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龍 劉 浪

在法庭上,DNA鑒定結(jié)果表明趙陽與父親趙建國存在著親子血緣關系。當?shù)弥@一結(jié)果時,趙建國愣住了……趙陽和母親也百感交集,半天無言。突然,趙建國竟跪了下去:“都是我的錯,害得你們母子倆這么多年來受盡委屈。”趙陽驚呆了,他急忙扶起父親,隨后一家人相擁而泣……

兒子出世換來是丈夫的冷漠

1987年,趙陽出生在四川成都,父親是一名地質(zhì)工作者。母親周蘭后來告訴趙陽,她和丈夫趙建國結(jié)婚10年后才有了他。所以當周蘭剛剛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時,就立即趕到郵局給正在外地進行地質(zhì)勘探的丈夫發(fā)去了一封電報,她要讓丈夫在第一時間與自己共同分享這份喜悅?？芍钡?0多天后,周蘭才收到丈夫的回信,而且丈夫在信中的態(tài)度十分冷漠。對于趙建國的冷漠,周蘭困惑不已。不過,周蘭了解丈夫的性格,知道他是一個內(nèi)向而不擅表達感情的人,也就沒往其他方面多想。3個月后,趙建國從外地回到成都,看見妻子的懷孕跡象已經(jīng)明顯,仍然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喜悅的神色。相反,一天晚上,輾轉(zhuǎn)難眠的趙建國竟對妻子說:“去把孩子打掉吧,我不想要……”

丈夫的話讓周蘭大吃一驚:“為什么?我們都是30多歲的人了,難道還不應該要個孩子嗎?”為此,夫婦倆發(fā)生了婚后的第一次爭吵。1個多月后,趙建國又要返回地質(zhì)隊工作了,他臨走時甚至用最后通牒的方式對妻子說:“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你一定要把他處理掉!”

送走丈夫,周蘭的心情就陷入了一種難以釋懷的矛盾之中。一方面,經(jīng)過這1個月來的爭吵,盡管不明白丈夫不想要孩子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可她能感到丈夫是真心不想要這個孩子;但另一方面,結(jié)婚10年了,現(xiàn)在自己終于有了身孕,她已經(jīng)對這個還沒謀面的孩子產(chǎn)生了深厚的母愛,怎么能狠下心來讓這個無辜的孩子就這樣早早夭折呢?終于,母親的天性讓周蘭做出了最后的選擇:不管丈夫如何反對,自己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

次年3月,眼看臨產(chǎn)期就快到了,周蘭接連給丈夫發(fā)去幾封電報催他回來,趙建國都置之不理。后來,周蘭只好叫來自己的母親照顧自己跟剛生下孩子。

孩子出生5天后,趙建國才來到醫(yī)院探望。然而,當趙建國看見襁褓中長得白白胖胖的兒子時,他的臉色陰沉,甚至連抱一抱兒子都不肯。周蘭終于被徹底激怒了,她沖著丈夫大聲吼道:“建國,這是你的兒子啊,你這樣對他不公平!”面對憤怒的妻子,趙建國竟一臉冷漠地轉(zhuǎn)身離去。

婆婆勸阻了她離婚的想法

趙陽就這樣在父親的冷漠中一天天長大。

趙建國有兩個弟弟,他們的孩子都比趙陽大,而趙建國對兩個弟弟的孩子遠遠比對于趙陽好得多。趙建國每次出差回來都會給兩個侄兒帶回很多禮物,有玩具,有零食,還有漂亮的衣服,卻極少給趙陽帶回禮物,更不要說對趙陽有任何親熱的舉動了。在趙陽的記憶中,他從小就感到了父親對自己的冷漠,每當看見其他孩子跟父親在一起親親熱熱,甚至還會撒嬌時,他就羨慕極了。

1994年,7歲的趙陽開始上小學了。一天,放學時間已經(jīng)過了很久,周蘭才看見兒子哭著回來,而且渾身是泥,臉上還有被人抓傷的痕跡。周蘭急忙抱住趙陽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趙陽哭著回答母親說,在學校里有人罵他是“野雜種”,他不服就跟那些人吵起來,然后又打起來,對方有好幾個人。兩個堂兄看見了也不幫他,還跟那些人一起沖他起哄……末了,趙陽問母親:“他們?yōu)槭裁戳R我是野雜種,我難道不是你和爸爸的親生兒子嗎?”兒子的話頓時使周蘭百感交集,她終于有些明白了這些年丈夫之所以對兒子這樣的冷漠的原因了,她頓時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發(fā)誓要為自己和兒子討個清白。

由于趙建國當時在外地出差,周蘭第二天便來到了趙建國的母親家里,向婆婆哭訴了自己的委屈和不平。趙建國的母親是一個通情達理的老人,對周蘭的品行也十分了解。所以,當聽完周蘭的委屈后,老人重重地嘆了口氣說:“蘭蘭啊,你不要怪婆婆一直瞞著你,其實在你剛剛懷上陽陽時,建國就有了這種荒唐的想法,而且要我也阻止你生下陽陽,我當時就狠狠地罵了他……但這么多年來,他的這種心思一直沒改變,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他有這樣的想法,他也一直不肯說出來?！?/p>

婆婆的話更加重了周蘭心中的痛楚,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自己一直全心全意愛著的丈夫,可這么多年來竟然一直對自己不信任,甚至懷疑兒子不是他的親身骨肉,讓兒子小小年紀就在外面遭人白眼,受人欺辱……“婆婆,我如果跟建國離婚,你不會怨我吧?”當周蘭突然這樣對趙建國的母親說時,老人愣住了,半晌才回答:“蘭蘭,婆婆相信你是清白的,也相信陽陽就是我的親孫兒,我從沒對這一點產(chǎn)生過懷疑,所有的錯都是建國造成的……不過蘭蘭,如果你要與建國離婚了,陽陽就沒有一個完整的家了,你能忍心讓孩子幼小的心靈再受傷害嗎?”

周蘭感到婆婆的話不無道理,只是她不知道應當用什么辦法才能使丈夫相信自己的清白?？匆娭芴m沉默不語,婆婆又說,她相信等陽陽長大后,趙建國總有一天會改變看法,還她清白。

謎底揭開猶如晴天霹靂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卻完全不像老人想象的那樣。特別是當趙陽上中學后,趙建國更是對他橫看豎看都不順眼,跟妻子也常常吵作一團。趙陽原來是一個性開朗的孩子,可父親的冷漠和仇視卻使一天天懂事的他變得沉默寡言。曾經(jīng)不止一次,趙陽哭著追問母親:自己到底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如果是,父親為什么這樣對待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聽著兒子這樣一連串問題,周蘭真是欲哭無淚,欲言又止。不過有一點,周蘭明白,那就是無論自己怎么回答兒子,兒子都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輕易相信了。

再三考慮,周蘭決定跟趙建國好好談一談。一個星期天的上午,當兒子趙陽去學校補課后,周蘭向丈夫談及了這個問題。可她剛一開口,趙建國就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做的事情還有臉來問我?你看那小子長相哪點像我,不是野種是什么?”丈夫的話頓時讓周蘭氣得渾身顫抖,臉色熬白:“你無恥!”她抬手打了丈夫一個耳光。

趙建國顯然沒有料到妻子會有這樣的舉動,他在呆愣了足足有幾分鐘后,突然用雙手抱著頭痛哭起來。周蘭從來沒有看見男人這樣痛哭過,內(nèi)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過了一會兒,周蘭走到丈夫面前,用手撫摸著丈夫的頭發(fā)說:“老趙啊,我們結(jié)婚20多年,你對我的為人難道還不了解嗎?為什么一直不肯相信陽陽就是你的骨肉?你難道認為我會做對不起你的事?”這時,趙建國止住哭聲,他一把推開周蘭說:“你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演戲……說他是我的兒子,走在大街上有誰會相信?”說完,趙建國摔門而去?？匆娬煞虮汲黾议T,周蘭一下子癱坐在沙發(fā)上。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當聽見放學回來的兒子叫她時,周蘭才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忘了給兒子做午飯。于是,周蘭從身上摸出20元錢遞給兒子說:“陽陽,媽今天有點不舒服,你去外面買點東西吃吧?！薄皨?你的臉色很難看,要不要去醫(yī)院?”趙陽接過錢后關切地問道,周蘭笑笑回答:“沒有關系,媽就是感覺有點累,不想吃東西。”

看見兒子拿著錢轉(zhuǎn)身離去,周蘭也不由呆住了,因為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已經(jīng)長得高大英俊的兒子,眉目間真的一點也不像他爸爸,連皮膚也比爸爸白凈許多。這個發(fā)現(xiàn)使郁悶中的周蘭也不由啞然失笑,她想這也許真是命運對自己的捉弄。

不過,周蘭始終感到難以釋懷的是,趙建國在自己剛剛懷上孩子時便開始強烈反對,他憑什么在那時候就對孩子產(chǎn)生懷疑?為了把這個問題弄個水落石出,周蘭找到了趙建國的兩個弟弟,請求他們一定要幫自己問出真正原因。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趙建國的大弟打來電話,叫周蘭去一家茶樓。周蘭趕到那里時,看見趙建國和他的兩個弟弟、弟媳都坐在一間包房里,人人的臉色都很凝重。不用多問,周蘭明白自己心中多年來的疑問,終于可以在這個晚上得到答案了,她的心情突然變得異常平靜。果然,周蘭坐下不久,趙建國的大弟就對他說:“哥,你把你的話再對大嫂說一遍吧。這里沒外人,嫂子有什么瞞著我們的事情也不妨坦白說出來。”

周蘭一笑,沒有出聲,她知道自己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丈夫的事情,心中十分坦然。然而,當趙建國在沉默很久后終于說出自己不信任妻子的理由時,盡管他的聲音很小,可在周蘭聽來卻猶如晴天霹靂,完全被丈夫的話驚呆了。

原來,結(jié)婚后遲遲不見妻子有身孕,趙建國便開始暗暗著急起來,甚至懷疑妻子或自己是不是患有什么疾病?只是在當時那個年代,這是難以啟齒的問題。于是,趙建國便先去醫(yī)院暗暗做了個檢查。孰料,醫(yī)生的診斷結(jié)果竟然是他的精液有問題,不能有孩子……這樣的結(jié)果對于趙建國雖然是個很大的打擊,但他并沒完全失去信心,懷疑醫(yī)生的診斷是不是有誤。這樣,他又接二連三地去不同的醫(yī)院做檢查,可醫(yī)生的診斷結(jié)果大同小異,趙建國最終不得不接受這種無情的現(xiàn)實……“自從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我就對生孩子不再抱有希望。所以,當我知道周蘭有了身孕,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孩子不是我的……這么多年來,我之所以沒提出跟周蘭離婚,還和她一起撫養(yǎng)著那個孩子,是因為我感到自己也對不起她……”趙建國說不下去了,他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對簿公堂一家人最終盡棄前嫌

2007年夏天,趙陽高中畢業(yè),他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了南充的一所大學。兒子金榜題名,作為父母理應最為高興,但在趙建國看來,這似乎是一件與他完全沒有關系的事情。父親的冷漠在趙陽意料之中。然而,讓趙陽感到最難堪的一件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那時在成都,學生考上大學后時興擺“謝師宴”,趙陽知道自從得知自己的高考分數(shù)上了錄取線后,母親就開始忙著為他操辦“謝師宴”,但他最大的擔心是:父親會不會參加他的“謝師宴”呢?盡管母親再三對他許諾,自己一定有辦法叫丈夫出席兒子的“謝師宴”,可趙陽心中還是忐忑不安。果然,在擺“謝師宴”的前一天,趙建國突然說他要去外地出差,第二天一早就走。趙陽明白,父親這樣做完全是為了逃避自己的“謝師宴”,他“撲通”一下跪在父親面前懇求說:“爸,我的老師和同學明天都要來,你要不參加,同學們會嘲笑我的……”

這時,周蘭也在一旁勸說丈夫留下,她再次向丈夫起誓自己絕對沒做過任何背叛他的事,他們之間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誤會……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聽著妻子的信誓旦旦,趙建國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陣苦澀,但他還是選擇了第二天離去。

“謝師宴”不歡而散,趙陽帶著郁悶的心情走進了大學校園。最初,趙陽以為自己上了大學后,不用再經(jīng)常面對父親的冷漠,他的心情也會漸漸好起來?？珊髞硭?這種想法是多么天真和幼稚,父親的陰影始終籠罩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2009年3月,趙陽偶然從一本雜志上看到一篇文章,文章中的主人公跟他的遭遇極為相似,后來通過法律途徑不僅證明了自己跟父親的血緣關系,也為蒙羞多年的母親討回了清白……看完文章,趙陽的心情再也難以平靜,盡管他十分不情愿走這樣一步,可他知道要想讓固執(zhí)的父親承認自己是他的親生兒子,除了運用法律武器外,他已經(jīng)沒有其他選擇。趙陽很快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母親。周蘭表示支持:“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父親的事,你就是他的親生骨肉,這種關系到什么時候都不會改變。”

母親的態(tài)度更加堅定了趙陽與父親打這場官司的決心,他回到成都,向當?shù)胤ㄔ禾岢銎鹪V。得知趙陽特意從南充趕回成都將自己告上法庭,趙建國最初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盡管這樣一來的后果是,多年的家丑就將公諸于眾,周圍的同事和朋友都會知道他原來幾十年都戴著綠帽子生活,可精神上巨大的枷鎖即將被卸下,趙建國認為就算有人會因此瞧不起自己,也比繼續(xù)背負著不明不白“父親”這個角色過下去強。趙建國堅持妻子背叛了他,要不怎么會生下趙陽呢?可這種態(tài)度更加激怒了周蘭,她也很希望兒子能通過法律的手段來還自己一個清白。

一家三口各懷心事,終于盼來了法院開庭的日子。

要證明趙建國與趙陽是不是存在親子關系其實并不困難,法院在受理趙陽的起訴后,便要求趙建國和趙陽進行DNA鑒定。6月初,趙建國父子在法院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來到醫(yī)院做DNA鑒定,結(jié)果表明趙陽是趙建國的親生兒子,他們存在著親子血緣關系。在法庭上,當?shù)弥@一親子鑒定的結(jié)果時,趙建國愣住了:“不可能結(jié)果是這樣,一定是搞錯了。”然而法官說,鑒定結(jié)果是用科學手段得出的,完全真實可信。趙建國聽后低下頭,半晌后走到妻子和兒子面前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的疑心害得你們母子倆這么多年來受盡委屈?！?/p>

此時,趙陽和母親也百感交集,半天無言。“爸,走這一步我是迫不得已呀。”趙陽的話音剛落,他看見父親竟跪了下去。趙陽驚呆了,他急忙扶起父親,隨后一家人相擁而泣……看見這一家三口盡棄前嫌,法官的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當法官詢問趙陽是否愿意撤訴時,這個21歲的小伙子眼含淚水連連點頭說:“我愿意……把父親推上被告席,我只想證明我是父親的親生兒子,也想為母親討回公道。如今事情已經(jīng)清楚,父親也已向我和母親表示了歉意,作為兒子,我沒有理由不原諒自己的父親,我們畢竟是一家人,血濃于水啊!”

(為尊重當事人隱私,文中人物采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