還不能確定,但他很快就會為自己的直覺與果斷而感到自豪與慶幸!

上了車,魏國立馬就遞了根煙過去,打消盧款的緊張情緒。小伙子長得真壯,以前學過體育的吧?魏國先把他猛夸一頓,然后又和他嘮起了家常:還沒談戀愛吧?怎么樣,可有目標嗎?哦,我結過婚了,都已經(jīng)有孩子了。盧款抽著煙,心想,這警察也不像平日里看到的那么厲害嘛!也挺和善的嘛!那心緒便也放松許多。呦,你這么小就結婚了?魏國似乎覺得有些驚訝。我不小了,二十五六了。老婆孩子也在這兒?不,在老家。噢,你一個人在這兒住啊!住哪里呀?住板橋那兒。一個月租金多少?一百元。你一月拿多少錢?一千多。那你一月還能剩幾百塊錢哩!小伙子,在合肥可不能亂花錢啊!話題漸漸引到了關鍵之處:你在合肥朋友可多哇?朋友多花錢就相對多一些了。不是很多。那平時業(yè)余時間怎么辦呢?我還有親戚在這里,有叔叔還有堂弟。哦,他們住哪里?就住望江東路與馬鞍山路交叉口的那個地方。魏國一聽,那不就是我們昨天守候的地方嗎!心里那個激動啊,恨不得立馬就跳起來!

但不能跳,不僅不能跳,還不能露一點聲色!魏國竭力抑制住極其興奮的情緒,仍然一點一點地和盧款慢慢地聊,一點一點從盧款的嘴里把他的所有關系人住什么地方,有什么興趣愛好,從事什么行當,全部摸得清清楚楚……

半小時后,盧款被帶到了分局刑警隊。早已在此等候的桑祥慶把盧款的手機拿過來,發(fā)現(xiàn)其中儲存的有作案手機上三個卡中的一個電話號碼:1303403××××。魏國再問:這個電話是誰的?盧款答:我叔叔。桑祥慶雙拳一握!一切都已明了!即送市局專案組!市局副局長兼專案副總指揮桑寶慶與刑警支隊長兼專案組組長劉健兩只大手一碰:案子破了!“5·5”案件就是他們干的!立即抓捕!

抓捕是秘密進行的。秘密進行的抓捕順利而又完美,甚至還帶有那么一點藝術性的別致與流暢。魏國與眾刑警開著三輛車,帶著盧款首先直撲馬鞍山路與望江東路交叉口他叔叔的住處——當然,盧款沒有下車。根據(jù)盧款的指引,魏國與派出所民警走進了王衛(wèi)崗東頭二樓一戶里外兩間的出租屋。進屋之前,魏國的心還是有點怦怦直跳,眼看著這個全市民警披星戴月夜以繼日歷經(jīng)曲折整整查緝了一個月之久的鬼魅就要落入法網(wǎng),心中既充滿激動又有些略略不安。他擔心前幾天他們在附近連續(xù)活動,而剛剛盧款又被自己帶走,這個魔障會不會已被驚動而倉皇逃遁?直到進屋以后,一眼看到一個中年漢子抽著煙正躺在床上悠閑養(yǎng)神時,懸著的心才終于安定下來。他以采集人口信息的名義,問了漢子的姓名、年齡、籍貫等,進一步確認了眼前的這個漢子正是盧款的叔叔——盧東溟。問畢,魏國做出轉身欲走的樣子,突然又轉過頭來:大叔,你剛才說暫住證還沒辦是嗎?跟我到派出所去照張相吧,我們正在搞便民服務哩,好多人都去照!魏國的語氣親切而又和藹,盧東溟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有點猶豫,但看看魏國說話這么自然而又充滿了善意,便跟著魏國走出屋來。

盧東溟被帶上了第二輛車,第一輛車早已將盧款帶走。到車上魏國繼續(xù)他的嘮嗑絕招,問盧東溟什么時候來合肥的?在合肥都干些什么?盧東溟說我來一年多了,什么也不干,就在合肥給三個孩子做做飯,洗洗衣服,看看他們。你為什么要看他們?哎,孩子都不聽話,天天上網(wǎng),煩死了!我就是看著他們,不讓他們上網(wǎng)!現(xiàn)在好多了,網(wǎng)吧炸掉了,這是一件大好事??!現(xiàn)在孩子也不常去上網(wǎng)了,就是去,兩個小時也就回來了,省得我煩神了。啊哈!啊哈!魏國也打了個哈哈。心想,可真能做戲!自己就朝爆炸案上扯了!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愚蠢呢?還是心中有鬼試探虛實呢?魏國不由得乜斜著眼悄悄打量了一下盧東溟,雖已年近五旬,一頭短發(fā)卻仍然又黑又密,五大三粗的身板寬厚結實,黑里透紅的胖圓臉看似憨厚,但突出的鷹鉤鼻和不停眨動的小眼睛卻暗藏著心機。魏國暗忖,如果案子真是他作的,還真得做好啃硬骨頭的準備。看看聊得差不多了,魏國說,你兒子照片也還沒照吧?干脆把他帶著一塊兒去算了,省得以后還要再跑一趟。盧東溟說好的好的,正好順路,他就在附近合家福洗車城給人家洗車。

合家福洗車城就在馬鞍山路上,沒過兩分鐘,車就到了跟前。魏國讓盧東溟看了一下,盧東溟說,正巧,就在門口洗車哩,哦,就是那個瘦瘦的,他叫盧宏,宏偉的宏。于是魏國就下車,喊了一聲:盧宏!盧宏一抬頭:?。「墒裁??魏國說過來過來,到車上我有個事情問你一下。此時,載著盧東溟的車隨即開走。魏國把盧宏帶上第三輛車,問盧宏你還有個老表呢?盧宏說在義和飯店,就在望江東路與美菱大道的交叉口上,魏國不再多說,開車直抵過去,將盧宏的老表——西裝革履的飯店接待部經(jīng)理鄭樂皖又“請”上了車。

就像是釣魚,一個接一個,不到兩個小時,兵不血刃,盧家父子叔侄甥舅四人全部到案,“一個都沒少!”

十七、斗智

訊問進行得異常艱難。

正如魏國所預料的那樣,這是一塊難啃的骨頭。雖然專案組從上到下都認為此案肯定就是這盧家人所為,但平心而論,更多靠的是直覺與分析,而直接的確鑿的證據(jù)卻還一點都沒有掌握。

首先對盧東溟父子等四人租住的房屋進行搜查(盧款其實也已搬到了那里,他和魏國所說的板橋是他以前的住處),但卻一無所獲。既沒有發(fā)現(xiàn)有雷管炸藥,也沒有發(fā)現(xiàn)與爆炸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其他物證有關聯(lián)的任何東西,甚至連盧東溟的手機都沒有找到。盧東溟一口咬定他的手機丟了,丟了好幾天了,他說他想了很多辦法,用公用電話打自己的手機,到電信部門去查詢、掛失,都沒用,至今沒有找到。

盧款呢,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只是反復地說,你們不是說要我來辨認什么照片嗎?怎么把我?guī)У竭@里來了?我又沒犯法,頂多……就和我們電玩城那個女孩……但她是自愿的,她知道我有老婆,我沒騙她……

盧宏則是一副慵懶迷蒙的神態(tài)和語調: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沒干什么事。我父親平時搞什么,我不清楚,我也不想問。我平時就上班下班,下了班就上網(wǎng),困了,就在那兒睡覺……說著,那腦袋就像是安了一個劣質的彈簧,往旁邊一歪,似乎把訊問室也當成了網(wǎng)吧,當成了他睡覺的地方。

盧東溟的外甥鄭樂皖一問三不知:我很少在那兒睡覺,我在飯店有個房間,我吃飯都不和他們一塊兒吃,我只是偶爾回去一趟……

還有個女子石小芹,也就是盧款所說的電玩城的那個女孩。盧東溟被帶走后,刑警們搜查他房間,她正好過來,問你們是誰?盧款呢?我要進去睡覺,門怎么鎖上了?于是刑警們摟草打兔子,捎帶著把她也給帶過來。刑警們考慮,如果案子就是盧家人做的,她和盧款住在一起,能沒有一點發(fā)現(xiàn)嗎?但石小芹一直就只是哭,一直只是反復地解釋和懺悔:我沒錢,租不起房,他對我不錯,我就……嗚——我回去后就和他斷了,再也不到他那兒去了,我就只是去睡個覺,我什么也不知道……

整整訊問了四個小時一無所獲。但專案組始終堅信不疑。市局大桑、分局小桑,以及劉健、沐俊東等專案組的頭頭腦腦不斷地給訊問人員打氣:要相信我們的判斷,相信專案組一開始就為犯罪嫌疑人所做的畫像;要相信科學,要相信我們對作案手機所做的定位。就先從敲詐電話入手,然后以此為突破口,攻克全案!

晚上10時,剛剛查證完其他線索的彭鵬、王希泉和尹純建緊急趕往分局,進一步充實訊問力量。此案原本就是由他們一大隊主辦的,此前李彩敏、關貴福、鄭田等已先后介入了初步訊問?,F(xiàn)在高手們?nèi)紩诖?,成功與否,48小時之內(nèi)定要見個分曉。

彭鵬點了根煙,又遞給了盧東溟一根:“來,抽根煙,抽根煙,定定神,”彭鵬說,“你好好回憶一下,你說你手機丟了,手機是哪一天丟的?在什么地方丟的?你當時在干什么?”

盧東溟連忙接過煙:“噢!謝謝!謝謝!”點著火,深深地吸一口,“唉,別提了!6月2日那天,我本來準備在家把廚房水池的下水道通通的,都堵了好幾天了,洗菜都不敢洗,可聽人說合家福超市有文藝演出,還有模特表演,好看得很,我就去了,咳,你說我這都半大老頭了,還去看人家小女孩在臺上扭屁股干啥?也就一會兒工夫,一摸兜,手機沒了!那手機好幾百塊哩!我又不上班,回來后悔死了……”

彭鵬聽著,覺得這怎么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呢?噢,想起來了,在廣州番禺查田曉軍時,田曉軍也是這樣應對的,我們5月16日接到的投案電話,他恰恰在那一天把手機給丟了!而現(xiàn)在,劉老板是在6月2日接到的敲詐電話,盧東溟卻偏偏在6月2日那一天把手機給丟了!但盧東溟與田曉軍不同,田曉軍就是查實了,充其量也就只是個惡作劇,因為他確實沒有作案時間;而盧東溟呢?包括他的兒子、侄子、外甥等整個5月份都在合肥,他們有充分的作案時間與條件!那么,盧東溟的撒謊也就明顯地是要掩蓋什么了!

彭鵬之所以說他撒謊,是因為他早已胸有成竹。此刻,他盯著盧東溟的眼睛,以十分鄭重的語氣再問一遍:“你記得沒錯?確實是6月2日丟的?確實是在看演出時丟的?”

“確實是2日那天丟的,那天看節(jié)目么,我記得清清楚楚!”

“好,這就對了。”彭鵬說,“你真要說是6月1日丟的呢,這事還真不好說了。6月1日有人把你手機偷去后,第二天拿著這個偷來的手機給劉老板打電話,敲他一下,這也有可能呀?但你偏偏說是2日丟了,是2日在合家福超市看演出時丟了,這你可就弄巧成拙露了餡了!因為我們下午早已到合家福去做過調查,合家福的那個演出恰恰是在6月1日,而2日根本就沒有任何演出!”

“那,那就是我記錯了,是1日?是1日去看的演出,是1日丟的?!北R東溟慌忙改口。

“別逗了,老盧!1日你在干什么?說出來你自己恐怕都嫌丟人!你剛才說你都半大老頭了,還去看什么小女孩在臺上扭屁股,其實你不僅喜歡看女孩扭屁股,你還喜歡看女孩脫衣服,一個當?shù)斒迨宓?,竟然在家偷偷地看黃碟,不僅自己看,還和你侄子的那個——那應該算什么?算姘頭還是算小情人——一塊兒看,你就不怕你侄子發(fā)現(xiàn)了對付你?”

“這、這……”盧東溟的臉刷一下紅到耳根。

“怎么樣?要不要讓石小芹過來跟你照個面?她現(xiàn)在也在這兒呢!”

“啊,不,不,”盧東溟連忙擺手,“不要,不要……”

“招了吧,盧東溟,”彭鵬乘勝追擊,“其實,我們還有更重要的證據(jù),你第二天給劉老板打的電話我們已經(jīng)錄了音,下午之所以沒放給你聽,是覺得鐵板釘釘?shù)氖?,你應該不會否認,可誰想到,你一再撒謊,一再抵賴,敢做不敢當,真不像個漢子!”說到這兒,彭鵬不由得露出了一絲鄙夷的蔑笑,“怎么樣,要不把錄音拿過來放給你聽聽?”

這是一步險棋!其實哪有什么錄音?要有,下午還不就放了?還會等到現(xiàn)在?但已到了這一步,彭鵬知道盧東溟的防線其實已經(jīng)崩潰,他已經(jīng)無法辨別彭鵬的話是真還是詐,而這一詐,卻足以讓盧東溟最后的一點僥幸徹底破滅。

“算了,我說,”盧東溟汗如雨下,“那電話是我打的……”

此時是8日上午10時。

然而,接下來的訊問卻更加艱難了。盧東溟并未出現(xiàn)刑警們所想象的那種“一潰千里”的情況,他雖然交代了打敲詐電話的事情,但對炸網(wǎng)吧的事卻堅決不認;盧款、盧宏也依然如故,刑警們用盡了種種方法,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用政策來教育,用法律來威懾,用親情來感化,軟的、硬的,紅臉、白臉,兩人仍是死不開口。

鄭樂皖仍是一問三不知。

石小芹依然只是一個勁地哭……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9日下午,或者說直到9日下午,才終于出現(xiàn)了轉機。而這個轉機的出現(xiàn)則得益于幾名訊問高手對幾個細節(jié)的準確判斷與把握。

盧東溟的兒子盧宏由關貴福負責進行訊問。9日下午3時左右,關貴福想,是該把他逼上絕境的時候了,要讓他感到他們已經(jīng)“全軍覆沒”,一個人堅守陣地已經(jīng)毫無意義,這樣他才能崩潰。于是關貴福說,盧宏,你說你不知道你父親做了什么,沒關系,你父親所做的事情,他會講清楚,包括你堂哥做了什么,他自己也會說清楚,你們都在里面,一個都跑不掉!你現(xiàn)在只要把你自己所做的先說清楚,如果等到別人來替你說,那后果,哼,我想我不說你也知道……聽到這兒,盧宏抬起頭來,眼睛一跳,倏地閃了一下,這個小小的細節(jié)被關貴??丛谘劾铮靼祝河虚T了!

此刻,在盧東溟的身上,也出現(xiàn)了一個異常的狀況:彭鵬與尹純建正在邊訊問邊與盧東溟“閑”聊,想從中找到什么破綻,突然聽到隔壁傳來了一個民警的嚴厲訓斥聲:你怎么老不講真話?你不要再講假話!你以為你做的天衣無縫是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事實上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哩!盯著你們哩!你不說,自然會有人說……聲音從樓道傳來,傳到盧東溟耳朵里,盧東溟突然不做聲了,緊張地豎起耳朵仔細聽。實際上這是蜀山分局民警在對剛剛抓到的一個命案逃犯進行訊問。但盧東溟的這個反應卻引起了彭鵬和尹純建的注意:心中有鬼,偽裝快要顯形了!

彭鵬、關貴福、王希泉、鄭田等人在訊問間隙不斷地交流彼此的進展與發(fā)現(xiàn),幾個人一碰頭,信息一碰撞,信心大增,各自回去加大訊問力度,一陣猛烈進攻,終于率先將盧宏突破,盧宏交代,爆炸案主要是他父親盧東溟和堂哥盧款所為,他自己,也曾參與過一次。

緊接著,盧款交代了具體的犯罪事實。

再之后,盧東溟終于堅持不住了,但直到此刻,他還在打著自己的小九九,他把所有的罪責全攬到了自己身上,想要保住自己的兒子和侄子,自然是枉費心機!

經(jīng)審查,盧東溟的外甥鄭樂皖確實未參與作案。然而,此刻這個西裝革履、一表人才,靠著自己的努力與勤奮逐漸步入了白領階層的農(nóng)村青年,早已是身心俱焚。昔日的親人陡然間變成了今日的魔鬼,很難想象,他將如何再在這個城市繼續(xù)生活下去,他的前程將遭遇什么樣的坎坷與磨難!

石小芹毫不知情。但這個小女子在6月1日偶爾碰到了正在家看黃碟的盧東溟的供述,卻成了突破敲詐案的關鍵武器,這個捎帶來的“兔子”客觀上也成了攻破全案第一道關口的一個“奇兵”!

但愿這女孩以后能走好她的人生……

根據(jù)盧東溟的交代,刑警們在他住處附近的一個小河溝里將他丟棄的手機和三張卡撈出,在其住處附近垃圾箱旁的亂磚瓦堆里找到了剩下的兩顆炸彈以及未用完的21錠炸藥和18根雷管,而那一帶,是那里的孩子們經(jīng)常去玩的地方,是拾荒者們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倘若誰不小心將炸彈的兩個線頭一碰,那就將會再制造一起駭人聽聞的驚天血案!

好險!

這里不能不再提一下魏國。

魏國沒有參加訊問。由于連日守候,加上自7日上午8時到下午3時將四人誘捕,急火攻心,極度疲勞,他硬是強撐著在堅持。人抓獲,一放松,立馬倒下,急忙到醫(yī)院輸液。一躺到病床上便長睡不醒,一翻身,把針頭壓住,藥液全積到針頭處,胳膊腫得老高,他竟全無知覺……

這個攻克“5·5”爆炸案的主要功臣之一,日后和專案組一道獲得了一等功的殊榮!

十八、靈魂的爆炸和爆炸的

靈魂(之一)

在我三年前采訪此案的時候,或者說,在我一個一個地從刑警們那里采訪極其曲折的偵破過程的時候,就常常在想,那盧東溟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那盧款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還有那盧東溟的兒子、盧款的堂弟——盧宏,又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們有著怎樣的經(jīng)歷?他們有著怎樣扭曲的心路歷程?究竟是什么樣的精神火藥點燃了他們那黑色的靈魂,從而在那極度膨脹的欲念之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歇斯底里的瘋狂與爆炸,并從而將自己的肉體與靈魂也一起毀滅,自墜于那萬劫不復的無底深淵?

探究不僅僅只是為了尋求答案。探究的更深一層意義,乃是為了引起社會的注意。于是,對他們靈魂的透視和人生軌跡的掃描,便應是題中應有之義而絕非可有可無的累言贅語。

我打開了我的采訪日記。

2006年6月19日??词厮?。

透過鐵欄,我和盧東溟在自由與非自由的兩個世界相對而坐。

當然,還有彭鵬。

或許盧東溟還抱有某種幻想與僥幸,還想要盡力地為自己的兒子、侄子開脫,進一步的挖掘與訊問還遠遠沒有結束。

盧款曾有所流露,彭鵬說,你對他和對你兒子還是不一樣的,還是有所區(qū)別的。

盧東溟: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說我是有意把他帶上這條道,而盡量讓我的兒子少摻和……其實……也不是故意,我兒子一般根本見不到,一下班他就去上網(wǎng)……

彭鵬:這個事對你兒子的打擊也還是很大的,以前我問他你父親走了,你以后怎么生活下去。他說,那有什么辦法!自己掙錢自己花唄?,F(xiàn)在再問他這個問題,他不像以前那樣隨口而出了,而是要考慮考慮了。

盧東溟:完了,這回我完了。

彭鵬:你是完了,你兒子還沒完,你的態(tài)度決定著你兒子的命運,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沉默。

彭鵬:所以,你不要再藏藏掖掖了,你要老老實實地把整個過程的前前后后,來龍去脈,從起意,到計劃,到具體實施,以及你們每個人在這起案件中所擔負的角色、所起到的作用,完完整整地做一個交代,你要懺悔,這就是最好的懺悔;你想要保你兒子,這才是最現(xiàn)實的舉動……當然,你侄子你是保不住了,他雖然是受你指使的,但畢竟是他親手放置的炸藥……

盧東溟抬起頭來,看看彭鵬,又看看我:唉!我要知道能炸死人,死也不會這樣做!現(xiàn)在,我完了,還把我侄子也搭上了,我兒子也……

兩行眼淚終于從他那溝壑縱橫的臉頰上汩汩而下,這是對罪惡的懺悔?還是對侄兒的愧疚?抑或還有對兒子的未來的憂慮與牽掛?

也許,都有……

唉,從哪兒說起呢?盧東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1960年出生在泗縣,泗縣你知道嗎?就是與江蘇泗洪緊挨著的那個小縣城,再往北就是徐州地界了。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我曾去泗縣采訪過,幾年前,那里發(fā)生了一起案件,巧,那也是一起爆炸案件,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將另一個男人毒死后又用炸藥碎尸,手段極其殘忍……

或許是聯(lián)想到自己的罪孽,盧東溟倏地低下了頭:那個事情我知道……唉,都是感情惹的禍!或許,這一點也與我有相似之處,如果不是為了一個女人,我的人生也許不會是今天這樣……

過了好一會兒,盧東溟才又抬起頭:這個事我們等會兒再說,現(xiàn)在,我們還是從頭說起……

1970年,我10歲,跟著全家下放到鄉(xiāng)下老家。噢,我父親原是縣供銷社的職工,我們?nèi)叶际浅抢锶?,但那時不是在搞“文化大革命”嗎?不是在搞什么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嗎?許多城里的干部、工人也都舉家被下放到農(nóng)村或遷回原籍,叫什么回鄉(xiāng)鬧革命,我們一家,也就是那所謂回鄉(xiāng)鬧革命的“光榮之家”了!小學、初中、高中,我的整個童年、整個青春都是在農(nóng)村度過的,但好在,上高中時,我父親又回到了城里,回到原單位上班了。那時還興頂替,也就是說,父母到了退休年齡,子女中可以有一人頂替父母的職,這就叫接班。我父親回到城里就已到了退休年齡,那時我姐姐已經(jīng)出嫁,兩個哥哥也都在農(nóng)村成了家,于是,父親的班就由我來頂替,這樣,高中只上了一年,我便退學成了一名縣供銷社的職員。

這時是1980年,我已經(jīng)整整20歲了。20歲,在農(nóng)村,就已經(jīng)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了,我在農(nóng)村整整生活了十年,我的思維方式已經(jīng)和鄉(xiāng)下人差不多了,至少在這方面,我已經(jīng)被鄉(xiāng)下的習俗所同化了。更何況,我原來早就有了一個相好,她是我的中學同學,比我小兩歲。如果按照城里的標準來看,她也許長得算不上多么漂亮,但可能是家里比較呵護疼愛的緣故,從不讓她下地做活,因而她的皮膚很白,眼睛也水汪汪的,這在鄉(xiāng)下的女孩子中也算是鳳毛麟角了。關鍵是她非常善良,非常溫順,正是我所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女孩,于是,我決定把她娶回家來。然而,我的決定卻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對,他們堅決不同意我找一個農(nóng)村女孩做媳婦。也許他們對那十年里的鄉(xiāng)下生活的困頓拮據(jù)貧寒無奈還有著太多的畏懼,怎么可能剛剛脫離了苦海卻又再把一只腳重新插進苦水中去呢?

也許是女孩的家人知道了我家強硬的態(tài)度,也許他們自己也覺得“高攀不起”,于是,好說歹說,軟硬兼施,趁我一次出差的時候,突然間將她嫁人了,等我回來的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她早已成了別人的新娘了。我聽了,霎時間便如天塌了一般!我愛她愛得太深了,我曾經(jīng)向她發(fā)誓,此生非她不娶,而她也曾信誓旦旦,此生非我不嫁,怎么突然就這樣了呢?我深信這絕非她的本意,這一定是被逼的。我那時年輕氣盛,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顧,我要捍衛(wèi)我的愛情,用句時髦的話說,我那時也算做是愛情至上主義了吧?于是,我連夜跑到女孩家——她當時是新媳婦三天回門,不由分說,拉起她就走,任誰也攔不住,誰攔我就和誰拼命。就這樣,我把她奪了回來,最終成了我的妻子,并且,一直到現(xiàn)在……

當然,我也為此付出了非常沉重的代價。我妻子原先嫁的是個現(xiàn)役軍人,有個罪名叫破壞軍婚罪,于是縣法院在當庭判處她與那名軍人離婚的同時,也以破壞軍婚罪判處我勞動教養(yǎng),把我送到白湖農(nóng)場去待了一年零六個月……

說到這兒,盧東溟頓了頓,又看了看我,然后說,我之所以把這一段說得這么細,是因為我知道你是記者,你是寫文章的。而你們寫我們這些人的文章,無外乎想要挖一挖我們的思想根源,探究一下我們的犯罪軌跡,這我懂。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發(fā)生,好事是這樣,壞事也是如此。那么就我來說,這一次的人生經(jīng)歷,徹底地改變了我今后的人生軌跡,或者說,這一次的坎坷婚姻,為我今后的人生走向埋下了伏筆。

從白湖回來后,單位就不愿接收我了,其實我這又不是經(jīng)濟問題或其他什么刑事問題,單位為什么不接收?后來找人讓我上了幾天班,但領導看沒送禮,就又歇菜了。我這人也不喜歡逢迎拍馬,不上就不上了!然后做生意,買了個小四輪,替別人運貨,攢了好幾萬元錢,蓋了一棟房子,那是一幢二層小樓,上下四間;房子沿河而建,地勢險要,我打地基也深,別人家造房出五分力,我出十分力,比人家多花一倍的精力。

我原以為,就這樣,靠著我自己的努力,靠著我的勤奮和肯干,我照樣也能過上好日子,照樣也能給我愛的女人、給我的孩子一個良好的生活環(huán)境。但誰知好景不長,房子蓋好沒兩年,說是要舊城改造,不由分說,就把房子給我扒了。下放時,房子就曾被別人霸了,回來后才又花錢贖回來;現(xiàn)在,蓋了樓又被拆遷,補償款就只給了四萬五千元錢,而我為了造這房子,從1984年到1993 年,整整攢了十年的勁啊!一瞬間,說沒就沒了,真讓人欲哭無淚啊……

如果說感情那事兒我是心甘情愿,我是愿打愿挨,我是自作自受,但,房子這事兒,真是太傷人了!那些搞拆遷的,一個個如狼似虎,蠻橫無理,絲毫不顧及我們的實際困難,絲毫不把老百姓當人看,唉,真是有苦無處訴,有冤無處伸,現(xiàn)在想想,可能也就是從那時起,我的怨氣怒氣,我的激憤的情緒便開始一點一點地滋長起來……

房子沒了,我們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者,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了,偏偏在這時我做生意又被人騙了!當時南京一個面粉廠說收購小麥,我便急忙到鄉(xiāng)下收購了一批小麥過來,但對方付了我兩萬多元定金后,接了貨便一去不返,任憑我四處查找,整整找了一年多,竟如泥牛入海,再無音信!我這下才知上當了!我把那兩萬多元付給農(nóng)民,但還欠農(nóng)民六七萬元,我到哪兒弄這么多錢去還他們呢?我被坑毀了,坑得上吐下瀉,拉屎都找不到茅坑兒!沒辦法,為躲債,我們只好背井離鄉(xiāng),舉家遷到100多公里之外的一個小縣城——固鎮(zhèn),在那里暫時棲身。這時,已經(jīng)是2003年了。

到固鎮(zhèn)就啥也沒干了,根本就沒法干了。我媳婦原本有病,腎結石,在蚌埠人民醫(yī)院開刀治療。剛剛出院,又得了抑郁癥,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她整天悶悶不樂,郁郁寡歡。而兒子的退學,又猶如在她的頭上再施一擊,使她的精神徹底崩潰,整天恍恍惚惚,瘋瘋癲癲,病情變得越來越重。

唉,兒子!說到這兒,盧東溟長長地嘆了口氣,迷茫的雙眼微微地閉了一會兒,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吹贸?,他對將要講述的這件關于兒子的事情,同樣感到十分沉重和壓抑。

兒子盧宏,原本一直是我們的希望和驕傲。盧東溟慢慢地睜開眼睛,在泗縣上初中時,成績非常好,每次考試總在全班甚至全年級的前幾名之內(nèi),他的班主任見了我總跟我說,老盧啊,你這兒子將來肯定有出息,你可一定要好好培養(yǎng)?。」?,初中畢業(yè)后,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宿州一中,那是全市有名的重點中學,不僅是全市,在全省都很有名氣,是全省最好的幾所重點高中之一,每年全縣只有十幾人能考上這所學校。

我和他媽可高興了!我們覺得老天有眼,老天還是公平的,它在那方面折騰我們,給我們磨難,卻又在這方面賜福我們,給我們希望。我們決心不管再苦再難,也要把孩子供養(yǎng)出來,孩子出來了,我們的出頭之日也就到了!兒子成了我們?nèi)业拿篮孟Mc精神支柱!

然而,誰知道,沒過多久,我們的希望便成了泡影……

兒子盧宏到學校不久就迷上了上網(wǎng),常常是一連幾天不上課,白天黑夜地貓在網(wǎng)吧里打游戲,和網(wǎng)友聊天,甚至連吃飯、睡覺都在里面,那學習成績毫無疑問一落千丈!我和他媽知道后,憂心如焚,都快急瘋了,但不管你怎么勸,不管你采取什么辦法,軟的、硬的全都沒用,他已經(jīng)陷得太深,根本無法自拔了!我干脆跑到學校去問他,我說這個學你到底還想不想上了?他說他不想上了。我說不想上就干脆回家——說實在的,這時我對他也已經(jīng)絕望了。他說回家就回家!連頓都沒打,拿起行李就回來了!

兒子的退學,使他媽的精神支柱轟然坍塌,使她一生唯一的希望徹底破滅,她整個像是變了一個人,性格乖僻易怒,動不動就發(fā)火,過去那個溫順、賢惠、體貼的女人再也見不到了!還變得特別小心眼,整天疑神疑鬼,動不動就吵架,怨我害了她,怨我沒本事,怨我這,怨我那。我也受不了了,決心離開家,離開這個讓人煩惱的地方,臨走的時候,我跟她說,我這次走就再也不回來了,現(xiàn)在想想,這倒成了一句讖語,這次倒真是不回去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盧東溟又低下了頭,他想起了他曾經(jīng)那樣深愛的女人,想起了那曾經(jīng)雖然多難卻溫馨的家,不由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一時間,竟無法再繼續(xù)講述下去……

十九、靈魂的爆炸和爆炸的

靈魂(之二)

再到看守所已是五天之后了。

正是梅雨季節(jié),淅淅瀝瀝的雨絲與朦朦朧朧的霧氣使訊問室不大的空間愈益顯得晦澀與幽暗。

看著滿天的雨霧,盧東溟不由得憂心忡忡:她的關節(jié)炎又該犯了,我離開的時候,她又添了新病,風濕性關節(jié)炎,一到陰雨天,關節(jié)就疼得不行,有時連走路都困難……

頓了頓,他嘆了口氣:唉,現(xiàn)在還說這些有什么用……我對不起她,她跟了我,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我讓看守倒了杯水,隔著鐵欄遞給他。不知怎的,我突然間竟有些莫名的惆悵,我想起了五天前他給我說過的那句話,他說都是感情惹的禍,如果不是為了一個女人,他的人生也許不會是這樣,這或許正如一位哲學家所說:情有多少方式,歡樂與幸福就有多少方式;不幸與痛苦便有多少方式;同樣,罪也就有多少方式……

當然,這并不是說就可以把他的犯罪根源完全地歸咎于他的那段曲折——僅從情感的角度而言,甚至算得上是凄美而又動人的婚姻——一個人為了他所愛的人不惜身陷囹圄,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但毫無疑問,那畢竟改變了他的人生,否則,他也許會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縣供銷社的崗位上終其一生,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公家的福利樓房,既不會有牢獄之災,也不會有無家可歸的遭遇,更不會有生意場上遭人暗算欺騙的經(jīng)歷,自然,也就不會產(chǎn)生這些毋庸置疑在他思想扭曲走向歧途的過程中對他起著重要影響的灰色和消極的因素,而犯罪,正是這些社會消極因素的綜合反映!

可悲的是,在盧東溟離開家后,這些灰色的消極的因素仍然不斷地產(chǎn)生,不論是內(nèi)部的,還是外部的,不論是生活中的,還是社會上的……

我是2005年年初離開家的,盧東溟喝了口水,緩緩說道,我直接來到省城合肥,想看看能不能找點什么活干干。在此之前,我的侄子盧款、外甥鄭樂皖都已經(jīng)在合肥打工兩年多了,我兒子盧宏退學后,也來到合肥和他的兩個堂、表兄一塊兒打工。但我這個年齡打工也不好打了,許多工作都要45歲、35歲以下的,像我這小50歲的人了,根本就沒人要。而且到處都是黑中介,一不小心就踏入一個陷阱。有一次在老火車站附近看到一家中介公司說要招押車員,月薪1000元,且沒有年齡限制。我喜出望外,好容易找到一個適合我的工作!我趕忙辦了手續(xù),并交了500元押金,然后便樂滋滋地回家等消息去了。但等了好幾天卻一直沒接到讓我去上班的通知,我趕緊跑到火車站那家公司一看,頓時傻了眼,只見兩間屋子空空蕩蕩,一幫人早已無影無蹤,黃鶴一去不復返了!

我又上當了……

工作沒找到,錢也被騙跑了——那幾乎是我剩下的最后一點錢了,四萬多元的補償款,因為給媳婦看病,供兒子上學早已花得所剩無幾了,現(xiàn)在僅剩的一點錢又打了水漂,我真是絕望極了!

這個時候,我便開始想要用其他的方法來搞錢了,并且我也不再顧忌這所謂“其他方法”是否合法了——接二連三的打擊挫折,一次又一次的受騙上當,使我對社會的公正性產(chǎn)生了質疑,使我對世人產(chǎn)生了偏見,也使我對我自己產(chǎn)生了極大的悲憫與同情:我覺得這個世界對我太不公平了,我覺得我每一次都是想靠自己的努力、自己的雙手來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來創(chuàng)造自己的幸福,但為什么總是失敗,總是遭人算計?正如前些年在年輕人中流行的一首歌中所唱的那樣:“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

現(xiàn)在,我的整個思想、整個價值觀已經(jīng)完全顛覆,什么真誠、什么公正、什么善良、什么勤奮,全是扯淡!現(xiàn)在,我要出手了!我要讓整個社會來為我療治傷痕;我要用別人的勞動來滿足我的需要和欲望……

老實說,一開始,我并沒有想到要搞什么爆炸,我是在第一次出手失敗之后,才開始考慮要采取一種能引起震動的手段來達到我的目的的。

2005年三、四月份,我在報紙上看到一篇報道,說涇縣有一個人因敲詐勒索被關押,被敲詐者叫黃新華還是黃什么華,具體我記不清了,是一家什么公司的老板。于是,我就冒充一個客戶先從他公司員工那兒套問到他的電話號碼,然后就給姓黃的打電話。我說你可知道,上回讓那人敲詐你的是我老大,我跟你是朋友關系,給你擋掉了。現(xiàn)在那個人被關進去了,我老大很生氣,本來還要搞你的,是我一直在攔著。

我一共給黃老板打了三次電話,前兩次打電話只是把這個信息傳給他,后來就跟他講,你看我老大很不滿意,我都花一兩萬元錢了,你看怎么辦?意思就是問他要錢,當然,按照法律來說,也就是敲詐了!對方也很精,他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要求見面,說我們見個面,你說是我親戚和朋友,我們見一下也加深一下感情,錢么,是小事情。對方老是要求見面,我感到?jīng)]戲了,只好放棄。事過之后,我感到這樣不行,沒有掌握人家什么把柄,還達不到說一句話就能讓人家給錢的威懾力。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思考,我就想起了2004年在鼓樓發(fā)生的那起爆炸案,就覺得這個方法不錯。比如把某一個歌廳、迪廳或網(wǎng)吧炸掉,來敲詐其他歌廳或網(wǎng)吧等,成功的可能性就比較大了。又過了一段時間,就把這種想法和我兒子、侄子說了——唉!我渾就渾在這兒了!我要不和他們說呢,也就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了,甚至,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現(xiàn)在,我自己完了,還給我侄子挖了個坑,我是天下最混蛋的叔叔,我對不起我的二哥二嫂……

我兒子呢,他跟我侄子不一樣,你真叫他去干,他也會去,你要不講呢,他也就忘掉了。他對什么事情都漠不關心。他只要能上網(wǎng),能有碗飯吃,就什么都不管了,就知足了。我侄子呢,他是外冷內(nèi)熱,對什么事情都很上心。我當時雖然那么說,但也沒有真正下工夫準備,因為沒有炸藥。我侄子就經(jīng)常問:你說的那事怎么樣了,可搞好了?我知道他說的是做炸彈的事,這時就開始研究爆炸裝置。

我的腦袋瓜并不笨,其實當初接班的時候我就不愿意,我一直想上大學,因為當時我在班上的學習成績也是非常好的,后來很多成績不如我的同學都考上了大學,現(xiàn)在都有一個很不錯的工作,想到他們我就后悔!遺憾的是,世上沒有后悔藥,否則,我也會像他們一樣有一個光明的前途,而不會在若干年后把我的那點原本應在令人羨慕的高等學府里充分展示的聰明才智,用在了坑人坑己的犯罪勾當上……

炸藥和雷管是偶然搞到的。

我這人沒事的時候喜歡到處走走,一呢,放松放松心情,二呢,也能開闊開闊眼界,增長一點見識。我看到一家旅行社門口有個廣告,說參加燕子河旅行團可以到岳西天堂寨去觀光旅游。我從地圖上看,從合肥的斑竹園出發(fā),步行到天堂寨也有路,于是我想,我也能去玩玩,不管三七二十一,背個包就上路了。哪知我一走,跑了一天到六安霍丘,往天堂寨去就全是大山,根本沒有路了,沒辦法,就準備從霍丘乘車回合肥。我剛才說過,我這個人喜歡開闊眼界,喜歡探究一些新鮮的、不了解的東西。我看電視,都只看中央臺十套的探索節(jié)目和安徽臺的周末探案節(jié)目,什么武打片、言情片我從來不看。那天彭警官說我6月1日那天在家看黃碟,其實不是那么回事。我到我侄子屋里本來是想找一個探案的片子看一看,沒想到放出來卻是那樣的東西,而正好這時石小芹又過來了,所以那純粹是陰差陽錯。但我知道,你們其實只是要證明我在撒謊,證明我6月1日這天其實在家而并沒有去看演出,至于我在家到底干什么并不重要,所以我辯解也毫無意義——現(xiàn)在我說這些也只是想說,我這人好奇心很強,很喜歡探究新鮮的東西罷了。這時已是4月底、5月初了,正是新茶上市的時節(jié)。等車時看到一個老板招人采茶,我很好奇,我從來沒見過茶是怎么采的,想去看看采茶是怎么回事。就跟老板說,我跟你們?nèi)ゲ刹瑁灰ゅX,管我三頓飯就行。老板說行,就去了。

去之后無意中發(fā)現(xiàn)老板家中有雷管炸藥,因為這里周圍都是大山,經(jīng)常開山采石修路,許多人家都有這東西。我從老板的小孩口中得知,炸藥雷管就在柜子里放著,就乘機弄了40錠炸藥、20根雷管和25米導火索,先偷偷地放到一個山旮旯里,過幾天,我看老板也沒發(fā)現(xiàn),就跟他道了個別,也沒敢坐車,步行把炸藥雷管帶回了合肥……

現(xiàn)在我常想,也許是我的這名字起得不好,我叫盧東溟,這溟與冥也就差了個三點水,而我的命運卻似乎真的在冥冥之中被一種什么力量所控制著。我原本已經(jīng)打算放棄這個計劃了,因為炸藥太難搞了!我曾經(jīng)到馬鞍山去過,那里不有個采石磯嗎?顧名思義,應該有炸藥才對,不然,怎么在那個磯上采石呢?我也曾到離我老家泗縣很近的靈璧縣去過,靈璧奇石天下聞名,是我們國家四大奇石產(chǎn)地之一,一塊石頭往往價值幾萬、幾十萬甚至幾百萬!噢,這些你們肯定都知道——我當時主要想,這石頭再奇,也得靠炸藥把它開采出來呀!但一南一北,跑了兩趟,全都空手而歸:不經(jīng)過相關部門的嚴格審查和審批,想買一兩都不行,管理控制得太嚴格了!但沒想到,這本不可能搞到的東西,卻在我不經(jīng)意的一次旅游中輕而易舉地得到了,當時覺得這是老天在成全我呢,但現(xiàn)在看,這其實是老天要滅我呢,是冥冥之中的一只邪惡的手,在搡著我牽著我朝黃泉路上奔呢……

唉!都說每個人頭上都有塊天,成也是天,亡也是天,怎么罩在我頭上的卻是一塊末路黃昏的邪惡的天呢……

不用說,回來以后我就開始研制炸彈了。我試驗了很多次,第一次試驗時,因為是用火雷管,必須要用導火索,但我想放炸藥時——當然,按現(xiàn)在的說法就是作案時,導火索一著,一冒煙,人家就發(fā)現(xiàn)了,事情也就敗露了,這樣不行。于是我就想到了用定時裝置或遙控裝置,但這必須要電雷管。老實說,我對炸藥的知識非常貧乏,非常膚淺,你想想,我一沒上過大學,連高中都沒上完;二沒受過專業(yè)訓練,從沒接觸過這個行當,能有多少這方面的知識?但我當時已著了魔,已經(jīng)被一個無形的魔障擄去了整個靈魂,我整天跑新華書店,在那兒一站就是一天半天,專找炸藥方面的書籍看。而我先前住的地方也比較偏僻,一開始住宮洼,后來住青年路麥圩子附近,后來才住到王衛(wèi)崗,都是獨立的兩間房,為我制作炸彈提供了很隱秘的空間,然后,再到農(nóng)大植物園、郊外葛大店等空曠地帶做試驗,總之,通過多次反復的試驗,終于制成了兩顆通過電火花引爆黑炸藥,然后用黑炸藥點燃導火索,用鬧鐘來控制時間的定時炸彈。

炸彈做成了,剩下的就是尋找時機,尋找作案目標來實施我們的計劃了,這些,我已反復交代過多次,你們也都知道了……

是的,關于他們——包括他和他的侄子盧款、兒子盧宏的具體作案過程,已在案卷中、在彭鵬和其他訊問人員對他們的訊問筆錄中記載得非常詳細了……

第一次作案,盧東溟選擇了望江路與美菱大道交界處的全真網(wǎng)吧。他讓侄子盧款將炸藥用膠布粘著,放到電腦桌子下面。盧款去后,感覺這樣放,人家腿朝底下一伸就能碰到,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再加上第一次作案,膽子也小些,所以裝好后又拆掉,扔到附近的垃圾堆里,回來告訴盧東溟說安好了。盧東溟跑到網(wǎng)吧附近聽了兩個小時,沒聽到聲音,就問盧款:怎么沒響?給取回來吧!盧款就到垃圾堆里又將炸彈取了回來。這是2005年10月至11月之間。轉眼到了2006年二、三月份,幾人回家過年回來,盧東溟又選定了位于潛山路的新海浪網(wǎng)吧作為目標,但因為同樣的原因,仍然無法安放。又過了幾天,當盧東溟再次提出要作案時(仍是針對新海浪網(wǎng)吧),盧款說沒人掩護,這么多人,太冒險。同時心里想,你光讓我去,怎么不讓你兒子去?于是提出讓盧宏去做掩護。于是這次三人一塊兒去,讓盧宏在外面望風,但盧款轉來轉去,感到還是無法安放,就又作罷。此后,盧東溟又讓盧款到另幾家網(wǎng)吧去踩點,盧款看到這幾家網(wǎng)吧都有攝像頭,更不行。然后一直蟄伏,不斷地踩點、尋找機會與目標。

當時他們住在民航小區(qū),進出都要經(jīng)過一個院子,這里正好有幾家網(wǎng)吧,盧東溟感到那地方比較安全,因為可以將炸藥放到窗戶上,從外往里炸,這樣威力肯定比放到屋里要小,不會炸死人。但他同時又想,雖然不要炸死人,但一定要把人炸傷,否則沒有威懾力,別的網(wǎng)吧也就不會怕。所以,他又將炸藥加量,比原先增加了一到兩倍。但他不知,他原先做實驗時的炸藥因長時間裸化,發(fā)生化學反應,威力減小,而這一次增加的炸藥,并不存在這個問題,因此炸彈的威力遠比他預想的要大得多,并最終造成了出乎他意料的血腥慘案……

為了確保安放成功且不被人發(fā)現(xiàn),盧東溟特地晚上到現(xiàn)場去看了一下,他發(fā)現(xiàn)網(wǎng)吧后面是個院子,有籃球場,很多人在那兒鍛煉,只有下雨才沒有人。這樣,到了5月5日那天,終于等來了機會,這天從下午就開始下雨,一直下到晚上還沒有停。一直在現(xiàn)場轉悠的盧東溟立刻打開手機:盧款啊,下雨了!盧款心領神會:噢,噢,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立刻帶著兩枚炸彈過來,先到浩宇網(wǎng)吧放了一顆,過了一會兒,又到巨星網(wǎng)吧放另一顆,然后從院子里一個招待所邊門逃走,在一邊望風的盧東溟也迅速離開。

第二天早上看到報紙:二死四傷!盧款感到害怕了。心想造成這么大后果,不搞了。盧東溟也感到事情太嚴重,不能再搞了,逮到非死不可。但一個月之后,覺得公安機關沒來找他,覺得也沒什么,而自己費了這么大的勁,目的還沒有達到,決不能就這樣罷手。于是,潛藏在心底的那種強烈的欲望再次占了上風,不由自主地又打開手機,撥響了嘟嘟網(wǎng)吧劉老板的電話……

二十、靈魂的爆炸和爆炸的

靈魂(之三)

法院的一審判決于三個月后下來了,由于犯罪性質極其惡劣,犯罪后果極其嚴重,社會影響非常巨大,盧東溟和他的侄子盧款皆被判處死刑,盧東溟的兒子盧宏因曾參與踩點與望風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這個結局顯然已在盧東溟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我該死,我該殺頭,”盧東溟此時竟然有了一種解脫般的輕松,“大概什么時候了結?還要過一段時間???唉,時間太長了!真想快點走了,這負罪的心不好受哇……”

顯然,深重的罪孽感和深切的悔恨感時刻煎熬著他的心,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

我對不起我姐姐,我上高中是靠我姐姐,現(xiàn)在我老婆,還有13歲的小兒子又要托付給她了……還有我外甥,他是我姐姐的希望和驕傲,也叫我給連累了!李記者,彭警官,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會不會因為我們的事被酒店辭退?你們能不能幫他說說,這全都是我作的孽,跟他沒有任何關系啊……

還有我二哥二嫂,其實當初我二哥是可以接班的,但他卻把這個機會讓給了我,我二嫂吭都沒吭……我對不起他們,盧款是他們的獨生子……唉,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了,我是天底下最不是東西的兄弟,最不是東西的叔叔……

還有我的妻子,她無怨無悔地跟著我,可我給她帶來了什么?她跟著我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如果知道是這樣,還不如就讓她跟著那個男人過呢,我把她也給毀了,她那個身子……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說著,雙手把臉一蒙,情不自禁地啜泣起來……

過了好一陣兒,他又抬起頭:我知道,其實我最對不起的是被炸死的人,他們那么年輕,那么小,誰不是父母的心頭肉!但那確實不是我的本意,我本以為頂多也就玻璃會被炸碎,玻璃碴會扎傷一些人,哪知道……唉,我真想偷偷地去看一看,看一看他們的家人,看一看他們的父母,寧愿被他們打死,讓他們解解恨……

是的,負罪的心是很痛苦的!但事已至此,即使要死,那死的方式豈是自己能夠決定和選擇的?那必須得按照法律規(guī)定的程序,那必須得以威嚴震撼的聲音通告于天下,否則,那正義又何以彰顯?

在此之前,我曾對盧款和盧宏也有過短暫的采訪。

這是兩個極其簡單的靈魂。生活經(jīng)歷的短暫,生活閱歷的簡單,文化素養(yǎng)的低下,使他們極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極易受周圍環(huán)境與不良因素的影響。

彭鵬拿起一包盛唐煙,掏出一根,點著,遞給盧款,盧款戴著腳鐐、手銬挪過來,接過,急忙大口大口地緊吸了幾口,這才長長地呼了口氣,將煙從鼻口中同時吐出,就像過去的大煙鬼,過足了癮,才能保持生理和心理機能的正常運轉。

他初二輟學,不是上不起,而是壓根就學不進去,按他自己所說,他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于是17歲就來合肥打工,平日所交盡皆一些不著調的小混混、街痞子,穿著打扮、言談舉止處處以他們?yōu)樗{本,家有老婆孩子,還近乎半公開地掛著一個三陪女(刑警們認為,那石小芹居無定所,不僅在盧款那里過夜,還常常在歌廳、舞廳通宵達旦地泡著,這是只有坐臺女、三陪女郎才會有的生活狀態(tài)),以為這樣就時尚,就“城市”了,很快就從一個鄉(xiāng)村來的樸素青年變成了一個城市里的嬉皮士。他的堂弟盧宏非??床黄鹚?。盧宏這樣評價他的堂哥:你別看他一天到晚穿著打扮很前衛(wèi),但他素質非常差,頭腦非常簡單,整天弄得花里胡哨,穿個唐裝,戴個墨鏡,剃個光頭,背后還文了身,一看就像個壞蛋!

盧款低頭??赡艹闊熖?,嗓子有痰,不停地咳,臉漲得通紅,但還是忍不住又伸手拿了一根煙。此時,他尚不知自己最終的命運如何,他把一切罪責都歸咎于叔叔盧東溟的唆使和誘導。在外面時,由于頭腦簡單,他叔叔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問善惡,也不問后果。而到了現(xiàn)在,他仍然由于頭腦簡單,對生還抱有一絲強烈的僥幸與希望,只是此時,他似乎終于明白了叔叔的狡詐和別有用心,他把自己當小鬼,卻為兒子留著后路……

盧宏19歲,1.70米的個頭,微黑,較瘦,身形單薄,看起來還有點學生味。平心而論,盧宏本質上還不是太壞,但卻無知、冷漠、極端的自私自利。退學后,仍然沉湎于網(wǎng)吧不能自拔。一次問盧東溟要一百元錢上網(wǎng),盧東溟沒給,竟拿起刀咔嚓一下把自己一截手指砍斷,說兩清了!意思是要跟自己的父親一刀兩斷。到合肥后,一開始在解放電影院電玩城打工,每月八九百元錢,管吃管住,按說這個待遇也還算不錯。但因要24小時當班,他嫌控制得太死,不自由,沒時間上網(wǎng),便很快辭掉不干了。后來到了一家洗車城,雖然工資只有六七百元錢,但這里除了上班,其他時間都是自己的。于是下了班就去網(wǎng)吧,三塊錢吃碗蛋炒飯,五元錢買包煙,然后就上網(wǎng),其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問,父親也罷,母親也罷,親戚也罷,朋友也罷——應該是打工的同事更準確,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朋友,似乎整個世界都與他毫無關聯(lián)。即使父親盧東溟到了這個地步,他表現(xiàn)得也是那樣的平靜而冷漠,好像父親與他壓根沒有什么關系。他對父親唯一表示感激的是,在前前后后的幾次踩點望風等作案過程中,在堂哥盧款的逼迫下無可奈何地讓他去了一次,此前此后都始終未讓他參與,使他雖然最終不能免罪但卻萬幸地保住了性命。 而對網(wǎng)吧受害者所表現(xiàn)出來的漠然與冰冷,讓人感到他簡直就是一個毫無感情的冷血動物,他認為那些被炸死的受害人命該如此,運氣不好,他們不被炸,別人也得被炸,他們只是碰上了。冷酷得近乎殘忍!他的極端自私與冷漠使他一切都以自己為中心。如果他能考慮到一點別人的感受,考慮到家人對他的付出,考慮到無正常、穩(wěn)定收入的父母下那么大的決心供他上學是多么不易,或許結局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而正是他糟蹋光了父母的血汗錢,卻又棄學而歸的忤逆與不肖,使他的父母頓時陷入絕望的境地,也從而促使了父親盧東溟在窮途末路中逐漸萌發(fā)了鋌而走險的犯罪念頭,從這個角度而言,他與父親盧東溟、堂哥盧款的共同犯罪其實互為因果,正如盧東溟所言:我害了他們,其實他們也害了我……

我沒有同盧宏交談多久,我更多的是在審視他,審視他一成不變的麻木、冷漠與毫無表情的眼睛,他的眼睛仍然是半睜半閉,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我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想什么,他現(xiàn)在會想什么,或許在經(jīng)過了十年牢獄生涯的冶煉之后,回過頭來,他會對今天的一切有一個深刻的反省與思索!

但愿!

臨刑之前,盧東溟同看守說,想再見我一面,我去了。

他戴著手銬、拖著腳鐐慢慢地挪過來。他憔悴了許多,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額頭上平添了幾道深深的皺紋。

但坐下后,他卻一直低著頭,好半晌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他終于抬起頭,用近乎乞求的目光望著我,說:我有些事情想要麻煩您一下……你知道,再過幾天,我就要……

我點點頭,說,可以。通常而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其行也善,這應已與他先前的罪孽無太大關聯(lián)了。

他站起身,深鞠一躬:謝謝!謝謝了!我知道,我罪有應得,死有余辜,但,還是有些牽掛讓我無法就此而去……

我這一生很坎坷,他說,我走到今天這一步原因也很復雜……我一輩子好強,心想,我這人也不笨,怎么過得就不如別人好呢?如果我是一個老農(nóng)民,老婆也罷,孩子也罷,隨他們怎么搞,我只管把自己肚子弄飽,也就沒事了!但我一輩子不服輸,現(xiàn)在卻輸了個精光,連命都輸?shù)袅恕?/p>

這些天來,我也一直在反思,我覺得現(xiàn)在犯罪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為了錢,我自己也是這樣。我搞爆炸、敲詐,是為了錢;我想報復,想要報復那些毀了我家的人——如果我不被抓住,我是想用那剩下的兩顆炸彈炸鎮(zhèn)政府和拆我房子的人的,我報復他們,其實也還是為了錢。假如他們能夠公道地給予我足夠的補償,如果他們能夠補償我十萬八萬的,什么人道不人道,人性不人性,什么野蠻不野蠻,霸道不霸道,我也就都不在乎了,有了錢就有了一切……

現(xiàn)在想想,錢就真的那么重要嗎?我們又真的到了揭不開鍋,穿不上衣,露宿街頭,沿街乞討的地步了嗎?還是貪欲,一種對錢的強烈的欲望毀了我,也毀了我們一家……

本來我想把我的這些經(jīng)歷和感悟都寫下來,留給我小兒子一個教訓——現(xiàn)在我最牽掛的就是我那剛滿13歲的小兒子了,但你來了,我也就沒必要動筆了,我也沒有時間動筆了,我知道你一定會把我的故事寫下來,給后人——當然也包括我兒子——一個警示。但我還是想要請求你,如果有可能的話,能否特地轉告我小兒子一句話,我想對小兒子說:不管什么時候,不管遇到什么情況,還是老老實實做人好。不管生活多么艱苦,千萬不要貪錢,夠吃夠喝就好。千萬不要耍小聰明,千萬不要犯罪,平平安安就好。你個人再聰明,再有能耐,執(zhí)法機關那是一支隊伍,你是戰(zhàn)勝不了的。

盧東溟沒有說出什么很高調的話——以他現(xiàn)在的心境與處境顯然也說不出那樣高調和冠冕堂皇的話,但他說的卻也算是大實話。他顯然是在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與體悟來告誡兒子法律的威嚴和執(zhí)法機關的無比強大,就此而言,如果能讓他那個尚未成年的小兒子小小年紀便能受到法律的震懾與警戒,從而老老實實做人而不越法律的雷池一步,那么,不僅對他的兒子,也包括那些正在朝大墻的邊緣滑行的浪蕩兒們,預先防范物欲橫流的社會中紙醉金迷的侵蝕與誘惑,預先阻遏他們有可能萌生的邪惡的欲念,無疑具有一種現(xiàn)身說法的特殊的意義與作用。

毫無疑問,這也應是我撰寫此文的宗旨。

離開看守所,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一個案子,幾個人物,社會的、經(jīng)濟的、主觀的、客觀的,諸多坎坷曲折、錯綜復雜的因素構成了一段血色迷蒙而又五味雜陳的晦澀故事,它將帶給我們幾多思索,幾多教訓,幾多警示?

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在我寫這個章節(jié)之前,正好看到鳳凰衛(wèi)視在采訪王帥。王帥事件說明了什么?那種明顯的有法不依、公權力不公的做法,如果在一定的條件下,誰能保證不會有人做出過激的舉動呢?而一旦真的發(fā)生什么悲劇再去檢討、再去糾正、再去反思,對當事者又有什么意義呢?我們已經(jīng)有太多太多這樣的教訓了,為什么總是讓一個一個的慘痛教訓不斷地成為下一個前車之鑒呢?

三天以后,盧東溟和他的侄子盧款被押赴刑場,在合肥西郊的一個荒僻之處依法執(zhí)行槍決……

責任編輯/楊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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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老”義務巡網(wǎng)吧 保護后代責任大
發(fā)揮“五老”作用 創(chuàng)建“四好四無”網(wǎng)吧
實施“十個結合”有效監(jiān)管網(wǎng)吧
"五老""兄妹花"義務巡網(wǎng)吧
錦旗獻給查網(wǎng)吧的“五老”
筑起網(wǎng)吧“防火墻”
讓未成年人遠離網(wǎng)吧
老有所為的網(wǎng)吧『啄木鳥』
網(wǎng)吧『守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