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榮華
安徽潁州西湖承襲著很多美妙的記載和傳說。北宋文壇領(lǐng)袖歐陽修第一次到潁州西湖就感嘆相見恨晚:“柳絮已將春去遠(yuǎn),海棠應(yīng)恨我來遲?!彼诮o友人的信中說“汝陰西湖,天下勝絕”,后來又七到潁州,竟選擇終老潁州西湖。同樣是北宋文豪的歐陽修的學(xué)生兼友人蘇東坡,任潁州太守時也贊美潁州西湖:“大千起滅一塵里,未覺杭潁誰雌雄?!卑褲}州西湖提到與杭州西湖同等的地位。歷史上,中國有杭州、潁州、揚(yáng)州、惠州“四大西湖”,最有名的就是杭州西湖和潁州西湖。《大清一統(tǒng)志》說:“潁州西湖聞名天下,亭臺之勝,觴詠之繁,可與杭州西湖媲美。”
然而,近代以來,杭州西湖繼續(xù)被奉為“天堂”,潁州西湖卻令名不彰,漸至湮沒無聞,今天不少阜陽人都不太了解潁州西湖,沒有領(lǐng)略過家鄉(xiāng)門口的千古絕勝。這是為什么呢?
事實(shí)上,潁州西湖的歷史遠(yuǎn)比杭州西湖悠久。早在公元前1040年,周康王冊封的媯髡因迷戀汝墳西側(cè)的一湖碧水,在這里建立御花園,這便是后世的潁州西湖。而此時,今天的杭州城區(qū)仍是海潮出沒的沙洲,此后1100多年的東漢時期,才逐漸形成后來的杭州西湖。潁州西湖的面積也比杭州西湖大得多。杭州西湖歷史上曾有10平方公里水面,而潁州西湖則曾長期保持在30平方公里的規(guī)模。
古代的潁州西湖是盤桓在這一帶的汝水(今泉河)、西溪(已湮沒)、東溪(已湮沒)、清河、白龍溝、小汝水、焦陂(已湮沒)等河流的交匯處,水源豐沛,濕地連綿五六十里,一望無涯,史稱“水深莫測,廣袤相齊”。唐朝以前,潁州西湖面積最大,此后逐漸遞縮,北宋時約為15平方公里,明朝中期約7.5平方公里,清朝面積進(jìn)一步縮小。
今天阜陽市西北的張海子、西海子一帶,專家說就是唐朝以前潁州西湖的中心。當(dāng)時的潁州西湖大體呈現(xiàn)一個圓月形,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阜陽市從坎河溜東至城西方莊,北至廢泉河南的30平方公里地面,也就是說,古代潁州西湖的很大一部分已經(jīng)成為今天的阜陽市區(qū)。唐朝時,潁州西湖已近似三角形,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東臨白龍橋,西南抵羅湖口,北界周莊的地面。北宋時,湖面縮為古罄形,湖岸曲折,湖水縈回,湖中開始淤出多處小塊的洲渚,湖面約相當(dāng)于今天阜陽市北至韓莊,西南至羅湖口,東南至湖臺的地面。南宋到明初,潁州西湖屢受黃河入淮的影響。大量泥沙淤積,湖面漸被肢解。清朝時,潁州西湖面積大大縮小,主湖面積僅0.2平方公里,只相當(dāng)于唐朝以前潁州西湖的1/150。1938年,國民黨政府炸開花園口黃河大堤,黃河亂潁奪淮十年,將潁州西湖基本淤成了平地。
隨同古代潁州西湖一起湮滅的還有歷代積淀的人文勝跡。唐朝以前,經(jīng)過歷代經(jīng)營,潁州西湖的湖面、深潭、池沼、汀洲自成風(fēng)景,水中菱荷蘆葦,岸邊巨柳雜樹,形成“草長鶯飛”的景觀。唐朝時,潁州西湖成為文人墨客宴集的場所。晚唐詩人許渾詩句“客去波平檻,蟬休露滿枝”,“參差連曲陌,迢遞送斜暉”,就是當(dāng)時盛景的描述。
北宋是潁州西湖的鼎盛期,當(dāng)時湖區(qū)建筑蔚為大觀,建起了文廟、清潁亭、清漣閣、雙柳亭、去思堂、會老堂、聚星堂、六一堂、三橋、蘇堤、書院、西湖三閘、西湖亭、葵亭、歐陽祠、懷歐橋。清潁亭是北宋宰相晏殊建的,他罷相后到這里作亭頤養(yǎng),每天與清澈的潁水相對。后來,蘇軾、蘇轍兄弟曾在清潁亭道別,留下“清潁東流,愁目斷、孤帆明滅”的詞句。清漣閣也是晏殊建的,下臨深溪,水碧風(fēng)清,是潁州西湖的勝景。雙柳亭是歐陽修作郡守時紀(jì)念晏殊手植雙柳建的,當(dāng)時兩株柳樹均已成蔭。六一堂是歐陽修在公元1072年建的,是這位北宋文壇領(lǐng)袖的終老之所,他著文自釋:家里藏書一萬卷,集錄三代以來金石遺文一千卷,有琴一張,有棋一局,常置酒一壺,加上“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間”,便是“六一”。歐陽修還建了飛蓋、宜遠(yuǎn)、望佳三座橋。他自己這樣詠三橋:“斷虹跨曲岸,倒影涵清波。為愛斜陽好,回舟特特過。”人們都熟知杭州西湖著名的蘇堤,卻很少知道潁州西湖也曾有一道“煙花澹蕩”的蘇堤。蘇堤是蘇軾在公元1091年知潁時修的一道湖堤,當(dāng)時夾種桃柳,每年春天,桃紅柳綠倒映湖中。蘇軾還建了西湖三閘,調(diào)劑西湖水灌溉農(nóng)田,一直用到明朝。蘇軾還常在西湖亭玩月,留下真跡石刻:“坐河漢,藥西罅,使我冰雪腸。不為誰來疑為我,與君水天浮四方。”
潁州西湖在北宋盛極一時是有原因的。歷史上,阜陽一帶無論名稱如何變化,一直是政治中心,2000多年里一直是州、府、郡、縣的治所和王侯封爵的采邑。北宋定都汴梁,很靠近潁州,潁州變?yōu)榫╃?,政治地位提高,又因潁王趙頊(宋神宗)即位,潁州成為“龍興之地”,升州為府,潁州西湖也成為“天下絕勝”。
潁州西湖歷史積淀深厚,引得四方文人墨客紛至沓來,在這里登高懷古,拜謁燕游。金主完顏亮《過汝陰作》詩:“門掩黃昏染綠苔,即回蹤跡半塵埃。空庭日暮鳥爭躁,幽徑草深入未來。數(shù)刃假山當(dāng)戶牖,一池春水繞樓臺。繁花不識興亡地,猶倚闌干次第開。”寫出了古代潁州西湖的遺韻流芳。
明朝建立后,潁州西湖仍不減昔日盛況,人們?nèi)詴r常在這一帶秉燭夜游,留連忘歸。清朝時,潁州西湖有所增建,號稱“花竹深秀,水天相接”,仍為一時勝地。雍正年間新建湖心亭、重建畫舫齋,文人們在這一帶“危坐納涼”,還感到“清風(fēng)灑然”。
至今人們慨嘆:潁州西湖的人文積淀完全可以與杭州西湖并比。這一帶自古“人備文武全才,風(fēng)俗清麗”,出過老子、莊子、管子和鮑叔牙,歷史文化名人晏殊、呂公著、宋祁、梅堯臣、曾鞏、劉敞、蘇轍、周邦彥、黃庭堅(jiān)、劉景文、陳師道、楊萬里等,都曾照影潁州西湖,玩賞徘徊,不忍離去。但所有這一切繁華盛景,大多數(shù)已經(jīng)隨著古代潁州西湖的消亡永遠(yuǎn)沉埋潁淮大地。
可堪慰藉歷史的是,阜陽市正在全力重建新的潁州西湖。以古代潁州西湖為核心的110平方公里范圍,已經(jīng)建立安徽潁州西湖省級自然保護(hù)區(qū)。保護(hù)區(qū)內(nèi)還殘存的天然淡水湖泊和新老泉河漫灘,被稱為淮河中下游平原的“水袋子”,豐水期面積1.2萬公頃,平水期面積0.4萬公頃,仍可稱“浩渺清澈”。保護(hù)區(qū)濕地生物資源豐富,珍稀水禽較多,多年來是大雁、灰鶴、野鴨、鷺鳥的棲息地。
緊鄰保護(hù)區(qū),阜陽市還在建立潁州西湖國家濕地公園,規(guī)劃面積666公頃。濕地公園的湖面約574公頃,湖面開闊平遠(yuǎn),湖中島嶼樓閣掩映,湖岸上則花木扶疏。獲得新生的潁州西湖正在煥發(fā)新顏,成為阜陽人踏青尋芳、追慕前賢的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