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寅

《寶真齋法書贊》所見南宋書法交易方式

朱 寅

《寶真齋法書贊》系南宋抗金名將岳飛之孫岳珂以其家藏前人墨跡所成之書，書中涉及官鬻、榷場、鄽鬻、當鋪和賣家上門求售、中介撮合、托人代購等七種書法交易方式，對今人了解和研究南宋書法交易方式有重要參考價值。

岳珂；《寶真齋法書贊》；書法 ；交易方式

中國古代的書法收藏始于漢。歷經(jīng)南北朝、隋、唐至宋代，書法收藏逐漸達到興盛。由此帶動了書畫成為一種商品進入宋代的交易市場?，F(xiàn)存宋代記載書法交易的史料不多，《寶真齋法書贊》就是其中一部。

一 《寶真齋法書贊》述略

《寶真齋法書贊》的作者岳珂(1182—1242)，是南宋抗金名將岳飛之孫，字肅之，號亦齋、東幾，晚年號倦翁，相州湯陰(今屬河南)人。曾知嘉興府，為戶部侍郎、淮東總領兼制置使等。岳珂著作等身，流傳至今尚有匯集岳飛遺墨和朝廷文件的《鄂國金佗稡編》及《續(xù)編》，評點其家藏墨帖文字的《寶真齋法書贊》，史料筆記《桯史》和《愧郯錄》，詩集《玉楮詩稿》和《棠湖詩稿》；此外，還有已佚的《東陲筆略》、《西陲奏稿》、《小戴記集解》、《續(xù)東幾詩余》和《談史備忘捷覽》等。

《寶真齋法書贊》系岳珂“以其家所藏前人墨跡，自晉唐迄于南宋，各系以跋，而為之贊”所成之書。此書原來面目已不可知，《千頃堂書目》著錄為六十卷。按四庫館臣的說法：“獨是編諸家皆未論及，……原本為《永樂大典》割裂分系，其卷目已不可考。今就其僅存者排比推求，大抵以類分編，”將輯佚所得編為二十八卷。前三卷為《歷代帝王帖》，除第一篇《唐太宗枇杷子帖》外，皆是宋代皇帝之作；卷四至卷二七收《晉名人真跡》、《唐名人真跡》、《唐摹晉人帖》、《唐摹雜帖》和《宋名人真跡》；最后一卷是《鄂國傳家帖》，收岳家三世六帖。

根據(jù)《寶真齋法書贊》的記載，岳珂所收藏的書法大體上有家藏舊帖、人情酬答、私人購買三個來源。家藏舊帖一部分是帝王賞賜，一部分是岳霖收藏，還有一部分是岳珂堂兄岳甫的收藏，岳珂得到這些書帖是屬于繼承方式。人情酬答的書帖有可能涉及交換，但正因為其中有人情因素，所以不能以常態(tài)交易來衡量。而私人購買的書貼則涉及到交易。

二 《寶真齋法書贊》所見南宋書法交易方式

岳珂私人購買書帖大概有七種方式，包括官鬻、榷場、鄽鬻、當鋪和賣家上門求售、中介撮合、托人代購。正是這幾種方式可見南宋書法交易的大致情況。

1.官鬻。官鬻，是經(jīng)官府準許，定期交納稅款的店鋪貿(mào)易，這些店鋪出售的商品中也包括書畫。岳珂收藏有相當一部分來自于官鬻。如《洪元眘行業(yè)贊集王右軍書帖》乃“嘉定戊辰歲二月得之官鬻”；《米元章書簡帖》之“次四十帖嘉定戊辰歲二月得之京師官鬻”；《裴行儉衛(wèi)公貼》是“嘉定戊辰歲二月與懷素《千文》同得之官鬻”。

2.榷場。榷場是宋與遼、金、元各在邊境所設的互市市場，場內(nèi)貿(mào)易由官吏主持，除官營貿(mào)易外，商人須納稅、交牙錢，領得證明文件(關子、標子、官引等)方能交易。書法作為藝術品交易，亦常出現(xiàn)于榷場。如宋代曹士冕《法帖譜系》中說：“吾家收宣政間所拓前十卷，字畫有鋒芒，且無損缺。開禧以后，有榷場中來者，已磨去亮字矣?！笨梢娫谌秷龃_有法帖交易。岳珂書中沒有明確提到從榷場購買書帖，但是卻多次提到“遣諜自北歸得此貼”的話，這些“諜”很可能以書畫商人作為掩護身份從榷場進入金國境內(nèi)刺探情報，順便購買一些書貼，然后再返回南宋，如“真宗章圣皇帝御書御制朱表稿真跡一卷”是“寶慶改元之正月，臣在京口餉治，遣間至北京得之以歸”。

3.鄽鬻。鄽，同“廛”，是官府所建供商人存貯貨物的貨棧。宋代除了官府認可的固定店鋪從事買賣活動以外，還有許多草市、集市貿(mào)易，不象固定的店鋪每天都按時開業(yè)，而是一種定期集市，是店鋪貿(mào)易的補充形式。東京相國寺廟會是定期集市，《燕翼貽謀錄》記：“東京相國寺乃瓦市也……中房兩廡可容萬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趨京師以貨物求售轉售他物者，必由于此?！薄跋鄧旅吭挛宕伍_放，萬姓交易……殿后資圣門前皆書籍、玩好、圖畫”，“大殿兩廊皆國朝名公筆跡”，很可能是當時全國最大的書畫集散地。岳珂在《桯史》中也提到相國寺的書畫交易，“崇寧間，又遷于宜圖，偶為人攜入京，鬻于相國寺肆……”南宋時期越州開元寺廟會頗類東京相國寺廟會，“傍數(shù)十郡及海外商賈皆集，”商品品種極多，其中法書、名畫“亦間出焉”。寶真齋所藏部分來自于鄽鬻，如《蔡忠惠書簡帖》是“嘉定壬午歲十二月，次三帖得之京師鄽鬻及好事者”，《米元章鑒遠前詩帖》乃“嘉定戊辰官鬻于鄽市”，《米公狀觀前詩帖》系“嘉定甲戌予在中都，得之鄽鬻者”，《米元章姑孰詩帖》乃“得之京師鄽鬻者。

4.當鋪。宋代的高利貸者經(jīng)營的當鋪也是書畫交易的一種場合。宋代以書畫典當者大多是貴胄子弟，由于家道衰落，難以維持生計，以祖?zhèn)髡鋵氉鳛橘Y用；還有將名帖當作抵壓品交與大戶有錢人，以市價“當”出，如王羲之《來戲帖》乃“晉公故物也，欲以二十千見歸。余即以其直取，君以與余來往議此帖書粘于后。質(zhì)于其鄰大姓賈氏，得二十千，蓋意其可贖也”。僧侶有時也從事書畫非法典當活動，并從中漁利，“今僧寺輒作庫質(zhì)錢取利，謂之長生庫，至為鄙惡”。宋劉道成《圣朝名畫評》記載更為詳細，“王齊翰，建康人，世為右姓。齊翰自為童時，已能畫地，成人有挺立之勢……有步卒李貴者，徑入佛廟，得齊翰所畫十六羅漢，鬻于市，有富商劉元嗣以白金四百兩請售。元嗣入都，復質(zhì)于相國寺普滿塔主清教處，及元嗣往贖，遂為所匿”，其中的“相國寺普滿塔主清教”就是一個從事典當?shù)暮蜕?。岳珂所得有一部分來自于當鋪，如“李西臺啟詩帖”，“故出無錫蔣氏，開禧丁夘四月贖得之，為錢五萬云”，贖帖的地點可能就是當鋪；另外，岳珂在鎮(zhèn)江、嘉興這些商業(yè)發(fā)達的城市為官時間很長，收購書帖很多，可能同當?shù)貜氖聲嫷洚數(shù)纳倘擞衼硗?/p>

5.賣主上門求售。岳珂可能在當時的書畫交易市場有很大名聲，有些書帖的主人就主動上門求售，如“仁宗皇帝資善堂御書濃風字真跡一卷”為“臣嘉定戊寅三月假守檇李，有錢氏孫澥持以求售，敬贖而取之”；《高宗皇帝除目手札御書》的獲得很有戲劇性，“有為秦氏鬻書者來告曰，‘日者乳醫(yī)媼入秦門，見故卷軸墜房廡間，扯裂過半，因攜以出，漫從求售’遂以三镮得此”；《唐許渾烏絲欄詩真跡》是“嘉定癸未歲客有至中都攜來者始見首卷?！樟陱偷煤笠痪怼薄Ｔ凇秾氄纨S法書贊》卷十七還有個特殊的例子，《李端叔命駕神仙二帖》后岳珂注，“淳熙己酉歳，珂侍先君趨召行在，所舟過采石，有遺孫某以謁入告不自振，先君一見惻然哀之，輟赍糧數(shù)斛、僎鏹幣赒焉。其孫喜曰，‘歳儉且死，今無以報，獨遺帖兩紙在，愿以歸文府。’先君卻不取，則又曰，‘留此亦將為他人有，不如持以敬售。’”李之儀是北宋名臣，他的子孫在南宋時已經(jīng)無以為生，家境貧困，靠變賣祖先書帖來渡過難關，幸好碰到寬厚仁慈又愛好書法收藏的的岳霖，“捐數(shù)十千與之”。

6.中介撮合。中介是社會中一個專門群體，“是說合交易具有斡旋職能的中間商，宋代之前即已發(fā)現(xiàn)，宋代以后仍長期存在，是一特殊的商人階層。”這些中介人即岳珂書中提到的“牙人”、“書駔”、“好事者”，他們最通曉市場行情，周旋于集市，藏書者和收藏者之間，對書畫的價格有相當?shù)牧私猓┽樢€，買進賣出，有時把買主召進家中進行交易，成就交易，自己收取手續(xù)費即牙錢。有些貴游子弟，由于各種原因要出賣先輩留下的收藏，雇使中間人到具有收藏能力的人家前去出售，以此來維持生計?！短颇⊥跤臆娏襞孥E一卷》是岳珂在“建康初訪帖于故室。檜之孫有某者不肖，游娼肆蕩無一簪，幾不能自存，初以此求售于所托”。《山谷先生一笑帖》后注曰“得此帖于書駔仲宜家”?！陡咦诨实塾嵵行茏嘣肥恰敖涤惺匈u卒顧某者故為秦氏門隸，目不別書個，臣臥疾市藥，輒以廢紙裹藥材至，即此札也”?！陡咦诨实塾R王操之舊京帖》后注“紹定改元正月，客有知臣好帖者，得此札于中都貴珰家以遺臣，問知故當蓋給事北宮者”。

7.托人代購。在岳珂的書中多次提到遺諜至北得某貼的說法，這是托人代購的一種特殊情況。岳珂從嘉定十四年(1221)起在京口(今鎮(zhèn)江)為官十二年，可能同時還負有派遣間諜偵查金國情報的特殊任務；所派間諜可能大多都是以書畫商人的身份從榷場進入金國，所以他們在偵查情報的同時，順便也代岳珂購買一些珍貴的書法精品，如“太宗皇帝南牙謝熊白狀并封一卷”為“嘉定甲申歲六月臣遣人往北得之中原”，“仁宗皇帝凈字御漢體書”乃“臣嘉定甲申九月遺諜自北歸得此于真定”，“神宗皇帝御漢體書龍字真跡一卷”是“臣嘉定甲申十月遺諜至汴持歸以為信”，“徽宗皇帝御書秋賦真跡一卷”為“嘉定癸未歲九月初遣諜者得此跡于燕”。

另外私人購買不僅局限于錢物的交易，也存在以物易物的現(xiàn)象，以手中的收藏與他人交換，以成其收藏的目的。作者手中的《唐人摹王右軍得示帖》是“以易元吉獐猿二徐熙折枝一從太府丞綸并安問帖易得之”，而《唐人摹王方慶萬歲通天進帖》是岳霖“在郎省以一端石四畫軸易之韓莊敏家”，《杜正獻與歐公書簡帖》是“以他畫易真秘籍”所得，《薛道祖秘閣觀書詩帖》“以二英石易得之”?？梢娝饺私灰椎碾S意性很大，不完全按照市場價值規(guī)律運行，是市場交易的補充形式。

1.(清)永瑢：四庫全書簡明目録[M].影印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2.(清)黃虞稷：千頃堂書目[M].影印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3.(宋)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M].影印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4.(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M].濟南：山東友誼出版社，2001年

5.(宋)岳珂：寶真齋法書贊[M].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

6.(宋)曹士冕：法帖譜系[M].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

7.(宋)王栐：燕翼貽謀錄[M].影印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8.(宋)岳珂：桯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

9.(宋)施宿：嘉泰會稽志[M].影印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10.(宋)米芾：書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

11.(宋)陸游：老學庵筆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

12.姜錫東：宋代商業(yè)信用研究[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1996年

TradingMeansofCalligraphyinSouthernSongDynastyBroughtforthfrom“TheGlorificationofBaozhenZhai'sCalligraphy”

Zhu Yin

The Glorification of Baozhen Zhai's Calligraphy, compiled by Yue Ke, grandson of Yue Fei in Southern Song Dynasty in China . From the writing works collected by his ancestors, he listed seven trading means of calligraphy works , such as government trading, tax-collecting market, market trading, pawnshop, seller’s visiting for sale, agency reconciling, and bailer purchasing . Those are of important referential value to the present study of the trading means of calligraphy in Southern Song Dynasty.

Yue Ke；“The Glorification of Baozhen Zhai's Calligraphy”；calligraphy；trading means

ClassNo.:G124DocumentMark:A

趙潔婷 宋瑞斌)

朱寅，在讀博士，安徽大學歷史系2007級；講師，合肥解放軍炮兵學院人文教研室，安徽·合肥。郵政編碼：230031

1672-6758(2010)01-00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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