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培青 指導沈 洪
1 南京中醫(yī)藥大學博士生(南京 210029)
2 江蘇省中醫(yī)院(南京 210029)
潰瘍性結腸炎(UC)又稱慢性非特異性潰瘍性結腸炎,其病程遷延,易反復發(fā)作,且有癌變傾向,已被WHO列為現代難治病之一。近年來我國UC的臨床病例報道明顯增多,據推算患病率達11.6/10萬,且有被低估之虞[1]。根據其腹瀉、黏液膿血便、腹痛等臨床表現,從中醫(yī)學歷代典籍中關于“腸”、“滯下”、“泄瀉”、“痢疾”、“便血”、“腸風”、“臟毒”等病癥的論述中可以找到相關辨治經驗。由于UC以慢性復發(fā)型較為常見,故多認為其與中醫(yī)學“休息痢”較為近似[2]。
一般認為,本病多由稟賦不足、感受外邪、飲食不節(jié)、情志失調等因素導致脾胃虛弱,運化失職,濕濁內蘊,郁化熱毒,下注腸道,壅塞氣血,以致腸腑氣血凝滯,血腐肉敗,而成癰、潰瘍,下痢赤白。其病位在大腸,但與脾、肝、腎三臟密切相關。本病以脾氣虧虛為本,濕熱瘀毒之邪蘊結為標;肝脾不和是其常見病機;毒入腸絡,血腐肉敗,內瘍形成是其局部病機。整體的正虛與局部的邪實并見是UC的主要病機特點。
1.1 脾虛為發(fā)病之本 脾胃居中焦,主納谷、腐熟、轉輸運化之職,更具升清降濁之能。若稟賦不足,或感受毒邪,或飲食失調,或思慮郁怒,或勞倦久病皆可損傷脾胃,脾虛失運,升降失司,水濕不化,下注于腸,乃致泄痢?!吨T病源候論》曰“腸痢候食(矢)稀或稠,但更以膿,每便極滑”,“由脾虛大腸虛弱,風邪乘之,則泄痢虛損不復,遂連滯涉引歲月,則為久痢也”?!蹲C治匯補·痢疾門》亦云“飲食過多,脾胃不運,生冷失調,濕熱乃生,痢下色黃,或如魚腦”,均認為脾胃腸腑虛弱是“下痢”之內因。《景岳全書·痢疾》更明言,“后人見痢如膿垢者,皆謂之積。不知此非粗粕屬,而實附著于臟之脂膏,皆精血之屬也”,“今之凡患瀉痢者,正以五內受傷,脂膏不固,故剝而下”,足見瀉痢皆本于脾,脾虛乃發(fā)病之根本。
1.2 濕熱瘀毒為發(fā)病之標 (1)濕熱:外感邪氣使人發(fā)為泄痢者,以濕邪最著。風寒、暑熱、火毒等每與濕邪相附,而成泄痢?!峨s病源流犀燭》亦云“濕盛則饗泄,乃獨由于濕耳。不知風寒熱虛,雖皆能為病,茍脾強無濕,四者均不得而干之,何自成泄?是泄雖有風寒熱虛之不同,要未有不原于濕也”。濕性黏滯,阻遏脾陽,使脾愈虛,脾虛亦助生濕熱?!镀⑽刚摗吩啤拔柑搫t膽與小腸濕熱生長之氣俱不足,伏留于有形血脈之中,為熱病”,此即濕郁生熱之理。(2)瘀:UC病程遷延,纏綿難愈,除與其脾虛為本、濕熱蘊結的基本病機密切相關外,還因為其發(fā)病過程中存在不同程度的“血瘀”病機。熱毒熏蒸氣血、濕濁阻滯氣機、氣虛無力行血,是UC瘀證產生的3個主要病機;腹痛定處、舌質紫黯或有瘀斑、下血色黯或有凝塊等是瘀證的臨床征象;內鏡下結腸黏膜血管網模糊、糜爛、潰瘍、息肉形成是血瘀的黏膜表現。瘀血既是UC的病理產物,又是UC的重要致病因素。瘀血形成后,更加阻滯氣血運化,淤血不去,新血不生,瘀血越甚,氣血愈虛,最終使疾病遷延反復。研究證實,UC患者雖然出現黏液血便,但機體處于高凝狀態(tài)[4],而抗凝治療黏膜出血具有良好的療效[5,6]。(3)毒[7]:濕熱日久,可釀而成毒,毒熱入血,腸絡受傷,而見膿血便。尤在涇指出“毒,邪氣蘊藉不解之謂”??梢姡皻馓N結日久可化為毒?;顒悠赨C的毒邪表現為熱毒、濕毒、濕熱毒、瘀毒等。毒邪侵襲腸道,其中熱毒傷津灼絡,破血成瘀;濕毒內蘊亦可化熱,熱盛又可形成濕熱毒,濕毒可阻礙氣機,氣機不暢而成瘀毒,瘀毒又可化熱,或與熱毒相合,肉腐以成膿。正如《外科證治全生集》所云“然毒之化必由膿,膿之來必由氣血,氣血之化必由溫”。所以諸毒之間相互影響,互為因果,共同毒害機體,一方面使疾病嚴重,另一方面使得沉疴難愈。
1.3 肝脾不和是常見病機 除上述發(fā)病機制外,肝脾不和亦是本病不容忽視的病機。盡管UC發(fā)病原因不明,但免疫系統(tǒng)功能失調在本病發(fā)病中的重要作用已為醫(yī)學界所公認。整體的免疫失調從中醫(yī)臟腑辨證角度看,主要關系到脾虛與肝郁兩方面,機體免疫功能障礙與脾虛的關系已得到研究證實與重視,而肝郁對機體免疫功能的影響卻未得到足夠重視。現代研究已證實精神心理因素是UC的一個潛在的觸發(fā)因素,精神心理因素可以加重疾病,并通過引起與壓力相關的免疫反應功能損害而增強了疾病的易感性[8]。臨證發(fā)現,UC就診患者常伴有精神抑郁、焦慮等情志障礙。中醫(yī)學認為,情志不遂(肝郁)可導致并加重脾虛,而脾虛病者肝木亦多乘之,因此筆者認為肝脾不和亦是UC患者的基本病機狀態(tài),故治療UC應十分注重調和肝脾、安神解郁法,調肝與健脾并用,缺一不可。
UC總屬本虛標實、虛實夾雜之證,然而在疾病發(fā)展過程中,其正邪勝衰又各有側重?;顒悠诙嘈皩崈仁?,常見便下膿血,腹痛里急,肛門灼熱,舌紅,苔黃厚膩等癥。辨證以濕熱毒瘀壅盛為主,脾虛為次。緩解期正虛邪戀,多見便稀泄瀉,或夾膿血,腸鳴腹脹,腹痛后重,面色萎黃,乏力倦怠,舌淡邊有齒痕等癥,辨證以脾虛為主,伴濕熱留戀。反復發(fā)作,久瀉不愈者,常損及腎,出現脾腎陽虛、氣血不足之象;元氣虧耗、邪毒蘊結又常變證叢生,可出現虛勞、郁證、癌病等表現。
3.1 清熱除濕解毒以治標 UC在活動期,以濕熱毒邪壅盛腸腑為主要矛盾。急則治其標,臨證宜用祛濕清熱、涼血解毒之法。藥理研究發(fā)現,清熱燥濕解毒藥多有抗感染、抗炎、調節(jié)免疫以及鎮(zhèn)痛等多重功效,常用的有黃連、黃柏、蒲公英、敗醬草、苦參、大黃、椿根、白皮等。然而,過用寒涼之品有礙濕之虞,且有傷脾之弊。UC發(fā)病伊始即存在不同程度的脾虛,過用寒涼可阻遏脾胃之陽氣,使化濕無權、濕從中生。所以活動期患者也應根據其脾虛癥狀輕重,酌用白術、黃芪、黨參、蒼術、藿香之類,如此既能益氣健脾、祛邪而不傷正,又杜絕生濕之源,以防濕邪困脾,加重脾虛生濕。
3.2 健脾調肝以治本,久瀉當固腎培元 脾主運化,生氣血而為后天之本。脾氣健運則化源充足,氣血旺盛,而“四季脾旺不受邪”;反之,脾虛失運,化源匱乏,氣血無由以生,正氣虧衰,不耐邪侵而生百病??梢姡嗅t(yī)學中“脾”的防衛(wèi)功能已孕育有現代免疫學的思想內涵。藥理研究亦證實,健脾益氣類方藥能調整機體的免疫功能,使其恢復正常,從而消除UC內在的發(fā)病因素。然而,若一味補脾健脾亦有壅滯中焦之虞,肝氣之疏泄對脾氣升清、胃氣降濁有著重要影響,因此脾之健運有賴于肝氣調和。如上所述,肝脾不和是UC患者常見病理狀態(tài),分而論之有肝氣郁結克犯脾土、脾氣虧虛肝木乘之兩類。前者為肝氣疏泄不及,后者為肝氣疏泄太過。不及當疏而泄之,宜柴胡疏肝散之類;太過應瀉而柔之,宜痛瀉要方之屬。肝氣調和方能氣血流暢、脾升胃降,因此調肝與健脾,缺一不可。久瀉不愈患者每傷及腎氣,出現脾腎陽虛的表現,加用補骨脂、益智仁、肉桂、肉豆蔻等補腎止瀉之品能溫陽培土,助脾氣運化。
3.3 涼血化瘀是活動期必用之法 活動期UC便血多從涼血止血論治,常用地榆、槐花、三七、白及、赤芍、紫草、茜草、仙鶴草等。值得注意的是,活動期不可一味涼血止血,若見下血而只知涼血止血,澀血太過或寒涼太甚,反使?jié)耩隽魷?,以致病情遷延不愈。因此,處理好止血與化瘀、涼血與活血的關系是治療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臨證可于涼血止血的同時酌用當歸、紅花、雞血藤等養(yǎng)血活血之品。研究證實[9],UC的炎癥程度與血液的高黏程度有關,炎癥越重,外在腹瀉越重,內在血液黏度越高,而活血化瘀藥有調整免疫、抗炎、抑菌、清除炎性產物及細胞毒,改善腸組織微循環(huán),改善血液高凝狀態(tài),抑制黏膜異樣增生與組織纖維化及鎮(zhèn)靜、止痛、改善腸道運動等作用,有利于潰瘍的修復與消除。
輕中度UC的中醫(yī)藥治療有良好的臨床效果,但辨證用藥尚缺乏統(tǒng)一可信的規(guī)范和共識意見。在重度UC的控制以及減少復發(fā)率方面,中醫(yī)藥還有很大的研究空間。在挖掘繼承歷代相關病證的論治經驗的基礎上,結合現代醫(yī)學研究成果,探索出一套切實可行的中醫(yī)藥治療UC的規(guī)范方案,是當前亟待解決的研究課題。近年來,沈洪等[10,11]根據“肺與大腸相表里”的理論基礎,提出UC尚存在“肺虛痰瀉”的病理機制,指出在健脾化濕的基礎上適當運用桔梗、紫菀、半夏、浙貝母、薏苡仁等調肺化痰藥物以提高臨床療效,拓展了中醫(yī)藥治療UC的理論和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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