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有明
“造化鐘神秀”。大自然鐘靈毓秀,迭經(jīng)千百億年劇烈的地殼運動,含英咀華,才使堅硬的巖石層中蘊含著結構緊實、質(zhì)地細膩、晶瑩滋潤的美玉。
然而,“玉不琢,不成器”。玉和器是不可分割的整體;玉是天地造化的精華,器是人類智慧的精髓。只有當精美的材質(zhì)與精良的工藝,在藝術創(chuàng)意的層面上實現(xiàn)完美的結合,才能成為一件美侖美奐的玉器藝術品。
一、琢玉成器
當玉雕藝人在聚精會神地打磨著璞玉的同時,仿佛也在打磨著自己。此時此刻,從他瞳仁里流露出來的那種癡迷與專注,那種執(zhí)著與堅毅,不難窺見他與玉似乎都在藝術創(chuàng)意的境界中馳騁,“心有靈犀一點通”。
中國玉雕大師,有“羅漢三杰”之譽的洪新華就是這樣的一位藝術家。
早在1973年,他就進入了上海長江刻字廠工業(yè)中學學習,在書法、篆刻、國畫、素描、寫生、色彩、雕塑等基礎美術學科方面打下了扎實的基礎,為他日后從事玉雕工藝能正確造型奠定了基礎。畢業(yè)后他進入上海玉雕廠人件車間專攻玉雕人物。
后來,他回憶自己的這段經(jīng)歷,不無感慨地說:在學習過程中,我遇到了好的師傅,剛進車間做佛像時就跟隨老藝人蘇長才學藝,漸漸掌握了傳統(tǒng)工藝的技巧和風格;做飛天系列時,學到了“學院派設計師”費大為關于“敦煌佛畫、吳帶當風”的審美和情趣,他的繪畫風格經(jīng)典、標準而雍容華貴;尤其是長時間跟隨工藝美術大師蕭海春,他作品那種生動的動態(tài)、夸張的表情讓我至今受益不淺。我自己設計制作的碧玉擺件“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就得到過大師們的幫助,在設計時我認真研究了古畫、瓷器、壁畫等,并吸取各種藝術品種的特點;在工藝上運用圓雕、浮雕、透雕,深得各位大師的好評,并被輕工部評為“優(yōu)秀設計獎”。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和蕭海春大師合作的每件重達二三十斤的6件大件產(chǎn)品“封神榜”系列,是我玉雕作品的代表,記得最大的一件重達四十斤。
業(yè)內(nèi)人士都知道,創(chuàng)作大件玉雕作品,不僅是力氣活、技術活,在藝術上還有更高的要求。
說它是力氣活,是因為琢玉是件很辛苦的工作,雙手常常要托起二十多公斤的石料,艱苦程度不亞于建筑工人;說它是技術活,是因為精雕時的聚精會神,琢刻細部時眼睛湊得很近很近,有時必須用放大鏡才能完成精細部分。
而從藝術創(chuàng)作上審視,創(chuàng)作大件玉雕作品難,難就難在大件的綜合性強,它需要創(chuàng)作者具有理解材料、因料設計和工藝制作的全面能力,同時他又必須有人物、山水、花鳥、建筑等整體駕御的能力。
就拿洪新華最擅長的羅漢玉雕來說吧,迄今為止,他已雕刻了大大小小、各種姿態(tài)的羅漢佛像一百五十多尊;也因此,他被業(yè)內(nèi)人士稱作“羅漢大師”。他創(chuàng)作的玉雕羅漢像或坐或立,有的如鐘盤坐,有的如松傲立,或嗔或笑;有的如鷹般怒目,栩栩如生;有的如老人般慈祥,生動逼真……
他創(chuàng)作的一堂十八羅漢白玉擺作,氣勢恢宏,如果整齊地排列,足足有二米長,其中的一尊“誦經(jīng)羅漢像”氣韻沉靜,羅漢身臥芭蕉,手枕經(jīng)書,若有所思。方臉大耳,耳上精細地雕琢著圓環(huán)一個,眼睛微張下視,似在誦讀,似在悟諦。尤為精彩的是芭蕉、佛珠和小小的耳環(huán)將白玉黃皮保留得天衣無縫,欲動若靜,空靈的意境,若隱若現(xiàn)……
洪新華獨特的性格造就了他的玉雕特點,在默默耕耘了30年后,“彌勒”、“劉海”、“童子”、“羅漢”等題材作品,已為“海派”玉雕增添了一個具有標考幽拘特色。
洪新華在傳統(tǒng)題材中尋找靈感,并以現(xiàn)代審美加以提升、夸張、強調(diào)、并配以到位的工藝手法和融會貫通的技巧,最終形成自己的藝術個性。
二、名師高徒
洪新華不僅藝高,而且德馨。他為人行事溫文爾雅,乃謙謙君子,懷忠厚之心,嚴于律己,對人寬容。從藝多年先后帶有徒弟數(shù)十人,授藝育人、毫無保留。當時有個徒弟從天津來上海投靠他,他因材施教,從設計的原理、制作的工藝,乃至工具的應用等方方面面事無巨細地指導。徒弟學步之初,他手把手地傳授。往往他先雕人物的左半個臉龐,再讓徒弟依樣畫葫蘆地雕琢右半個臉;他先雕人物的左手,再讓徒弟雕右手。今天徒弟已經(jīng)自立門戶,在上海玉器界也做得紅紅火火,有的也已獲得了中國玉石雕刻大師的稱號。在滬上玉雕界有“小天津”之稱的崔磊,就是洪新華眾多高足中的佼佼者。
崔磊出生在天津一個有著美術氛圍的家庭,中學畢業(yè)后進人天津美術學校特種工藝班學習雕刻技藝。期間比較系統(tǒng)地學習了寫生、素描、速寫、水粉、雕塑等各方面的知識;畢業(yè)時以前三名的成績被分配到天津市特種工藝美術廠。不久,上海一家滬港合資的珠寶公司到天津招募玉雕藝人,就這樣他來到上海,并有幸拜在洪新華大師的名下學習海派玉雕工藝。
對這段學藝經(jīng)歷,崔磊念念不忘、屢屢提及,他說:我跟師傅學的第一件作品是童子,也是我今天教徒弟的第一件作品。我非常感謝師傅的這套教授方法,先是童子、劉海,隨后是和臺二仙、彌勒佛,然后羅漢、鐘馗,往后就是觀音了,這個順序由簡到繁,非常合理。我跟著師傅做的都是大件,那種純學術的東西讓我至今受用不淺。
遵循師傅的傳授,崔磊對自立門戶后的玉雕藝術作品定位于“精、簡、獨”。他把師傅做大件的特點吸收、概括后放到小件工藝里,比如在手把件制作中糅進了許多擺件的工藝。他在對市場進行了全面分析后,找出突破點,凸顯自己的強項,第一堅持寫實主義,第二強調(diào)專業(yè)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并開始把繁簡疊加地用,一部分結構做得極其清晰,一部分用大面衣服包裹,對比、反錯,非常強烈。他還根據(jù)手把件的特點強調(diào)“藏”的概念,技術上破形、破料為主,結合“藏”的意識使作品更有個性,更為耐看。
從1999年自立門戶起,到2006年,經(jīng)過長達7年的藝術錘煉和市場考驗,崔磊在繼承乃師風范的基礎上,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
“名師出高徒”。作為洪新華的得意門生,崔磊非常愿意汲取知識,他接受傳統(tǒng)的東西,接受西洋的東西;他接受木雕、皮影、剪紙,接受陶藝、油畫、攝影。所以他的眼界往往跳出玉器以外,所以他的作品永遠不會定型。
今天,崔磊更注重民俗的、信仰的和現(xiàn)代感作品的開發(fā),尤其在獨創(chuàng)的“破形牌”上,結合深浮雕、高浮雕、透雕技藝,大膽嘗試。從天津到上海,從學徒、自立到成家,從臨摹、繼承到創(chuàng)新……崔磊的無數(shù)次突破,都伴隨著努力、思素、痛苦和成功。
三、衣缽夙傳
在洪新華眾多的門生第子中,另一位來自天津的玉雕藝人于雪濤,年僅36歲就獲得了玉雕工藝美術大師的殊榮。
于雪濤1992年進入天津特種工藝品廠從事玉雕設計。不久,在市場經(jīng)濟大潮的沖擊下來到上海發(fā)展;并于1996年拜在洪新華的門下。對自己先后在天津、上海學習北派和海派玉雕技藝的經(jīng)歷,于雪濤感慨頗深,他說:先前在天津特種工藝品廠正規(guī)、嚴謹?shù)膶W習中,我們接觸到最多的就是端莊典雅的大擺件,合理的布局相當?shù)卮髿饽?,觀之有豁然開朗之感。而后在洪新華大師門下學習的海派工藝與之差異甚大,海派工藝力求精雕細琢,造型挺秀,俊俏細致,讓人有陪愛不舍之情。
融合南北之所長,正是我一直努力完善著的。我所追求的是自然滲透兩者的本質(zhì),吸收各自的精華,創(chuàng)作時能做到疏密有致,相得益彰,各顯其勢,這就是很完美的結合了。
于雪濤的玉雕藝術作品,主攻人物件,尤擅傳統(tǒng)題材的人物件,他說:我就喜歡做那些較為寫實的傳統(tǒng)題材人物件,如佛像、關公、鐘馗、吉祥人物等,其中羅漢討喜、靈巧的造型深得我心,它也是設計變化最為多端的一種小佛。在設計羅漢時,就需要有很強的美術繪畫功底為依托,結合身體結構學、解剖學等豐富的專業(yè)知識,在構思中再融入個人的理解與情感,如此才能使雕琢技藝發(fā)揮得得心應手,充分提升材質(zhì)的潛力,催生出靈動且有生命力的作品。
于雪濤在探索新海派玉雕風格的過程中,仍恪遵乃師風范,可謂依缽夙傳。當然,所謂“新海派”的“新”并不意味著怪,也不意味著眾人所不能理解,玉雕工藝力求展現(xiàn)白玉愉悅與美好一面的宗旨是始終不變的。于雪濤個人理解的新海派玉雕風格是集形、神、巧于一體,融合了古典美與現(xiàn)代美,令人耳目一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