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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事地圖:通往都市及其想象空間的一種路徑

2010-04-11 03:52王素霞
關鍵詞:都市作家空間

王素霞

(深圳大學國際交流學院,廣東深圳 518060)

敘事地圖:通往都市及其想象空間的一種路徑

王素霞

(深圳大學國際交流學院,廣東深圳 518060)

論文將“敘事地圖”這一概念引入都市文學的研究視角,考察作家在這種地理軌跡中與都市間內(nèi)在的心理距離,由此凸顯小說敘事的都市審美功能。在此,不同的地理空間造就了相異的都市景觀,但又呈現(xiàn)著近似的精神旨向。主要從以下三個角度論述敘事地圖的路徑:一是距離:作家與都市空間的內(nèi)在對話;二是軌跡:都市景觀的個案風情(以南京和深圳為例);三是符號:都市“浮城”的旨向與歸屬。

敘事地圖;都市空間;路徑;距離

目前的都市小說大概有這樣幾種類型:或是沉迷于都市生活的紙醉金迷,呈現(xiàn)都市帶給人的物質(zhì)與身體欲望的全新體驗與感受,從而張揚欲望、消費文化在都市生活中的無孔不入;或是癡迷于“過去的好時光”,尋找舊都市帶給人的海上新夢;或是將筆墨拘束于對都市市民生活姿態(tài)的日常描述,于鋪天蓋地般的柴米油鹽當中細數(shù)日常的喜怒哀樂;或是以戲謔調(diào)侃的筆墨,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游戲人生……

這里,都市、作家、敘事三者的關系擺在了我們面前。都市在90年代以來的小說里,已基本脫離背景的氛圍,它已不只是簡單的物質(zhì)背景或物質(zhì)景觀,而是間接參與了小說的敘事,并在其中充當了同謀的角色。甚言之,都市在作家的筆下,已成為被抽打的陀螺,共同瘋狂,甚至一同毀滅。因此,都市給作家及其敘事所帶來的震撼變化與心靈悸動,以及特定都市文化對作家心理的潛在影響直接作用于作家本人的敘事風格,由此形成了一道非常有趣的都市文化景觀,即都市敘事地圖,從此視角切入,能夠真正體味小說中不同都市所散發(fā)的各異的都市風情,它成為我們通往都市及其想象空間的一種路徑。

一 距離:作家與都市空間的內(nèi)在對話

繁華的是都市,孤獨的是心靈。

都市不僅是故事發(fā)生的場地,對都市地理景觀的描述同樣表達了作家對社會和生活的認識。作為一種文學形式,小說具有內(nèi)在的地理學屬性。而所謂都市敘事地圖是指這類小說文本內(nèi)所呈現(xiàn)的不同都市的地理景觀,它有著鮮明的都市印跡,有著都市圖標的價值和作用。在這類文本里,因其地理景觀的不同而引起都市間的文化差異,由此帶動了敘事地圖的多樣性。在此,“都市”已不僅僅構成了簡單的敘事背景,它作為想象和敘述的存在,自身即參與了小說的敘事,并承擔了小說的審美功能,由此確立了都市與小說間相互獨立的對話關系,而不只是依附關系。

在這種關系中,“都市”、“作家”及其“敘事”這三種元素成為我們劃分敘事地圖的有利因子,也就是說,這幾者關系的空間排列提供了透視小說地理景觀的一個敘事窗口。我們在呈現(xiàn)北京、上海、深圳、南京、西安、廣州、武漢、香港等等不同都市的小說文本里找到了可以透視那個都市發(fā)展影子的不同氣息。每個作家與都市、作品與讀者都構成了這種地理學的敘事地圖。換言之,一個作家生活在同一個都市里,他所表現(xiàn)的生活可能會遠離自己的生活空間,也可能是與生活空間相近,而所接受的讀者群也會相應地有所不同。

一般說來,當我們談到這種敘事地圖的時候,作家與都市間所表達出的空間關系即“距離”就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他生活在一個都市里并用自己的筆墨表現(xiàn)了這個都市的生活,體現(xiàn)了這個都市的生活意義,它的地理學上的敘事意義也就顯現(xiàn)出來了。所以,這種敘事地圖的區(qū)分是以作家的生活空間與寫作空間是否一致為基礎的。

這里有兩種距離:一是作家的成長空間、生活空間與作品的表現(xiàn)空間是一致的,即作家與都市間是以“零”距離的姿態(tài)呈現(xiàn)的,作家的生活是完全浸入都市其中,現(xiàn)實生活與寫作生活也呈現(xiàn)了近乎一致的姿態(tài)。因此,在寫作心理上,他的敘事與都市空間有著非常美好的貼近的共鳴。我們在這類作品中所看到了都市生活及其想象,也與作家本人的生活有著某種心理上的相似與認同。

在此有兩種不同的表現(xiàn)類型,一是“返家”或“回家”。比如說上海的作家們,像陳丹燕、王安憶,她們對都市的感覺與外來作家對都市的感覺是不同的,她們的都市意識也是不同的。都市是她們的家,無論是懷舊也好,呈現(xiàn)也罷,她們只是在寫一種返家回家的感受;還有一種是在都市中“沉淪”或都市中“飛翔”的感受,如西安的賈平凹、南京的韓東、朱文、廣州的張梅、深圳的謝宏等。對于這類作家而言,無所謂“家”或“流浪”,他們身處其中,“身體”是他們敘事的生命或中心。他們打破了都市敘事的中心化,而使之呈現(xiàn)出碎片化的傾向。再比如“70后”或“80后”的小文本,在他們的視野中,家及傳統(tǒng)被懸置,而身體成為自己的地理空間及敘事中心。身體在哪兒,家就在哪兒,中心也便在哪兒。

第二類距離是作家的成長空間不同于生活空間與表現(xiàn)空間,也就是說,作家是以外省人的身份居住于此都市,那么在文化心理上與都市本身就有著強烈的距離。比如說在北京的“北漂”作家群體,像邱華棟、劉恪、劉衛(wèi)東等人,在廣州、深圳的“南漂”作家,像張欣、盛可以等等。他們以“闖”的姿態(tài)進入,以“漂”的情感生存,都市與他們之間有著好大的距離。都市在他們的眼里,不是家,而且永遠不是,他們不會也不可能回到家里,所以有著性別差異的“漫游者”的新形象在這批作家的作品里產(chǎn)生了。他們只是都市的過客,既不屬于這個都市,也不屬于他們的故鄉(xiāng),無處歸屬的感覺自然而然會流露出來,這就產(chǎn)生了不同的創(chuàng)作距離,也即產(chǎn)生了不同的對待都市的態(tài)度、意念或情緒。

而都市敘事在不同地域的作家筆下也便有了較大的差異。各種各樣的都市的文化歷史、現(xiàn)實根基和未來走向都對作家的創(chuàng)作心理與都市意識產(chǎn)生重要的影響。敘事策略的不同,筆下的都市景觀也便有很大的差異,從而影響了作家個人的敘事風格和都市味道,這便形成了風格各異的都市敘事地圖。

我們不妨以兩座都市為例,來考察都市敘事地圖的差異。

二 軌跡:都市景觀的個案風情

南京篇:優(yōu)雅背后的午后詩學

提起南京,似乎不太容易找到合適的詞語來進行概括?!敖霞邀惖?,金陵帝王州”,六朝古都,十朝都會。五百多年前的明代古城堡依舊清晰在目,堪稱世界第一;大名鼎鼎的秦淮河依舊奔流不息,卷走了多少風流與悵惘。在這里,才子佳人薈萃,風流韻事暗藏,文化底蘊深厚,民族傷痛彌深。它優(yōu)雅而文氣,不溫不火,帶有人情味。它沒有上海的浮躁與精明,沒有北京的霸氣與包容,也缺乏廣州的勢利與日常,深圳的焦慮與急功近利。既保持著對傳統(tǒng)文化的一貫重視,又緊跟著上海,急切地追趕著現(xiàn)代大都市的氣蘊。所以有人說南京,越來越不像自己,不東不西,不南不北。

在外地人看來,南京的生活節(jié)奏是滯緩而寧靜的。這不僅在于:南京的一切風景名勝,從中山陵至玄武湖,從雨花臺到夫子廟,都適合用一種悠閑的緩慢的心情去體驗,用同樣的眼光去瀏覽,而且南京人的節(jié)奏也是如此和諧的:上班、購物、喝茶聊天,一切都是在緩慢流動的時間里慢慢地進行的。尤其是南京各種休閑和幽靜的茶館,更給都市帶來了少有的寧靜或沉思的時空,它可以讓人擺脫世俗的喧嘩,以及各種思想的束縛。這是它的優(yōu)雅所在,所以它并不以上?;虮本┑木瓢苫蚩Х葟d為驕傲,而是以自得的優(yōu)雅與風流贏得了不同于其他都市的文化個性。

然而,就在這種優(yōu)雅與風流里,上個世紀90年代末,南京的文壇出現(xiàn)了一批以反叛的姿態(tài)沖入文壇的文學“野馬”。這些被稱為“新生代”的作家們以其鮮明的個性寫作,既對文壇予以強烈的沖擊,又用其另一面呈現(xiàn)了南京這一城市的獨有特性。

在他們眼里,“寫作”已經(jīng)被等同于生活本身,他們中的不少人都辭去公職而以寫作為生。這是一群自由的寫作者,他們很像上個世紀30年代的上海石庫門中“亭子間”的寫作者,先有韓東、朱文,后有吳晨駿、顧前、趙剛、陳偉等紛紛加盟;女作家有王心麗、魏微、汪繼芳、侯蓓等;其他魯羊、楚塵也顯示了不錯的力量。他們?yōu)榱藢懽鞯淖杂啥x擇了新的生存方式。趙柏田在《出生于六十年代》(《書屋》1998年第3期)一文中寫道:“他們開始有了記憶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到了70年代的中后期,60年代那種迷幻的激情不是我們的歷史……我們是‘紅色時代的遺民’?!彼麄兪钦玖⒃诩で橹髁x的廢墟上的一代人。20世紀60年代的政治激情本身沒有太大地影響他們,但是20世紀70年代中后期政治激情的廢墟卻成了他們成長的共同背景。在他們的成長中,激情、理想、正義……統(tǒng)統(tǒng)成了貶義詞。“他的軀體越來越重,……他離開激情,身體的物質(zhì)性越來越大……他淹沒在激情中斷時。”(魯羊《佳人想見一千年》)他們從一個特定的角度切入了當下社會和當下個體的生命真實和存在真實。如朱文、韓東、張旻等人對校園生活、知識分子及在校學生欲望心理的剖析,在淡化了都市地理空間的基礎之上,勾勒了當下都市中知識分子的整體生存景觀和心理氛圍。但是他們在反理想、反道德的同時又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們沒有上一代人那種歷史經(jīng)歷可以反復咀嚼、書寫和回憶,因而他們的壓抑感與疼痛感要輕些;另一方面,他們和“70后”也不同,下一代的縱情、隨意、情調(diào)、派對,對金錢毫不矛盾的占有欲,他們也不能認同。這種情形下新生代的寫作具有一種無奈的味道,他們發(fā)展了一種獨特的時代性的閱讀和欣賞的標準:個人的、經(jīng)驗的、感性的,不再是社會的(新寫實小說)、主題的(意識形態(tài)小說)、形式的(例如先鋒小說)。魯羊在《佳人想見一千年》中說:“我感到溫暖和寒意是同時消失的,就這樣躺著,把生活延續(xù)到另一個日子,舉目無邊。”

雖然,他們大都或多或少地屬于南京這一都市的“闖入者”,不過,他們的個人經(jīng)驗又不同于其他地域的都市寫作,在這類作品里,我們依然能夠體驗到南京這個都市帶給我們的精神特色。這是一種所謂“午后詩學”的慵懶個性,如魯羊《黃金夜色》,朱文的《傍晚光線里的一百零八個人物》,韓東的《樹杈間的月亮》等文本中所表達的,暗藏著曖昧的、頹怠的、倒影的、虛無和平庸的、光線和陰影交織纏繞的審美風情。在他們的筆下,對歷史、時代主題的逃避,沒有獻身的激情、沒有英雄事跡,缺乏信念,沒有剛硬的風骨,他們的寫作和存在都是一種柔軟的、半折光的,非激情的。他們的主體意向都是個人性的,而非激情的審美態(tài)度,更不是表現(xiàn)社會責任感的寫作。他們寫作的重點放在一種發(fā)泄個人性的情緒感受上。沉溺在這個世界的感性之流中,似乎隱約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癥結,但他們和這個世界離開得不夠遠,站得不夠高,他們似乎不能看到這個世界的前方,對于他們來說存在就是一種“飄移”——沒有方向的、被動的、猶疑的、繚亂的“飄移”。[1]

這是一種叛逆的文化情緒,自戀的童年(成長題材的興起,如李馮的《75年》)、顛倒的價值(朱文的《我愛美元》)、無意義感、障礙感(韓東的《障礙》),對身體欲望的重新審視(韓東的《三人行》)等等,都與南京這個都市傳統(tǒng)所承傳的文化息息相關。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這個都市的傳統(tǒng)根基,但骨子里的氣息依然無法根除。比如慵懶、迷茫、不作為、享樂、搖擺以及紊亂、陰影的、軟弱的、黯淡的、曖昧的、模糊的、隱秘的、感觸的等等。這是一種世紀末的凌亂無序感,是混亂、雜糅的都市情緒,匯同孤獨感、寂寞感、虛無感等現(xiàn)代情緒一起營造著南京這個都市特有的都市意味,充滿一種有血有肉的真實的生存痛感。他們以個體生命經(jīng)驗的方式切入對于存在的哲學追問,賦予了哲學主題以強烈的生命性和感性,他們是不折不扣的“感性的形而上主義者”。在他們看來,欲望就是人性,對欲望的尊重就是對人性的尊重。無論是當下的現(xiàn)實還是過去的歷史,在他們的小說中都無一例外地被尖銳的欲望和人性所浸泡著。[2]

深圳篇:敞開的“后街”窗口

就都市的發(fā)展歷史來看,深圳與北京、上海等大都市有著相當大的文化差異,它不像上海那樣有著百年的浮華與絢爛,虛榮與高傲;也不像北京那樣抹不去華彩般的優(yōu)越與古老、厚重與博大。深圳的誕生就是與中國經(jīng)濟的開放緊密地結合。它極其年輕充滿旺盛的精力,根本不需要、不能也不可能懷舊,所以它也就沒有了上?!盎仡^看”的姿態(tài);也就沒有了在北京“漂泊”的無根與無奈。當其他都市的歷史羈絆與現(xiàn)實困惑都會給都市的發(fā)展造成某種矛盾與痛苦的時候,深圳沒有這種麻煩。所以我們先在“特區(qū)”這一獨特的經(jīng)濟行政區(qū)劃的視野里遭遇了文學的新形式。在這里,每個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生存與展示空間,有著看似平等的生存競爭權利,這就為形成深圳獨到的文學景觀即“文學深圳”奠定了現(xiàn)實根基。

不同于南京的陶然于“午后詩學”的風情,深圳的都市敘事似乎更注目于“后街”——都市更多“廣場”、“廳堂”之后的感性的、私語的都市街巷。這是一顆顆被“掰開揉碎了的都市之心”。①關于謝宏的評論受山東大學章妮博士論文《三城文學“都市鄉(xiāng)土”的空間想像》的啟發(fā)頗多。這里沒有大開大闔的起伏波瀾,也缺乏我們慣常見到的所謂都市意象,比如高樓商廈、賓館寫字樓、購物中心、混亂的人流、立交橋、別墅、奔跑的高級轎車及卡拉OK歌舞廳、酒吧、迪廳、咖啡室、夜總會、按摩院等,作家只是將寫作的筆墨悄然探向都市最為生動的生活空間,將人物日常生活的細節(jié)掰開、揉碎,化入人物流動著的血脈。此時,你已不可能將“空間”與“細節(jié)”從人物的思想、情感處分割。生活不在別處,它就在你身旁,空間創(chuàng)造了生動,細節(jié)深化了生活。

深圳就是深圳,它廣納各地人士,暗藏了許多無法言清的神秘與玄機。年輕、浮躁、快捷,瑣細、精明、務實,這就產(chǎn)生了人與人之間“過客”般地相遇,萍水相逢樣地交往,“短、平、快”。這期間的欲望與誘惑已不只是兩個簡單的詞匯,它們時時刻刻都在左右著人們的生活。面對如此境遇,人的抉擇就顯得相當復雜,而選擇中的“生存姿態(tài)”以及“生存哲學”則是作家需要捕捉的都市實質(zhì)。

作家謝宏選擇了深圳,并不是讓目光聚焦于高大有序的都市建筑群落,也不是表現(xiàn)人生獲得“成功”的艱苦歷程;他將目光拋向了井然有序的都市景觀的背后,選擇了有著太多故事的“后街”這一無序而活潑的生活空間而非交際空間。這一空間讓我們更深層地體味出都市人的存在狀況。我們曾在“后街男孩”的歌聲中成長,我們也曾在“后街”的風景中徜徉。所謂“后街”,是指都市“正裝”大街背后的街巷。它仿佛是卸了妝后的都市,既是狹隘的、也是龐雜的;既是公開的,又是私人的;既透露著親昵,又暗藏著猥瑣;既有著激情,也露著市井;既表明著算計,又暗示著隨意。簡單而質(zhì)樸,原始而生動,裸露的同時讓你看到了些微丑陋,因此后街一定程度上也便成為都市的魂靈。在這里,“表演者能夠獲得松弛;他能放下他的前臺,不講臺詞,擺脫角色?!保?]

在這類文本中,我們看得最多的是后街中屋檐下一顆顆細膩、顫動著的隱蔽而公開的心。臥室、半公開的客廳、酒店臥房、洗手間、公寓等這類多為隱私的空間成為作家筆下人物出沒的場所。而這些空間的呈現(xiàn),并非只是一種簡單的背景提供,它與深圳人特別是年輕人忙碌而浮躁的起居及多變而隱秘的心態(tài)互為映襯。就在這種對后街人生的心理描述中,謝宏更為真實地呈現(xiàn)了深圳的日常意義,也更為平實地表達了深圳人錯亂的情愛幻象。這是一幅細膩而駁雜的后街人生相:《霓虹》中女人在臥室里自殺是想用這一殘酷的停滯挽留丈夫?qū)Α懊利悺钡幕恼Q占有;《誰是大師》里頗為神經(jīng)與詭秘的達文總能預測別人的人生,可竟然被自己的新婚夫人所騙;《成人游戲》中男人、女人對“生活在別處”的放松、自由、夸張的性表演及婚姻角色游戲,無不因為萍水相逢而短暫與僥幸;《愛情、旅行和陰謀》中男人的情、欲糾纏,身體放縱所帶來的代價與不安;《羅小米的新生活》對神秘的偵探生涯的體驗與無奈……

也許在其中你看不到諸多的都市風景,“后街”的形象模糊而曖昧,但出于被都市青春的敏感所刺激,謝宏摒棄了從表面上呈現(xiàn)喧囂都市的浮華與墮落的手法,而是以一種靜如止水的心態(tài),宕開了后街人生的浮躁與波動。他不是不寫動,而是以靜顯動,從而透露都市人生的變化與無常,焦慮與饑渴,而這恰是他的妙筆所在。這類或隱私或半公開的空間無疑最能從人性的深度把握都市對人的生存及存在所產(chǎn)生的沖擊力。因為只有在這類場所,人物表現(xiàn)才會更自由、更率真、更真實也更具日常性。同時,人在都市中的存在姿態(tài)也才會洗盡鉛華,直達生命本質(zhì)。這種意象承擔了謝宏小說的敘事功能,它獨特地傳達出原始而粗糙的都市經(jīng)驗和現(xiàn)代感受,并最終指向了欲望化的文化心理,從而建構出自己的一套豐富而細膩的都市文化的敘述體系。

三 符號:都市“浮城”的旨向與歸屬

當我在小說都市敘事地圖中徜徉的時候,雖然筆墨在風景間游走,雖然頭腦里還播撒著欲望與沉淪、時尚與狂歡、日常與游戲的印跡,但有一種聲音在提醒著我,那就是不要完全浸入其中。其實盡管敘事地圖極其豐富,但不同的風光依舊呈現(xiàn)著近似的價值和意義。因此,只能先舉個案,在地理繪本的背后,還是要探索一下它所帶給我們的精神旨向。

在不同的敘事地圖中穿行,仿佛行走在相似的都市迷宮中一樣。不同的都市景觀,可能只是名稱上相去甚遠,但我們所看到的都是都市人日常生活的存在之所,即相近的都市空間。一定意義上,無論是私密的臥室、公寓還是嘈雜的街道、五光十色的酒店、咖啡廳、高速公路、健身房、美容院,所有的空間都為都市人提供了大量的消費可能。據(jù)波德里亞分析,消費社會的一個重要特征是抹平日常生活與藝術虛構之間的界限——藝術可以是一種生活,生活也可以被包裝成一種藝術。[4]對于都市敘事來說,生活就是藝術,藝術就是生活,這種把生活和藝術“同構化”的努力,催生了一種坦率、真誠、自由、無所顧忌的“透明”的敘事風格,赤裸的欲望、赤裸的身體、赤裸的生活、赤裸的思想、赤裸的情緒,他們試圖借此建構一種嶄新的“世界圖式”,[5]即都市生存的幾種題旨:一是公眾面前開放的玫瑰——隱私的公開化;一是碎片上的青春——成長之痛;一是膨脹的欲望——赤裸宣泄;一是“假做真時真亦假”的裝飾——虛擬的游戲;一是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存在的荒誕。在這些圖式中,經(jīng)驗既是生活之根,藝術之源,又是生活之表,藝術之本;既是一種痛徹的感知與體驗,又是一種全新的包裝與修飾,以致被實在地藝術化與儀式化了。[6]

這是一個包羅萬象的都市,既有著工業(yè)文明初期的原始積累的痕跡,也有著商業(yè)發(fā)達的消費社會的影像,因此雜亂無章。而現(xiàn)代人在一片動蕩中被反復拋向了無家可歸的境地。他們也在尋找一種“救贖之道”,但這一切在他們身上永遠只是無夢的夢。正如周潔茹在《我們干點什么吧》中所說的:“其實我們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我仍然像以前一樣兩手空空,我想抓住些什么但什么也沒有抓住,錢、風光,都像水一樣從我的手里流出去了,我過著很優(yōu)雅的生活,但我的骨頭是爛的,爛得一塌糊涂。”這樣的表白讓人心酸而蒼涼。這種生活內(nèi)在的焦慮和騷動、心理的眩暈和混亂,與生活表面的風光極不相稱,甚至大相徑庭,這在一定程度上書寫了現(xiàn)代都市人的精神譜系,離散的、雜色的、迷宮樣的、異質(zhì)的、多樣的、非中心的、裝腔作勢般的,點綴著博爾赫斯式的文本,用詹姆遜的話來說,是一個不可測繪的地貌帶。①轉(zhuǎn)引自汪民安:《身體、空間與后現(xiàn)代性》,鳳凰出版?zhèn)髅郊瘓F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

[1]葛紅兵.新生代小說論綱[J].文藝爭鳴,1999(5):34-40.

[2]吳義勤.自由與局限[J].文學評論,2007(5).

[3]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xiàn)[M].黃愛華,馮鋼,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108.

[4]〔法〕波德里亞.消費社會[M].劉成富,全志鋼,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

[5]吳義勤.新生代長篇小說論[J].當代作家評論,2005(4).

[6]王素霞.都市想像與新都市小說[J].深圳大學學報,2006(3):75.

The Narrative Map:A Path to the Metropolis and Its Space of Imagination

WANG Su-xia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Exchange,Shenzhen University,Shenzhen518060,China)

This paper attempts to inspect the innate mental distance between writers and the metropolis in such a geographical ambience so as to highlight the aesthetic function for the metropolis in the novel narrative by introducing the concept of“the narrative map”into the study of urban literature.As such,while different geographical space has led to diverse urban landscapes,there are some similarities among them in the spiritual orientation.In this paper,the path of the narrative map is discussed in three aspects:distance—the inner dialogue between writers and the urban space;the path,i.e.a case study of specific urban landscape (with Nanjig and Shenzhen as examples);and symbols,namely,the orientation and ownership of the urban“floating city”.

the narrative map;urban space;path;distance

I 206.7

A

1674-5310(2010)-05-0028-04

本篇論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新都市小說與中國都市文化的現(xiàn)代演進”階段性成果之一(05BZW058),同時也是“深圳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項目編號:801。

2010-07-30

王素霞(1968-),女,山東昌樂人,文學博士,副教授。現(xiàn)任職于深圳大學留學生教學部,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批評與史論研究。

(責任編輯畢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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