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文

盡管自己曾三番幾次要求早點辦理離休,可是真的接到離休通知時,心里卻又不由“格登”一下,感到不是滋味。為什么?因為這畢竟意味著,我已由在職變成離職,由在編變?yōu)闊o編,人生歷程步入了“只是近黃昏”階段,這怎能不在內心掀起一重“吹皺一池春水”般的細波微瀾?

熟悉的朋友聽說我離休了,都紛紛勸我,年齡不饒人,該及時剎車,不要再花腦筋寫什么了,身體要緊。我接受了大家的規(guī)勸,心想,是該改變一下生活規(guī)律,走出書房,到處逛逛,練練身體,頤養(yǎng)天年了。

當我一改往常的生活規(guī)律,尋思怎么打發(fā)時光時,卻又犯愁了?？措娨暟?自己愛看的節(jié)目不多,況且也不能老看下去,久看對身體也不利;去釣魚吧,又耐不下垂釣的性子,覺得為釣幾條魚,坐在那兒老半天,太沒意思了;打撲克、下棋、修長城吧,又覺得太費腦筋,把精力化在那上面,還不如看書、寫作更有意義。

想來想去,除了看看電視、搞搞健身活動外,只有到戶外走走了?？墒?走到街頭。除了商店還是商店,開始進去走走看看,倒還覺得新鮮;第二次再進去就覺得索然寡味了,再也提不起游逛的興致,反感到這種無所事事生活的無聊,把生命消耗在百無聊賴的閑逛中的可悲。

情、秘聞等急功近利的文化快餐或文化垃圾,自己要看的學術著作卻幾乎一本也找不到,倒是郵局報刊門市部不時出現(xiàn)一些高雅的散文、文學期刊,就常常買上幾本,便急急忙忙打道回府,又坐進書房閱讀起來,這便成為我回復到依然故我的第一步。

事情就這么怪,越是有意壓抑的東西,往往越是會出現(xiàn)強烈的反彈。表面看起來,有半個月時間我似乎是停筆不寫了,可是,心里總是覺得空蕩蕩的,好像丟失了遺忘了什么似的惴惴不安。不管是睡在床上還是走在街頭,或是坐在桌旁,腦子里總不時有許多要寫的題材躍躍欲動,胸中時時都迸發(fā)著把筆寫作的沖動。終于,在接到報刊相繼約稿后,便開始全面復辟,又重操舊業(yè),開始伏案爬起格子來。雖然不像過去那樣久坐不動、奮筆疾書,但卻不時動筆,想自己之想,寫自己之所得,便覺頭腦更加活躍起來,一掃停筆時的那種郁悶感、滯呆狀;雖然寫不出什么精品或傳世之作,但卻在心有所感、筆有所寄中,釋發(fā)出一些精神產品,便有一種春種秋收的收獲喜悅,一吐為快的舒暢感受,心情也更開朗了,身體也似覺更輕抉了,竟不知老之已至,倒生發(fā)出一種不服老的精神力量。

家人看到我又開始鉆進書齋,拿起了停下的筆,爬起了格子,便不住朝我戲謔:“怎么?又改邪歸正了!”我只好笑笑說:“沒辦法,癡情依舊、舊習難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