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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

2009-12-06 04:07宋劍挺
雪蓮 2009年1期
關鍵詞:瓦盆麥稈麥穗

宋劍挺

遙望遙遠的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云霧茫茫

每當春風吹蕩

田野上掀起麥浪

——題記

石三力把釘鞋的攤子往街上一擺,就恍恍惚惚往上瞅。半空是一縷一縷的電線,還有些花花綠綠的廣告牌,天空被劃成一溜一溜的木片似的東西。但這不影響三力的視線,他瞅著這些一溜溜的天空,知道快要收麥了。

他把縫鞋的機子放穩(wěn),又掏出錘子、剪刀、割刀,修鞋的工具基本弄齊了。這時來了一位中年男子,他說這天好熱呀。石三力像遇到了知音,迫不急待地講,該收麥了,天咋不熱呀。他故意把收麥這句話說得重重的,以便引起中年人的注意。可中年人對這句話并沒反應,他把鞋一褪說,釘個鞋掌,然后扭過頭把眼光灑到后面的大街上。街上一年四季都是這樣,到處是人群,到處是吵雜的人聲。人對于四季變化淡漠了,確切地講,在這條街上幾乎覺不出季節(jié)變化。街上沒有一棵樹,有點綠色也就是商場里擱的鐵樹冬青之類的盆景。石三力看不到這些,但他比街上任何人都能覺出季節(jié)的變化。他能聽到種子的發(fā)芽聲,芽兒沖破種殼總是發(fā)出咔的一聲脆響,像高跟鞋敲擊著路面。他能聽到成熟莊稼弄出的嘆息聲,它們就像高壽老人,一聲一聲地出著長氣。

石三力在這個城市已有六年了,為了掙錢,六年間他沒回過一趟家。對他來說,家就是一張長長方方的匯款單,每兩個月或三個月,他就把錢寄到家里。光寄錢沒用,他想妻子孟葉,想孩子寶兒。想得很了,就跑到街上打電話,他覺得妻子的聲音是從話筒里流出的,一溜一溜的,一直流到他的心里,他心里酸酸溜溜的。話筒里總是妻子的話多,他的話少,其實他也想多說,就怕說多了哭出聲來。他不敢叫妻子聽到自己的哭聲,他怕她難過。

實際上,石三力對妻兒的想望能通過電話化解,但對莊稼的想念卻咋也找不到解決的辦法。每天早晨,他把鞋攤往地上一擺,就不由自主地往空中望去。他的眼光穿過屋檐,穿過一道一道的電線,在半空一點點地散開了。他看到空中滿是瓦藍瓦藍的顏色,云比以前多了起來,給瓦藍的天一映,顯得更白更艷了。石三力明白在幾千里外的故鄉(xiāng),正是麥子成熟的時候,麥稈黃了,麥穗也黃了,麥芒變得直直硬硬的,在田地里扎來扎去的。這時吹過一陣小風,石三力的鼻子被撩了一下,猛然間他聞到了一股麥香,這種香氣絲線似的在他臉上蹭了蹭,然后就撲悠撲悠地遠去了。石三力像受到了驚嚇,他尋著望了過去,卻聞到一股汽車廢氣味,再一聞還是廢氣味。這時一個女人走近說,釘鞋!女人的聲音很大,石三力接過她手里的鞋,遲遲緩緩地放下,接著又抬起頭,作了往天空遙望的樣子,女人見狀小聲說,神經(jīng)病!石三力聽見了,沒搭理她,他怕打亂自己此時的心境。他的心已經(jīng)跑回家鄉(xiāng)了,已經(jīng)跑到麥地里。那是無邊無涯的金黃色,他想起漫漫的河灘,河水滔滔地滾涌過來,漫山遍野,鋪天蓋地。往遠處瞅,天和麥地粘在了一起,似有黃風將要迎面撲來。石三力有點慌然,他被水似的麥浪圍在了中間,他瞅見水越漫越高,將要把他淹沒了。

石三力吱楞一下緩過神來,瞅瞅前面,釘鞋的女人已經(jīng)走了。街上又喧鬧了許多,他坐在地上,眼前晃過的凈是些腿和腳。這些腳和腿把他晃得暈暈的,他擠上眼想回到那片麥海里,但無論怎樣努力,腦袋里卻空得啥也沒有。他的情緒忽地低沉下來,他偏著頭想,在哪里能看到小麥呢。一天的時間里,石三力就這么癡癡地想著。

他住在不遠處的平房里,這地方正面臨拆遷,周圍坑坑洼洼的,凈是碎磚爛瓦,這地方不可能種有麥子。然后他又想起近旁的中心廣場,想起附近的幾條街道,他都在這些地方擺過攤,那里連塊泥地都沒有,也不可能種有麥子。不過石三力還是不相信,天黑后,沒顧上吃飯,就從住地出發(fā),穿過中心廣場,在附近的幾條街上轉(zhuǎn)悠,不過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這本是意料中的事,但石三力的情緒還是受到了影響。晚飯他好吃一碗拉條子,今晚卻沒吃的興趣,就拿兩個饅頭,擱火上一烤,就著咸菜吃了。吃完后,心里悶得慌,就一歪一歪出了門。門口是個小巷,房東正坐著呼嗒呼嗒揮著扇子,見石三力過來,熱熱乎乎打著招呼。兩人坐下,談談糧價,談談油價,最后落到天氣上。這時房東把扇子放下,掰著指頭數(shù)數(shù),一驚一乍地說,哇,正是五月,該收麥子!這句話把石三力拽了一下,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煩悶的原因,于是就嘆著氣說,唉,我六年沒見小麥了!房東對他的話顯然不解,他虛虛地朝石三力瞟了丁眼,又呼嗒呼嗒地搖起了扇子。

石三力再也坐不住了,在他站起的片刻,決定給家里掛個電話。孩子接住了,他急急地問,麥收了?孩子答,還沒有!他又問熟了沒有?孩子說,大部分都熟了。他怕孩子回答不準,就把孟葉叫了過來。兩人一對一答地講,今年的麥子咋樣?麥子好得很,穗大粒飽,瞅著喜歡人。麥稈粗嗎?今年弄的新品種,麥稈比去年的粗,麥穗一打就能編草帽辮了。孟葉越講越激動,她還想再說下去,但石三力不吭了。石三力也想再問下去,但他聽說地里長著恁好的麥子,嘴都有點顫抖了。他不敢再問下去,他怕妻子聽到他抖動的聲音,產(chǎn)生別的聯(lián)想。石三力匆匆地掛了電話,雖說心里舒坦了一點,但對麥子的想望,像汽球一樣又騰騰地鼓了起來。他恍惚著走進屋里,腦里已裝滿麥穗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腦里的麥穗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塞得滿滿的。他不敢多想,忙背著鞋攤趕到街上。天熱了許多,瞅瞅天空,天上是一塊塊的瓦屋云。這種云規(guī)規(guī)矩矩地排列著,露出淺淺的黃色,好像它們都被扔在麥地里,被小麥染黃了。

幾個釘鞋的人姍姍地圍了過來,他們往邊上一坐,不急不躁地等著。一個小伙額上滾著汗珠,石三力說,熱嗎?五月啦,這天也該熱了。小伙笑笑沒有說話,他額上的汗珠拐了一兩個彎,落在前面的水泥地上。石三力把扇子遞給他問,你知道現(xiàn)在是啥季節(jié)嗎?小伙嘻皮笑臉地說,當然是夏季啦!石三力說,我知道是夏季,我是問你現(xiàn)在農(nóng)村正干啥呢?小伙搖搖頭。石三力立刻興奮地說,現(xiàn)在農(nóng)村正在收麥。常言說,蠶老一時,麥熟一晌。麥熟可不等人吶。小伙聽后臉上多多少少有點迷惑,他穿上釘好的鞋,匆匆離開了。

石三力還想嘮叨下去,剩下的兩個釘鞋的,把臉扭向一旁。他沒覺察到這些,準備繞著這個話題繼續(xù)往下說。這時過來一個蹬三輪的,車廂里擱著兩筐黃杏??鹗橇鴹l編的,筐邊卻夾著兩棵麥子,麥子一棵黃了,一棵還青著。石三力仔細地朝三輪瞥了瞥,他的眼突然瞪直了。三輪在他面前愣了愣,又咣當咣當?shù)赝白?。石三力猛地意識到什么,他幾乎喊似的說,買杏!三輪調(diào)轉(zhuǎn)頭,在他面前停下了,他顫顫地站起,顫顫地走到三輪跟前,把兩棵麥子捏了起來。賣杏的瞪瞪他說,你不買杏?石三力翻翻兜說,我,我還沒賺到錢呢!賣杏的咬著牙說,神經(jīng)病!他沒想到的是,賣杏的極快地伸出手,把兩棵麥子奪走了,石三力手里只落下三片麥葉。他頹唐地回到座位上,再也無心釘鞋了。

天還沒黑下,石三力就草草收工了。他把三片麥葉拿好,到了家,又把它們掛在墻上。石三力沒急于做飯,他倒碗水,深深地喝了一口,然后瞪著麥葉發(fā)呆。那棵青麥長得較為壯碩,葉片有半個銅錢厚。麥子嫩得流水,賣杏的拽去的當兒,石三力覺得手上濕了一下,隨后聽到叭地一響。他知道麥稈斷了,麥子的汁液星星點點地濺了出來。他嘟嘟嚷嚷地自語道,這是根地道的好苗,地道的好苗!他端起碗又喝口水,覺得這股水順著喉嚨。一抖一抖地往下掉去,并沒明顯地進入肚里。正感到奇怪,他腦里陡地幻出一片麥地來。麥子有兩拃來高,一色的青苗。水從壟溝里嘩嘩地灌著,他聽到青苗咕咚咕咚的飲水聲。遠處有蝶飛來,凈是些白蝶,它們在葉子上點一下,再點一下,然后就伏在麥梢上不動了。他看見地里的水,經(jīng)過根須,經(jīng)過麥稈,哧溜哧溜地被蝶兒吸走了。石三力猛地醒了,他拍拍腦門想,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蝴蝶咋能把水分吸走呢。他使勁搖搖頭,睜開眼,見一只蒼蠅爬在麥葉上。他靠過去,對著蒼蠅呼地吹了一下,蒼蠅仄仄歪歪地飛走了。這時石三力才覺得肚子有點餓,他跑到街上買了一把面條,灌了一杯散酒,把上午的剩菜熱熱,算是一頓晚飯了。

酒勁似乎比往日的大,他沒喝幾口,頭就暈暈的,于是沒脫衣服就滾到床上睡了。石三力睡得很沉,剛開始他覺得自己像塊石板壓在床上,床撐不起恁大的重量,吱吱哇哇地響著。沒過多久,他好像起來了。畢竟算睡了一覺,精神好了許多。他打開門,外面沒有人,街上也沒有人,也不知是什么時候,這時他有種出外遛遛的欲望。

說走就這么走了,他出了小巷,穿過中心廣場,穿過長長短短的街道,再一邁步就到了野地里。他自己都感到奇怪,城市恁大,只走了一會兒,咋能走出去呢。正這樣想著,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一扭頭,身后出現(xiàn)了一大片麥田。石三力激動壞了,他又伸伸縮縮往前走,幾乎是同時,他看到麥稈明顯地高了粗了。地里一片金黃,每棵麥稈像用顏色染過,風一刮,那些黃色能從麥稈上流下來。麥地中間有條水渠,石三力沿著往里走,越走香味越濃,有種深深的香皂味,濃得似乎不是麥香了。他感到奇怪,就低著頭下了壟溝。等他再抬起頭時,他看見每棵麥子都有一人多高,麥穗大得驚人。石三力也不害怕了,他走近一棵麥子,一褪鞋,噌噌地爬了上去。正準備攀住麥穗時,麥梢卻嚓地斷裂了,石三力鳥似的跌了下來。

他醒來了,原來是個夢。翻個身,渾身的確酸痛酸痛的,好像夢里的都是真的,他只不過剛從夢里逃出來。

天已經(jīng)亮了,吵雜聲風似的吹進了屋里。石三力跟往常一樣,挑起擔子,吱呀吱呀地來到街上。他擺好攤子,卻沒一點釘鞋的心思,于是就透過屋檐,透過電線,直楞楞地盯著空中。天上浮一層薄薄的烏云,一圈黃云把烏云悄悄圍了,好像不想讓它繼續(xù)擴大。石三力擔心下起雨來,擔心黃騰騰的麥子被雨水泡了,其實他的擔心是多余的,這個城市下雨,不見得他老家就會下雨,但石三力仍是惶惶的,一天也就這么忐忑不安地過去了。

麥葉仍掛在墻上,石三力捏住泛黃的葉子,在手里一捻,馬上就變成粉末了。他自言自語地說,蠶老一時,麥熟一晌呀!本來該吃晚飯了,他不想吃飯,卻從旮旯里掏出了半瓶白酒。哧哧哈哈地抿了幾口,想瞅麥子的愿望,像棵瘋長的草,嗖嗖地長高了。湊著夜晚,也算湊著酒力,他信心十足地出了門,他不信在恁大一個城市里,連一棵小麥找不到。

出了小街是條寬大的馬路,路旁是兩溜綠化帶,綠地里凈是大朵小朵的花。石三力順著馬路往前走,眼嘀溜嘀溜地轉(zhuǎn)著,他想溝里坎上肯定有棵小麥的。寬馬路的盡頭是另一條馬路,這條路邊是些高大的槐樹,樹下鋪滿了灰沓沓的水泥地。石三力看看沒有盡頭的路面,決定往回走。他往左拐去,左面是道水溝,溝邊稀落地長些荒草,他沿著水溝邊走邊瞅,溝里沒有小麥,岸上也沒有小麥。水溝在不遠處鉆進一個巨大的涵洞內(nèi),涵洞上面仍是灰沓沓的路面。石三力失望了,他瞅瞅暈黃暈黃的路燈,只好垂著頭回到家里。

街仍是喧鬧的街,石三力跟從前一樣靜靜地坐著,有時他抬起頭,眼光穿過亂哄哄的人群,穿過蛛網(wǎng)似的電線,又落到虛渺的空中了。這季節(jié)的天空沒啥大的變化,要么是晴藍晴藍的天,像深坑里的水,要么是浮著幾片云朵,如割完的麥地,利利索索的。每看到這些,石三力心里總是忽悠一下,他似乎瞅見一壟一壟的麥子被割倒,晶瑩的麥粒,撒花似的掉在地上。他想著自己跑在田里,一點點撿著地里的麥子。這時有人走過來,沉沉地道,釘鞋。石三力驚了一下,他坐直身,脫下了那人的鞋,他發(fā)現(xiàn)這鞋底上沾了一片厚厚的麥葉。石三力盯了半天,然后小心地捏住麥葉,慢慢地扯了起來,麥葉連著一塊硬泥,硬泥里包著幾個麥籽,石三力把麥籽捏在手里,仍不眨眼地盯著。釘鞋人瞪瞪他說,你沒見過麥子吧!石三力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他的臉一紅,趕緊拿起錘子叭叭地釘起來。

石三力邊釘邊想,這人從哪里帶來的麥葉呢,再看這人的穿戴,弄不準是城里人還是鄉(xiāng)下人,于是他推測附近可能有麥地。他想應該問問這人,說不定他啥都知道呢。他對這人瞄了一眼,這人前額特別亮堂,下巴寬寬的,長一臉兇相。他故意慢慢地釘著,找著給他搭話的理由,但是想了又想,竟找不出一句話。眼看鞋就要釘好了,石三力終于紅著臉問,師傅,你能給我說說,這麥葉是從哪里帶來的?這人先瞅瞅石三力,然后嘿嘿地笑起來,他的笑聲很低很慢,好像幾天沒有吃飯,馬上就要背過氣去。笑完了,他怪里怪氣地說,你先對我說,你問這弄啥。石三力膽怯地瞅瞅他,文聲文氣地說,我六年沒回家了,六年沒見過小麥了,種了半輩子地,恁長時間沒見過莊稼,我著實戧不了啦。那人呀了一聲說,我以為是啥事,你的心情我確實理解不了。我在城里活了幾十年了,還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呢,每天我都串很多街道,走很多路,誰知道腳下踩著啥東西,要是知了,不就成神仙了。

那人站起來走了,石三力被搶白了一場,還愣愣地呆坐著。他沒生那人的氣,只怪自己問得奇怪,叫人作難了。他瞅瞅天,天慢慢暗下,街上的人也漸漸散去。他把麥葉和麥籽用紙包好,就挑著擔子回了。麥籽裝在右胸的口袋里,他走過兩個路口,走過一座小橋,來到一個街心綠地旁,綠地被柵欄圍著,里面是些綠瑩瑩的草。這些草細長細長的,就像女人的頭發(fā)。這時他無意中碰了碰右胸的口袋,他猛然覺得里面的麥子發(fā)芽了,生長了,并且長得和綠地的草一樣高。他想掏掏口袋瞅瞅,又怕這種幻景消失了,于是就一面捂著口袋,一面倚在柵欄上。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車輛呼呼地從面前過著,一陣陣熱氣滾涌著朝他吹來,石三力背上出了一層細汗。他感到右胸口袋旁的汗最多,粘乎乎的,快把口袋濕透了。他的手往口袋上伸去,他想扯扯衣服,讓自己涼快一點。就在他觸到口袋的剎那間,他覺得里面有個粗粗的麥穗。石三力一下驚住了,

他閉上眼,面前便現(xiàn)出一片沒邊沒涯的麥地來。麥棵稠得很,在地這頭一推,地那頭就晃悠晃悠地動著。麥穗像無數(shù)個蹦跳的蟲子,風搖它就搖,風不搖,它還搖著。石三力想象著自己走了過去,麥地干干的,上面縱橫地裂著口子,地上零星地躺著麥葉。一個瓢蟲在麥葉上匆匆地爬了一陣,頭一低,鉆到了地上的小洞里。風是干的,吹到臉上,讓人喘不過氣來。風里卻夾著麥香,香氣淺淺的,卻能浸到人皮里,浸到入骨里。石三力在地頭蹲下,他攏住一堆麥穗,把它們攬到懷里。麥穗孩子似的偎到他面前,石三力讓它們蹭自己的額自己的臉。他聞到了麥穗身上淡淡的芳香,以及秸稈上的青草味。風輕輕地吹過來,又吹過去,他的身子便輕輕地飄了綁。

汽車從面前呼嘯而過,石三力覺得身子重了一下,落在地上了。他睜開眼,麥沒了,風沒了,滿耳轟轟隆隆的聲音。他往口袋里摸摸,里面仍是一個麥葉和幾粒麥籽。石三力嘆了口氣,把擔子往肩上一扔,一歪一歪地往回走了。

回到屋里,石三力把麥葉釘在墻上。麥??偣菜膫€,他在手里搓搓,擱在了碗里。石三力盯著碗想了一陣,突然站起身端來一個缺了口的小盆,盆里有些泥土,他把四粒麥籽小心地埋到土里。等這些做完了,他認為該吃飯了,仍然是兩個饅頭半碗咸菜,但吃起來沒原來有味了。在吃完一個饅頭后,他倒了杯開水。勉強喝了一口,瞬間便皺起了眉。他又記起那塊麥地,那些搖搖曳曳的麥子。于是他把碗放下,把饅頭放下。房東問,老石,今個咋吃恁早?石三力答,單身一人,隨便搗鼓一點,填滿肚子就中啦,他邊說邊往電話旁走。房東見他要打電話,站起給他騰位子。石三力兩手摁住話機,并不急著打。這時他突然擠住眼,沉了沉,又猛地把眼睜開。電話哼哼半天,終于接通了。石三力急切地問,麥收了?對方說,正收著。兩人又開始單調(diào)地問答。麥長得怎樣?差不多,稈粗穗大。天好么?天也不錯,整天響晴的。對方肯定是他的媳婦了,他們正不緊不慢聊著,石三力陡地低著聲音說,我想聞聞麥子。媳婦可能沒聽清,石三力又重復了一句。媳婦說,你要是真想收麥,就回家吧。石三力講,來回一趟二百多塊,夠我三個月的飯錢了,還是先不回去吧。媳婦猶豫了一會,慢騰騰地問,在電話里,你咋聞麥子呢?石三力愣愣說,你就抓把麥子,往話筒邊一擱,我就會聞見了。對方窸窣地響了一陣,說,我把麥穗拿來了,你聞吧。石三力把眼擠上,鼻子極力往上聳著。然后慢慢松下,隨后再次極力往上聳,他不斷這樣重復著。媳婦問,你聞見啦?石三力剛要講話,淚水就從眼里拱了出來。他的喉嚨哽住了,他不敢說話了。他怕房東瞅見,就扭過身,狠狠地在眼上揉了幾把,可是更多的淚珠又無聲無息涌了出來,把半張臉沾濕了。媳婦聽不見他的話,就急切地問,你聞見啦?這時他憋口氣,然后讓氣流慢慢吐出,哽住的喉嚨放松下來,終于緩緩地說,我聞見啦!石三力把電話唰地掛了,他把淚水抹掙,才對著房東掏出了錢。不過房東還是瞅見了,他滿臉迷惑地問,老石,有啥難事只管說說,甭悶在心里。石三力斷斷續(xù)續(xù)地講,一點小事,一點小事。

回到屋里,石三力在床上躺了半天。雖說沒回到家,但他認為自己聞到了家鄉(xiāng)的麥香,他瞅見媳婦拿了一把麥子,麥穗長長的,麥芒長長的,太陽一照,那金燦燦的顏色把臉都染黃了。香味是沿著話筒傳來的,他看見它們霧一樣地冒出來。他在街上聞見的就是這種香氣,它們好像躲在風里,只有仔細地捕捉,才能把它們吸到鼻里。

石三力從這種氛圍里掙脫出來,他走到門口,端起了那個缺口的小盆。他知道四粒麥籽就在里面,過不了幾天,四棵麥芽將一楞一楞地拱出來。這樣想著,就坦然了許多。他蹲在盆前,直直地瞅著里面的土,瞅了一會,好像記起什么,起身進了屋。他拿個瓢,里面盛著水,瓢一歪就嘀啦嘀啦澆到盆里,石三力的心也隨著水,鉆進了土里。

從此石三力覺得自己有個盼頭了,也踏實了許多。有時正在街上釘鞋,突然想起盆里的麥籽,就像陽光鉆進肚里,亮堂了許多,也熨貼了許多。每天回到房里,第一件事就是先給麥子澆水,他澆的不是自來水,是裝在瓶里的,專門曬的熟水。麥籽埋了幾天后,石三力在飯館里找了幾個蛋殼,捏碎后撒在瓦盆里。他喜歡往旁邊一蹲,兩眼直直地瞅著盆里的土。房東發(fā)現(xiàn)后,以為他有啥心思,就戲謔他道,三力,那盆里藏著妖怪?石三力哼哼哈哈地抬起頭,但眼睛像被什么東西粘著,還是一歪一歪地往盆里斜著。

夜里石三力睡也睡不好,他老聽著盆里的動靜,他認為麥籽該發(fā)芽了。恍惚中,他聽到嗒地一響,接著是陣輕微的呼啦聲,像只膽怯的鼠,在黑暗里咬嚙著東西。石三力想著麥籽已經(jīng)發(fā)芽了,這應該是麥子發(fā)芽的聲音。他看到一個線頭似的東西,先在麥籽的一端冒了出來,接著像蚯蚓一樣,一扭一扭地往上拱著。在它鉆出土面的片刻,石三力又聽到嗒地一響。這時麥芽已經(jīng)出來了。它像一滴露珠掉在瓦盆里。石三力再也沉不住了,他怯怯地起了床,小心地揭開了蓋在瓦盆上面的紙。盆里的土平平靜靜的,沒有絲毫的異樣。他把頭低下,低得就要貼住瓦盆了,但還是沒發(fā)現(xiàn)一棵麥芽。石三力垂著頭站起,他不相信這是真的,但又不得不承認,麥子明明沒有發(fā)芽呀!

雨一場接著一場,石三力就在房里待著,他不再頻繁地去瞅瓦盆。盆地的土濕透了,粘粘糊糊的,如和好的面。石三力想,就這么好好地捂著吧,捂到一定時候,也許就會發(fā)芽的。石三力照樣釘鞋,回來后或者往盆里澆些水,或者撒點茶葉渣。瓦盆和石三力一樣,都這么孤孤獨獨地等著。

雨下過以后,石三力病了一場。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燒得厲害,三天沒有下床了。房東怕出問題,就抓點藥來看他。石三力住房前有個臺階,瓦盆就擱在臺階上。房東剛踏上臺階,就發(fā)現(xiàn)瓦盆里有兩個綠芽似的東西,于是他提著嗓子說,三力,你種的啥花呀,已經(jīng)發(fā)芽了。石三力聽了這話,一歪一歪地過來了,他的臉已燒得發(fā)紅,呼吸有點不勻了。他俯在瓦盆上一瞅,孩子似的笑起來,邊笑邊說,出來了,終于出來了,房東仰臉問他是啥花,他說啥花都不是,是麥芽!房東的嘴張了張,僵住了,石三力卻勾著頭,把整張臉都蓋在瓦盆上。

共出了三棵麥芽,每個芽兒約有一指高。芽兒嫩得淌水,淺淺的喇叭口上沾著幾個針尖大的露珠。石三力瞅瞅天,天瓦藍瓦藍的,正熱得厲害,他想,過不幾天,這些麥芽就會哧哧楞楞地長起來,和地里的麥子一樣粗壯。

石三力像發(fā)酵的酒池,一天比一天精神。他回到家,放下攤子,第一件事就是蹲在花盆前,直楞楞地瞅。沒過幾天,麥苗已有兩拃多高,葉片厚而柔嫩,風一吹,仄仄斜斜地搖著。這時,石三力總是把眼睛一閉,胡亂地遐想。他家的小麥都種在南地,立春一過,雪都化了,幾乎一夜間,滿地麥苗像睡醒似的,歡蹦活躍起來,施了肥,澆了水,就不用管它。它們像孩子一樣玩著打著鬧著,也就慢慢長高

了?,F(xiàn)在石三力躺在床上,仍能聽到它們生長的聲音,這種聲音就像折斷的草根,咔嗒咔嗒地響著。抽穗時,麥子基本上長成個了,它們擠擠擁擁地立著,好像等著人給它們舉行一個成年儀式。這時的麥子最嬌嫩最可愛,它們通體都是綠的,渾身像裹著水兒,用手一捏,脹鼓鼓的。有段時間,石三力深深地認為,這時的麥子應該是一個健健壯壯的女人,它們已經(jīng)懷胎了,正等著胎兒一天天長大。

石三力躺在床上,難以入睡。外面又下起雨,嘀嘀嗒嗒的,他瞅見雨水順著麥梢,咯噔落在一個麥葉上,接著又咯噔落在另一個麥葉上,于是整個麥稈都濕濕潤潤的。葉子更綠了,麥稈更綠了,咋一瞅,嬌嫩得叫人心疼吶。

石三力以為三棵麥子可以茁茁壯壯成長的,但是沒多久,兩棵麥子的葉子漸漸變黃了。石三力嚇了一跳,他先小心地澆點水,又仔細地上了肥,但葉子還是一日一日地枯萎了,最后像兩根干棍插在里面。石三力抱著頭,一遍一遍地想,它們咋能死掉呢,它們咋能死掉呢。他當然找不到原因,但他知道,必須更加細心地照顧好最后一棵麥子,這棵麥長得較為壯碩,葉子寬寬大大的,上面散著許多米粒大小的毛孔。石三力得到些許安慰,他緩緩伸出手,搭在搖曳的麥梢上。他捏住葉子,輕輕一捋,上面便劃出一道寬寬的濕痕。葉子太單薄了,他怕弄爛它,手掌一拐,便握住了麥稈。又是那種鼓鼓脹脹的感覺,麥稈就像一段直直的腰身,每處都是柔軟的。石三力不敢摸下去了,他怕粗糙的手劃破麥苗細嫩的皮膚。

也許是麥苗死掉的原因,石三力覺得很累。他的身子一沾床,鼾聲就雷似的響了起來。早上他總是逼著自己起床。他住的房子小,窗戶也小,上面用張報紙糊著,光線只能從邊上透過來。在昏暗的房內(nèi),他勉強睜開眼,挑起了鞋攤。天陰著,像傍晚,又像布滿星光的夜里。石三力打開門,往空中瞥了一眼,準備走下臺階。他的腳向前邁了一步,卻被毛茸茸的東西碰住了,他低頭一瞅,一下驚呆了。瓦盆里是些小麥,臺階上是些小麥。院里也是些小麥,它們長得一樣高,葉上沾著露珠,麥梢鼓囊著,露出一兩根細細的茸毛。石三力知道它們將要抽穗了,跟女人就要分娩一樣,需要營養(yǎng)呀。他有點慌惑了,鞋攤?cè)蕴粼诩缟?,不知道走還是不走。正猶豫著,有風呼呼刮來,麥子一會倒向東,一會又倒向西。在石三力的眼里,面前涌動的是一層一層的綠浪,它們碰住石三力腳下的臺階,又一圈一圈地向遠處蕩開。他很久沒見過這樣的麥浪了,他覺得麥穗在里面魚似的蹦跳著。這時石三力把鞋攤一撂,挽起袖子,想伸手抓住那些麥穗,但腳一跳,撲騰一聲,重重地掉了下去。石三力咯噔一下醒了,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這時他突然想起什么,趕緊把門打開,沖到外面的臺階上。瓦盆呆呆地蹲著,那棵小麥睡著似的垂著頭。這回石三力瞅清了,臺階上沒有麥子,臺階下也沒有麥子,院里空空蕩蕩的,只看到遠處的車輛不時掃過賊一樣的光。

石三力頹唐地回到屋里,他把門打開,他認為夢中的景象都是真的。他重新躺到床上,擠上眼,想見到夢里的一切,伹窗外的光亮擠擠抗抗地撞了進來,天已經(jīng)大亮了。

鞋攤往街上一放,石三力已無心釘鞋了。他往街心瞅瞅,往空中瞅瞅,恍恍惚惚的,光覺得那些麥子會陡然從眼前冒出來。一位老頭姍姍踱到跟前。他穿雙老式運動鞋,鞋幫爛了一個洞,讓石三力給他補補。鞋上都是泥,石三力邊擦邊問他,咋這樣。老頭說,我靠揀破爛為生,咋能穿干凈呢,石三力愣了愣,他受到啟發(fā),就問道,你串的街道多,知不知道哪地方種麥子呀?老頭摸摸腦勺說,這是城市,不是小鎮(zhèn),哪有地種莊稼呢。這時他掏出煙,嚓地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說,不過前幾天我到城南去過,見過一個園子,里面好像有些麥子。石三力瞪大眼問,你看清了嗎?那是個啥街。老頭又深深吸口煙說,我記不清那是啥街了,反正是不大的園子,園墻上有個豁口,摁住墻,腳一抬就能過去。石三力停了手里的活,他虛虛地瞅著前面,好像已瞅到那個園子,并且已扒到那個豁口了。

老頭走了,來了一個老太,老太走了,又來了兩個姑娘,石三力的生意不錯,但一整天的時間,他都想著那個園子。晚上回到家,他站在房前使勁往外瞅,周圍是些高樓,樓和樓中間又被樹梢擋住了。石三力不死心,他往房頭走了走,房頭有塊石頭,他往石塊上一站,朝南面望去。透過樓之間的空隙,他發(fā)現(xiàn)城南的房較少,樹木直刺天空,天和樹粘在一起了。石三力認為城南的樓房少,就可能空地多,空地一多,種點莊稼就不算稀罕了。他越想越興奮,就打算到城南走一趟,他認為只要一去,就能見到夢中的成片成片的麥子了。

第二天沒空去,第三天還沒法去,到了第五天,石三力把鞋攤一扔,咬著牙決心到城南走走。

天又陰了起來,他沒有傘,就戴個草帽,噔噔地出發(fā)了。往南走了個把鐘頭,石三力瞅見一個院子,墻是磚砌的,豁口是有幾個,他扒著豁口往里瞅,里面都是些破破爛爛的機器。石三力沒有停腳,他邊走邊瞅,到了中午還沒發(fā)現(xiàn)老頭講的那個院子。這時他又餓又渴,就靠在一根歪斜的電桿上休息。電桿旁是一溜平房,平房那頭又是一溜更矮的平房,咋一瞅如農(nóng)家的雞窩。剛開始石三力并沒在意,他坐夠了,歇好了,兩手一舉伸了個懶腰。就在他高揚著腦袋時,有道綠影蛾子似的從他面前一晃而過。他唰地回過頭,眼光跳過兩道高墻,跳過一排濃郁的樹木,落在一片田地里。由于離的太遠,他只能望到巴掌大的一塊。石三力只一猶豫,就嗖嗖地跑到了跟前。院子跟藍球場一樣大,從東往西依次種滿了大蔥、白菜、茄子、辣椒,哪有一棵麥子呢?石三力正瞅得有勁,突然有人吼了一聲,他起身要走,一個男人已走到跟前了。石三力瞅著兇神一樣的男人說,我、我是來找麥子的。沒等他講完,那人往地上唾了一口說,你連說謊都不會,還來偷我的菜,看你一把年紀了,不收拾你了,滾吧!

石三力沒在乎別人的喝斥,他撇開大街,順著小巷往南走。這些地方樓房漸少,處處是平房和大大小小的院落。走了一陣,來到一個水坑邊,水坑有兩人來深,里面盡是蓮藕。石三力在坑里洗洗手,然后站起往右走,這時他瞅見坑西面的洼地里長著一片綠油油的東西。他開始緊張起來,心想,這是真正的郊區(qū),不管多少,總應該有點莊稼吧。接近洼地時,石三力禁不住閉上了眼,他憋了口氣,然后讓氣流一點點地從肚里彈出來。他睜開眼,瞅見腳下是些軟軟的稀泥,稀泥上生滿了咯巴草,再往里是滿地的牛草和索索草。令人驚奇的是,洼地中間長著十來棵玉米,玉米有半米多高,一律是黃黃的葉子,石三力徹底失望了,他重重地蹲在地上。出了口長氣,覺得自己的身體在慢慢縮小,到最后,小得還沒有地上的草高。

太陽已蹭著西面的樹梢了,石三力餓得前心貼著后心。他鉆進一個小飯館里,要了半碗散酒,等太陽完全落下時,石三力已喝得顛三倒四了。他把錢付了,兩手仍摁著桌子不走。這時他呼吸都有點不勻了,但還是憋憋促促地問,店老板,你知道哪里種有麥子嗎?店老板認為他喝高了,就安慰他說,這是城市,城里有吃的有喝的,找麥子弄啥?石三力紅著眼說,有人說這里有麥子嘛,我一來咋就沒有呢?他一邊嘟嚷著,一邊往外走,剛走到門口,被凳子絆了一下,身子一歪,差點栽倒。

外面有風嗖嗖刮著,石三力被風一吹,渾身感到清爽了許多。他沒有死心,繼續(xù)沿街細心地找著。經(jīng)過兩條小巷,經(jīng)過一個廢墟的廣場,太陽像個落水的石頭,咕咚一聲沒有了,天色陡然暗了下來。石三力弓著身,勾著頭,不放過一塊可疑之地,

中州街是城南最大的一條街,好多工廠都集中在這里,石三力轉(zhuǎn)到這里時,天已麻黑了。由于喝了太多的酒,他走著身子就有點搖晃了,但他的眼比平時明亮了,他總是溜著路邊走,仔細瞅著路邊的空地,以及樓前房后敞亮的地方,他認為揀破爛的老頭不會騙自己,那些麥子單等著自己去找。這樣想著,石三力更有精神了,他兩腳橐橐地只管往前走。到了一個丁字路口,他發(fā)現(xiàn)一座樓房后面有片很大的空地,地上長些綠油油的東西。石三力揉揉眼仔細瞅,認為那些東西絕對是麥子。他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于是就跌撞著跑了過去。剛走到跟前,卻被透空的鐵柵欄擋住了,他想弓身鉆過去,頭又被卡在縫隙里。他使勁拔出頭,抓住欄桿,一縱身跳了進去。他栽在了地上,地暄軟暄軟的,給他沾了一頭的泥。他不顧這些,兩胳膊一摟,把這些綠壯的東西一把攬到懷里。他覺得可找到麥子了,它們的稈和葉子柔柔滑滑的,一股清新的淡香煙似的纏在了他身上。石三力把臉貼在地上,用嘴銜著它們的稈,一點點往上吻著,邊吻邊嚶嚶地哭了起來。這時兩個人慌慌地跑了過來,他們架住石三力的胳膊,把他從地上狠狠地揪了起來,邊揪邊說,我們剛種的草,就被你糟蹋了,瞅瞅你踩倒的這一片,你說賠多少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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