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 虹

(廣州中醫(yī)藥大學針灸推拿學院,廣東廣州510405)

《內經(jīng)》是中醫(yī)學的奠基之作,它將人放在宇宙中來考察,認為人是自然界的產(chǎn)物和有機組成部分,形成了天人相互聯(lián)系、相互制約的生命整體觀——天人相應學說?！疤臁敝刚麄€自然界,“人”指人類,“相應”是指自然界的一切變化都能影響人體,并使之作出相應的改變。這種學術思想在經(jīng)文中有反復論述,如“人與天地相參也,與日月相應也”(《靈樞?歲露》),“人之所以參天地而應陰陽”(《靈樞?經(jīng)水》),“與天地如一”(《素問?脈要精微論》)。茲就“天人相應”學說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論述。

1.人體生理與自然環(huán)境相應

天地自然界是人類進化之源,有著人類賴以生存的必要條件?！端貑?六節(jié)藏象論》說:“天食人以五氣,地食人以五味。”只有五氣、五味入于臟腑,達于肌表,才能維持人體正常的功能活動,這正如同水中之魚,無時無刻不受到其生存環(huán)境的影響,故當自然界運動變化,人體也必然發(fā)生生理上相適應的改變。顯而易見的例子就是“天暑衣厚則腠理開,故汗出;天寒則腠理閉,氣澀不行,水下留于膀胱,則為溺與氣”(《靈樞?五癃津液別》),這說明自然界天氣暑熱時,陽氣發(fā)泄,人體以出汗散熱來適應;而天氣寒冷時,陽氣收藏,人體為了保溫,氣血趨向于里,腠理密閉而少汗多溺。就一日而言,隨著自然界陽氣的消長變化,人體的陽氣也發(fā)生相應的改變。《素問?生氣通天論》:“故陽氣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氣生,日中而陽氣隆,日西而陽氣已虛,氣門乃閉?！奔慈梭w的陽氣在早晨開始生發(fā),中午最隆盛,夜晚虛衰。為保持陽氣充沛,防止疾病發(fā)生,經(jīng)文告訴我們要“暮而收拒,無擾筋骨,無見霧露”,千百年來,我們的祖先正是遵循這一規(guī)律而生生不息。古人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今人提倡早睡早起,避免熬夜,其道理是一致的。

2.人體病理與自然環(huán)境相應

人體適應環(huán)境改變的本能是有一定限度的,四時失序、氣候反常皆致病;人體自身抵抗力下降,亦能生病。從古代醫(yī)家的臨床資料總結來看,疾病的發(fā)生具有季節(jié)性,《素問?金匱真言論》說:“故春善病鼽衄,仲夏善病胸脅,長夏善病洞泄寒中,秋善病風瘧,冬善病痹厥”。這是說春多瘟疫,夏秋多痢疾、泄瀉、瘧疾,冬季多傷寒等。四時氣候不正常,不僅趕時即病,還可伏而待發(fā)。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有云:“冬傷于寒,春必溫病……秋傷于濕,冬生咳嗽。”人體正氣的盛衰是決定疾病進退的重要因素,而正氣盛衰與晝夜四時陰陽消長同步,故一天當中,隨著時間變遷,疾病也有不同轉歸?！鹅`樞?順氣一日分為四時》曰:“夫百病者,多以旦慧晝安,夕加夜甚……夜半人氣入臟,邪氣獨居于身,故甚也?！边@說的是早晨、中午、夜半,隨著人體陽氣的生、長 、衰、藏,疾病亦有慧、安、加、甚的變化。此外,疾病還具有地域性,《素問?異法方宜論》告訴我們,東方之人易生癰瘍;西方之人邪不能傷其形體,病生于內;北方之人因臟寒而多生脹滿;南方之人病多拘攣疼痛;中央之人病多痿厥寒熱。

3.疾病診斷、治療,養(yǎng)生之法與自然環(huán)境相應

不但人體生理、病理與自然環(huán)境相應,疾病的診斷、治療、養(yǎng)生之法也受自然界的影響。

診斷:《內經(jīng)》以天地四時相應觀念指導辨證論治,中醫(yī)辨證必言脈象,《素問?脈要精微論》認為,脈隨四時陰陽的變動而上下浮沉,“春應中規(guī),夏應中矩,秋應中衡,冬應中權……春日浮,如魚之游在波;夏日在膚,泛泛乎玩物有余;秋日下膚,蟄蟲將去;冬日在骨,蟄蟲周密,君子居室”。總的來說,春季的脈浮動而未出全;夏季陽氣大盛,脈象洪大滑數(shù);秋日陽氣下降,脈下于肌膚;冬日陽氣內藏,脈沉在骨。故脈搏應四時而動,“與天地如一”。而四時主脈對我們診斷疾病的兇險具有重要意義,所謂脈從四時,謂之可治,脈逆四時,謂不可治。

治療:中醫(yī)強調“三因論治”,即因時、因地、因人?！端貑?五常政大論》說:“必先歲氣,無伐天和?！闭f的就是用藥論治必須順應四時節(jié)令,不可違時妄治。關于因時制宜,最精辟的論述就是《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所說:“用寒遠寒,用涼遠涼,用溫遠溫,用熱遠熱,食宜同法”。即用寒涼或溫熱的方藥、食物時,當避其氣候之寒涼或溫熱,如北方天氣寒冷,宜于溫劑,南方天氣炎熱,宜于涼劑。同一個風寒表實證,冬季宜用麻、桂,夏天宜用香薷。因地制宜,是因為不同地域、地勢、氣候各有特點,因而不同地域長期生活的人就有不同的體質差異。如我國南方人腠理較疏松,即使外感風寒,麻、桂的用量也宜小,并且更偏向于用荊芥、防風等溫性較小的藥物;北方之人,腠理閉塞,感邪以風寒居多,用藥以麻、桂之辛溫解表藥多見,且分量較重。即使都是用麻黃湯,南北之人,麻黃的用量也有講究。因地制宜,即是說要根據(jù)患者年齡、性別、體質的不同而處方用藥,如小兒藥量宜輕,青壯年側重于攻邪瀉實,老年則多用補虛之劑等等。

養(yǎng)生:人類生存在自然界中,只有與自然息息相通,順從自然規(guī)律來生活、養(yǎng)生,才能使各種生理活動協(xié)調有序,保持健康?！端貑?四氣調神大論》有云:“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以從其根……”這段經(jīng)文告訴我們,春夏要順應生長之氣以養(yǎng)陽,宜食溫平益氣和陽之品;秋冬順應收藏之氣以養(yǎng)陰,可適當進補溫熱補陽之類。古人遵循《內經(jīng)》這一古訓,創(chuàng)立了冬病夏治、冬令進補兩大季節(jié)性治病方法,千百年來,施治于人,為人類的健康、長壽作出了巨大貢獻。

《內經(jīng)》一書,用樸素的語言論述了其核心思想——天人相應,這個先進而科學的醫(yī)學觀點在兩千多年來一直指導著我國的醫(yī)療實踐,為中華民族的繁衍生息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也為以整體觀念和辨證論治為特點的中醫(yī)提供了廣闊的研究思路和良好的發(fā)展前景,在“生物-心理-社會”醫(yī)學模式已經(jīng)建立的今天,我們不妨進一步挖掘“天人相應”觀點的深刻內涵,以便更好地為人類健康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