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陽 謝 斌 張明島

“狀態(tài)-特質憤怒”理論概念及其臨床研究現(xiàn)狀

邵 陽 謝 斌 張明島

憤怒是個體的一種內在狀態(tài)，調節(jié)個體與環(huán)境間的一系列相互作用。同焦慮與抑郁一樣，憤怒也是一種常見的負性情緒，但長期以來在心理學領域較少受到研究人員重視。隨著研究方法的完善，最近十幾年，對憤怒情緒的研究逐漸成為了精神病理學、心身醫(yī)學和臨床心理學等領域的熱點。這些研究重點關注的有兩個方面，一是憤怒情緒所導致的各種不良后果，比如社交不良，低自尊，人際沖突和職業(yè)適應不良等。二是憤怒情緒在某些疾病如冠心病、高血壓、偏頭痛、腫瘤、進食障礙發(fā)病中的作用，以及對治療效果的潛在影響［1，2］。根據Franz Alexander關于“憤怒感知的程度與心身疾病癥狀嚴重程度有關”的假設，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憤怒感知與憤怒表達作為個人風格和人格特質，與心身癥狀之間確實存在某種關聯(lián)。

過去十幾年對于憤怒情緒研究的深入，在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對這種情緒的可靠有效的測量方式的出現(xiàn)。而其中一項重要的成果就是Spielberger等人提出的狀態(tài)—特質憤怒理論［3］。

1 概念與定義

“狀態(tài)-特質理論”認為，個體的情緒表達方式有兩種：或者是短暫的情緒狀態(tài)(稱為狀態(tài)），或者是持久、穩(wěn)定的人格維度(特質）。這個理論最初是用來解釋焦慮情緒的，以后Spielberger在有關憤怒情緒的概念中引入了這個情緒表達模型。

Spielberger［3，4］的狀態(tài)—特質憤怒理論將憤怒體驗定義為兩個組成部分：作為一種情緒狀態(tài)的憤怒，或者狀態(tài)性憤怒(state anger）；以及作為更穩(wěn)定的人格特質的憤怒，即特質性憤怒(trait anger）。

狀態(tài)性憤怒是指個體在特定時刻體驗到的憤怒感覺，表現(xiàn)的強度可以從“些許的煩惱或惱怒到劇烈的狂暴和怒火”。狀態(tài)性憤怒總是伴隨著生理上的反應，標志性的反應是自主神經系統(tǒng)的激活，包括肌肉緊張，心率、呼吸加快與血壓的升高。

特質性憤怒指個體易于感覺到憤怒的總體傾向。指對各種刺激因素作出反應時更容易體驗到狀態(tài)性憤怒的傾向和易于體驗到各類挫折和惱火情景的素質。Spielberger指出，特質性憤怒水平較高的個體容易在各種情景中感到被激怒，因此更容易體驗到狀態(tài)性憤怒。特質性憤怒可以進一步區(qū)分為易怒性情(angry temperament）和憤怒反應(angry reaction）。前者指在沒有特定刺激的情況下具有易怒的傾向，它與沖動性和缺乏憤怒控制有關。后者指在被特定事件(如譴責、忽視、或拒絕）所激怒下具有產生憤怒情緒的傾向。

Spielberger還提出了“憤怒表達”的概念，用于描述個體表達憤怒的傾向性。根據憤怒的指向，可以分為憤怒外投、憤怒內投和憤怒控制。憤怒外投(anger-out）指個體向周圍環(huán)境中的他人和事物表達憤怒的程度，這種攻擊可以是言語性的或物理性的。憤怒內投(anger-in）指個體將憤怒情緒針對自身，即憤怒體驗被抑制或壓抑。

雖然這兩種憤怒表達形式初看是完全相對的兩極，但實際上在個體通常的應對模式中它們并非相互排斥的。比如，經常掩藏自己憤怒的個體也可能到達臨界點而向外表達憤怒。憤怒控制(anger control）作為憤怒表達中的第三種成分，指個體有意識地控制或減少憤怒的情況，反映了在認知上控制憤怒的能力。

Spielberger的模型是在憤怒評估方面的一個重要進步。他的模型將憤怒與其它相關心理成分如敵意(定義為激發(fā)攻擊行為的態(tài)度）和攻擊(定義為破壞性和懲罰性行為）明確地區(qū)分開來，并能夠清楚地區(qū)分感受體驗和表達模式。

2 評估方法

以狀態(tài)—特質憤怒理論為基礎，Spielberger研制了對這些特質的標準化評估方式以及針對憤怒的心理測量自陳式工具［4，5］。首先出現(xiàn)的是“狀態(tài)特質憤怒量表(state-trait anger scale）”。該工具分別從狀態(tài)性憤怒和特質性憤怒這兩個不同的維度對憤怒進行評估。在提出了憤怒表達的概念后，Spielberger又開發(fā)了“憤怒表達量表(anger expression scale）”來評估個體常用的不同形式的憤怒表達與控制方式。以前兩個量表為基礎，研究者又編制了“狀態(tài)—特質性憤怒表達調查表(state-trait anger expression inventory，STAXI）”。該工具含有5個分量表：3個憤怒表達量表，一個狀態(tài)性憤怒量表和一個特質憤怒性量表。3個憤怒表達量表(憤怒內投、憤怒外投與憤怒控制）測量的是在特定社會情境中對憤怒的感知和表達。該問卷總共47個條目，采用四級評分，從1(幾乎沒有）到4(幾乎總是），總均分由各項目得分相加后除以項目數得出，分數越高，憤怒水平越高。之后在第一版的基礎上，作者又增加了9個條目形成了STAXI-2。

Spielberger的STAXI已經得到一系列信、效度研究的支持。分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從0.70到0.89，提示量表各條目之間高度相關。憤怒體驗與表達量表有很好的重測信度，不僅內部一致性高，而且內容、平行和判別效度以及因子結構均較好［3-5］。

雖然也有其他的針對憤怒的自陳式工具，但STAXI已經成為該領域的標準評估工具。自1980年代初期以來，STAXI已經被廣泛應用于各種對憤怒體驗與表達的研究之中。同時，STAXI還被翻譯成多種文字，并且有多項研究探討了不同版本的STAXI的品質。除了在美國的應用，歐洲和日本也發(fā)表了許多針對STAXI的研究結果［1］。此外還有簡化后專門針對青少年的“兒童青少年狀態(tài)-特質性憤怒表達調查表(state-trait anger expression inventory for children and adolescent）”［5］。

3 臨床研究

目前有關狀態(tài)特質憤怒與行為問題關聯(lián)的研究，最多的是與暴力攻擊和自殺行為的關聯(lián)。

根據憤怒—敵意—攻擊模型(anger-hostility-aggression model，AHA），憤怒是敵意和攻擊形成初始階段的最根本的情緒［6］。

Aytu等［7］對302名罪犯的調查發(fā)現(xiàn)，重復犯罪者的特質性憤怒和憤怒表達水平明顯高于以往無犯罪記錄者。Smith等［8］也發(fā)現(xiàn)暴力犯罪者的憤怒水平要高于非暴力罪犯和一般人。

特質性憤怒也是酒精相關攻擊行為的一個危險因素。Parrott［9］對164名飲酒者的研究發(fā)現(xiàn)，憤怒控制水平是判斷個體的憤怒反應是否會導致醉酒性攻擊的重要危險因素，高特質性憤怒以及憤怒控制水平低能夠預測酒后攻擊行為。

特質性憤怒還被認為是自殺行為的危險因子。Horesh等［10］比較了由自殺行為和無此類行為的精神病人后發(fā)現(xiàn)，特質性憤怒與高沖動性協(xié)同作用，增加自殺的風險。Goldston等［11］發(fā)現(xiàn)，有多次自殺企圖的青少年的STAXI憤怒特質分遠高于正常組。Boergers等［12］訪談了因為自殺意念和企圖而入院的青少年后發(fā)現(xiàn)，很多青少年表示自己自殺的原因只是“想死”，而并非那些更加現(xiàn)實或具體的原因，同時伴有高水平的憤怒表達。

在與精神疾病的關聯(lián)上，目前研究較多的是同抑郁癥的關系。傳統(tǒng)精神分析理論就指出，針對自身的憤怒可導致內疚感與抑郁。而現(xiàn)代研究也顯示憤怒是抑郁癥的一個重要癥狀，出現(xiàn)在30%～40%的抑郁癥患者之中［13］。而對青少年住院患者的研究發(fā)現(xiàn)，絕望感作為抑郁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同高水平的憤怒外投和低水平的憤怒控制有關［14］。

由此一些學者認為憤怒表達和調節(jié)在抑郁癥的發(fā)展中起了作用，并指出抑郁癥同憤怒的壓抑有關。Allan等［15］對197名大學在校生的研究發(fā)現(xiàn)，個體在遭受指責后的憤怒表達總分和憤怒向內分與出現(xiàn)的抑郁癥狀嚴重程度明顯相關。Goldman與Haaga［16］發(fā)現(xiàn)抑郁患者這種自我報告憤怒體驗和憤怒壓抑升高的模式同時會針對配偶和其他人。他們假設抑郁患者更多地壓抑憤怒表達是因為他們害怕憤怒表達的后果。與之一致的是，門診抑郁患者報告高水平的對憤怒表達的恐懼，而對憤怒表達的恐懼與憤怒壓抑高度相關。

Vliegen等［17］對55名產后抑郁的女性調查顯示，產后抑郁同狀態(tài)特質憤怒水平升高以及直接針對自己的憤怒有關。進一步研究則發(fā)現(xiàn)，憤怒與抑郁的關系又受到個體的依賴性與自我譴責傾向的影響，其中，高依賴性的母親將憤怒針對自己的傾向更明顯；而自我譴責傾向則與特質性憤怒水平增高、憤怒控制低、對自身與他人的憤怒水平高有關。研究提示應當關注憤怒感覺在產后抑郁中的作用，比如，幫助母親認識到自己的憤怒感，以及這種感受會如何影響到作為母親對自身能力的體驗。

Brody等［18］則發(fā)現(xiàn)抑郁癥患者即便在癥狀緩解后，也比正常人群報告更多的對憤怒的壓抑以及對憤怒表達的恐懼。推測這種憤怒特點不但同曾經患抑郁有關，還可能同今后的抑郁發(fā)作易感性有關。

有鑒于這些發(fā)現(xiàn)，一些學者指出，在研究抑郁癥時，需要考慮這些人格因素。同時在針對抑郁癥的治療中也要考慮對憤怒情緒進行干預［17，18］。

4 生物學研究

目前，針對特質性憤怒、憤怒表達的生物學研究主要集中在遺傳領域，其他方面的尚不多見。眾多證據顯示憤怒相關因素是可遺傳的，并且同基因多態(tài)性有關。對敵意情緒、態(tài)度和行為的雙生子研究證實憤怒特質存在著遺傳傾向［19］。同時，研究也發(fā)現(xiàn)個體的特質性憤怒水平與一些基因的多態(tài)性存在關聯(lián)。

Giegling等［20］對203名德國自殺企圖者的研究就發(fā)現(xiàn)5-HT-2A受體基因中SNP rs 6311為CC純合子者有更多的憤怒反應。

Gietl等［21］則發(fā)現(xiàn)參與固醇和脂質的跨膜轉運的ATP結合盒轉運蛋白1(ATP binding cassette transporter G1，ABCG1）基因中rs225374 G等位基因同STAXI量表中的狀態(tài)性憤怒以及外顯憤怒表達得分較高有關，而rs1044317 G等位基因則同STAXI量表的特質性憤怒低分，憤怒控制高分有關。

Rujescu等［22］在研究了社區(qū)健康人群與自殺企圖者后發(fā)現(xiàn)，兒茶酚胺氧位甲基轉移酶基因COMT(V158M）G/A突變導致的低活性純合子(Met/Met）者，更容易向外表達憤怒，而高活性純合子(Val/Val）攜帶者更多向內表達憤怒，且憤怒狀態(tài)得分更高。同時色氨酸羥化酶基因(TPH）A218、A779兩個位點U等位基因純合子攜帶者的狀態(tài)性憤怒，特質性憤怒和憤怒性情的得分比L等位基因者更高，U等位基因同自殺組中的憤怒水平有很大關聯(lián)［23］。

總之，隨著針對憤怒特質和表達的研究日益受到重視，今后的研究需要將憤怒同對其他情緒表達的測量結合起來，以便了解憤怒體驗的表達同其他情緒的相似或不同之處，這對更深入地研究憤怒在心理問題與精神疾病中的作用具有重要意義。同時考慮到憤怒作為一種個性特質，對個體的心理與軀體健康的影響是長期性的，針對青少年的憤怒特質與表達的研究可能會對成年后精神疾病和軀體疾病的預測提供重要的信息。最后，在研究中將對個體的惱怒情緒的評估同其他檢測，如生化、腦電生理或影像等指標相結合，將有助于更好地了解狀態(tài)-特質性憤怒的生物學機制，從而為制定有效的預防、干預措施提供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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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11）

(本文編輯：武春艷）

科技部“十一·五”支撐計劃資助項目(2007BAI17B03），上海市衛(wèi)生局青年基金(2008Y053）

交通大學醫(yī)學院附屬精神衛(wèi)生中心 200030。通信作者：謝斌，電子信箱binxie64@gmail.com